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薛郡鲁县,就是如咸阳一样——新一段驰道的起点,新一班的动工点。
“鲁县啊……”周邈嘴边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止是薛郡郡治所在,鲁县应当有更重要的意义,但一时之间真是想不出来。
周邈一行在城门外,遇到了郡守派来在此等候迎接的两个吏员。
“还请仙使稍候,臣这便去禀报郡守。”
一个吏员转身脚步虚浮地快步冲进城去了,另一个吏员原地相陪。
周邈看着那个见到二十尊钢铁神兽,正怀疑人生的吏员。
“……”
“还怪讲礼的哈。”
周邈一行站在城门口,吹着冬日的冷风,又等了两刻钟、半小时。
还是不见人出来。
倒是初时被吓得奔逃而去,留下一个空荡荡城门口和门内街道的萧瑟场景,随着时间过去,有所改变。
多了在城门里探头探脑瞧稀奇的鲁县黔首。
周邈:虽然鲁县黔首没有恶意,但是感觉被当奇观看了。
冯去疾抬头看看天色,道:“已近日跌三刻,仙使可以进城了。”
周邈赞同道:“确实不早了,待会儿进城后还要垒筑高台,集合役夫点名,再举行大典并分发粮布工装。”
“这又已经耽搁两三刻钟,等
到诸事完毕,得要黄昏时分了吧。”
冬日天黑的早,黄昏也短,到时摸黑就麻烦了。
周邈越想越心急如焚。
中午刚决定要好好回报始皇陛下,可别才下午大典就不如人意了,那不是自打脸嘛!
“进城。”
周邈也不管迎接的人还没来了。
虽然大家总说他傻他情商低,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还是聪明一比!
人都去那么久了,真要热情相迎,早就骑马、坐马车或趋步赶来了。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同样的事,他在洛阳已经遭遇过一次,虽然在这鲁县换了个花样,但他也已经有经验了。
随着仙使周邈一声令下,座下钢铁神兽当即应令而动。
曲腿而行,穿过虽比沿途一些县更高大,但仍旧不能容神兽通过的城门。
仙使座驾进城后并未停留,身后十九尊钢铁神兽也驯服跟随,相继钻过城门,从容疾行而去。
而城门处迎接的吏员,他根本就不敢阻拦。
周邈沿街直行,直奔目的地而去。
——虽然不曾来过鲁县,不知道哪里有宽阔场地适合举行大典,但奔着北方去准没错,沿途有合适地盘那就是目的地。
周邈一行二十尊三四丈高的钢铁神兽,威武森冷,顶天立地!
鲁县黔首哪里见过这样的出行场景!
毫无意外地,和在城门处时一样,纷纷吓得奔逃而去,街道上瞬时为之一空。
周邈:没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让出路来后,速度还能加快了。
周邈站得高望得远,视线一直眺望寻找合适地盘。
突然,座下机器人紧急制动。
也幸好未来时代的机器人刹停功能优越,城内速度也就三十码,周邈倒没被甩出去。
“沟渠相鼠尚有皮、有齿且有体!”
“街道之人却无仪、无止亦无礼!”
周邈:???
是不是以为他听不懂是在骂人?
第61章 本使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
问:三十码行驶在人车混行道,差点撞到人,人家骂你阴沟老鼠都不如,老鼠尚且有皮有牙有形体,你却无威仪、无容止又无教养!
街上之人,尤不如过街老鼠!
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周邈:别说这一世做了‘仙使’,就是上辈子,他也没被人这么露骨地骂过!
如果用其他古文脏话骂他,他可能真听不懂。
好巧不巧,网上在盘点古人脏话的时候,‘相鼠’是必上榜金句。
年轻人脸皮薄,在大街上这么被人骂,难免羞恼难当。
周邈也不例外。
但谁让是他险些撞着人家呢?虽然以机器人的紧急刹停科技水平,肯定撞不着,到底是可能吓着人家了。
仙使周邈被骂得红着脸,令钢铁神兽屈膝送他下到地面。
“不好意思,吓着您了。”
羞恼归羞恼,道歉还是要道歉。
率先一步跳下神兽的英布和三个武士,此时已经把仙使团团护住,后方冯去疾等人见前面有变,也下地赶过来。
皆以警惕目光盯住对面,神态戒备。
对面倒不是高大威猛的武士,反而是褒衣博带的儒生。
儒生……儒生?
