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使,我们到了!”
终于,一大片灰黑夹杂的皮毡帐篷,出现在视野里。
周邈:再不到,他都要装不下去了!
随行仙使的一千骑兵,停驻在帐篷区外的草场上。
骑兵下马,牵着马儿溜达吃草。
一百武士继续随行,在行了小半刻钟后,到达较为华丽高大的帐篷区。
接着就被带到两个空帐篷里,歇息等候。
只有二十武士,跟到了王帐之外,却也未进帐。
月氏王宴请大秦仙使,武士不当进帐。
于是最终进入帐中的,有周邈、扶苏、章邯、英布、张良、韩信、项籍和方岩与燕。
进帐后,一番寒暄应酬。
而后礼让入座,周邈落座左次席。
秦以右为尊,月氏亦然。
可即便是客随主便,入座客位,也不至于是次席。
周邈:说真的,他自从成为仙使以来,就从未居过下位次席。
从来都是在始皇陛下右下首,或站立侧位。
在右侧坐满月氏翎侯贵族,左首亦有人时,周邈只作未觉,欣然入席。
扶苏、章邯、张良、英则布在周邈下位依次入席,韩信、项籍和方岩与燕侍立身后。
酒肉端上,宴席开始。
“听闻仙使日食三餐,
此时正午,可是正合仙使用餐时候?”
整个封建时代,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制。只是不愁吃喝的富贵人家,会常备点心果子。
在咸阳时,周邈中午常吃些饼饵、汤饼一类简易面食和热乎点心,几乎等同一顿正餐了。
所以他确实是日食三餐。
可月氏王竟也知道……
张良与章邯目光一瞬交汇,随即又移开。
周邈:“是的,正合本使进食午餐的时候。”
“如此便好哈哈哈!”月氏王爽朗笑道。
“哈哈哈!”
帐中对坐的月氏翎侯贵族们,也跟着哈哈笑。
爽朗热情没觉得,吵闹无礼就真是了。
面前食案上的酒肉,肉是整块水煮的牛肉、羊肉,腥膻难闻,咀嚼费劲。
酒是泡着黍米的稀汤,酸馊冲鼻,闻之欲呕。
周邈:根本不能入口一点!
所幸帐中之人,就无一人是为在宴上吃肉喝酒而来。
在又与扶苏和章邯应酬过几句后,月氏王又把话递到了周邈面前。
“我常闻王翦、李斯之名,仙使认为,本王与他二人孰贤?”
一副死鱼眼看着案上酒肉的周邈,闻言转头看向上首。
“月氏王似乎更贤。”
对不起了,王大将军,以及李斯。
不过,下一句是不是:‘我孰与始皇帝贤?’
“本王与始皇帝孰贤?”
哈还真是!哪来的脸啊!
你月氏王不是赵佗,他周邈也不是陆贾!
他可没打算有理有据地,细数始皇陛下功绩,证明始皇陛下更有德有才。
直接实话实说:“月氏王你,尚不及始皇帝陛下十之一二。”
王帐中霎时安静,某一刻落针可闻。
月氏王神情一僵,脖颈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
突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邈:不好笑可以不笑的,当谁不知道你在用大笑掩盖尴尬呢?
不会还以为就这表现,很大度风趣吧?
“本王未能发迹起家于中原,所以才在此崎岖山
河、无垠戈壁间称王。假使我占据中原,又岂会比不上秦王?”
只怪没生对地方,否则他月氏王必更胜始皇帝?
今日竟叫他见到了公元前的普信男!哇!味儿好冲啊!
拉踩王大将军和李斯就罢了,还拉踩始皇陛下那他就不能忍了!
事已至此,也不差他呛几句了。
“恕本使直言。”
仙使周邈素来表情鲜活,此时的鄙夷也就格外生动。
“月氏王占据河西要塞,扼西域与中原要道,都未能发展得富裕一点……”
视线在王帐扫视一圈,不屑轻视已经尽数体现。
“月氏既无城郭繁华,又无田畜兴旺,更无五谷蔬果,仍是逐水草而居,茹毛饮血,一如未开化的蛮夷野人。”
“那么我想,即使月氏王生于中原,是某诸侯国嗣子王孙,生来便承继一国之地,最终亦不过是被瓜分国土,抑或亡于大秦刀锋之下而已!”
