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南道南山(指昆仑山脉)以北,出使西域南路城郭诸国,最终在盐泽旁出使楼兰国,最终东返,结束出使。”
周邈听着,一心两用,心中对照后世的地理和历史知识。
城郭诸国,即主要集中在后世塔里木盆地边缘,及吐鲁番盆地与准噶尔盆地,靠雪山溶水与塔里木河耕种生活,有田地、牲畜和城郭的西域诸国。
先前他献上过世界地图(简化版)做新年礼物。
使臣虽首次出使西域,有大山大河作指引,倒不会迷路。
“我们去时穿过河西月氏,西行后借道偏北的乌孙,也达成过约定。结果出使南北城郭诸国,经楼兰国后东返时,被乌孙给劫道了!”
“……”经过月氏一事,周邈升起猜测:“你们回程时,带着许多财货?”
“对,因为西域城郭诸国皆对大秦欲修建道路,沟通东西一事很期待,便赠献许多物产。这是西域列国的国礼,臣等自然要带回咸阳、献于陛下。”
“然后我们在走出楼兰国,进入乌孙范围,就被乌孙人给掳掠了去!
出尔反尔,无信小人!劫掠路人,卑鄙无耻!”
“嗯,我也这么觉得。”周邈表示赞同。
“想来你逃出来也遭了许多罪,先去歇整一番,此事如何应对,我们从长计议。”
“唯!”佐使安心地去进食喝水歇整去了。
现在的乌孙还没迁到巴尔喀什湖东南、伊犁河流域,而是与月氏一样,也在河西
走廊一带游牧,只是乌孙位置更偏西一些。
现在,不、之前的草原上局势是‘东胡疆(强)而月氏盛’。
眼下强盛的月氏已经国灭,即将成为大秦的河西郡。
乌孙更只是被月氏往西边撵走的势弱一方,结果好嘛嘿!竟然敢拘禁大秦使团!
——虽然乌孙拘禁使团时,月氏国还没被灭,或许现在也不一定知道了月氏灭国这事儿。
周邈:虽然但是,乌孙敢拘禁大秦使团,这简直就是在挑衅大秦威严!
眼下已经季秋下旬,本来回去过年都难了,又给他搞一个乌孙拦路。
既然不让他回去过年,那就被怪他搞个大的了!
“身份核实无误,确实是年初陛下派遣往西域出使的使团佐使,名甘岁。”
齐聚帐中议事时,扶苏首先说道。
周邈陡然敏锐:“甘?使团的主使叫什么?”
扶苏大约明白周邈为何有此一问,“主使名叫甘罗。”
“甘罗?那个年十二岁出使赵国,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国挣得十六座城邑,因功拜相的甘罗!?”
周邈一整个震惊,“甘罗不是早就死了吗?”
因病英年早逝,或者被始皇陛下,或者被吕不韦杀死了。
周邈这话一出,满室寂静,而后疑惑弥漫。
唯有知情者扶苏若有所悟,便立即描补道:
“甘罗在十二岁因功拜为上卿后,便再无足以名动天下的作为,本人随着年岁增长而成熟稳重起来,言行不显,长此以往,便少为世人所知了。”
上卿,可泛指朝廷高位大臣。也曾是秦的一种爵位名,位同丞相,但并无政治实权。
甘罗拜相,不是成为如王绾和隗状一样的丞相,而是被封爵了。
扶苏夹带解释的话,周邈听懂了。
尔后也找补道:“是我措辞不当,我的意思是说,甘罗不是泯然众人了吗?”
