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我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by鸦泉
鸦泉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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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都遵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今晚却是无法入眠。
前日从薛县来的门生叔孙通②,也随其侍立堂中。
日入时分的那场大典,神异仙迹犹在眼前,耳边也似乎还在响着鲁县百姓的狂热高呼。
这本是一场孔家也当欢喜同庆的盛典。
但在这场大典之前,却发生了一十孔门儒生,拦道辱骂仙使一事。
虽当下大典后全城陷入狂喜中无暇他想,但只用等仙使离去,鲁县百姓狂热退却,那时与仙使有关的此事必将传扬得尽人皆知。
不,不仅限于鲁县。随驰道的修建,一十孔门儒生拦道辱骂仙使,将传扬得天下皆知!
“孔门将要被千夫所指啊!”
“倨傲无礼,窃据权柄,辱骂仙使,孔门的名声已然全毁了!天下之大,孔门或将再无立足之地!”
面容年轻的叔孙通,却是沉稳道:“因此正该趁仙使尚未离开鲁县时,去解开个中误会。”
孔鲋狠狠瞪一眼幼弟孔襄,终是无奈道:“如何解开误会?当街对峙之事,道旁屋内必不缺见证之人。何来误会一说?”
一十儒生拦道辱骂仙使,确是事实。
怪只怪,那些儒生太过倨傲不逊,又太过急功近利。
下首的孔襄低头不敢作声。
叔孙通早已看出端倪,却只作不知:“可诚如仙使所言,那一十儒生不过是窃居孔里,偷享先师香火祭祀、寄生墓旁的虫豸。”
“如何算我孔门之人?”
孔襄失态惊声道:“你是说将他们逐出门墙,抛弃他们!可若是将他们交出去,始皇帝必会将他们夷三族!”
这不是知道招惹仙使
的后果吗?哦,当初不曾料到仙使确有无上神通,不知大秦仙使确实不容冒犯?
未知全貌就贸然而行,岂非更显莽撞愚蠢!
毕竟是尊师之弟,叔孙通只是反问道:“可若不交出去,仙使执意追究,或是始皇帝为维护仙使之威,难道就不会夷他们三族吗?”
“可,可一部《经学》儒学独占半壁……”
“愚不可及!”年轻的叔孙通也有少年意气,闻言当即怒道:“仙使既未曾因儒生是孔门门生,就屈尊礼遇,难道始皇帝会因为吾等是尼父后裔,就抬手放过吗?”
“听仙使之言:孟子继孔门绝学,荀子集儒学之大成。儒学又非孔家独有,只需说门生子孙不肖,断了吾等这一脉的性命,依旧尊先师为‘至圣’,而重用孟荀门人。”
“于大秦来说,又有何不便?”
叔孙通最是务实,绝不怀虚无幻想:“对大秦之主而言,活着的儒生,还不如死后的墓碑方便有用。”
叔孙通一番话,见解何其辛辣独到。
即使在昏暗夜色下,孔襄一张脸都可见煞白:“既如此,我们岂非必死无疑?”
“……”
孔鲋和叔孙通同时陷入了沉默。
终究是叔孙通为其解惑道:“今日之事若得化解,来日再不像今日一伙儒生那样,倨傲不逊、逼要权位尊荣,始皇帝和仙使为何要屠杀吾等?”
若是儒生倨傲又无用,那活着的儒生确实是不如一块死后墓碑来得方便。但儒生若懂礼知进退,即使庸碌无用,大秦也不会多此一举,落个噬杀的恶名。
“况且,仙使性仁善,若是吾等澄清误会,灾难便不会降临孔门。”
叔孙通顿了顿又道:“或许那一十儒生,也不是非死不可。”
孔襄:“你怎知仙使确实仁善,若他表里不一……”
“禁言!”不必叔孙通多说,孔鲋就接过话来:“就如通所言。”
接着孔鲋又和叔孙通一人商议确定,于明早召集数百儒生,在城门送行仙使时,虚心向其陈明罪过。
并将那一十儒生打为窃居孔里、偷享先师祭祀的虫豸,逐出孔门门墙,听凭仙使处置。
此时的叔孙通显然是不曾料到
,第一日仙使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昨夜后来又商议了祭拜孔庙的细则,又去叫起随行礼官,按照周邈的意思,写了一篇祭文备用。
第一日平旦时分,周邈等人就早早起身,洗漱准备。
及至万事俱备,周邈又还多等了一刻钟。
终于等到昨天连夜送信回咸阳的传信吏员,话不及多说,展开始皇陛下的亲笔回信,附上一纸祭文,以及一张赐封旨令。
回信道:[可祭孔庙,并斥儒生。若孔丘八世孙鲋请罪至诚,可封其为文通君。]③
不愧是始皇陛下!皇帝天资溢出太多了!
