栀野—— by江南灼
江南灼  发于:2024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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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y是加得亚退伍女兵,她的丈夫John曾经也是一名军人,和岑野在国际比武大赛上认识。两人是青梅竹马,入伍之前都在中国待过几年,都会说中文。不幸的是,John在之前加得亚另外一个地方的武装暴乱中牺牲了。
“联系上了,在赶过来。”林度把定位设备给岑野看。
岑野看了一眼定位设备,对林度说,“这边道路窄小,车辆没办法通过,我绕路去吸引注意,你带她先走,去找Amy带你们离开。”
“是。”
岑野抬脚刚打算离开,云栀用手拉住他的衣服。岑野回头,看着云栀清澈眼瞳中流露的担心,伸手十分自然地在云栀的头上揉了一把,“放心。”
一旁的林度瞳孔震惊,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岑野说完以后,就贴墙转过墙角,去吸引注意。
林度拉着云栀一路往前跑。他们又跑过两条街道,这一片比刚刚那一片要狼藉得多,显然已经被武装分子扫荡过了,路边的店铺砸得精光,还有尸体。
云栀不敢多看,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已经让她觉得生理极度不适,再加上她已经跑了很久了,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在被人一轻一重揉捏着。
云栀不敢想象这是真实发生的。翻仰的汽车,碎裂的玻璃门,烧黑的街牌,横倒的路灯,躺在地上的人胸口刺着长刀,血流一地,暗红凝固。
这都是恶魔的手笔。
云栀突然看到了什么,叫住林度,“等一下。”
她跑到一辆车边上,用力想要拉开车门,她回头朝着林度喊,“小孩,小孩还活着!”
林度也跟着跑过去,咬着牙使劲把锁死的车门打开。
坐在副驾驶的母亲额头满是血,显然已经身亡。她的双臂紧紧地把怀里的孩子护着。云栀刚刚是看见他的手在动。
云栀把孩子抱了出来。孩子大概不到三岁,额头上沾着母亲流淌下来的血迹。随着云栀的动作,血迹粘在了她的外套衣袖上。
他的眼睛很大,但眼里饱含恐惧,像是被吓懵了,憋着哭不出来。
林度把孩子接过手,“我来抱吧。”
云栀自知抱着孩子更跑不快,“好。”
两个人没多犹豫,继续向前跑。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朝着他们的方向开,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林度立马张手护住云栀,直到车窗摇下,出现一张女人的脸,女人说着不太标准的中文,“岑野的队友吗?”
林度把手放下,“Amy?”
“是的。快上车。”
两个人快速上车,林度坐在副驾驶,云栀坐在后座,林度把孩子递给云栀。
Amy的中文带着口音,问他们,“你们岑队呢?”
“Amy,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去接一下他,我给你看定位。”说着,林度把定位给她看。
“Ok, no proble”Amy瞥了一眼定位,就清楚该怎么开了,她一把转弯,踩油门加速往前开。
与此同时,林度联系岑野,“岑队,我们现在过来接你。”
后座的云栀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替他擦拭着额头的血迹。小孩一点一点转头,看向窗外,眼里的恐慌尚未消除。云栀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温柔安慰,“Don't be afraid. Just a dream, just a drea”
大人要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孩子不该。所以她选择了欺骗。
车停了下来。
没过几秒,岑野从二楼一跃而下,快速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来。门一关上,Amy就启动车,朝着林度说的位置出发。还算幸运,之后的路都比较安全。
岑野为了甩开他们,跑了好多的路,现在气微喘。
门关上以后,他第一时间看向云栀,注意到她外套上的血渍和怀里的小孩,“外套上的血怎么回事?”
他平时在队里严肃惯了,这时候过于紧张,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两个度。
有点凶。云栀都被吓了一下,更别说她怀里的小孩,现在一个劲儿往云栀怀里钻。
林度先接的话,“岑队,你别这么凶啊。云小姐没事,血迹是小孩子母亲的。是云小姐发现的孩子。”
岑野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瞥向云栀,声音降了下来,“凶……凶吗?”