关于甘罗在十二拜上卿之后的生平,再无史籍记载。
后世有猜测是因病早逝了,也有推测是秦始皇因其是吕不韦的人而除掉,还有猜是被吕不韦因甘罗投靠秦始皇而杀死,以及如‘伤仲永’一般
泯然众人,一生再无作为。
不过大秦像甘罗这样,猛然史籍就再无记载的,也不少就是了,比如尉缭、李信等。
说到底,是秦帝国太短,史料不丰,没能记载所有惊艳一时的将相名人。
扶苏稍作解释:“甘罗虽再无惊世之功,然秦有出使之需,亦可以一用。”
算算年龄,应该比始皇陛下小两三岁,活着的话,那确实可以一用。
“哦哦!方才是我想错了。”
张良、韩信和章邯等人,皆若有所思。
不过关于仙使有掐算神通,通晓古今未来一事,也不算绝密就是了。
关于甘罗的对话就此抛之一旁,回归正题。
关于乌孙,周邈率先说出他的看法:“西域诸国大多过着定居生活,建城郭、开田地、养牲畜,与大秦一样是耕种为生。
但月氏、匈奴、东胡与乌孙的风俗却不同,居无定处,逐水草而居,自由来去,酷爱劫掠。”
“相较而言,大秦尚可与西域诸国互为邦交,或令其臣服为藩国。然乌孙游牧之流,则难以管束辖制,一旦年景不佳,水草枯竭,便会劫掠他国。”
西域诸国和大秦一样,都是农业为主的国度,有城池家园,属于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乌孙就是来去自由的,山匪强盗一样的存在,对大秦的威胁更大。
作为大秦长公子,在政治决策上,理当有所表态。
扶苏也道:“况且,月氏几近已灭,乌孙便在大秦通西域这条路上,横亘的唯一拦路石了。”
周邈环视帐内,试探地询问:“所以,诸位觉得,我们是不是搞他个大的,把乌孙也给噶了,设置一个什么郡,让大秦直接与西域接壤?”
就要让大秦直接沟通西域,就要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扶苏首先表态:“乌孙敢劫掠大秦使团,是大秦沟通西域的拦路饿狼,自当铲除!”
仙使和长公子皆同意,此时在外,几乎便等同于始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章邯和英布自无异议:“臣附议!”“仙使言之有理!”
何况,已灭月氏,再添一桩灭乌孙的战功,何乐而不为?
韩信、项籍,以及
方岩和燕,都表示无异议。
落到最后表态的,是作为智脑的张良。
被众人瞩目,尤其是仙使那双晶晶亮眼睛‘吵’到的张良:“……臣亦无异议。”
“只是武城候的大军虽已到河西郡,然月氏毕竟强盛,控弦十余万兵力——即便只是松散部落的形式,如今掌控了王庭,在外也尚有欲继承月氏新王的翎侯。”
“武城侯如今忙于接掌月氏,必然是无暇支援我们的。一旦即刻来援,极可能出现月氏余部反叛,与乌孙联合,再加上一个匈奴,围剿我等于西域的困境。
陛下欲派兵支援,短时间内也是鞭长莫及。”
按理说,任务为重,衡量取舍后,周邈会选择放弃吧?
但这可是谋圣张良诶!
“子房,你既无异议,那我相信你肯定有妙计的!”
周邈一整个信任张良!
周邈(双眼晶晶亮!):子房你肯定有妙计可解眼前之困!
张良:被眼神吵到了。
明明之前还对他避之不及呢。
张良内心的傲娇别扭无人得知,只语调平稳道:“臣确有一计,那便是兵分两路,一路迂回慢行,不急于出乌孙地界。
一路率数百轻骑,前往西域,说服楼兰国,及位靠东边的南北路城郭诸国。”
“若能说动西域诸国,届时大秦精骑直袭乌孙王庭,解救大秦使团,并灭乌孙王庭。”
“而楼兰及南北路城郭诸国,则呈南北夹击之势,围剿乌孙余部。”
“妙啊!”周邈向张良竖起大拇指!
“乌孙既然都敢劫掠大秦使团,那必然也常劫掠西域诸国,或者设置什么‘僮仆都尉’,常驻诸国,奴役诸国,向各国征收赋税。”
置僮仆都尉,管理西域,常驻焉耆、危须、尉黎等国,征收赋税,是后来匈奴做过的事情。
在后来匈奴一统草原、奴役西域之前,难道乌孙会没有劫掠、奴役西域吗?
扶苏给予肯定:“听甘岁佐使之言,城郭诸国确实苦乌孙久矣,即使是盐泽岸畔的楼兰国,西域诸国中强盛者,因距乌孙最近,也常受乌孙劫掠。”
“虽未置‘僮仆都尉’,却也常被索要财货
周邈更加信心十足,“这样必能说动西域诸国了!”
那么就此定计后,便要部署实施了。
关于分兵两路,如何分?各自谁领头?
张良就闭口不言了。
周邈也不客气:“子房,拨给你二十武士、二百精骑,你带队前往游说西域诸国如何?”
