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统领又带着几人押回来一人, 是那穷途末路的赵林宗。
他以为他逃得了, 不过是将何呈奕想的太简单。
这么久何呈奕按兵不动,就是想逼他现身, 春行商船, 对于赵林宗而言是个逃脱的最好机会, 他能想到,何呈奕又如何不晓。
昔日光风倜傥的赵公子,如今似个落水狗被人押着,不得不跪在何呈奕面前俯首。
他那与生俱来的荡气此下丝毫不见,丝毫不遮掩的满目仇意怒瞪眼前人。
与之相反,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面容稍仰,目光垂下望着他,似凝视着一只可怜又可笑的走兽。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何呈奕一侧唇角轻轻勾起,惟带嘲讽之意。
那赵林宗再不能心平气和的与之拉扯,脸上有血珠子顺着伤口而下,刚好流入他的唇角,损折的脸上倒是平添了几分英俊,“何呈奕,到底我心计还略失一招,敌不过你,我认栽。”
“何止如此,”何呈奕微舒一气,“利用女人的事,朕从来不做,你以为?????你在行宫里安上几个眼线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你用的伎俩都是朕当初玩剩下的。”
“何呈奕,你以为你能赢到最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装疯卖傻上了位,你当没人知道你的过去是吗?谁知道不耻笑你!”
赵林宗终失了自己仅存的风度,只能一骂为快。
统领一见此人出言不逊,抬手示意官兵将人死死押住,后面几人会意,将赵林宗的头直接摁入春雪和尘的湿泥当中。
他闷声骂了几句,挣扎着侧过头来,大喘几口急气,嘴里仍不干不净。
何呈奕上前两步,脚底踩在他的头上,阴寒冷笑,“看来你这条命的确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只是可惜了赵镜之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不是千方百计的想回蜀州吗,好,朕成全你,这就命人砍下你的头送往蜀州,让你和你爹父子团聚。”
“你爹见了这份厚礼一定喜欢。”
眼下赵林宗的脸比何呈奕的鞋底还要脏,他嫌恶的收回脚,“来人,取下赵林宗的人头,即刻发往蜀州。”
如今叛乱反军剿灭的差不多干净,剩下的零零散散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这场战役打的精彩又增士气,收缴的财物让他与蜀州对决的胜算又多了一筹。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容忍赵氏父子拿他当成白痴一样戏耍。
快刀重手,赵林宗还未来得及再多骂上两句便人头落地。
圆滚滚的那颗头跌滚了两圈儿,竟转到了何呈奕脚下。
他连眼都不眨一下顺势踢开,还不忘骂了句:“脏东西。”
这些都被马车里的人看了一清二楚。
小双没见过杀人,吓的直往秦葶肩后躲,自那不大的毡缝望出去,在秦葶心里,何呈奕一举一动都似地狱里来的修罗。
暗憎,可怖。
没有人心,不晓得怕,不晓得后退。
做事果决干脆,从不拖泥带水。
一块心病去除,他又将目光放到远处,朝前行过几步,将那许录源自上打量到下。
魏锦心不是跪地求饶的性子,既现在已经落到这般田地,她便知再无退路。
“你就是许录源?”难得,何呈奕没有计较许录源此刻对他的怒视,于那将死前的赵林宗别出无二。
“你要杀便杀,既已知道,何必多问!”他是憎恨何呈奕的,若不是因为他的关系,自己又怎会与心爱的女子分开。
话一出口,惊了四座,包括一旁魏锦心。
就算是她此刻心此,也不想看到许录源火上浇油。
何呈奕心性不同寻常,想杀一个人有一百种借口,除了惨,还有更惨。
她不想看着许录源像赵林宗一般的死法。
“朕听说,你是白丁出身,后跟了魏大将军,行军打仗骁勇善战,曾经颇受魏大将军赏识。”何呈奕心平气和地说道,只瞥向魏锦心一眼便似已经看穿前因后果。
魏锦心之所以在宫里不争不抢,甚至都不在意他到底爱不爱自己,正是因为她心里有旁人。
那便是许录源。
若不是爱的惨了,也不会同他一起沦落到这般田地。
爱这东西,有时候似把杀人的刀,却比刀更锋利,若爱错了人,便是心毁人亡。
显然,魏锦心走了这条不归路。
本以为她也算是玲珑剔透之人,倒不想也这般犯糊涂。
“你当初能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又被魏大将军亲封为将,应是有些本事的。朕是个爱才之人,你且留下好生历练吧。”何呈奕微一抬手,命众人将他放开。
此言一出,惊呆众人。
这任是谁都没想到的结局。
何呈奕竟不杀他!