“嗯。”云栀抿了抿唇,点头。
“抱歉。”
“没事。你……没受伤吧?”
“没有,放心。”
云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收回目光,低着眉眼轻拍孩子的背。
但这一下情况好点了,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岑野又瞥向云栀,过了几秒才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前面开车的Amy,“Amy,谢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客气。你们也救了我们国家的孩子,算是还了。你们是要去诺尼吗?”
诺尼是首都,军事力量相比这里完备,现在还是安全的。
“是的。”他又转向云栀,话是对云栀说的,“撤侨的飞机在诺尼,等会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坐直升机送你过去,坐上飞机就安全了。”
“那你们呢?”云栀下意识地问。
岑野没回答,只是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睛仍旧盯着云栀看。
云栀懂了。任务尚未完成,他们是军人,要保证每一个中国人的安全,还不能走。
坐在前排的林度对着Amy说,“你等会要不要坐我们的直升机一起去诺尼?”
Amy笑了笑,“麻烦你们把这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不了。在这里能救一个救一个。这片土地,我和它同生同死。”
云栀看向开车的Amy,她的皮肤虽然不算细腻,五官很好看,头发是金色的。而此刻比外貌更吸引人的,是Amy说的话。
这片土地,我和它同生同死。
车里氛围沉重。大家都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不禁对Amy充满敬意。

车在一片旷野停下,不远处停着一架黑色的直升机。
云栀抱着孩子下了车,岑野和林度站在她的身后。三个人看着车里的Amy。
Amy摇下车窗,探出头,弯着唇朝着三个人挥了挥手,“一路平安。”
太阳已经爬出天际,金色的光照耀在Amy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让她的形象更加伟大神圣。
云栀虽然和Amy才认识,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Amy,注意安全。”
Amy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头上点了一下朝她示意,“放心。”
她关上了车窗。越野车快速调转车头,朝着来时的路开回去。作为一名退伍军人,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能救一个救一个。
日照热烈,泥土路上的黄沙扬起一片。明知这归路是不归路,却依旧扬沙疾驰。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1)
多年前在课本上学到的诗句,如今有了最真实的理解,云栀这才真正读懂那字里行间的豪情与悲壮。
他们几个人上了直升机。直升机上还有一个队员,叫李勉,是锋鹰最年轻的队员。等到直升机开起来,李勉向岑野汇报情况,“岑队,其他三组已经把人都接到了,B组已经到达诺尼,但是陈队说他们那边有一个是从医院接出来的病人,刚做完一个大手术,能短程坐到诺尼,但回国的长途可能会有问题。”
陈队是锋鹰突击队副队长,名叫陈宋,带的是A组。
“向大使馆那边汇报了吗?”