张良未作答复,而是先问:“仙使便不怕张良就此遁逃西去?”
“啊哈?”周邈实话实说:“可是陛下说子房你可信啊。”
张良:“……”
他就不该多嘴。
“子房?”
张良果断道:“明白,臣稍后便收拾准备,明日一早就火速前往西域诸国!”
“多则半月,短则七日,必定折返。”
“好!我们就等子房你功成归来!”
‘点亮西方道和北方道’的任务是没有时限的,即便是开始修建驰道后的每个阶段,也只有‘预计工期’,而不是限时工期。
只是整个‘修建八方驰道’的大任务,限时两年。
现在还剩一年多,因此就算他们西出咸阳已近一月,也无妨。
因为原本就预估,这次的‘点亮’任务多半会比上次的一个月更长。
周邈其实也早就有所预料,或许不能回去咸阳过新年,只是总不死心挣扎一下。
好嘛,现在奢望彻底破灭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乌孙,就承受他的怨气吧!
事实上,这次出游的弹性很大。
也不是非要过匈奴不可。
因为出发前,只有章邯从月氏回了咸阳,先前出使西域的使团未见音信,所以计划中确定的部分仅仅是:把驰道修过月氏。
再往西边,就是三千精骑护卫,再加五万兵力陈兵边境以作震慑与支援。乌孙不拦道就顺畅地经过,拦道就闯一闯。
最好是能走到盐泽岸畔,把驰道路线勘探到楼兰国附近。后面开始修建时,派兵力护卫,边修边谈或边打即可。
——当然不可能把驰道修到葱岭东边,直接贯通整个西域,从北道去、南道还,串联起西域诸国。
不说任务里
程数限制,真这样那就不用修北方道了。
而且以西域的地形,修到楼兰附近,无论是通商,还是来日谋划在西域种长绒棉,都已经足够使用了。
保底修到月氏,最好修至楼兰,怎么选?
周邈:那还用说,当然要做到最好了!
于是根本没有犹豫,周邈出月氏后就一路西来,直朝着楼兰国方向而去。
结果好嘛!乌孙挡道!
周邈:不仅坏他回咸阳和始皇陛下一起过年的梦想,还要阻拦他完美完成任务。
乌孙,你丸了。
张良带人走后,周邈一行人多显眼,就减速慢行,迂回前进。
一天中有一个时辰真正在赶路,其余时候且走且停。
而且,因为口粮补给和有趣,甚至开始在草原上追牛撵羊、捉兔子,打猎游玩起来!
兔子是草原野兔,那牛羊何来?
周邈:野牛野羊不要太多!
乌孙:倒也没有那么多。
于是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短则七日的七日之期前一天,大秦仙使周邈一行刚好深入乌孙腹地。
然后就被乌孙昆弥(王)邀请去王庭赴宴。
周邈:嘿!赴宴啊他喜欢!
月氏王&翎侯贵族众:虽然但是,多多保重。
日上三竿,烹了早晨猎来的羊,正慢悠悠吃着朝食呢,人被围了。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历史也不可能两次上演同一件事。
因此历史相似,却又不同。
说人话就是,虽然乌孙昆弥邀请大秦仙使去王庭赴宴,但却和月氏王的邀请方式不同。
并未亲自前来,而是派了四名翎侯贵族,共率一万骑兵,将正吃朝食的大秦仙使及两千八百多人给团团包围了。
黑压压,不、灰扑扑的一圈,把两千多人围在了中间。
大秦精骑玄衣盔甲,穿戴整齐。
乌孙人裹皮披毛,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整个人乱糟糟、灰扑扑的。
说真的,仪表影响气势。
作为被围的一方,在围势未成的时候,就已经迅速反应,翻身上马,戒备起来。
就算此刻被围,也丝毫不减气势。
仿佛只要愿意,一声令下,便能如一柄尖刀利刃,突围而去。
——事实也确是如此。
只是仙使和主将未曾下令而已。
“我乌孙昆弥邀请大秦仙使作客王庭,仙使可要应邀走一趟?”四名翎侯中的一位,驱马出列。
神态冷酷,语气生硬。
显而易见,请是强请。
愿不愿意,都要去一趟。
被威胁了,真是稀奇的体验。
“你们乌孙是否扣押了我大秦使团?”周邈懒得搭理,反而问道。“这是邀请赴宴,还是劫道拘禁?”