连许录源自己也没想到。
魏锦心更是惊的瞪圆了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皇后,是时候随朕回京了。”他面无表情的对魏锦心落下一句话,而后转身便朝马车的方向行去。
也仅因是这一句话,好似一根刺又扎在了许录源身上,他从方才的震惊当中醒悟过来。
原来他还是要失去心爱的女子,原来还是要与她远隔一堵高墙,这于他看来,就是何呈奕对他的羞辱。
若要拿锦心换一条生路,还不如让他去死!
反转思量不过在刹那之间,目光流离处正瞥到身后官兵腰间所佩长刀,伸手可及。
他似疯了一般快速将那长刀拔/出,刀尖生寒,猛的冲着何呈奕劈去。
伴随着众人一声惊呼,还有许录源同时发出的嚎叫声,何呈奕不急不缓,甚至头也不回一下。
唇角微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好似料到他早有这一招,亦可说是他有意说出方才那句话,正是为了探他心意,激他一回。
谁成想,果真这般不识抬举,空有一身蛮力,甚至不长半分脑子。
何呈奕手底下的人个个精敏,见许录源这般忙提刀挡在何呈奕的身后,几人上去将许录源围住。
他在战场上骁勇,但不代表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么多人的时候仍可以少胜多。
有皮开肉绽的声音传来,随着魏锦心一声声哭叫,许录源终是不敌,却宁可拼杀到最后也不肯丢掉手中的武器。
何呈奕这才转过身来,看戏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等何时看够了,可那许录源仍在盲目反抗,他觉着颇没意思,便朝一侧伸出手掌。
统领见状双手奉上弓箭。
何呈奕长臂拉弓箭搭箭,长身挺立微前,甚至不必过多犹豫与校准,只听一声弦弹,那支羽箭正中靶心,直直穿透许录源的心脏。
此刻便像万物皆静止了一般。
许录源涨红着脸单膝跪下,长刀入泥三分以做支撑,久撑亦不肯倒下。
魏锦心尖叫一声朝他扑跪过去,膝盖皆陷入泥土中,见着他身前穿过的那支箭哭着喊着一遍遍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接受这条生路。
为什么偏却做这般愚蠢的事。
为什么?
心口那阵绞痛许录源亦形容不出来,他低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箭身,再抬眼瞧见为他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
这一刻突然释然的笑出声。
嘴唇稍动两下,最后想说的话亦没有说出口,最后实难撑住,重重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此刻魏锦心觉着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箭在他身,也在自己心。
她心口疼的连哭喊都没了声音,只能死命的摇着许录源的胳膊。
昔日高贵的魏氏女,如今不顾一切礼教仪命,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又是一支长箭上弓,这次何呈奕的目标是魏锦心。
见此,马车里有一道人影似小猫一般窜跳出来,因为来的太急,跃下马车时险些栽倒。
不管不顾的狂奔过来,步子几乎还未站稳便扑跪到了何呈奕的脚下。
她手紧紧攥着何呈奕的衣摆,摇头哀求道:“不要,求你,不要,不要杀她,不要杀她,不是她的错,真的不怪她!”