“已经汇报了。他们说会想办法申请中途在友好国家停机,把人送过去先治疗。”
“好。”岑野对讲机呼叫陈宋,“陈宋,机上注意病人情况,告诉大使馆你们到达诺尼的时间,和他们配合,争取给出最快的医疗救援。”
“收到。我们还有十分钟到达诺尼机场,现在病人情况良好。”对讲机那边给出回复。
岑野又继续给其他几组作出指示。
云栀坐的位置是在岑野对面。眼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处理着各种棘手的事情,有条不紊,沉着冷静,和从前她认识的他相比更加成熟。
她看向窗外,现在他们已经离开最动乱的奇特夫,前往首都诺尼。
也意味着和岑野的短暂重逢快要结束了。
怀里的孩子已经被云栀哄睡了,蜷缩着身体,嘴里还含糊地发出类似“mum”的声音。
云栀的思绪仍旧混乱,还没来得及从刚刚遇到的那些事情中走出来。
“喝水吗?”岑野带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
云栀还在愣神,没注意对面岑野的动作。
“阿栀。”岑野又叫了一声,嗓音低沉,似乎还带着些试探。
坐在一边的林度和李勉互相对视着,眼里都藏着震惊。李勉表现地更甚,他的眼神朝着一旁的两个人瞥了几次,示意林度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度眨了眨眼,轻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云栀突然听到熟悉而亲昵的称呼,倏然回神,心底最僻静的幽潭像是突然被一颗石头砸了进去,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她回过头,看向岑野,清亮的眼瞳里饱含复杂。
“喝水吗?”岑野又问了一遍,脾气好得不像话。
云栀视线落在那只滞于空气中的手,“不了,谢谢。”
岑野的眼皮微垂,手却没有收回,“喝点吧,你刚刚跑了很久。”
一边有眼力劲的林度伸出双手,轻声对云栀说,“孩子我来抱。”
说着就把小孩轻轻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云栀身上的份量一轻,手反而不知道该放哪,尤其眼前的男人还这么固执地让她喝水,她只好接过水,拧开瓶口。
确实是渴了。刚刚担心惊慌占据了她的所有情绪,弱化了其他感觉,这下嘴里有水滋润,口渴的感觉反而上来了。她一下子喝了好几口。
等她喝完,对面的手又重新伸过去,云栀望向他,表情有些疑惑。
“给我。”
岑野就说了两个字。
云栀下意识地把这瓶矿泉水还给他。谁知道岑野接过以后,单手旋开了盖子,若无其事地仰头把剩下的仰头灌完了。
这是她喝过的水!
云栀眼睛睁大,双唇微张,耳尖也悄然染上了一点红。她想出声控诉,可碍于边上还有他的队员,她又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喝自己喝过的水?还是说他们已经分手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没有边界感?
林度和李勉此刻眼观鼻鼻观心,意识到旁边两人的磁场不太一样,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岑野自然注意到了云栀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回答,“不能浪费。”
云栀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自己心里想法的,收回了视线,低声,“哦。”
好,是她想太多了。
云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防弹服,她脱了下来,递给岑野,“忘了还你了。”
“嗯。”
岑野接过防弹服。
“为什么要来加得亚?”岑野重新穿上防弹服,又突然开口问她。
“来拍奇特夫古城。”
她简简单单回答了他两个字。没告诉他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躲避相亲。没必要。
“这些年……经常一个人出国?”岑野又问。
“嗯。”
又是一个字。
岑野听着她能省一个字就省一个字的冷淡回答,甚至不比在刚才那些紧急关头时对他的态度来得好。至少那些时候,她还会遵从内心,表露出对自己的担心。岑野心里明白,她还在怨他。
也是,谁让自己当年失约了。
“以后出国尽量去安全一点的地方。”岑野提醒。
“谢谢岑队长的提醒,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云栀话里话外都在和他拉开距离。
岑野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眼底划过落寞。她真是脾气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下次不一定能给你捡相机了。”
他这话似乎有深意。
云栀不傻,能听得懂。但她讨厌听到岑野说这种话。
很烦,尤其是在这种危险尚未消除的时候。
她不再说话,也不想回他。
加得亚国土面积不大,从奇特夫到首都诺尼也不过四十多分钟。
临近降落,云栀从窗户朝地面看,已经有三架来自中国的飞机停在机场,准备迎接在加侨胞回家。
机身印着的那抹红色莫名让云栀触动极深。
身在异乡,侥幸逃离战火,背后还有祖国作为最坚实的依靠。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让云栀庆幸和骄傲,自己是华夏儿女。
直升机停在停机坪上。岑野先下去,朝着舱门内的云栀伸手。
云栀看着站在地面的岑野,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踩在舷梯跳下来。
等到她站稳地面,岑野就松开了她的手。
云栀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握了握拳头,试图留住他指尖的温度。
留不住。和人一样。
林度和李勉下来以后,林度朝着岑野使眼色,“岑队,我们把孩子送到他们这边的救助站去,你去送云小姐登机吧。”
岑野微眯眼,吊着的眼梢仿佛在说:你在命令我?