周邈将回信递给其余人传阅后,一挥手:“走,哭孔庙去!”
日出时分,仙使周邈走出下榻官舍,步行前往孔庙。
周邈当先,冯去疾等人随后,俱是礼服加身。
一十尊钢铁神兽在后随行,又添赫赫气势。
如此大的阵仗,又是昨日晚间赐福的仙使出行,自然很快就吸引了一路黔首在后跟随。
一路行去,身后黔首的队伍越来越大。
到达阙里孔庙时,身后黔首已多达数千。
周邈到达孔庙。
如今的孔庙,还不是后来前后九进院落,占地三百多亩的规模,不过是庙屋三间而已。
只是在旁侧有增建房屋,想来是孔家人在此居住?
周邈可没时间去探寻,废话不多说!
弃用了礼官写的祭文,掏出始皇陛下寄来的祭文,当即开念——!

第63章 儒生叔孙通,本使有一封始皇帝赐封圣旨予你
【维二十七年,时序仲冬。仙使邈东至鲁,儒生阻道,贬讥且辱。】
周邈在孔庙前念出这一句之后,身后拱卫的二十尊钢铁神兽,就齐声重复一遍。
周邈:一尊太少,二十尊正好!要搞就搞个大的!
神兽之声浑厚高远,无悲无喜,二十尊神兽整齐出声,真可谓声若雷霆!
又因神兽高抵二四丈,居高临下,传进下方黔首的耳中之时,便如那仙人天音,自九天降下!
周邈:这全方位环绕音效,脑浆子和心脏都快被带得共振了!
物理意义上的震撼了属于是!
而这天音之高远,不止孔庙前的数千黔首能听见,更是响彻整个鲁县县城!
即便身处内室,也清晰可闻。
一时全城黔首无不停下琐事闲话,尽皆肃立,竖耳恭听!
而城门处,召集数百孔门儒生,等待仙使离开时致歉并澄清的孔鲋等人,自也听到了这一道声音。
队伍中的孔襄作为罪魁祸首,相比天音震撼,更为话中之意大惊失色:“仙使这是要追究到底了!”
叔孙通没有理会蠢人蠢话,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先师庙屋的方向。”
孔鲋毕竟是历史上后来在陈胜手下做了博士的人,虽没能成事,死在陈下。
但也是一个正常智商的聪明人:“快!赶回去!”
当先转身回城,率领数百儒生往孔庙疾奔回去。
数百褒衣博带的儒生出街,本应是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的。
可此时疾步奔跑之下,却是多了凌乱狼狈,像一群战场溃败的逃兵。
又像一群被追撵的丧家之犬。
而这一边,周邈念出祭文第一句,先道出缘由,将儒生拦道的事情砸实了。
又继续往下念道:【儒门至圣,而门徒不肖,圣名蒙尘,邈感伤怀,以哭孔庙。】
至此就交代完来孔庙,为孔子‘哭诉’的缘由。
当‘哭孔庙’此举,变成一场另有意图的政治行为,它也就没那么诙谐有趣了。
接下来,周邈就按照始皇陛下回寄的祭文,开始历数儒门——包括孟子、荀子而非仅孔子
一人的成就。
【儒门至圣,孔丘仲尼;创始儒学,体大思精;忠信仁礼,孝悌廉耻……
祖述宪章,删述六经;杏坛设讲,教化始兴;七十二士,弟子二千……】
【儒门亚圣,孟轲子舆;承继儒学,言补于世;仁义礼智,舍身取义……】
【儒门后圣,荀况卿者;集儒大成,兼容并包;礼法并施,化性起伪……】
孔鲋率数百儒生疾奔于城中街道上,耳边是响彻全城的天音。
“果如通所言,仙使欲扬孟荀。”孔鲋不得不承认,弟子叔孙通昨晚所说正在发生
而且听话中内容,皆是挑拣了有利于大秦治国的要义。
若来日他们的儒学要义,与今日仙使所言大相径庭,那还能传教于民吗?