这是秦葶第一次跪在何呈奕的面前求饶,第一次这般声泪俱下的恳求,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旁人,为了他昔日的皇后。
仅瞧看了她一眼,拉弦的力道却未停下,几乎将弓拉满。
“不要,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不要杀她!”秦葶除了这几个字,旁的什么可以同他交换的资本都没有。
显得苍白又无力。
只要此刻何呈奕松开手,弓弦上的箭便能立即飞出去要了魏锦心的命。
无论有何理由,她也不能活,可秦葶却为她开了个例外。
被脚下的人哭嚷的头疼心疼,那支箭终没发得出去,转而松了力道收回,顺手丢给身旁统领。
无奈,他轻抿唇角,弯身将人自地上捞了起来拉扯到他的面前。
伤口此刻包好了,可是这满身的泥土显得很是狼狈。
何呈奕忍不住伸出拇指一边蹭了挂在她脸上的泥沙,一边嫌弃似的低声道:“脏死了。”
第 77 章
很难, 他语气中没有嘲讽和责备,甚至带着两分宠溺的嫌弃。
秦葶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且听身后有惊异之声传来, 闻声扭过身去,正撞见魏锦心自许录源心口上拔起那支羽箭直直穿入自己心口处。
任是谁也没想到她会以这般方式了结自己。随她的心上人一同归去。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又是那般果断, 不曾犹豫过半分。
鲜血顺着魏锦心的衣襟流淌,她颤抖着手将那支羽箭又往深处按去,果真,伤到极至便不会觉着疼。
似能听到自己的那颗心脏在一点一点停止跳动。
轻抚着爱人慢慢失了血色的脸。
无数光影一般的片段自她脑海里浮过。
年少相识,相知相爱.......
当真是一段好时光。
只可惜太过短缺,缺得她一旦想起便觉心疼。
生为魏氏女, 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爱的不能爱, 想过的人生不能过。
她不过是个冠姓的傀儡而已。
事到如今, 那么爱她的男人为了她丢却了性命,她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苟活?
魏锦心倒于许录源的身上,与之紧紧的贴靠在一起, 用尽这人世间最后一分气力?????轻声同他讲:“录源, 地府太黑,我怕, 你等等我......”
秦葶眼睁睁的看着魏锦心艰难吐出最后一口气, 背脊再没起伏,而后她低呼一声要冲将上前, 却一把被何呈奕拉回。
以他的手力秦葶的身板, 他甚至不肖用多大力气。
下一刻秦葶跌跌撞撞落入何呈奕的怀抱之中, 他一手用力固着秦葶的腰背,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整张脸按在自己身前。
起先秦葶还挣扎两下,可后来她知道在他身前毫无用处,只能怆惶无力的抓着他的衣襟哭泣。
她很难过,替魏锦心难过。
明明她已经逃出来了呀,明明她已经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有眼无珠,为这种男人丢了性命,亏她还是魏氏女,他祖父的精明当真是一点都没学到。”耳旁是何呈奕低沉的声线,字字句句落进秦葶的耳中。
讲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着他好似会将很多事先与利弊衡量。
脑子永远冷净清醒,知道什么该丢什么该弃,却少了一份人情味儿。
“她既选了他,定有她的理由,是苦是甜也只有她自己清楚。”秦葶咬咬牙,以同样低沉的声线回应何呈奕,“既然她同许录源一起走,那便说明她是心甘情愿的。”
若有那么一个人,疼她,爱她,护她,她或也会做出和魏锦心一样的选择。
在秦葶眼中,魏锦心的这种选择,何呈奕这种人永远都体会不到。
他的那颗心,皆被权利与杀戮占满。
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
身前的人突然沉默,而后不言。
待他手上力道稍松下,捏着失魂落魄的秦葶的肩膀走向马车,抱她上车之际,一抬眼便瞧见小双畏畏缩缩的坐在脚落里。
何呈奕脸色一沉,低道一句:“出去。”
小双头也不敢抬,贴着边蹭着出了马车。
