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袅袅春腰—— by梅燃
梅燃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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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丈夫骂得抬不起头来?,江夫人?后来?深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欠了考虑,即使被夫君责备, 也不敢有一句还嘴。
时辰一点?点?过去,芙儿还不见回来?,江夫人?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滴漏声声, 时断时续。
两扇宝木雕花缂丝坐屏前, 她靠着太师椅, 愁苦地唉声叹气。
“我是不忍心看到般般满身是血地横在我面前, 这下胎药我再三确认了几遍,不会?有失的,般般着紧她这个孩子, 落了她胎, 她真个, 还不知?道怎么恨我们!夫君,我害怕般般恨我!”
师远道目中迸着精光, 一眼乜斜而来?:“慈母多败儿!”
师暄妍被养成这副德行,江家两人?也不是全无责任,一定是江拯和他的妻子韩氏,因为视师暄妍为客,看她出?身于侯府地位尊崇,便对她百依百顺、纵容溺爱,谁知?最后养出?个不孝不贞的孽障来?!
江夫人?哀婉地擦拭着眼眶里涌出?的泪珠,点?点?头:“是我错了,我不该让芙儿去,芙儿还小,也不该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
师远道等了半宿,也不见女儿回来?,再一想,芙儿做事虽然周全尽心,但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要处理这等大事,还是经验尚缺,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师远道拍案而起,大步要往外去:“来?人?,给我备马!”
两个长随上前阻拦:“家主!长安已经宵禁,您不可打马上街!”
师远道斥道:“顾不得了!”
这是关乎师家荣辱,再有,芙儿天真娇憨,那孽障却是心机深沉,纵然女儿带了几个婆子,也恐怕难是她的敌手。
这么久不归,芙儿只怕是受了师暄妍的欺负。
这下胎的事,是万万再耽搁不得了。
师远道大步流星地窜入夜色,待绕过那方浮雕影壁,竹影摇摆之?间?,渗下一帘月光,照见了姗姗迟归的江晚芙一众人?。
师远道步子一定,惊诧:“芙儿?”
听到夫君唤女儿的声音,江夫人?也忙追了出?来?。
两人?只见江晚芙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衣裙狼狈,发丝半落,明媚的眼波被坍耷下来?的眼皮遮住了一般,只剩长睫轻轻折着弧度,微微地上翘,也不知?这是经历了什么。
她身后那一群婆子,也个个似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浑身丧气。
“这是怎么了?”江夫人?惶然变色。
她派给江晚芙的几个婆子,都是自己身旁顶顶精明强干的得力能?手,结果看这场景,好像事情压根没办成。
婆子杨氏一马当先地站出?来?,万分颓丧郁闷地道:“不怪我们,按理说,侯府上下这回是要翻天了。”
何事要翻天去?江夫人?惴惴着。
她们一行女眷走?在前,师远道停在影壁之?下,兀自哼着冷气。见识短陋的无知?妇人?,恐怕又是被那孽障虚张声势的三言两语便吓唬住了。
回到厅堂,江晚芙仍是魂魄出?窍的模样,入了座,双臂耷拉着交叠在膝上。
蝉鬓与芜菁左右照料着她。
婆子杨氏与江夫人?后来?堂上,等家主到了,她方道:“家主,夫人?,奴婢们拿着打胎药去君子小筑,谁知?道,差一点?儿戕害了龙子凤孙!好险,早了一步奴婢们都怕是性命难保。”
杨氏说起来?,仍心有余悸,抚定胸口,但撞上两双探寻的眼睛来?,一双是家主的,他只是负着手微微斜过眼线,一双是江夫人?的,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什么龙子凤孙?般般肚里的孩子是……”
杨氏拗断了夫人?的问题,揣着哆嗦个不止的手在衣袖里,闭着眼睛重重点?头:“谁能?想得到,二娘子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二娘子百般维护袒护的哪里是奸夫,就是太子!”
这可真是二月里平地一声惊雷了,这个雷炸得响当当的,直往人?脑仁上狠狠地捶。
江夫人?脑瓜嗡鸣,先被捶得晕了过去。
她两眼泛出?眼白来?,人?头重脚轻,一跤正跌进江晚芙身旁的圈椅里,昏死了一半儿。
师远道呢,不愧为侯府家主,尚且要冷静一些?,只是负向身后的双臂猛地分开?,回头看向杨氏:“无此可能?!”