这翎侯正欲开口,另一人也驱马出列,抢话道:“大秦使团的甘罗上卿一干人等,确实在乌孙王庭作客,因此才请大秦仙使也前往赴宴做客。”
什么逻辑?都是大秦人,就要整整齐齐的相聚乌孙?
正常逻辑不通,但对方本就有拿大秦使团要挟的意思。
大秦使团确实在乌孙,就看你来不来咯。
周邈应下邀请,“幸得乌孙昆弥相邀,本使自然是要走一趟的。”
“只是你们要稍等,容本使吃完朝食,再换身干净衣裳,收拾一番就拔营跟随前往。”
说着,也不需任何人同意,便施施然优雅地坐回食案后。
又细嚼慢咽,继续吃着朝食。
方岩和燕一左一右服侍在旁,一人侍汤,一人布菜。
低眉垂眼,顺从安静。
大秦仙使十五六的年岁,肤皮白皙,姿容灵秀,身段纤瘦。
一看就是好吃好喝养着,没经过风吹日晒的中原少年,与他们乌孙的半大汉子完全不同。
这样好看矜贵的少年,想来是天生进食不紧不慢,否则吃得快了,说不定就会被一口肉噎死吧?
周邈:虽然但是,噎死你们!
耗时小半个时辰,终于吃完朝食。
周邈又品茗一般,啜饮完一碗甜浆,尔后才起身离开食案。
“诸位稍等,本使去换一身干净衣裳,此为礼数,干干净净上门作客方不失礼。”
周邈知会一声,就慢悠悠踱步,进入营地主帐之中,换衣裳去了。
“磨磨叽叽!烦死个人了!”一名急性子的乌孙翎侯烦躁道。
“看那大秦仙使细皮嫩肉的,平日必然身娇体弱,慢些才正常。况且中原人嘛,都爱讲些无用的礼数,就像那甘罗一般,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走路还不能急。”另一名翎侯却道。
“要我说,直接掳走多快!”又是一位同样急性子的乌孙翎侯,颇不耐烦道。
最初开口却被抢话的那名翎侯,冷酷生硬道:“别忘了,为何要我们四人各自带兵,结伴前来,大秦黑骑可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西域人。
纵使一万兵力,能胜过他们不足三千的骑兵,可一旦硬碰硬,我们也难免伤亡。”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聪明!”两名急性子的翎侯暴躁道。
剩下一名翎侯,亦有不忿,却只是看热闹。
四名乌孙翎侯在交谈时,并不觉得有必要压低声音,也不惧那些来往的秦人秦兵听了去。
“换件衣裳真是麻烦!这都换快两刻钟了!”
话过不久,大秦仙使便重新出现。
一袭广袖长袍的玄色绣金华服,先前高束一把的长发重新梳了绾起,拢在白玉发冠之中。
从领口、袖口看那一层叠一层的繁复衣裳,
又重新梳发戴冠。
时间花费久点也正常。
“诸位久等。”大秦仙使彬彬有礼的向四人揖礼。
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回头吩咐:“方岩,你们去收拾本使的穿用之物,切记仔细些,莫打碎、莫放乱了,再用时又半天找不出来。”
“唯。”
又对另两人道:“麻烦长公子,与章将军一道收拾拔营,我们要去乌孙赴宴。”
章邯:“唯!”
扶苏:“唯。”
大秦长公子和章将军去收拾拔营了,东奔西走,看着忙忙碌碌的。
大秦仙使却又跪坐在铺在草地上的毯席上,面前食案上放着肉脯和肉干一类小食,还有一壶水。
悠闲地嚼着小食,喝口水,欣赏远处的山丘,近处的草皮,和天上的云……
“你们可要尝一尝?”一刻钟后,大秦仙使很懂礼地客气一句。
“不必!”性情急躁的乌孙翎侯压抑着暴躁,急速回绝。
“这样啊。”然后就继续慢慢悠悠地嚼着肉干,看山看云,不时喝口水。
一刻钟。
两刻钟。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请大秦仙使快些。”一个乌孙翎侯开口催促。
大秦仙使收回看远山的视线,不急不缓道:“如你们所见,正在收拾拔营呢。只是吃穿住用的东西太多,扎营、拔营都麻烦得很,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呢?”