林度手里抱的孩子已经醒了,他朝着云栀伸手。云栀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孩凑过去,在云栀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云栀顿时热了眼眶,拇指轻轻抚着小孩的脸,只听到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开了口。
“I know, not a drea”
这不是梦,这就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她改变不了,云栀的眉心轻压。她不知道这场人为的灾难会给这个孩子造成多大的阴影。
“Thank you. And, bye.”
云栀听到这话心里面泛滥起苦涩,但她尽可能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温和地对孩子说,“Don't be afraid. Grow up well.”
岑野敛着眼皮,伸手拍了拍云栀的肩膀,以示安慰。
“走吧。”
林度和李勉带着孩子离开,岑野则是带着云栀去她登机回国的地方。
前面就是临时登机口了。
岑野知道,自己只能送到这里了。
“就是前面了,回去照顾好自己。去吧,阿栀。”
岑野状似无意地又喊了一声她阿栀,其实话语里满是自己的私心。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这样喊她的名字。
云栀站在他身边,看着前方排队登机的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了。”岑野回答得干脆。
云栀垂在一边的手指尖蜷缩,藏住眼底的失落,“好。那我走了。”
云栀一步一步往前走。
岑栀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突然涌一股冲动,驱使他开口喊住她,“云栀,当年……”
话音未落,云栀转身,“岑队,有些话不如等你回去和我说,宜北,我在那等你一个解释。”
说完,她顿了顿,“岑野,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这次不来找我,我们以后永远不见。”
岑野听了她的话,状似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但是没有出声回应。
加得亚形势瞬息万变,今天还安全的诺尼明天也可能会沦为战火的牺牲地。现在虽然大部队已经开始撤离,但他们都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故。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岑野心里明白,云栀这么和自己说是因为想让他平安回去。
他们固执地看着对方,像是要看到终老为止。可她没有朝他走一步,他也没有资格往前。
是岑野先转身离开的。
风凌乱了她的头发,云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拢了拢自己的手臂,低声轻喃,“岑野,这次让我等到你,好吗。”

飞机起飞了。
云栀的位置靠窗。她看向窗外,遥遥望见岑野在和人商量事情。两个人的表情都挺严肃的。
高度上升,岑野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成为一个模糊的点。云栀手里紧紧抱着相机包,大拇指反复摩挲,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余温。
她回头,敛着眼皮看向手里的相机包,陷入回忆。
她和岑野就读于宜北七中,高三换座位以后成为同桌。两个人不是一路人,一个桀骜肆意不求进取,成绩稳定倒数;一个安静内敛,是老师和同学眼中的乖乖女,之前排位凑巧都隔得远,几乎没有直接的交集。成为同桌以后的第一天,岑野就逃了半天课,中午才来上学。
岑野刚坐上座位,因为早上的作业没交,数学课代表就来替老师催他交作业,是一份练习卷,让他下午尽快交过去。
云栀中午吃完饭,才落座,就听到岑野吊着嗓子,悠悠朝她开口,“同桌,卷子借我抄抄呗。”
其他人的卷子已经交过批改完发下来了。
云栀看向他,眼前的少年眉眼好看,眼梢上扬,眉毛浓黑,鼻梁高挺,薄唇微勾出一点带笑的弧度,给人一种爱捉弄人的劣性印象。
他那语气看着在商量,其实暗暗有一种没得商量,你必须给的意味。
云栀看了他三秒钟。
岑野在她面前拿手晃了晃,“聋了?”
云栀不怕他,轻轻拍开他的手,脸上非常认真地回答他,“岑野,抄作业是不好的。”
岑野一怔。
他微蹙眉心,下一秒扯着唇笑出了气声,“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他看向云栀桌上的试卷,左上角写着她的名字,就和她刚刚对自己说话的态度一样,她的名字写得也是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的,不像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写个岑,心情不好的时候交个不带名的白卷。
“云扼同学。”他故意。
眼前的云栀有种被捉弄的无措感,杏眸睁大,眼光流动,“栀!栀子花的栀,不是扼!”