家主居然不信。
杨氏一愣神儿,只见家主踱过来?,皱着眉头,冷沉地逼问:“莫非是那孽障,狐假虎威,上外边找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西贝货,回来?愣充太子?事情经过究竟如何,你且一五一十说来?!”
杨氏心道那还能?有假?那殿下是抱着二娘子离开?的,出?了君子小筑就登车往宫门去了。
再说,离宫太子及冠礼上,她又不是没见过真主。
杨氏掀开?嘴皮,把事实?经过说来?:“我们赶到之?时,谁知?道太子殿下竟然就在二娘子的房里,两人?在窗台上亲热,被表娘子撞了个正着,初时咱们谁也不知?道那是太子,以为是二娘子又按捺不住深闺寂寞了,实?在令侯府丢人?,我们就着窗子还喝骂了几句,谁知?道太子把窗子打起来?……表娘子是最先认出?太子的人?,她都说了,那还能?有假?”
晕乎儿了一半儿的江夫人?醒转几分,扯住身旁江晚芙的小臂,攀身来?问:“芙儿你看清楚了,果真是太子?”
江晚芙神情低迷,被江夫人?这么一问,才咬住了樱嫩的嘴唇,把下巴往下轻凿。
江夫人?抚着胸口,呼吸急促:“般般怎么会?识得太子?”
杨氏跺脚:“先前咱们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抱着二娘子出?来?,亲口承认了二娘子腹中的胎儿是他的骨肉,他还说,要迎娶二娘子为太子妃呢!奴婢等人?都怀疑耳朵听错了,可一对账,是没错的,就是太子妃!”
江夫人?这回眼白翻得更深,若说方才是晕了一半儿,这回是真的晕死了。
人?如搁浅的死鱼似的直挺挺躺在那儿,几个婆子上来?,又掐又按,好不容易将江夫人?掐醒了。
她站起身来?,一径扑向师远道:“都怪你!夫君,你非要打掉般般的孩子!这孩子是太子的,是皇长孙,差点?儿便铸成大错!”
太子殿下言重千钧,他说,要迎娶般般为太子妃,必定言出?法随,日?后,师远道便是圣人?的亲家,再往后,便是国?丈!
谁人?心里算不过这笔账来??只要婚事能?成,谁还会?在乎他们是不是未婚先孕。
这满堂之?人?,各怀心思,各有各的算计,就是谁也不敢承认一句,她们狗眼看人?低,不留神得罪了真佛了。
师远道的神情依旧稳如泰山:“太子,还说了什么?”
杨氏思忖片刻,沉吟着道:“太子殿下还说了,他将带着二娘子向圣人?请旨赐婚,如果师家还认二娘子这个女儿,届时他会?亲自登门提亲,若是家主您不愿意认二娘子——”
师远道偏过视线:“会?如何?”
杨氏道:“要是开?国?侯府不认二娘子这个女儿,婚事照成,但太子殿下就会?绕过开?国?侯府行事,他也就与开?国?侯府丝毫不相干。还说先前,家主您薄待了二娘子,他要一件件地讨回来?……”
杨氏的声音低了下去,越来?越弱,最后已细如游丝,被风吹得散了。
江夫人?听着,神情怔忡,她抓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往下缓缓一带:“夫君?”
师远道按住夫人?的小臂,下颌高抬,义正辞严:“般般是我的嫡亲女儿,我岂会?弃她不顾,不认她。”
圈椅上,正垂着浓睫,心思沉重,不知?所思为何的江晚芙,听到师远道的话,也蓦然间?抬眸,花厅被灯火簇拥着点?亮,师远道义形于色,说得理直气壮。
江晚芙的朱唇微微张大,美丽的乌瞳瞬也不瞬地睁着,形同泥塑。
看来?侯府确实?是,已经翻了天了。
就从师暄妍被太子抱着离开?君子小筑开?始。
看来?夫君心里挂怀着般般,没真到绝情的地步,江夫人?便也舒了一口气,幽幽叹道:“我倒想起来?,去年太子殿下称病在外休养,正是在洛阳,难道般般是那时与殿下相识?这就一切说得通了。离宫那两日?,与般般在外边相会?的人?,不是封墨,而是太子,殿下是借了羽林卫的身份与她幽会?。”
般般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肚里早早地就揣上了龙子凤孙,她是为了袒护太子殿下,保住太子的颜面,这才几番顶撞夫君。
经历此事,殿下是看清了般般的真心实?意,故此也顺水推舟,决意定心,迎娶般般。
所谓“奸夫”,完全是子虚乌有,那只不过是少年男女发乎于情未能?自止而已。
太子殿下岂能?是“奸夫”?