王帐之中。霎时死寂!
似乎一呼一吸间,都不敢多用力半分。
上首的月氏王终于装不下去爽朗大度了。
情绪上脸,立即脸红脖子粗的。
“砰!”
月氏王将酒碗重重地磕在案上,陶碗当即四分五裂!
案上酒肉皆被震得跃起,而后原路落下,一阵叮铃当啷的响。
“周邈!!”
“诶!”周邈干脆应声,“怎的?”
笑话,他会怕!他周邈两辈子到现在就没怕过谁!
——始皇陛下不算,他那是敬畏崇拜。
大秦众:……
张良:难道与人舌战,不是他的分工吗?
“砰!”
“砰!”
在月氏王被周邈积极应声,噎得面部涨得紫红时,右侧月氏翎侯贵族们亦是纷纷磕酒碗!
周邈挺胸昂头,睥睨对坐磕酒碗的粗野汉子们:干吗!
“干吗!”平地而起一声暴喝!
周邈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回头怒瞪项小籍:“项小籍,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
“抱歉抱歉!”
王帐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
氛,霎时为之一滞。
而就在此时,章邯的亲信带着捧抬箱盒的十二人入帐献礼。
——对,之前并未送上礼物。
“臣代表大秦,向月氏王送上国礼。”
也不等上首的月氏王开口,送上礼物的十二人,将箱盒放在地上后,转身就退出了王帐。
地上共计十二个箱盒,个个精巧、繁复又大气。
已经打开盖子的里面,装的是雪□□盐、闪亮黄金和各色布匹。
亲信送上礼物后,并不与月氏王交谈应酬,只是退下时顺势站到章邯身后。
又在看向对面的中偏后的一个座位时,神情惊讶的样子:“冒顿太子?”
周邈闻声,倏地看向对面!
未来的冒顿单于,十五六的年龄,却是身高体大,面目凶神恶煞一般。
对面的冒顿并未应声,理都没理。
就如草原上一头介于亚成年与成年间,最是凶狠无畏、残忍嗜血的年轻狼。
比幼狼更有攻击性,比成狼更暴躁,比老狼更无畏。
其实在此之前,周邈就注意到对方了,只以为是月氏的王子。
因为对方就坐在曾到过大秦的河喜王子前一席。
结果竟然是冒顿。
章邯的亲信没按计划在外面找到人,并实施计划,结果是在王帐宴会上。
不能驯服。
在知道那人是冒顿后,周邈脑中首先浮现出这个想法。
西楚霸王项籍尚能收归己用,冒顿却不能。只要在见过之后,就会得出这个结论。
项籍总归是故楚国贵族,再不爱读书,亦受过礼教熏陶。
但冒顿不同,他就是一头长于草原的野兽,一头未来狼王。不可驯服,若强硬胁迫,必将受到反噬。
在周邈心念电转间,身旁的张良心道:果然。
早上在月氏王的身后,见到一个匈奴人时,他便猜测月氏或与匈奴有勾结。
此时在宴上再见到匈奴的冒顿太子,席位甚至在河喜王子之前,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月氏与匈奴已联盟。
“这些金布与盐固然难得,然本王素来爱美。”上首的月氏王突然话题一转,“仙使
,你的女奴真漂亮,割爱送给本王如何?”
周邈反应过来,这月氏王是说把燕送给他?
这月氏王真的low毙了!
周邈正欲对着月氏王输出,必要骂得他帽子都戴不住!
身旁的张良却陡然拍案而起!
“月氏竖子!竟胆敢辱我大秦仙使!是已经笃定要与大秦为敌了吗!”
“月氏王恐怕不知,我大秦武城候王离陈兵十万在陇西边境,二三日便可突袭月氏王庭!”
“哈哈!”月氏王短促地笑了两声,“秦臣,本王可无此意。”
“区区一女奴,本王见了喜欢,便向仙使讨要而已。给便给了,不给便不给,何必动怒?”
面对蛮夷月氏,张良也不引经据典,以最直白的言辞揭露道:“仙使身后随侍之女,乃我大秦少府女官,非是隶妾女奴之流。然即便是,亦是侍奉仙使座下,是为仙人眷属!”
燕在身份上,确实非服刑的隶妾。
“岂是尔月氏蛮夷,可以轻慢的!”