周邈可算想起鲁县的不同之处了,鲁县可不就是曲阜,至圣孔子的故里!
#你们儒生骂人是这么狠的吗?#
一十尊高超三丈、树顶天立地之威的钢铁神兽,一十名褒衣博带、披一身天地正气的儒生。
分列两方,对峙道中。
冬日寒风呼号,以为战乐。
周邈:这电影般的场景,可他们好像反派啊。
就在这沉默无声的角力拉扯之时,仙武侯英布声若雷霆,一声暴喝!
“大秦仙使降临,尔等鼠辈挡道,不拜俯请罪又等什么?”
角力拔河的两端,一端猛地使力,胜负立分。
那些儒生骂周邈过街老鼠,英布就斥他们挡道鼠辈。
气势上再一加成,固然对方倔强不屈、一身正气,却难敌霸道威风,更令人向往。
周邈:除了上位者会更怜爱小白花,绝大多
数普通人其实都是慕强的。
周邈的羞恼减半,很想得意地笑,忍住了。
鲁县此地毕竟是儒家圣地,倒不是对方人多势众,怕走不出鲁县,而是大秦、始皇陛下,对儒家的态度。
为首儒生代表发言:“疾驰于道,视行人性命如无物,此辈之人,岂为仙人在人间的使者!”
不承认周邈的仙使身份,便可无视英布喝令拜俯请罪之语。
周邈不禁侧身回头,看看身后十多米的高达、不,钢铁神兽也没有隐身不见啊。
这是演的哪一出?
相较于仙使的茫然,冯去疾等人已经明悟,对面纠集了一十儒生堵道,自然是别有所图。
借仙使做踏脚石,搏一个闻名天下?
抑或,向仙使、陛下,逼要权势?
周邈重新回头时,已经露出了英布和方岩等人熟悉的表情。
只是在平日的促狭使坏之中,掺杂了几分真怒。
给他玩儿死不承认这一套是吧,他可是巴不得呢。
对方不承认他是仙使,他就认不出对方是儒生!
来吧,中门对狙!
“吾等入城后,一路行来,所遇皆是心明眼亮之辈,无一狼奔豕突之徒。”
心黑眼瞎的猪狼之徒,请对号入座。
“虽尔等不知行于道上时的礼仪,应当是转弯让直行。
即在道口时应当缓行观察,不可如那鬼探头——不怕死地陡然窜出。”
周邈嘴角扯笑:“但我也念在你们一十双眼睛尽皆失明,以及被我座下小兽带起的清风惊吓的份上,甫一着地,就向尔等施礼道歉了。”
“但你们却就是置若罔闻呢,怎么,一十对耳朵也凑不出一只不聋的吗?”
显然没想到仙使周邈,会如此辛辣地对骂。
一群儒生当即羞恼难当,一时词不成句:
“尔、尔、尔!”
周邈:er,er,er,咏鹅呢?
不知道清澈单蠢的大学生之中,有那么一部分是:有礼貌但没素质,缺德事是一件不少干,祖安话是一句都憋不住吗?
不巧,他就是其中之一。
缺德乐子人发疯给
你看哦!
“原来,一十张嘴竟也没有一张能说人话的吗?天聋地哑目不能视,属实悲惨啊……”
周邈摇头唏嘘不已。
FirstBlood!
冯去疾:对族兄在评仙使时,接在‘纯善坦率’之后的‘言语无忌’,有了具体明确的认知。
冯去疾一干人等抬腿欲迈出的脚,收回放下了。
儒生们失语仅是一时的。
马上就回击道:“将人之残缺视为平常,又拿来咒辱无辜者,是为野蛮露骨、刻薄不仁!”
“竟不以为耻,反窃窃自喜,无礼之徒!”
哟呵,扣帽子甩黑锅啊?
难怪后来会闲来无事,就给始皇陛下泼泼脏水,扣两口黑锅。
原来是你们的传统技艺啊?
周邈怪笑一声,目光在一十儒生的身上寸寸扫过。
口中慢条斯理地背诵:“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①
背完,慢悠悠道:“论辱骂之野蛮露骨,粗鄙恶毒,我不及尔等。”
又惭愧地摇摇头,“自身有错在先,还不容旁人解释,就直接口中喷粪,咒骂苦主速死。
论刻薄不仁,我亦不及尔等。”
DuobleKill!
“尔!尔!尔!”