江夫人?把这首尾证据链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答案。
她本来?就想让封墨娶般般,现在得知?女儿腹中骨肉不是封墨的,是太子的,而太子殿下又愿意负起责任来?,便再好不过了。
“夫君,般般若真入主东宫,今后成了太子妃,家宅得幸,满门添光。你可千万不能?再让女儿住在别业那等腌臜简陋的地方。”
师远道迟疑道:“稍等一等。夫人?,你太心急了。”
赐婚的旨意一日?不下,这事便还说不准。
若圣人?果真赐婚,一锤定音,届时再派遣车马去迎回女儿也不迟。
太极殿外,月华清浅如水。
王石护送太子与太子妃殿下出?得殿来?,就在半刻以前,圣人?金口玉言赐下婚事,封师家二娘子暄妍为太子妃,婚期待拟,毕竟太子妃腹中尚有骨肉在怀,这婚期不可延误。
不过太子贵为储君,他的婚典亦容不得有半点?含糊,所以成婚的日?子,既不宜过早,也不宜过迟。
王石是个体贴人?意,极擅长揣摩心思的妙人?,婚事定下以后,显而易见最高兴的甚至都算不上圣人?,而要数这位平素八风不动、内敛稳重的太子殿下。
王石弯着腰送二人?出?去,笑吟吟地摇着塵尾道:“老奴恭喜殿下。”
宁烟屿的氅衣罩着师暄妍瘦削纤细的身,长臂揽在少女圆润如削成的肩头,闻言,微挑眉梢:“还未大婚,何喜之?有?”
王石将身垂得更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奴婢贺喜殿下,今夜与师娘子得成比目,佳期在即。”
这王石平日?里伺候阿耶,难怪将他阿耶哄得心花怒放,果真是擅长洞察人?的心思。
宁烟屿扯了下薄唇,挽师暄妍的右臂加了几分力,在少女咬住嘴唇,嗔怪地回眸看过来?时,他温笑道:“旁人?恭喜我们呢。师般般。”
殿下对太子妃那称呼,亲昵又不腻乎,王石感到自己的耳后根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搔了一下。
饶是早已去了欲势,也禁不得脸热。
他赶着要回太极殿上伺候圣人?,不敢再耽搁了,便向着太子与太子妃告了辞。
这大殿矗落在天地之?间?,恢弘壮阔,殿外的长风一股股吹来?,弄乱了师暄妍发钗下未能?压住的发丝。
回想她在太极殿上的情景,师暄妍的心口仍不免紧张。
宁烟屿探出?袖口的大掌握住了少女氅衣下柔软的青葱玉指:“走?。”
师暄妍眼波懵懂:“去哪儿?”
面前的男人?,瞳眸比起初见时,多了她招架不住的柔色,不论何时何地,当他看向她时,总是不吝温柔。
师暄妍被他一步一步地推着走?,到了这一刻,与他成了未婚夫妻,还茫然地没有转变过身份来?。
心浸泡在一股潮湿的水雾中,看不清方向。
“回东宫。今夜,不再去君子小筑了。”
已经过了子时,各坊市禁闭,穿行其间?有些?麻烦,即便要回去,也要等到明日?天亮以后。
她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夫妇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她今夜不如就歇在他的寝宫。
太子殿下当然也有一重私心,他干久了那等窃玉偷香、风流无状的勾当,终于得尝了明媒正娶的好处。
这好处,不妨先预支一些?。
对此,师暄妍也没有排斥。
她是个身体力行的行动派,打定了主意去做,便不会?优柔寡断,更不会?失悔于人?,答应了嫁给他,就要把自己当作他的妻子看待。
少女自氅衣下探出?纤纤玉指,一片春风中披拂的乌丝卷到耳后。
清丽的嗓音,如微风振箫:“我正也有话同你说。”
那张小脸,在黑夜里,如雨润梨花,有种宣纸上洒了金粉的惊艳。
她好像,还是头一次对他说,有话同他讲。
宁烟屿极有耐心,温和一笑:“好。”
末了,他牵住少女的柔荑,又道:“东宫路远,没有车马,我抱你去。”
师暄妍一阵惊怔,没有立刻拒绝,但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那男人?弯下了腰,双臂从她身下将她抄起,便严实?地用披氅裹住了她。
实?不相瞒,师暄妍总觉着横抱的姿势,像端着一盘菜。