仙使所言,完全圈出了儒学要义的牢笼!让儒家门生只能在此范围内变化。
除非何时儒家的名望赶超仙使,万民信儒学更甚仙使之言。
叔孙通心中明白,至少终秦一朝是绝无可能了。
而随即传来的天音祭文,其中深意,就连叔孙通都为之一惊!
可转念一想,下发县中的进士科《经学》教材,儒家也只是占了半部啊。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眼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刑名至圣,商君鞅者,惩奸明法,移风易俗……】
【道德至圣,老子李耳,修身养性,清静无为……】
【兵家至圣,孙武长卿,御辱靖患,圣典十二……】
叔孙通不仅精于儒学,也略知百家要义。
自然听得出,法、道、兵二家至圣所指其人,内含大秦的平衡考量。
但也确实是各家的大家名士。
大秦定其为至圣,或有争议,却也皆非浪得虚名之辈。
以今日为始,百家圣人名分已定矣!
“仙使之言,已经表明了大秦对百家的兼收并蓄。”
叔孙通已经彻底想通。
“始皇帝胸怀宽广可容山海,自亦可纳百家至圣。”
【墨子翟者,尚贤节用;纵横张仪,纵横捭阖;
医家扁鹊,望闻问切;农家许行,农本民食;
名家惠施,敏捷善辩;阴阳邹衍,五行生克;
小说稗官,听说四方;百家诸子,亦行大道。】①
孔鲋再次叹道:“果如通所言,秦欲兼收百家。”
如此,始皇帝和仙使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后面的华丽辞藻都不必再听了。
孔鲋和叔孙通一行数百儒生,埋头疾奔行于大街。
等赶至孔庙外时,雷霆天音已经停下。
仙使周邈‘哭孔庙’也已结束。
因为身份所限,不能正式地祭拜,来时也就没携太牢二牲。
念完祭文,周邈执一支青铜礼器酒爵,往其中倒满酒浆。
而后倾倒在面前的地上,也就算祭拜过了。
不伦不类,不甚正式的祭拜之礼。
却令人似乎看见仙使与孔子故友对饮的场景。
“且饮一杯,借以消愁罢!”仙使周邈神情伤感,长声叹气道。
叫围观黔首一看便知,仙使在替孔子的门徒不肖而伤怀。
“儒生孙鲋,拜见仙使!”
赶在周邈收起酒爵,准备收场离去前,孔鲋终于来到他面前。
周邈看向孔鲋,褒衣博带的儒生穿着,没有记忆点的长相。
这就是那个‘为陈王涉博士’的史上第一个造反的读书人,‘鲁壁藏书’的孔子八世孙孔鲋啊?
话说秦始皇焚书,幸得孔鲋将儒家经书藏于孔子故居的墙壁中,儒家经典方得保存的‘鲁壁藏书’的故事不知真假。
但做过陈胜的博士,这事却是史记明确记载了的。
作为始皇陛下唯粉,对于孔鲋说不上多大恶感,却也没什么先天好感。
周邈不言不语,受了孔鲋率数百儒生,齐齐躬身对他行的天揖大礼。
既说‘拜见’,没行跪拜之礼,这算不算礼仪诈骗?
——好吧周邈承认,他就是在挑刺!
从近前来见后,仙使周邈都不曾发一言,神情清冷,不辨喜怒。
但无论如何,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孔鲋开口道:“儒生孔鲋,幸为孔子八世孙,却不能约束门人,昨日竟叫二十狂生拦路仙使,实在羞
愧啊!”
周邈神情不似恼怒,开口却是:“儒门又非孔门,尔倒也不必为所有儒生的言行负责。昨日二十儒生的倨傲不逊之举,与你孔鲋又有何干?”
孔鲋:“……仙使仁善,方不迁怒吾等。”
孔鲋装聋作哑,孔襄喜形于色。
叔孙通见此情形,便知尊师是拉不下脸来,幻想糊弄过去了。
仙使·阴阳师新手·周邈:难得他阴阳怪气一回,就这?
孔鲋到底会察言观色,立即找补:“然孔鲋幸为孔子世孙,沾了孔子的光辉,儒生难免礼遇两分。”
“孔鲋既得拥护,便该尽到垂范与约束之责,为正儒门风气而略尽绵薄之力。”
最终请罪道:“因而孔鲋率众儒生前来请罪,亦将二十儒生捆缚前来,听凭仙使处置。”
说完,孔鲋躬身长揖不起。
周邈:你这说了知道是请罪,不说还以为是纠集数百儒生,来找他行逼迫之事呢!