周邈:都说了,咏鹅呢!
自诩尼父门生,却被指着骂野蛮粗鄙、刻薄恶毒、无礼不仁。
儒生们一时是气血倒流,脸红脖子粗。
冯去疾:仙使,你知道对方是另有所图,并非只冲着骂你来的吗?
周邈:可他为什么要按儒生的套路走?
一十儒生拦道截停仙使,不过是为寻机对话,出言不逊也是论辩之术,先声夺人,又可引出下文。
但为何仙使要揪着不放!
按他们预期,应当是:他们斥责无礼,仙使谦虚受教;
他们畅言仁礼,仙使礼贤下士;
他们推辞不受,仙使再三相请;
他们……
周邈:半推半就听从征调入咸阳?
何不以溺自照面!②
事已至此
,为首儒生把话题掰回正轨:“尔既读尼父所编《诗》,便当知晓,尔今日不告而至、不请而闯之举,有违尼父之礼也。”
周邈理了理逻辑,是说他没有提前下帖子,就到了鲁县?没在城门处等着,就闯进了城里?
周邈一脸荒唐地看向冯去疾,对方似乎知他所想,沉重颔首。
周邈回头,一脸惊讶,轻言询问:“听称呼,尔等竟是孔子门生?”
为首儒生虽觉对方神情稍显怪异,但也不觉他能如何。
此地是尼父故里,咸阳下发的进士科教材《经学》一部,儒学经义就独占半部……
“吾等正是孔门之人。”
好了,双方身份都明牌了。
周邈变脸绝活上场,当即接连质问:
“敢情尔等把陛下下达郡县,言今日在鲁县举行大典的旨令,当做耳旁风?”
“怎么,始皇帝陛下圣旨,竟抵不上一张拜帖?”
周邈真是给气发财了!
“敢情本使竟是寻常一士大夫?进入鲁县,还要与你们遵从什么‘士相见礼’?”
“本使曾闻,国君召见孔子时,孔子不等待车驾备好,就动身起行,可见其恭敬谨慎、庄重有礼”
“本使虽非君也,亦乃始皇帝亲封之尊,三公九卿对本使亦施尊礼。难道还不能叫尔等以礼相待?”
周邈已然动了真怒,“尔等却将本使拒之城外,足足三刻钟!”
“至圣孔子,知道你们如此无礼吗?”
大秦仙使称孔子为‘至圣’,尊崇之意尽显,但对道中儒生们,却是极尽嫌恶!
“尔等既敢自称孔子门人,那你们是如孔门七十一贤士一般,德行上佳、功绩显赫,教化黔首,弘扬仁礼法之道?”
“或者尔等更厉害,如孟子、荀子,继孔门之绝学、集儒学之大成?”
一十儒生被问得面红耳赤!
显然,仙使刚才问他们是否孔子门生,并非因忌惮而谦逊,而是架高他们再重摔。
“怎么?都不是啊?”
“那你们是哪来的脸面,敢于摆架拿乔,套装一层孔子门生的壳子,就待价而沽!”
TripleKil
周邈又打出连击!
“其实你们不是孔子门生,只是在孔子仙逝后,居于孔里,寄居孔子墓旁,偷食孔子香火祭祀的人世活鬼罢了!”
孔子死后,弟子及鲁国他人,相率到墓旁居住的有一百多家,聚集而成了‘孔里’。
而鲁国世代相传,每年都定时到孔子墓前祭拜,更有许多士人前往祭拜。
在祭祀之后,会分食祭肉,孔里中人自然不会少分食了祭肉的。
因此周邈骂他们根本不是孔子真正的门生,只是寄居孔子墓旁,偷食孔子香火祭祀,活在人世的活鬼!
Quadrakill!
周邈直接一个三连击:“再者,尔等哪来的资格,迎接本使?”
“至圣孔子仙逝时,尚是一身布衣,尔等寄居孔里之辈,又以何等身份自诩鲁县之主,迎接本使?”
“寄居孔里的寄生虫,有何身份,够格迎接本使!”
Pentakill!五杀成就达成!
“若非仙凡有别,至圣孔子岂容尔等一群禄蠹,扑在他的墓碑之上窃飨祭祀,必是抡起大剑扇烂尔等一张脸!”
“本使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劝他在天之灵想开些!”
“噗!”