不知冷长清亦何时守在马车外,见小双探头,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张开双臂将她自马车上抱下,远远瞧着,似小双被冷长清夹着离开此地,奔向后面的马车。
两个人逃跑似的背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上了马车,小双一下一下的拍着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显然这是小双初次见这般场面,不似冷长清这般淡然,脸色眼见着都白了。
本来就害怕何呈奕,再经这一场,她更怕了。
瞧她满身泥沙,手上也脏,冷长清取了水壶,将帕子晕湿递给小双,“擦洗一下吧。”
小双脑子里什么都没过,皆是方才的那些画面,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猛一擦手,疼的她怪叫一声。
手背不知何时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伤了?”冷长清的视线亦留在她手上的那道口子上。
好在车里备有止伤药一应,他自箱中摸索出来一一摆放好,而后掌心朝上朝小双伸去,“手给我。”
瞧见他伸来的手,小双才反应过来似的,方才一路被他半拖半抱着上了马车,回想起,连耳根都红了。
不知她在迟钝些什么,冷长清干脆将她手拉过,而后再用清水稍冲一下伤口,这才细细给她上药。
冷长清掌心的温度传到小双冰凉的手上,显见着她面颊也跟着一路红到耳根处,一颗心脏似跳兔般蹦起来也没个规律。
“方才你不怕吗?”他亲眼见了,秦葶在混乱之中被人推倒时,小双是如何不要命的奔上前去护住她。
明知何呈奕不喜欢她,也在拼了命的求自己去救秦葶。
“哪能不怕,死了那么多人,比我们村三十年死的人都多。”显然她会错了意,以为冷长清问的是旁的。
“我是说,方才你去帮秦葶的时候,你不怕吗?”他手上力道轻柔,生怕弄疼了,说话的空隙还不忘朝她手背上轻吹两下,一是为了止她的疼,二是为了吹净上头散浮的药粉。
这般温柔的模样直击小双的心房,她有些受不了,明知人家心里再装不下旁人,也不敢妄想,生怕自己越陷越深,于是别过眼,目视前方不再瞧看冷长清的一举一动。
讪笑起来:“应该是怕的,但是一着急便什么都忘了。”
冷长清这时才抬起眼来,正巧望着她红透的耳轮,以为是冻的,“看起来你和秦葶当真很要好,你能为了她去拼,她亦拼尽全力的去保你,很是难得。”
“你们两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潜移默化中,连冷长清对秦葶的印象都改观了许多。
亦不知从何时起。
许是自小双口中听了她们二人的事情之后吧。
试想前不久还对她要打要杀的。
药上好,他手上力道渐松下来,小双借机抽回自己的手,轻握手腕细细扭转。
手上还有他残留的温度,好像连那闻起来气味儿古怪的药都染了他手上的香墨气一般。
“秦葶会怎么样?皇上会杀她吗?”她侧头问,一脸忧心。
冷长清不言,只是摇头笑笑。
......
何呈奕的马车要比后面那辆宽敞许多,秦葶此刻坐在明亮处,眼前尽覆何呈奕玄衣上的祥云纹案。
他一手拖着秦葶的后脑,一手轻捏着温帕给她擦拭脖颈处的血迹,雪白的脖颈配上这涸红的血色总是惹人注目。
他手指捏帕游按之处,细致而温和。
自打回来,他没有同秦葶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字。
轻浅的呼吸扑在秦葶的耳畔,马车外是众人错落的脚步声,是那些人在善后。
待一应处理干净就会上路。
透过车窗的缝隙,这角度秦葶看不到魏锦心,明知她这时似不大应该讲话,却还是硬着胆子同他道:“你会将她如何?”
何呈奕手上一顿,自是知她所问为谁。
不禁轻笑一声,“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在想旁人?”
“她一个死人,又能如何?”
这般凉薄无情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秦葶为魏锦心便觉不值,轻咬牙低喃一句:“她是你的发妻,是你的皇后。”
发妻二字似一道强光,自秦葶的嘴里讲出来,刺的他眼疼心疼。
当真是发妻吗?