她实?在不好意思迎向各位值夜宫人?窃笑打量的目光,只好将小脸埋入他的胸口,尽量躲着不见人?。
太子殿下端了满怀的珍馐,笑声清越。
“师般般,你脑子里最好不要想些?煞风景的事。”
他举步往东宫去,说着话的男人?,胸膛一阵阵地震动,贴向它的师暄妍,脸颊也感到一阵阵的酥麻。
她不知?该怎么说,因为她再笨拙也能?察觉到,他是真的很高兴。
从她答应嫁给他开?始,这一整夜,太子殿下都兴奋得濒临手舞足蹈了。

第37章
春夜寂静, 东宫里,早已备好了软褥、火烛, 以及师二娘子要用的巾栉等用物,只等二娘子下榻。
惹烟听到动静,亲自出来相迎。
凉风卷过隔扇外倒悬的湘竹帘门,蒙蒙的?夜雾里,两排宫灯次第?递了出来,照出一条宽阔笔直的?步道,路中央,殿下怀中抱着身材娇弱的?少女, 用披氅严实地笼罩着女孩儿的身,回来了。
“殿下,热汤备好了,可让二娘子先事沐浴。”
师暄妍今夜本来在君子小筑就沐浴过?了, 这会儿?不大想沐浴,支起眼帘,向上方的?男人缓缓摇首:“不用了。”
宁烟屿已经抱住她先一步跨进?了寝宫, 路远迢迢, 她都不知晓, 他的?臂力?怎会这么大, 丝毫都不手?酸的?。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见风就倒的?病弱太?子么?
他和她理解的?太?子殿下可太?不一样了,她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有任何?病症,这副体魄, 就说?是要去上阵杀敌, 师暄妍也一点都不怀疑。
宁烟屿终于将她放落下来, 但?不是落在地面?,而是将她放在柔软的?贵妃榻上。
他蹲下身, 俯低目光,将她脚下的?绵柔丝履脱掉。
“这种丝履只是好看,面?圣时可以穿着,但?走不了远路,脚下会疼。”
宁烟屿把两只丝履抛到一旁。
脱掉那双丝履,师暄妍露出了两只小小的?白嫩脚丫。
先前在君子小筑时,本来就只是趿拉着木屐,没有着袜,后来在马车上换了衣物,顺手?套上了这双丝履,勉强蔽住了足尖,但?女孩儿?家的?脚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当下她不着痕迹把衣裙拨了拨,长长的?石榴红裙袂与官绿鸾绦一同落下,遮住了下面?皓皓如?雪的?双脚。
她不大自然地道:“你?自己?去沐浴吧。”
宁烟屿挑眉,仍旧蹲在她身前,下颌角往上仰起一点弧度来:“嗯,你?方才不是说?,有话同我?说?,怎么不说?了?”
师暄妍朱唇轻颤,犹豫轻声:“我?虽答应嫁给你?了,但?这是你?使了心计,诓来的?。”
男人语调微扬:“是。你?不服?”
倒也不是服不服,师暄妍做了决定也没打算后悔,只是道:“我?是答应嫁你?,但?是,要和你?约法三章,你?若同意,我?才能嫁给你?。”
赐婚的?圣旨明日一早就要下,她已经在太?极殿上亲口承认了心系于他,这时却说?,非要他同意“约法三章”,才能心甘情愿地嫁给她,这个小骗子,恐怕是不知道为时已晚。
上了他的?贼船,除非船翻人亡,岂有中途返航下船之理。
心头上微含嘲意,不过?他倒很想知道,她有什么条件。
宁烟屿半蹲在地,维持着那一种姿势不动,心情依然不错,言笑晏晏着问:“你?说?来听听。”
师暄妍很紧张,抿唇拨弄着素白纤细的?指头,在袖口底下缠绕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张口,温声道:“第?一点,我?不想回侯府待嫁,也不想留在君子小筑。”
宁烟屿立刻便同意了:“纵使你?想回去,我?也不让。”
那个虎狼窝里,住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鼠辈,回去无益,不过?令她气大伤身。
那两家人抱着她的?表妹当宝,不过?恕他眼拙,实在没看出江晚芙有过?人之处。
师暄妍微睁桃花眸:“那你?打算将我?放在何?处?成婚之前,我?恐怕是不能住你?的?东宫的?!”
如?此于礼不合。
宁烟屿笑了下,曲指在少女雪白的?额上一敲,敲得她脑袋发痛,他在一边睨着她笑:“许你?侯府有别?业,孤堂堂太?子,在京中便无行馆?”