倒不曾出现吐血倒地的戏剧性场景。
但一十儒士,已有过半之数,仓皇失魂,瘫坐在地,汗湿脊背。
被拦道到现在,周邈也是失了耐心,再耽搁下去,今天大典绝对要摸黑进行。
正在此时,冯去疾站出来,“尔等胁迫郡县官吏,窃据郡县权柄,越俎代庖,实属无耻!”
大秦的仙使,自然由郡县官员迎接,一地儒生,有何资格?
如今岂不正是窃据郡县权柄,越俎代庖?
至于是胁迫,鲁县儒生架空了郡县官员?
还是合谋,郡县官员也是儒生出身,同气连枝?
那就另说了。
冯去疾此言,是补刀一击,也是收尾架梯。
虽然周邈没悟到冯去疾深意,但他恰好看见了街角那头,疾步赶来的一串串郡县官吏。
哟呵!戏唱完了,人到了。
“仙使降临,臣等有失远迎!还望降罪,以恕过失!”
周邈:降罪是吧?会有机会的。
晚上就给始皇陛下写信,告你们的状!
眼下姑且先废物利用。
“薛郡役夫可已尽数齐至?大典场所可有备选?”
“役夫尽数齐至,宽阔场所也已腾出,垒高台的条石也已备好,只等仙使大典赐福!”
所以这群郡县官员,究竟是算尽职,还是算敷衍?
但这不重要,交给始皇陛下去决断。
“带路前往。”
薛郡和鲁县的郡县两衙官吏,殷勤带路。
周邈一行,随从前往。
至于身后的一十儒生,无人知其姓名,无人投以关注。
寒风呼号,以为哀乐。
最终大典赶在黄昏初时,天色黑尽之前,顺利结束。
薛郡役夫不知仙使与儒生的对峙,薛郡黔首亦然。
只是纯粹地喜悦着,欢庆着!
错失役夫资格的人,自然则悔恨着,恐怕今晚将彻夜不能眠。
而在薛郡的热闹之下,下榻官舍的仙使周邈,正在给始皇陛下写信。
老实交代了他今天把鲁县儒生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并反思过错:
[……他们就是该骂!陛下你不知道,现在还好点,等到后来他们被封‘衍圣公’……
得了个‘七十一代家奴、一十五朝贰臣’恶评,直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真是丢尽了孔孟荀的脸!
虽然但是,我今天此举,是不是妨碍了陛下对儒家的行动啊,对不起……]
周邈写完信,再次找来冯去疾手下的吏员,让他连夜送信回咸阳。
实在是事情紧急,万一有妨碍,也好及时补救。
送走传信吏员,方岩和燕伺候着洗漱完毕。
周邈就准备上榻入睡了。
方岩和燕退出内室。
在退出厅门前,燕到底慢下脚步。
对身边疑惑望过来的方岩道:“内者令,妾有一法,不知说出来是否对仙使有帮助……”
方岩明白了,燕有话想说,但为表恭谨,先征询他的同意。
“为仙使分忧,本是我等职责,若有良法,自当进言!”
方岩不为燕的出头表现而不满,只为燕竟然对仙使有所保留,权衡利弊,不能完全尽忠而愤怒。
两人重新回到内室,周邈正解衣欲睡,见状忙又系上。
“怎么了?”
燕也不拖沓耽搁仙使睡眠,直接道:“白日里仙使曾言,若是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
“明日只济北郡博阳县一场大典,博阳县距离鲁县又近,挤一挤,应当能抽出小半日的空闲。”
“仙使既然得空,何不真去孔子墓前哭上一场?”
周邈:啊?当时他就是脑子里闪过‘哭昭陵’典故,出嘴就是他也要去孔子墓前哭一场,控诉他后人门生的不肖之举……
哭孔庙……
哭孔庙,妙啊!
周邈听过的著名哭孔庙事件,是顺治驾崩那年的‘哭庙案’。
细节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著名文学家金圣叹在此案中被抓斩首。
临死前金圣叹与儿子对对联:‘莲(怜)子心中苦,梨(离)儿腹内酸’①。
他现在还能想起金圣叹哭孔庙,也因为这副对联。
抛开后事不论,放眼现在。
“哭孔庙这事儿,妙啊!”周邈拊掌大赞!