有另一个翎侯却道:“无妨,慢慢来。”
然后得到先前催促的翎侯,不满地瞪视。
大秦仙使继续看山看草又看云。
一刻钟。
两刻钟。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拔个营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磨磨叽叽的!
这都日中了!
就在乌孙翎侯四个都快等不下去时,终于:“仙使,拔营完毕。”
“那就走吧。”岁月静好的大秦仙使,从毯席上站起身。
却半晌没挪腿。
在急性的一个乌孙翎侯开口催促前,赧然道:“腿脚麻了。”
最终在方岩的搀扶下,又在扶苏的助力下,才终于骑
上马背。
“诸位久等,还请前面带路。”
“驾!”乌孙翎侯在前带路,一万乌孙骑兵松散地将两千八百大秦黑骑包围着前进。
因为拖拖拉拉太久,把乌孙翎侯们等得急了,说走直接转头就走,扫都没扫一眼大秦驻扎过的营地,是否留下记号信息之类。
以为之后就是急速飞驰,转瞬便抵达乌孙王庭了?
那必然不能够的。
大秦仙使一身繁复华服,根本不能像胡服那样方便骑马,骑着马也不能全速奔跑,只能驱马小跑。
而且在骑马一刻钟后,就停下歇息了。
“本使不擅骑马,磨得腿疼,颠得腰疼,容本使稍缓片刻。”
他也不下马歇息,而是勒停马儿,站在原地缓一缓。
#他都没下马就苦苦支撑着在马背上缓缓,他已经很努力了!#
然后这一缓就是小半刻钟。
在乌孙翎侯越来越焦躁的神情下,坚强地重新驱马前进。
乌孙翎侯们:他们是不是太苛刻了?毕竟大秦仙使看上去身娇体弱,骑马奔驰确实难为他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通情达理而恨不得自扇嘴巴!
因为一刻钟后,大秦仙使他又停下歇息了!
小半刻钟后,重新出发。
一刻钟后,再次停下。
“大秦仙使,你能否快些!都日跌时刻了,再不快些,天黑都赶不到王庭!”
大秦仙使他很委屈:“你们不知道,本使就只能走这么快!不然你们以为,我们为何走了六七日,都没走出乌孙地界啊!”
乌孙翎侯们:他们还真知道,因为走得慢,还时常迷路辨不清方向。
周邈就是赌乌孙人既然都不知道邻居月氏已灭,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之前的行进速度。
这时的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也不是说说而已。
果然,他赌对了。
乌孙或许尾随监视过他们几日了,但更多的前情却并不知道。
等到达乌孙王庭时,已经黄昏时分。
季秋九月的黄昏,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同是游牧部族,乌
孙王庭与月氏王庭大同小异,都是一大片帐篷区域,外面是分割圈起来,关着牛羊的牧场。
大秦仙使率领三千精骑到达,天色却已晚,入睡的时候了,不应再交际见客。
而且看大秦仙使那被颠得快散架的模样,恐怕坐都坐不住了。
于是一个乌孙翎侯在去禀报过乌孙昆弥后,就带领大秦仙使到指定地盘扎营歇息。
三千大秦精骑,与乌孙王庭的三万骑兵相比,数目上劣势明显,没有胜算。
但若偷袭,也能制造出不小的麻烦。
而且说是赴宴作客,便没有把客人的兵马剿了兵械、牵走马匹的道理。
所以这安顿扎营的位置,距离王帐不能近,怕袭杀昆弥。也不能远到王庭外几里地去,不然一溜烟就跑了。
最终安排在帐篷区组成的王庭外围。
向内是成片的帐篷,且是乌孙勇士们集中的地块,向外还有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
这安排可说是思虑周全。
大秦仙使:啊对对对!
然后当晚月黑风高时,大秦的营地中就溜出去两个人影,外围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毫无所觉。
半个时辰后,又悄无声息地返回。
其实也不怪乌孙不谨慎,草原上多野狼,黑夜中又不辨方向,一两个人谁能在夜晚的草原上行走呢?
若是骑马,十人以上结伴同行,勉强还能在夜晚的草原过夜。
但一旦骑马出去,必定弄出动静,惊动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秦仙使在外还有一队两百多的人马,又正好这两天就是约定的归期。
原定昨日下午晡时开始的宴会,因大秦仙使的迟到而取消,改期今日早晨。
结果大秦仙使因昨日鞍马劳顿,今早食时根本没起得来!