她脸颊因着急解释一下染着红。
“哦,云——栀。”清澈干净的嗓音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岑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你栀还是扼,“你借不借抄作业咯?”
“不借。”云栀态度坚决。
“嘁。”岑野哼了一声,“小气。”
下午上体育课,和云栀关系还算可以的一个女生凑过来和云栀说,“听说你今天拒绝了给岑野抄作业?”
“对啊,怎么了?”
“你没听说他的事情吗?”女生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
“什么事情?”
“岑野之前那个同桌,咱们班吴浩,有一次没给岑野抄作业,当天下午就被他揍了一顿,你虽然是女生,但还是小心点吧。”女生好意提醒。
岑野和云栀两人的正式认识不算友好。
日后的相处,他发现自己身边这个姑娘特别不禁逗,偏偏原则性很强,他雷打不动每天都问她抄作业,她一次没给过。
一个乐此不疲,一个坚守原则。
开学没多久,云栀要参加一个摄影比赛,主题是《生》。她放学以后打算去西街拍一组照片。
云栀拿着照相机,走在西街。西街是一条比较老的街,街道两边都住着很多本地居民,烟火气息浓郁。她也拍到了很多自己满意的照片。
云栀一边低头看着相机,一边往前走着。暖橙色暮光毫不吝啬地亲吻着石砖路、红砾墙,以及来往的人们,勾勒长长短短的影子。
云栀转头时,正好看到一个黑霭霭的胡同里,斜阳照落于一隅,正好照在角落生长的一棵小幼苗。
她走进胡同,微弯腰,找到合适的角度拍下了眼前的画面。可就当她打算转身离开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呦,美女,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声线因抽烟抽太多的哑让人听着觉得不适,流里流气的语气更叫人恶寒。
云栀回头,只见三个胡同入口有三个男的,十八九岁的样子,并排站着,堵住了出口。
站在最中间的人位置离她更近,他手里拿着打火机,自以为很帅地有一下没一下抛着。
云栀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
眼前的人轻浮地笑了笑,“我要干嘛?你说我要干嘛?想和你一起去吃个饭可以吗,美女?”
“我不认识你,让开。”
“认识认识不就行了,”那个人回头,朝着自己两个弟兄说,“对吧,兄弟们。”
“对啊,我常哥想认识你,是你的荣幸。”
“就是,大家认识一下不就是朋友了?”
后面两个人一唱一和,也往前走了几步。
这样的形势更显逼仄,云栀警惕地看着前面三个人,唇仅仅抿成一条直线,手不动声色地往口袋里放,想拿手机。
就在这时,为首的人突然缩头大叫一声,毫无形象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面目狰狞着回头,“草,他妈谁啊!”
胡同口,岑野斜斜靠在墙角,一手插在兜里。他表情冷淡,深邃眉眼染着戾气,不怒自威,启唇,“你爷爷。”
“岑野?”