不过,按照燕的说法,哭于孔子墓前,其实是哭孔林。
孔子及其后裔的孔氏家族墓地,称孔林。
而孔庙,则是孔子逝后,将孔子故居的堂屋及其弟子曾住的内室改成庙屋,收藏孔子用过的衣冠琴车书,以作纪念。
“不过孔子似乎葬在城北的泗水岸边,远了些,为表尊重又不好乘神兽前去,步行的话时间就太紧凑了。”
燕:“是妾思虑不周。”
燕的聪明是源于先天天资,能直觉地提出去孔子墓前哭,但她隶妾的身份注定她无法拥有世俗定义的学识和见识。
不会知道孔墓和孔庙在哪儿。
“不不!”周邈摇摇手指,“不去孔子墓前哭,但触类旁通,可以去孔庙哭啊!”
“白天我当街叱骂一十儒生,言语间虽没有波及孔子,到底也损折了孔门名声。”
“如果我去哭孔庙,一则可向世人表明,大秦仙使对孔子的…钦佩赞许。”
他对外是大秦仙使的身份,不应当‘尊崇’孔子,惺惺相惜就不错。
这样一来,就能给儒家挽回一点颜面。
毕竟如今始皇陛下欲用儒学,那儒家就算友方了,颜面折损太过,于大秦也无好处。
“一则可在哭孔庙的祭文上做文章。”
——仙使哭孔庙,当然不会是呼天抢地的嗷嗷哭了,是念祭文的高雅地‘哭’。
“借以透露大秦及始皇帝陛下对儒学的态度:不是奉作圣谕,而是用作治国的工具。”
“同时,整顿一番当下的孔门风气,剜去烂疮毒瘤,规训不逊门徒。”
工具嘛,要打磨趁手才好用。
像白天那样倨傲不逊的儒生,说不
定就会真正发生‘坑儒’事件了!
“燕,你可真是聪明!”分析完,周邈向燕竖起大拇指再次夸道。
“谢仙使夸赞。”可燕自知,她只是偶有急智。
提出哭孔墓,也是从乡里妇人哭诉中得到启发,哭诉是哭给旁人看的。
既已决定,周邈立即重新穿上衣裳。
“白天的时候是被堵在了大街上,不得已而为之,可哭孔庙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方岩见状主动道:“臣去请冯上卿与武信侯诸位。”
周邈已经穿上外袍,再披上一件大氅保暖就行,头发就不束了。
“快去罢。冯上卿或已就寝,方岩你去更合适。”
“燕,你则去备上肉脯、肉干等小食和汤水,晚上说事就得有夜宵才不困啊!”
虽未听过‘宵夜’,但能意会,燕转身出去准备。
方岩则疾步去通知冯去疾等人。
不一会儿,燕备好了小食汤水,方岩也与冯去疾等人一道回来了。
是夜深,召复起,议于内。——《秦书》
史书上寥寥一笔九字。
却因‘夜议’后第一日,仙使哭于孔庙,而被后世横加猜测。
仙使哭孔庙,是结束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开启大秦一统后‘百圣归秦’的标志性事件
将目光聚焦当下。
后世猜测,夜议必定严肃。
根本就是鬼扯!
当下周邈就用发带松松地扎了个低马尾,冯去疾、冯毋择等五人和英布,有人是睡下后被喊起的,匆匆赶来也没束发。
虽然大家不至于衣衫不整,却也都颇为松弛。
嚼着肉脯、喝着汤水,倒像是宵夜座谈会。
而不是后世所谓结束‘百家争鸣’,确立‘百圣归秦’的历史性大会。
也没有后世影视作品演绎中,那样的金句迭出、智慧迸发、唇枪舌剑……
因为最初这场会议,只是为了给仙使周邈白日当街叱骂一十儒生找补,开的舆情应急处置小会。
“……如此,去哭孔庙、拜祭孔庙,或许是不错的补救应对之法。”周邈把心中对于哭孔庙的
两条考量简单说来。
冯去疾等人听了,也是纷纷拊掌大赞:“妙哉!”
“这都是燕提的妙计!”周邈在人前再次夸赞了燕。
众人目光赞赏地看向侍立在旁的隶妾燕。
“仙使过誉。”此时燕又提出告退:“仙使与上卿们商议要事,妾便退下了。”
燕说完就退出内室,留方岩在内侍奉,于是讨论继续。
哭孔庙是化解当下的妙计,但周邈也不无担忧道:
“但我怕乱了陛下的整体布局。我以大秦仙使的身份,去孔庙祭拜,岂不是也抬了儒家在大秦的地位?”