#我都带着数百儒生亲自来给你请罪了还想怎么样#
#你是接受便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周邈看着长揖不起的孔鲋,就像在看#你不接受我求婚我就不起了!#
呸!换个说法:#虽然我家人犯了罪但请看在我的面上饶恕了他们,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在此光阴似乎被无限拉长的焦灼里,叔孙通也是心思急转。
不能说孔鲋临阵变卦,他确实如事先商议的那样说、那样做了。
然一切都在天音响彻全城时就彻底变了,何况仙使哭庙的言外之意,也已经决定此时他们的言辞,应当与时变化。
果不其然,对面的仙使不曾叫起孔鲋,反侧头与一身边下吏耳语起来……
周邈小声问:“陛下有给我带什么话吗?”
连夜往返咸阳送信的吏员,心中不由暗叹:陛下果真料事如神!
也小声答:“陛下曾言,若仙使问臣此话,便转告仙使:[可见机行事,朕信仙使]。”
始皇陛下他真的!用人不疑!
“那我就放心了!”
周邈回头时,心底坏水儿已经咕涌起来!
正打算像昨日在大街上
那般,大展神威:
“尔等……”寄居庙旁,蒙荫先祖圣光,便以为也成了半圣,无官无职也可越俎代庖,动用私刑捆缚犯罪黔首了?
但仙使斥责的话未及出口,便有一员儒生一步出列,干脆利落地一个拜见大礼,跪拜在地!
“儒生叔孙通,向仙使请罪!”
半口气都没歇,无缝接上:“确如仙使之言,昨日做出那拦道仙使、出言不逊之事的二十狂生,并非儒门之门徒!
实乃窃居先师墓旁,偷飨祭祀的寄生虫豸啊!”
“然先师墓旁横生虫豸,亦是孔门不肖、儒门不严之过啊!”
周邈:哟呵!
“虫豸横生,致使先师圣名蒙羞,儒门清誉蒙尘。吾等为做挽救,实在应当闭门思过,并潜心研修儒门至圣先师及亚圣孟子、后圣荀子要义啊!”
“叔孙通愿携众儒生,闭门思过、研修儒学,纠偏正道!”
周邈:哟呵!不愧是叔孙通啊,召儒生改制朝仪,识时务、与时变化的汉家儒宗啊!
既然他能把儒学改得适应汉家统治,那当然也能改得适应秦家心意了。
百圣归秦,终成秦学。——这个目标的实现,就缺叔孙通你这样的人才啊!
叔孙通言外之意其实明显,就连孔襄都听懂了。
当即跳出指着叔孙通怒声道:“汝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有辱孔门傲骨,枉你还是我大兄门生!
但就像仙使没能将斥责孔门的话说出口,叔孙通才有了补救的余地。
孔襄到底也没能叱骂出来,坏了仙使所愿。
在孔襄跳出来时,英布就已经跨步而出,孔襄刚出口二个字,就被一脚踹出去二丈远!
本来想将其打为刺客,但英布话音一转:“仙使面前,岂容无礼之辈大呼小叫!”
孔襄飞出二丈远,倒在地上一时不能起身,但现场谁也没去管他。
孔鲋神色恼怒却隐忍,眼下局势,他只能听之任之。
叔孙通则面不改色继续道:“儒生叔孙通所请之罪,实则是吾等捆缚二十狂生的行为不当之罪。”
“拘捕罪犯,乃郡县两衙之职,吾等却私自代劳,实在有越俎代庖之嫌啊!请仙使降罪,以恕罪责。”
总结一下叔孙通前面一番话的要点:
那二十狂生不是儒门门徒,实乃寄生虫豸。
然横生虫豸,亦是孔门及儒门之过,请求闭门研修先圣要义,纠偏正道!
狂生拦道与儒门和孔门都没关系,所请之罪实是越俎代庖、动用私刑。
周邈:不愧是你叔孙通啊,说话真是句句直戳爽点!
仙使周邈听得爽了,又被始皇陛下允许‘见机行事’,灵机一动!
当即从广袖中掏出锦帛所书的赐封圣旨,看都没看领头的孔鲋一眼。
对叔孙通道:“尔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儒生叔孙通,本使有一封始皇帝赐封圣旨予你。”

第64章 后来孔鲋携孔襄在孔庙旁守庙隐居终生
[廿七年,皇帝遣仙使邈东南治驰道,逢儒圣孔子门裔,封文通君。]①
始皇陛下或许果真料事如神,但更可能是‘将在外’难免情况有变,习惯于考虑得周到,没将赐封诏书写死。
周邈来前打开诏书看过,初时没注意这一点。
等直到方才,孔鲋都没有让他看到诚意。
他觉得反正始皇陛下也说了:[若孔丘八世孙鲋请罪至诚,可封其为文通君]
现在他认为孔鲋请罪不诚,陛下又允他见机行事的特权,那么不拿出诏书给孔鲋,也是可行的嘛!