他很想问问秦葶,既魏锦心是他的发妻,那你秦葶又是谁。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咽下,前一句他未答,只应后句,“皇后已经在魏府溺水身亡,宫里的丧仪都已办妥。”
听到这句,秦葶眼皮一撑,细细思量片刻,此刻才终于明白,先前魏锦心同她在客栈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见着怀里的人再次发愣,何呈奕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一边将手上帕子抖开翻了一处干净面,一边低声道:“这次朕只当是你被人劫走的,可以不计较。”
“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的?”管他计较不计较,她着实想不通。
自然何呈奕不会告诉她他在各处客栈都设有眼线,他不光是一个明座上的帝王,更喜暗处如蛛丝般布满暗桩。
“朕手眼通天,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朕。”他眼底的得意飘浮起来,半似开玩笑地道。
也是在告诉秦葶,无论你跑到哪里,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掌心。
“求你,将他们葬在一起行吗?”秦葶红着眼别过脸,目光稍抬望着眼前的何呈奕。
在正过身时,鼻尖儿正蹭在他的下巴处。
距离相近,何呈奕看清她眼中的红丝与伤情,还有脸上被春风吹皱的泪痕。
这是秦葶第二次求他,又是为了旁人。
“你什么时候和魏锦心这般要好了?”他垂着眸子问。
秦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
倒也算不上要好,只是可怜那一对的感情罢了。
秦葶是个性情温善之人,极易触动。她仍然记得那日在客栈中当魏锦心与她讲起少年事时那副幸福模样,连眼睛里都带着光。
她或也只是希望有人可能成全那两个人的感情罢了。
只浅摇头,轻轻抿唇,一个字也没回。
二人沉默良久,就当她以为何呈奕不会再给她一个答复时,谁知他的声线竟又从脑顶响起,“既皇后已经溺水身故,外头那个便不是她,且将她留在这里吧。”
惊喜抬眼,秦葶便知他这是答应了。
第一次,何呈奕第一次愿意去成全一个人。
见她发愣,何呈奕唇角轻勾一下,而后将手中帕子一丢,伸手便去解她腰间的系带。
一声抽响,腰前一松,显见着秦葶眼皮一撑,腰背下意识的缩动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在八点左右。
第 78 章
亲眼瞧着自己腰身上的系带被他丢在地上, 秦葶暗提一口气。
这般反应惹的何呈奕眼角微眯,手上动作停下,抬眼瞧她, “在想什么?”
秦葶红着脸眨巴两下眼睛,杏似的目珠闪着水意。
何呈奕视线投在她脖子上的伤,而后才缓声道:“你该不是想穿着这身脏衣裳坐在朕的马车里吧。”
显然, 秦葶想歪了。
垂眼瞧看自己的身上,连衣袖上都有沾染的?????春泥,这会已经干涸在身上,一抖动便往下掉落泥沙。
她尴尬的咬唇,耳根亦随之红了起来。
她还以为......
又听他得意的轻笑一声,而后双手攀上她的肩, 将她外衫退下,直接顺着马车窗子丢了出去, 连带着他自己也换了干净衣袍和鞋靴。
方才鞋底踏在赵林宗的脸上, 那鞋底还染着他的血,何呈奕嫌脏。
干净衣衫换上,整个人也不似方才那般灰头土脸。
何呈奕命人先行离开此处,旁的且留着人在此地收敛。
其中一样, 便是将许录源和魏锦心在此处寻个山头埋了。
这一圈儿折腾下来, 自天光不亮已然到了午后,秦葶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地处玉河州地界, 无人晓是天子驾临, 只由冷长清出面,且以他名由当地官府出了一套宅院暂供歇脚。
只待明日一早自长亭走水路归京。
玉河州从未有四品以上官员停驻, 冷长清大名在外, 来的这般突然, 使得地方官员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应对得体。
秦葶随着何呈奕入了府邸正园,用过饭食后秦葶洗去一身泥土,又成了干干净净一个人。
方才坐下,自镜中查看自己的伤口,好在皮肤易合,这会已经不流血了,正准备上药,却在镜中瞧着何呈奕入门而来。