“尔月氏蛮夷!岂敢辱我大秦仙使!”
“哈哈哈!”
“哈哈哈!”……
月氏王带头哈哈大笑,引得帐中月氏翎侯贵族也哄堂大笑!
“大胆!”侍立身后的项籍愤怒冲头!
然在起势冲出去之前,就被韩信和燕一左一右拉住了。
“嘭!”
大秦长公子扶苏拍案而起!
“始皇帝长子扶苏在此,问月氏王:尔如此辱慢我大秦仙使,是否代表月氏向大秦宣战!”
“扶苏公子言重了,本王并无此意。”月氏王言语虽是服软,可神态不见意思恭谨。
反而再次哈哈一笑:“本王确实只是见美心喜罢了。”
甚至不说讨要仙使侍女的话作废,其意如何,昭然若揭。
这时,河喜王子离席,双膝跪倒帐中,惶恐劝谏上首的月氏王:
“阿父!仙使乃基建仙人在人间的使者,神通广大!赐福衣裳、口粮和布匹,驭使钢铁神兽……”
月氏王捞起案上一个陶碗,便砸向帐中的河喜王子,“胆小
如兔!蠢钝如猪!果然是女奴生的脏种!”
“来人,拖出去!关进马圈,三日不给食,与母马同食同睡!”
周邈:真的是low毙了!
果然是不受宠的王子,才会派往别国出使或为质。
话音一落,进来两个魁梧月氏人架起河喜王子,直接拖了出去,竟像是做惯了的一样。
“阿父!你今日之举,必将为月氏招来灾祸,你将成为月氏的罪人!”
都被拖出王帐了,河喜王子还在叫喊,声声泣血!
月氏王嗤笑:什么仙使!女奴生的脏种就是好骗。
张良看着王帐门口,那里已不见随行护卫的大秦武士。
而眼前又浮现出河喜王子那双含恨的双眼。
直到河喜王子的叫喊声远去,再也听不见,月氏王才回头。
视线再次在周邈身后的燕身上巡视,而后落在周邈身上,言语有一分轻佻:“本王确实爱美,其实我也觉得,美人不分雌雄,仙使身旁的一个女奴尚且如此貌美……”
仙使本尊更是貌美。
“哈哈哈!”
“哈哈!”……
帐中月氏人再次哄堂大笑。
虽没明说,却也只差明说了!
都调戏到他头上了!
不是说他性别男,就没被男性口花花过。
但是这么low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素来温和的扶苏面沉如水,翩翩君子的章邯,一手按在腰间佩剑剑柄。
英布一双眼,盯住上首月氏王的头颅,韩信则死死拉住要冲上去的项籍。
张良则收回了看向王帐门口的目光。
“月氏王既爱妾貌美,可能叫妾做月氏王后?”
燕嘴角含笑,袅袅婷婷,从周邈身后走出。
看向上首月氏王的目光,说不上柔情脉脉,眉目流转间却是风情万种。
哈哈,一个女奴,竟妄想做月氏王后。
“可。”月氏王口中道。
燕笑容再展:“那妾愿意跟随月氏王。”
月氏王:“聪明的女人。做始皇帝的皇后,总比做仙使的女奴来得好,不是吗?
月氏王,你完了。
今天高低得刀了你。
周邈看看还堆在地上的十二个礼盒,又摸摸右手小臂,最后侧头去看张良。
张良亦看过来,二人目光在空中相交,而后分开,共识已经达成。
一边,月氏王问道:“你叫什么名?”
“妾名厌。”这是她曾经的名字。
月氏王怎会在意一个女奴的名字,招招手:“到本王这里来。”
“好。”燕袅袅婷婷地往上首走。
月氏王意图明显,他要在这宴上,当场与大秦仙使的侍女调.情。
“燕,回来。”周邈喊住燕。
燕回头看去,没有在那双澄澈的眼中看到鄙夷嫌恶,亦没有看见愤怒屈辱。
唯有不认同,比平时项籍欺负韩信时的不认同,要深上许多。
没有怀疑动摇,只是不认同她接下来的行动。
燕突然摇头一笑,“仙使,妾也要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月氏王眼神轻蔑,帐中月氏翎侯贵族们纷纷低声嗤笑。
“燕!回来!”