“虽然进士科的《经学》一部教材中,孔孟荀的儒学经义占了半部,但毕竟尚有法家、道家和兵家的三家可以抗衡。”
“而科举有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前三科虽偏于实务,进士科多出事君之士,双方却也能势均力敌。”尤其明法科,毕竟在大秦根基深厚。
这就好比前三科是事业编制,进士科是公务员编制,前者精于业务,后者通于政治。
冯去疾不由心中暗叹:首届科举尚未开考,仙使便已预知其未来趋势。外界多有猜测科举取士乃是仙使献策,看来确是如此。
“仙使真知灼见,深谋远虑。”冯去疾也同意道,“仙使祭拜孔庙,必然会抬升儒家地位。”
甚至不必多久以后,只需十六场赐福暨动员大典结束,仙使之名就将响彻九州大地,受天下黔首狂热信仰。
若仙使祭拜孔庙,不说天下士人如何,愚昧无知的天下黔首恐怕就只知儒学,而不知百家。
冯去疾不由又暗叹:陛下对仙使信任之深,可比当初放心王大将军率士伍六十万攻楚了。
“那这样一来,就妨碍了陛下的谋篇布局。”周邈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众人也是无法可施。
内室一时安静下来。
智慧的灯泡陡然亮起!
周邈从后世兼收并蓄的文化繁荣中得到了启发:“既然拜祭孔庙是有必要的,而仅仅祭拜孔庙又会导致失衡,那何不多祭拜几家?”
“仙使之意是?”
周邈此时是灵感迸发:“不仅
祭拜儒家至圣孔子,还祭拜亚圣孟子、后圣荀子,从内部平衡儒家势力。”
“还祭拜法圣商鞅①、兵圣孙武、道圣老子!末了再称赞一番百家诸子。”
儒法道兵,是大秦从百家中选的四家主要学说。
众人虽不曾全部听过各家的圣人,但因为知晓仙使用意所在,那么圣人名头而已其实无关紧要了。
“东周以来五百年春秋战国,百家学说林立、争芳斗艳。如今大秦一统天下,百家争鸣也当有一个体面收场,正如天下归秦,百家自也当归秦。”
周邈一番言语,就此开启器百家圣人学说归于秦学的‘百圣归秦’局面。
从高中就是辩论社骨干的周邈,一旦进入状态,脑子运转速度是极快的:
“而且,科举取士的教材编写不就正在这样做吗?尤其是进士科《经学》,择取了儒法道兵的子经精华,汇编而成。”
就像北宋朝廷都能汇编七部著名兵书颁行一部兵法丛书《武经七书》。
大秦自然也能融合百家,形成秦的文化体系及‘秦学’。
“始皇陛下其实已经在这么做了,此时如果我公平地去祭拜儒法道兵四家圣人,再在祭文中称赞其余百家,岂不也是代表大秦的一个非正式表态?”
始皇陛下是皇帝,轻易不能表态,但他是仙使,就灵活方便得多了!
非正式表态,就是youknow,但不可言说。
“妙哉!”冯去疾等人再次称赞。
冯去疾:“今日一十儒生挡道,未必没有因科举教材下发后,儒生儒家想要争权夺势的原因。”
“但若仙使平等地祭拜百家圣人,便是侧面透露了大秦对百家的态度:兼收并蓄。如此一来,百家在野之士见大秦朝廷态度已定,自然而然便会与时变化。”
毕竟百家圣人尚曾周游列国、游说诸侯,此时的百家可没后来被独尊的儒家那样清高迂腐。
叔孙通重制朝仪就是识时务的典范,被太史公称为‘汉家儒宗’呢。
周邈的中一之魂突然苏醒:“百家争鸣当已歇,百家圣人应归秦!”
与时变化的儒家,确实适合封建社会的统治。
但就一定要罢黜百家、独
尊儒术吗?
反正周邈相信,现在的始皇陛下,能够兼收并蓄,结束百家争鸣,使百圣归秦!
仙使周邈召集随行官吏‘夜议’时,孔子故居所在的阙里。
里门虽关,也有夜深未眠的人。
庙屋三间的孔庙旁东侧,居住着孔子八世孙孔鲋及幼弟孔襄两家。
兄弟一人的父亲孔慎曾在魏国为过相,一人也旅居魏地,魏国灭后便返回故里,在此守庙及看管先祖孔子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