等到日头高升起来后,才自行起灶生火煮饭吃了,又梳洗、换衣,打整妥当时,就已到日中时分了。
理所应当地,早宴变成午宴。
午宴就午宴吧,总算是能开始了。
大秦仙使周邈,始皇帝长公子扶苏,并将军章邯、仙武侯英布,仙使座下童子韩信和项籍,外加随侍
仙使的方岩与燕,带着八十武士,前往王帐赴宴。
“你们就止步于此吧。”
八十武士止步帐外。
周邈一行则步入王帐。
根据脚隔着毡毯踩在地上的脚感,就知毯下草皮新鲜,这王帐及整个王庭都是新近迁徙驻扎于此的。
常常迁徙的王帐,内部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邈进入王帐后就在帐中站定,双臂半抬微垂,神情冷肃、隐含怒气,全无抬手行礼的意思。
只得扶苏出面交际道:“吾等得乌孙昆弥邀请作客,又得设宴款待,不胜荣幸。”
“扶苏公子客气。大秦仙使及诸位客人,请入座。”乌孙昆弥伸手一指,是右边席位。
客气相邀的月氏让他们坐左边位,胁迫拘押的乌孙,让他们坐右边位。
周邈:你们真是会装。
周邈声都懒得吱声,理所当然地到右首位坐下,扶苏、英布、章邯依次落座,韩信、项籍、方岩和燕照旧侍立身后。
此时王帐中,左边前后两列,坐着包括昨天见过的四名翎侯在内的乌孙贵族近二十人。
右边一列,坐着大秦仙使周邈一行,后半截席位空置。
气氛算不上融洽。
上首的乌孙昆弥开口,先道:“大秦仙使见谅,因为实在是想与你见上一面,才叫人前去相请,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从入帐一来,周邈一字未说,此时仍旧一言不发。
扶苏代为应对道:“乌孙昆弥若真心相邀,那吾等也是真心赴宴,未有需要见谅的地方。”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回敬后,就默契地结束了开场白寒暄。
毕竟都心照不宣的事了,谁也不会以为一句话就能成为好友。
“上酒肉!”
有络绎不绝的女奴入帐来,给每桌端上宴会的酒肉。
哦,果然是熟悉的宴会食物,大块大块的炖煮羊肉和牛肉,以及马肉。
还有一壶酒,倒在碗中,像放了十天半月后的稀粥。
完全没有胃口呢。
周邈索性作愤恨状,扭头向上首,冷怒问道:“我大秦使团呢?”
“岂有使团不知生死
,我等却在这里吃肉喝酒的道理!”
“不见我大秦使团全部人员,本使绝不会沾你乌孙的一滴酒、吃一口肉!”
从端上来时起,果真看都没再多看一眼面前的酒肉。
“去请大秦使团来。”
乌孙昆弥扬声朝帐外吩咐道。
周邈暗自…也不用暗自警惕了,乌孙昆弥一直都心怀不轨。
席位的安排,叫大秦使团过来,都只是企图博得他好感,或让他放松戒备的伎俩罢了。
在大秦使团到来之前,周邈又再次闭口不言起来。
乌孙昆弥无论是招呼吃喝,还是交谈询问,都由扶苏代为应酬交际。
只是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得很明显。
不过等到大秦使团入帐后,仙使周邈的神色明显可见地有所好转。
“甘上卿,终于再见到你们了。”扶苏率先道。也是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甘罗率领的大秦使团。
“甘上卿,你们可还好?”周邈担心地询问。
其中为首的一个比始皇陛下稍小两三岁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闻言上前一步揖道:“蒙仙使和长公子挂念,臣等虽身在乌孙,常念咸阳故土,惭愧不能完成陛下旨令,不得自由,茶饭不思。”
“但也没性命大碍。”
周邈:甘罗,你这张嘴,是怎么做到泯然众人的?
自然是因为陛下既已决定起用他甘罗出使西域,那便不能再低调隐忍了。
“本使都知道。”仙使周邈神态愠怒,几欲咬牙切齿道:“甘上卿,你们受苦了。”
“我使团还有一名佐使甘岁,他在何处!?”周邈又怒而责问。
“在主人家里作客,却乱跑乱逛,大约是在草原上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