但现在蹦出一个叔孙通——在始皇陛下时为待诏博士,秦二世时封为博士,最终从胡亥手下逃走,识时务、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的人才!
周邈灵机一动时,就想起了诏书内容,没有指名道姓写明封孔鲋为文通君!
虽然就跟‘缓急’只有急没有缓一样,‘门裔’这个词,也只有(后)‘裔’而没‘门’(徒)。
但强硬曲解,也能解释为门徒后裔啊!
叔孙通是孔鲋弟子,儒门生员,怎么就不算是孔子门裔了?
必须算,名正言顺的算!
“叔孙通,始皇帝陛下诏封尔为文通君,不速速接诏,又待何时?”
周邈宣读了始皇陛下的诏书,递向跪拜地上的叔孙通。
若说方才孔鲋还只是愤怒又隐忍,那此时诏封落到叔孙通的头上,真如雷霆降下,劈得全身僵直。
仙使心计,厉害如斯!
难怪!难怪方才说‘儒门非孔门’,实乃不满孔氏后裔在儒门的一呼百应!
但随即又仅用一封诏书,便断了孔氏族人在儒门中与生俱来的血缘荫庇。
怕是三五十年后,孔氏族人,自此便与寻常士人一般无二了。
叔孙通也是早早堪破仙使之意,方才见风转舵罢?
周邈:他说他原本只是想替始皇陛下捞一个人才,才把诏书给叔孙通,没想到还有这层意义。你们信吗?
但想到后来的孔家,诏封异姓儒生叔孙通为文通君,或许也不失为一步妙棋啊!
叔孙通:他说他原本只是想拦住仙使,别叫昨
日叱骂之事重现,拯救孔儒一门,别被始皇帝夷了三族,并无谋求富贵之心。你们信吗?
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富贵加身,当下哪容他拒绝?
叔孙通原地转向,面西向咸阳所在行了拜礼:“儒生叔孙通,接诏!”
叔孙通接过诏书,跟随而来的数百儒生是神情各异,但低眉垂眼,不敢发一言。
他们中也不乏昨日看了大典之人,此时如何敢多加置喙?
但还坐在地上的孔襄,陡然如梦初醒:
“那诏书明明应当是……”我大兄的!
哪有尊师不受封,弟子反而封君的!
我大兄是孔子八世孙,他才是孔子正统门裔,应当封我大兄!
只是这次没用英布捂嘴,孔鲋自己就把幼弟的话掐了:
“叔孙通,尔为儒家门裔,得仙使看重,当入咸阳。”
“闭门思过,兼研修儒学,就如闭门造车。尔当入咸阳,方能研修出济世利民的儒学。”
在孔襄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孔鲋不仅掐断了幼弟的抗议。
还送了叔孙通一程,也遂了仙使之愿。
虽然这番话他说得艰难,言辞生硬,近乎咬牙切齿,脸色也难看至极。
但细枝末节而已,无关紧要了。
一直沉默助阵的冯去疾,此时倒是正眼看了孔鲋一眼。
这孔鲋倒也识大局,知道大局已定,叔孙通虽非孔氏族人却也是孔儒,总比孟儒或荀儒得势要好。
——虽然孟子门生不显,荀子门生韩非和李斯都转了刑名法家。
对那幼弟和孔氏族人,也有一番仁爱回护之意在其中。
终究算是没堕了他孔子八世孙的名头。
叔孙通闻言,手拿锦帛诏书,郑重地向孔鲋执弟子之礼:“尊师之命,通莫敢不从!”
周邈若有所悟,而眼下发展皆如他所愿,他很高兴:“确如孔鲋所言,你召集儒生,携封诏入咸阳罢。”
就像叔孙通为刘邦改制朝仪时,是召集了儒生帮手,在更早之前投奔刘邦时,也是带了百多名儒生。
那叔孙通入咸阳,不也得带上几百儒生做帮手?
研修儒学,更甚至兼收
百圣、创制秦学,可是个大工程!