“对啊,你爷爷岑野。”岑野站直身,往里面走,挡在了云栀的面前,“你们他妈三个人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
一场架不可避免发生了。以为胜券在握的三个人遭了一顿恶揍,尤其是后来还赶来了岑野的朋友。
岑野本来在和他的朋友应碎、陆京尧吃烧烤,看到自己同桌被三个鬼鬼祟祟的人跟着,其中还有和他有过节的常途,也就是中间为首的那个人。
嘴上说着这同桌作业都不给抄,他还是老实地赶过来救人了。
那三个人最终狼狈地跑开。
岑野看向云栀,“喂,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们。”
叫应碎的女生和岑野认识多年,长相明艳张扬,桃花眼精致,看上去拽拽的。云栀虽然不太关注八卦,但也听说七中最近转来了一个相貌出挑的女生,和他们年级第一做同桌了,想必就是她。
应碎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岑野,双手抱胸,懒散地靠着背后的墙,“谢什么,这岑同学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她又出声提醒云栀让她晚上来西街注意安全。
这是云栀和应碎的第一次认识。大概人都会被自己所没有的特质所吸引,云栀第一次和应碎说上话,就有一种想和她更深入认识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被岑野没好气地拉走了。他打算送云栀回家。
暮色尾声渐落,深蓝色的长绸在天际接轨,大方铺开。
云栀身高167,岑野身高187,差了二十厘米。这二十厘米的差距被影子无限拉大。
云栀盯着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刚刚谢谢你。”
“嘁,谢我又不给我抄作业。”岑野双手插在兜里,偏过头去看身边的女生。她的发顶染着橘黄灯光,把翘起来的几根发丝染了金黄,马尾松松地垂着,看着很柔顺的样子。
云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抬头,这一抬头就撞进他墨色的眼瞳。她微愣,瞥开了眼,“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听说什么?”
“听说吴浩没给你抄作业,你把他揍了一顿。”云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岑野眼皮微跳,扯着唇问,“听谁说的?”
“唔,这个不告诉你。”
“……”
“那你听说了也不给我抄啊,就不怕我揍你。”岑野干净的嗓音含着笑意,问她。
“我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
“上学期,有一次放学我看到你在学校后面喂流浪猫。岑野,我觉得你和刚刚那些人不一样的。”
岑野耳廓微红,没想到自己喂流浪猫的样子被人看到了,这和他的气质多不符啊。
他虚咳了一下,“我确实是打了吴浩。不过不是因为他不给我抄作业,我抄他作业是给他打游戏升段位换的。打他是因为他那天在背后说我那姐们,就应碎,她的坏话。”
说的还是些黄色玩笑。
岑野解释完,顿了一下。他干嘛要和她这么认真解释。
两个人走到了云栀家别墅区的门口。
“那个,我到小区了。”
岑野看了一眼小区门口,“既然送都送了,就送到你家门口吧。”
岑野又一路跟着云栀走到了她家拐角。
“回去吧。咳,下次……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拍照,可以叫我一起。”
“那你能做我模特吗?”云栀眼睛发亮。
“做模特啊……收费的。”岑野双手依旧插在兜里,他渐渐勾起坏笑,微弯腰和云栀视线齐平。
“那算了。”云栀眼皮微耷拉,低头看着脚下。
“一次一杯酸奶。”这几天,他经常看到她喝酸奶。
“那行啊。”云栀听到他的话,弯着眉眼笑,模样温温柔柔的。
岑野看着她的笑眼,莫名有一种要陷进去的错觉,他匆匆别开视线,语气装作不耐烦,“咳,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哦对了,听你一路咳了几声,记得回家吃感冒药。”
岑野:“……”
云栀回家了。
岑野靠在拐角的墙上,往后顺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摸了一下发烫的耳根。这天什么毛病,晚上了还这么热。
他起身正准备走,突然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
“你是想把摄影当饭吃吗?今天你舞蹈老师打电话过来,你已经三次课没去上了。你现在骨头硬了,妈妈的话也不听了是吧?”院子里进住屋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精致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相机,往门口走。
云栀跟在她身后,想抢回她手中的相机,“妈,我不喜欢跳舞,你为什么要逼着我去学,我喜欢的是摄影。”
女人打开了院子外的大门,一手推开云栀,另外一手毫不留情地把相机扔了出去。相机砸落在地上。
“你今天要是敢去捡,就别认我这个妈,反正我有高血压,你要是想气死我也行。”

少年走到了紧闭的大门口前,看着地上的相机。他弯下腰,长臂伸直,捡起了相机。
UV镜已经碎了,机身有多处磨损。岑野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磨损处,目光晦暗,若有所思。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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