周邈声音焦急。
但燕脚步未停,坚定地朝上首的月氏王走去。
“大秦的仙使,美人爱英雄,英雄惜美人。”
月氏王张开一只手臂,揽过近前依偎过来的燕。
“何必因可笑的自尊,便拆散我们一对……啊!”
周邈:看吧,阴阳相隔,可不就是要拆散你了。
燕第一刀从月氏王的肋下刺入,拔出后顺势刺入第二刀。
第二刀因为月氏王本能地欲要躲开后退,露出半截后腰,于是直接从后腰刺入肺脏部位。
肺脏被刺穿,必死无疑,且会死得极其痛苦。
而在燕刺入第一刀的同时,最靠近王帐门口的英布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与一根二指粗纸棒。
在燕刺入第二刀时,火折被吹燃,火苗燃起,点燃纸棒尾部的引线。
“咻!!”一道火花斜着窜出王帐口,射向高空!
尖锐的鸣音,与月氏王的最后一声尖叫同时响起。
等外面天空传回‘嘭!’一声炸响时,
月氏王已经只有赫赫的气音悲鸣。
口鼻喷涌呛血,再不能开口。
而在第一声尖锐鸣音后,很快传来第二声、第三声,是回应,也是传递。
最终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渐渐微不可闻。
燕的动作干脆果断,帐中的月氏翎侯贵族们都还不及反应,就已经刺完一刀。
第二刀时,已经有人暴喝一声,跨步向前阻止!
“贱奴尔敢!”
但被早有预料的章邯抽剑出鞘,照着脖子一剑刺了个对穿。
拔出剑后,顺势回扫,又划开了第二人格挡的手臂。
几乎与章邯同时,项籍也已经跳到帐中,亦是抽剑出鞘,照着月氏贵族就是杀!
扶苏、张良、方岩和韩信则以周邈为中心,呈环护之势站位。
今日到月氏王帐是为谁?
在混乱刚起时,周邈下意识地看向冒顿的位置,结果只见到一角布料飞速抽离
目光追视——冒顿已经离席,正往王帐口窜去!
不能让冒顿单于跑掉!
念头充斥脑海的同时,右臂已经抬起,对准窜逃的冒顿后背,机括三档、一按到底!
“咻!”
“咻!”
“咻!”
在混乱之中,微不可闻的短促破空声响起!
已经窜到帐口的冒顿,后心几乎同时中了三箭。
箭矢入体的推力,让冒顿当即一个趔趄,还不等稳住身体,便已经在剧痛之下扑倒在地。
眼见燕已经从上首退回,周邈一声:“仙武侯,火折!”
发出信号,正与月氏人缠斗的英布,扔过来火折。
“以后一定随身带一个火折子!”周邈呼呼吹燃火折,火苗燃起。
“撤退!”
凑近脚边礼盒提手处缠着的绳子,直接点燃!
引线点燃,发出嘶嘶声音。
周邈一点燃就往外跑,其余人也护在他身边,全力往外撤退!
王帐中尚有半数、五六个的月氏翎侯贵族们行动自如,在混乱中注意到大秦仙使点火动作的人不多,看见了也没意识到危险。
其中三人拥上去查看月氏王伤势,两个追出王帐,结果被殿后的英布一脚踹起横躺门口的冒顿,给砸了回去。
周邈他们没被瓮中捉鳖,堵在王帐里,全数成功突围。
因为外面的大秦武士,正与月氏武士打做一处,拦住了入帐援军。
护卫仙使的武士,说是大秦武力最高的一批也不为过,手上还是削铁如泥的精钢刀剑,对上毫无路数的月氏勇士,胜负毫无悬念。
扶苏高声下令:“护卫仙使,速速撤退!”
大秦武士们围拢,呈梭形且战且退,护卫着周邈往外撤。
“砰!”
“砰!”
“砰!”
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从王帐方向传来。
这巨响犹如天雷在耳边炸开,又似山岳在身后崩塌!
随着巨响,还有黑烟滚滚的蘑菇云,在王帐上空爆开!
霎时间,月氏王庭驻地大乱,尖叫四起,人群胡乱逃窜。
而巨响却一声接一声,似乎无穷无尽!