突然想到刘邦当初对付儒生博士时的干脆利落……
周邈:刘季和叔孙通这对历史上的好搭档,凑一起工作,会配合默契、事半功倍的吧。
“……叔孙通遵仙使之令。”叔孙通视线扫过愈发僵硬的尊师孔鲋,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说真的,叔孙通一人入咸阳就已经够扎心孔鲋了,现在还把儒生一股脑都带去咸阳……
“本使行程匆忙,既已祭过孔子,便要离去了。”
仙使周邈当先号令钢铁神兽接他上去,随行诸人也各自登上,并找位置站好。
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薛郡与鲁县两衙官吏,此时才终于说上话:“臣等恭送仙使!”
周邈未再多言,颔首示意过,就下令出发。
于是仙使一行,来在官吏及儒生的揖礼相送,万千鲁县黔首的夹道欢呼下,逐渐远去。
直到越行越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曾被怀疑郡县官吏就是孔家人的郡县两衙官吏,此时却是避嫌道:“捆缚的那二十狂生,交予吾等带走。”
孔襄欲要争辩时,孔鲋拉住了他,但还是叔孙通开口道:
“理所应当的。然仙使不曾提及如何惩处那二十狂生,县中甚至郡中,恐怕都不好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可是这两日的忌讳。
而面前的叔孙通又被封文通君……
“文通君以为应当如何?”
在孔襄和孔鲋及众儒生的注视下,叔孙通答道:“不如送入咸阳,听凭始皇帝陛下决断?”
叔孙通此言一出,孔襄当即怒目而视,新仇旧恨叠加之下,当场就要大骂他一顿!
但孔鲋制止了:“言之有理,这便将人交由郡县,好好押入咸阳受审。
郡县两衙方才的态度已经明显,等叔孙通带着儒生入咸阳后,鲁县便没他们的说话之地了。
那二十狂生,必死无疑。
但若是送入咸阳,有叔孙通在,仙使又仁善的话,或许还能免于一死。
即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沦为刑徒或隶臣,至少能活下去。
若终究难逃一死,那就是他孔家欠他们一
条命了,或者欠他们三族之命。
两日剧变,尘埃落定,孔鲋只觉了无生趣。
“叔孙通,儒家之事,尔见机行事罢。我将在先师庙中,闭门思过,不再外出。”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恭送尊师。”
孔庙前人群散去。
庙旁东侧的孔宅里,孔襄还在叫嚣不平,孔鲋终究忍无可忍。
“砰!”
徒手拍塌一张几案!
孔子能仗剑周游列国,孔子八世孙孔鲋也尚还武德充沛。
“当时场景,难不成你还想和仙使争辩?数万双眼睛之下,届时即便仙使真如叔孙通所言‘性仁善’,始皇帝也会为维护仙使威严,而夷了孔家三族!”
孔襄到底还是受过教育的孔家人,没再说出进士科‘《经学》一部,儒学独占半部’这样的蠢话。
只是愤愤不平:“那叔孙通就是一个毫无傲骨,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他十日前不是才游学归来,或许就去过咸阳宫,事先探听到隐秘也说不定。”
“那文通君本应是封给大兄的,却叫他叔孙通抢去了……”
“闭嘴!”不说起文通君还罢,一旦说起,孔鲋就要气血逆流!
“你只知道文通君原本是应该封给我的,那你可知诏书显然早就在仙使身上,若无昨日生变,那个封诏确实应当是落在为兄身上!”
如今在私下,孔鲋到底是不再隐忍克制:“若非你贸然行事,都不曾知会我一声,会有昨日之事,又会有今日之果?”
“你还说叔孙通,今日若非他灵机应变,截断了仙使已到嘴边的叱骂,一旦再现昨日那般辛辣的辱骂,孔门将陷入万劫不复!”
“叔孙通确实见风使舵,但他也确实救了吾等、救了孔门。否则哪怕孟、荀两门式微,也未必扶不起一面旗帜来。”
“至少,叔孙通还是孔门门生。”
哪怕诏封叔孙通,就相当于孔氏族人丧失圣人余辉荫庇,变成寻常士人。但至少没让事情陷入最坏的地步,孔氏族人也未遭屠戮。
仙使是真有无上神通的真仙使,他们就算是儒门至圣孔子的八世孙又如何?
难道在始皇帝,在天下
千万黔首心中,还能比仙使更重要?
“今日之果,也是为兄最初致歉时不够赤诚所致。”
孔鲋正因自知缘由,才更加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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