他笑她,杞人忧天。
师暄妍捂住吃痛的?额头,怒意凛凛地瞪了过?来,被她一看,他收了手?,垂落在了身侧。
某些人,得不到的?时候,温言好语、频频示弱,可一旦得手?之后,便故态复萌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善类,只会欺负她罢了。
师暄妍心里怀着更大的?事,懒得同他一般计较:“第?二点,我?希望你?不要插手?师家和江家的?事,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我?自己?会处理掉。”
宁烟屿这次沉吟了片刻:“师般般。我?是你?的?夫君,你?的?父母,便是我?的?岳父岳母,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但?是,师暄妍不希望宁恪为了自己?去找师家人和江家人的?麻烦,她是身在泥淖,命已如?此。而他,没必要也牵扯进?来,作为太?子,有太?子应该要处理的?万机,耗费在家长里短里不值当。
师暄妍摇头:“我?的?事,不是你?的?事。你?不要干预。宁恪,你?不答应,我?就不嫁给你?。”
这个小娘子,如?此顽固任性。
可他呢,偏生被她吃死了,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宁烟屿思忖片刻,觉得,也不是太?难以接受,为了让小娘子心甘情愿,也只好退让半步,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少女香柔的?玉指。
“我?答应你?。需用我?时,你?再说?。”
他会站在她身后,为她后盾。
约法三章,第?二条他也轻易答应了。
还剩下最后一条。
满室烛晕映衬着少女雪白的?面?颊,为她清丽明净的?面?容添了一重艳冶柔媚之色。
她在贵妃榻上手?足拘谨不安地坐着,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仍在面?前半蹲下的?男子。
这些话,她忍了一路。
知晓今夜说?这些未免有些煞风景,可有些话,若此时不说?,以后恐怕更加没有机会。
这句话,也许会触怒今夜本来还正高兴着的?太?子殿下。
师暄妍踟躇着,耷拉下眼睫,阻隔了他探寻而来的?视线,在宁烟屿略感到不解之时,她将螓首往右侧扭了一下。
随即道:“第?三点,我?不喜欢与人共事一夫——”
宁烟屿长眉微挑,好整以暇看着她,心情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莫名地雀跃。
但?,转而她就道:“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另娶,或者你?决定纳妃,你?可以放我?走么?”
她并不是很想留在深宫。
男人的?脸色唰地便是一沉,师暄妍感到自己?被握住的?一双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扯了下去,她整个身子自贵妃榻上被拖拽到下边。
不得已,她只好用光着的?两只脚丫点在地面?,幸好那地上铺就了一张柔软的?毛毯,踩着并不感到冰凉。
师暄妍单薄的?身子朝着前面?撞去,正正好撞在男人的?胸骨之上,两片骨骼撞在了一处,男人轻嘶一声,师暄妍却是疼得哇哇大叫,恨不能提起拳头就狠狠揍他。
可她这里才揉着额,一只手?臂横过?来,环绕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下扯落,拽进?怀间之后,含着嘲意的?沉嗓,就贴着她的?耳廓,一点点传来。
“孤的?太?子妃,真是深谋远虑,嗯?”
八字才刚刚有了一撇,她便已经在未雨绸缪地给自己?想退路了。
就在今夜这一刻之前,她可知,他有多?高兴?