一行人突围的压力骤减。
等十二声巨响炸完,周邈他们已经退到帐篷区的半路,而前来接应的骑兵也已经冲了进来。
大秦黑骑掠过之处,精钢兵械叠加马匹冲力,只见胳膊四散,头颅抛飞,血水喷溅……
周邈的坐骑也赶到了,但他的骑术还没精进到飞身上马的程度。
但扶苏双手一个托举,他已直接坐上马背。
“驾!”
顾不得许多,周邈驾着马儿往外奔驰而去,身边是护卫得密不透风的武士和精骑。
“这就是月氏王庭?这么轻易就突围出来了?”
从月氏王庭撤出五里,四野也再无追兵踪影,方才勒停马匹。
等待接到烟花信号后,正赶来的两千精骑援军。
什么?都逃出来了,不赶紧继续跑回去,等援军做什么?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月氏王敢辱我大秦仙使,岂可轻易放过!
在等待援军的时候,周邈很不认同地瞪了一眼燕:“燕,做得很好,但下次别做了!”
第93章 #你的蛙蛙仙使送回来一张明信片:河西郡舆图.jpg#
周邈:“月氏王是品格卑劣低下,可他体格魁梧高大啊,你身形纤细力气弱小,假使一击不成,又被反制,那多危险!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力量大固然强,而技巧精湛亦可取胜。既要成事,冒险也是应有之义。”
燕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婉,只一角泄露出强大魄力。
昭示隶妾燕,在温婉女子的外壳包裹下,不甘平庸的壮志与野心。
周邈:“那是普通冒险吗!?万一那月氏王是虚晃一招,根本不等你近身就出手,你不更危险?何况一击之后,万一他临死反扑誓要带一个陪葬,你不亏了!?”
以区区隶妾之命,换月氏王一命,竟觉得是她亏了吗。
燕笑容明媚几分,却不再争辩,只是保证道:“仙使言之有理,若有下回,妾绝不再鲁莽行事。”
“先前也是我反应不够快,干脆直接抬手射他丫的!”周邈话一出口,却又沉默下来。
因为若真将连发袖箭用到月氏王身上,那后来混乱起时,冒顿见机或许就逃出生天了。
而若非燕猝不及防两刀带走月氏王,宴上月氏贵族们一时混乱,顾此失彼,他们必定要在帐中纠缠更久。
或者除贼没能除王,未能点燃炸药包,月氏兵力围拢,多添伤亡。
所以燕出其不意动手,他们一鼓作气冲出王帐,竟是最佳选择。
甚至不用燕杀死月氏王,伤到对方,引起混乱也一样。
但那样,其间燕不就危险了?
周邈看向燕,对方双目通透,表情淡然。
她也应该是知道这些的吧?
周邈倏地后悔内疚,“早该在察觉到异样时,就不跟着去月氏王庭的。”
燕却是一笑:“妾虽不知详情,但那个冒顿太子,想来是个危险人物。一旦错过时机,放虎归山,岂知来日猛虎下山,不比今日更危险?”
周邈沉默不言,因为现在答案只有他知道。
如果大秦不再二世而亡,而是得以延续传承,那大汉面临的匈奴之患,大秦也必将遇到。
来日冒顿单于一统草原,控弦三十万大军,南下中原。岂知不比今日更危险?恐怕更危险数百倍
都不止!
今日虽惊险,却是成功达成目的了。
燕又道:“今日自应邀赴宴时起,之后种种——去时路不走直,宴上点破仙使餐食习性,借右丞相及廷尉贬低大秦上卿,并自比始皇帝陛下。皆证明,月氏王确实心藏阴谋。”
“叫仙使驳斥后,又借索要妾,以辱慢仙使。可知今日月氏王意图所指,恐在掳掠、扣押仙使。
如此情况,已无转圜余地。
于是张郎君欲呵退月氏王,言明武城侯陈兵边境,随时可西进,却无果。随即长公子亦代表大秦和陛下,问责月氏王,亦无果。”
“至此,便可知月氏宣战大秦之意已决。如此情形,月氏王再次索要妾,妾自当见机行事了。”
那月氏王狗胆,竟还敢出言戏亵仙使,叫他多活一口气,都是他们为臣之失!
“况且,妾也不算是纤细弱小的小女娘。妾袖藏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取月氏王贱命,亦有六七成胜算。”
说六七成其实多了,实则五成把握。你死我亡,一半一半而已。
燕触摸着袖中匕首,很有霸气冷酷的气韵。
燕…姐?