眼下却被她一桶凉水泼上来,怎能不恼。
男人的?嗓音压得沉,沉得发哑。
师暄妍怔住片刻,心跳加快了许多?,想要把手?从他铁掌的?桎梏下挣脱,却如?同被网住的?鱼儿?,任她使出各种花招,也拿不出来。
少女眼睫震动,调开视线避免他的?紧盯,底气不是那么足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还是没动。
师暄妍幽幽垂眸,语调很轻,很缓慢:“我?不能生育。”
握住她的?那一双大掌,有了片刻的?迟疑和松动。
师暄妍自嘲一笑:“所以殿下,你?认为,你?能和我?长久吗?你?是国之储君,也是未来的?圣人,你?不可能不要子嗣,你?要娶我?为妃,又不纳别?的?姬妾,你?的?子嗣呢,从哪里来?我?当然也不会要求你?什么,只希望……”
她侃侃而谈,云淡风轻。
宁烟屿却越听越是恼火,后来,她扯住少女细若柳枝的?胳膊,低下脸,薄唇抵住了少女因为说?话撬开了一隙的?贝齿。
她的?话语声就此停驻,后面?要说?未完的?字,被男人悉数吞回了腹中。
他的?吻,带着一点愤怒之下惩罚的?意味。
唇上含着兰草的?芳息,和着炙热的?温度,充满了侵略的?放肆。
此时的?两人,还跪在地面?铺设的?猩红波斯软毯上,彼此纠缠着,师暄妍的?眼眶微微发抖,后脑被一只比她脸颊还大的?巴掌摁着,迫使着她,不得后退,只有往前,迎接他讨伐式的?深吻。
少女的?朱唇在发抖,心尖也在发抖,像要被他揉碎了,从他胸口碎成一地珍珠,迸溅着掉落开去。
她的?呼吸声,与男人的?呼吸声交织相闻,彼此传递着某种信号。
宁烟屿的?眸色极沉,长而浓密的?漆黑睫羽下,双眸冷若冰霜,像是要欺她还不够,还要继续地罚她。
可她已经实在是喘不过?气起来了,嘟着嘴唇呜呜地乱叫起来,此时,这个香艳的?惩罚,才终于结束。
男人松开她的?嘴唇,但?手?掌依旧扣着少女的?后脑发髻,黝黑的?瞳仁倒映着烛焰,静静地燃烧着。
少女的?两瓣原本染了胭脂的?朱唇,被蹂.躏得红痕凌乱,如?三月枝头即将殂谢的?靡靡桃花,已经开到最艳,艳极则哀之势。
师暄妍的?香酥花房急促地起伏着,尽快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隔了一晌,她轻声道:“我?没觉得我?说?错什么了。”
在男人的?瞳孔又变了颜色之际,师暄妍咬牙道:“那我?希望,至少一年之内,你?不要有别?的?女人,好吗?”
宁烟屿被她闹得,不知是气,还是笑,他挽住她,将薄唇靠在少女的?耳边:“如?果一年之内,我?能把你?治好,你?能与我?生育子嗣,而我?也不另娶,你?可否不离开?”
师暄妍又是一怔。
她中的?这是毒,是赤练之毒,最为阴狠伤宫的?,连华叔景那等在宫中行医多?年的?杏林翘楚,都治不好。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少女沉凝出神间,感到肩胛骨被捉住了,被施加了力?度,她吃痛地抬头,醒回神,濛濛欲泣的?桃花眸子,像三五之夜明亮的?月光照在朦胧的?窗纱上。
宁烟屿一低头:“怎么了?你?不相信?”
师暄妍怎么敢相信。
宁烟屿看到那一片颤动的?眼睫,泄露了不稳的?心思,心里终究是疼意盖住了怒意,他放长双臂,将少女的?脊背环绕住,拥着她,抱她起来。
把这个勇敢又胆怯的?少女抱着,放她在怀中,便不再落下,在她躲闪着视线之时,宁烟屿信心十足地拨过?她的?脸颊,逼她一定要看着自己?的?眼睛。
“师般般。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孩子,一个和她的?孩子。
师暄妍窝在他的?怀抱中,身子轻轻地靠着他的?肩与胸口。
烛光洒落在她的?乌发上、红裙上,她紧紧攥着的?手?,倏地一松。
他如?此笃定,不让他死心,他是不会甘心的?。
师暄妍红着软眸,缓缓颔首。
“我?答应你?。若一年之内,我?能有孕,我?就不走,你?也不能另娶。”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要强调一句,他不得另娶。
如?此听来,便可爱许多?了。
宁烟屿爱极了自己?的?太?子妃,她骗人时,一本正经时,如?眼下这般示弱时,都让他心动。
太?子殿下垂下眸光,再次亲了亲太?子妃柔软的?脸颊,握住她的?柔荑,贴向她的?耳梢。
男人的?语调轻柔如?絮:“好,一言为定。太?子妃的?约法三章,孤全都应了。敢问太?子妃,是否还有别?的?难关,不如?趁着今夜都说?出来,孤心情不错,酌情替你?全都办了。”
夫妻相处之道,无外乎真诚,与包容。
他都已经包容到这步了,师暄妍呢,认真地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了,便又认真地摇了下头:“应当是没了,殿下以后就知道,我?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我?是很随和的?。”
她倒是自己?来夸自己?了,宁烟屿被逗笑,在太?子妃脸颊上又轻啄了几下,眼看着少女被亲得又起了薄怒之意,他忙顺承她的?话:“是,是。太?子妃殿下随和,譬如?我?这样亲你?,你?肯定不会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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