燕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死士?
燕:???
周邈方才在宴上被形势推着走,哪及细想分析,只凭先天敏锐直觉行事。
最后也是向张良眼神确认,才决定杀出重围。
这会儿燕这么一复盘,才发现——哦!原来如此!
刚听明白呢,又被燕的霸气言行震撼到了。
试探问道:“燕,你多少岁了?”
“今年仲秋望日,刚满十八。”燕着实不懂,虽然成功消解了仙使的内疚。
但怎么突然问到年龄了?
八月十五的生日,刚满十八岁。
按这具身体年龄来讲,那是要叫姐。
周邈确认过,就对上了燕姐的疑惑眼神,忙摆手:“没事没事!随口一问。”
立即转头去询问智脑张良:“子房,早上你是从哪里看出月氏王有不对的?”
难得仙使在宴后也称他字:子房,张良却是神色凝重:
“仙使,容臣事后再答。按先前部
署,此时援军当看见烟花信号弹后,赶来会合了。”
草原易迷路,来赴宴途中,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持信号弹的士伍悄然停下。
在王庭放出第一个信号后,沿途的士伍便会一个接一个发射信号,如此就能迅速传信营地来援。
“可现在还未见到援军影子,恐怕是遭遇敌军了拦阻。”
敌军多半来自匈奴。
“啊!?”周邈想到营地的两千骑兵可能遭遇了围攻,赶紧一转马头:“章将军,你带上一千精骑回去支援!我们有仙武侯带一百武士护卫,随后就到,无需担心!”
周邈有自知之明,真飞驰赶路时,他就是个拖后腿的。
想到什么,又回头:“项小籍,你如果想要去,也可以跟着。”
至于信崽,不仅年幼才十一岁,身量也小。
“信崽,你冲阵杀敌,为时尚早。”
“是。”韩信并无异议,没有争强好胜也要回援杀敌。
“我去!”项籍跃跃欲试。
“那就去。但需听令行事,不可莽撞冒进,也别受伤了。”
“是!”
“章邯领命!”章邯终究未劝,在马背上揖礼领命。
英布亦是一声号令:“尔等听仙使之令,随从章将军回援!”
“喏!”
整齐划一的应令声直冲云霄。
指挥权暂时转移,章邯一声令下,带着一千精骑,如离弦之箭飞驰离去。
“走,我们也赶回去!”周邈一扬马鞭,驱马向前。
众人驱马跟上。
至于反攻身后的月氏王庭?现在后方有变,保险起见,还是回援会合后再从长计议。
反正月氏王已死,月氏最顶层的那群翎侯贵族们,只要在宴会上的就算没全灭,也没几个全乎的了。
十二响‘大礼花’啊,王帐炸飞是肯定的,犁地三尺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过程曲折出乎意料,但他们到月氏王庭对的主要目标达成了。
等周邈和扶苏、张良等人赶到战场不远处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胜负天平倾斜明显。
“仙武侯,你也去帮忙?”
英布未动,“臣之首务是护卫仙使,且胜负已分。”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披发褴褛好似野人的一方,已由败势尽显到全线溃逃。
那些骣骑马匹的‘野人’们,又怎么跑得过有鞍镫的大秦精骑?
追击出去一二里地,就将奔跑溃逃者或斩或踏倒在地,将骑马者斩于马下,只有零星十之一二者,得以幸运逃远。
但章邯在收束队伍之前,仍命令四支小队,四路追击,至五里地后乃还。
开始打扫战场,周邈一行前往会合。
“如何?”
“禀仙使。”章邯迎上前来,“来袭者为匈奴人,其数约有三千。”
周邈回想一下,“匈奴骑兵有三千?”
“此处并非初次交战之地,我大秦精骑且战且游走,初战之地在东边三里地外,故而此地匈奴尸首只有数百具。”
章邯知道仙使疑问为何,“三千匈奴人并非皆是骑兵,步卒骑兵各半,马匹杀伤约近百,更多已惊走,少数由匈奴兵溃逃时骑走。”
也对,现在的匈奴还是松散部族,是月氏和东胡之间的小可怜,并非后来那个冒顿单于统一后全盛时,控弦三十万兵力的匈奴。
既眼下不是第一战场,“那我们骑兵的伤亡如何?”
战争总是伴随伤亡,即使战胜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