他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儿同样换了一身新袍,鞋边不染尘泥。
有意别过眼去不瞧他,谁知他却不能对秦葶视而不见,大步朝她行过来。
伸手夺过她攥在手里的棉球,而后扯了椅子坐下,一把将秦葶拉到身前来坐于他腿上。
在外流离了几日,显见着人又轻了许多,脸色也不比平常好看。
八分干的长发还带着潮气散落在背后,隐隐透着新香,有两丝碎发飘散在前,何呈奕以指尖抚开,别在她的耳后,后又捏着秦葶的脸颊偏向一侧,重新沾了些药粉涂在她那道不算大的伤口上。
沐浴时才经水气蒸过的伤口有些轻软,稍一触动便绽开,这会儿药吃进伤口里,疼的秦葶一下接一下的吸着凉气。
下意识的身子往外别,却被他又搂了回来。
“别动。”他低声道。
几分威吓的味道,秦葶果真就老老实实不敢再动。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软白的纱布绕了秦葶脖子两圈儿这才算好。
秦葶见伤口包好便要起身,谁知又被何呈奕的大手按住,动弹不得。
他手探上秦葶的后脑一把将她头转过来,迫使秦葶的视线对上他的,她只瞧见眼前人的喉结微动,而后自己便被他的手掌推送着盖到他的唇上。
轻转慢吞。
觉着气息很快急躁起来,又似从前一样平地起丘,本以为躲不过,就快要认命时,谁知他按住自己后脑的手力道一松,后双手捏在秦葶的肩上,只这样静静的瞧看着她。
眼中明明有了旖色,却将秦葶放开,只轻拍她腰侧,“去睡吧。”
这一路上秦葶的眼都红着,沐浴过后更加严重,想是几日舟车劳顿没休息好。
秦葶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他果然没有下一刻的动作之后,大着胆子站起身来,眼睛却不小心瞥到那突兀山丘处,惊的一下,连忙跑开了。
若不是因为她脖子上的伤口,他想他不会顾忌那么多的。
人一旦吃到荤腥,便很难戒掉。
秦葶于何呈奕,便是那一味很难戒掉的。
若真动荡起来,只怕那雪白的纱亦会透出血色。
他在心里解释,只是不想在榻上看到血腥,仅此罢了。
这一觉果真长眠,秦葶自睡下后到了晚上亦没醒来。
何呈奕在旁处批了随带的奏折,夜里回房时已过了子时。
床榻上的人呼吸均匀,睡的正香。
他轻手轻脚退衣上榻,第一件事便是侧身自背后将人抱住。
面朝里背朝外,秦葶一直习惯这样入睡,他亦是喜欢在背后抱着她。
温软入怀,果真让何呈奕觉着一股松意袭来。
闻着她身上熟悉淡然的香气,很快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但好似又安定不下来......
有些念头在心里来势汹汹。
好在最后被他压下,果真是格外漫长的一夜。
......
因怕朝中多事,何呈奕不愿在外多耽搁,只住了一夜,次日晨起便启程,带着冷长清一行带了一队禁军直奔长亭。
前两日还是在这里走了陆路,倒不想辗转两日便又回来,这次是归途。
租下整条商船,看起来与平常百姓无异,谁又能知晓这看似再平常不过的商船上承载的是当今的帝王。
这归路让人十分不痛快。
秦葶上船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许多。
心若不自由,那便是牢笼。
何呈奕就要将她带回那座金笼之中。
上了船之后,她久久不往前迈步,只侧头看了外面的太阳,还有无边的水浪。
每一步走的都不是很情愿。
此刻何呈奕换了一身常服,远瞧着似哪家的公子,满身的清贵之气,贺蓝的长衫衬得他犹如一棵长松。
轮廓于光线下被打照的光风无限。
这般容貌不必多猜便知少年风流。
也难怪当初任妙彤对他一眼万年,再也难忘。
换了这身常服,他亦恰到好处的将满身的狠厉之气与帝王阴鸷气藏的严实。
好似何呈奕想变成什么模样就变成什么模样。
只要他想。
比如曾经的傻子阿剩,比如今日隐在商船中的富家公子。
难得见着他这般温和的样子,秦葶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跪下求他,求他放自己走。
一双鹰一样的眸子在见到秦葶犹豫的瞬间似就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他伸手拉了秦葶的手攥在掌中,牵引着她一路朝前。
入了三层船舱,他将人甩到身前,又按在墙上,二话不说便吻了下来,又是一阵霸道不容拒绝的啃吻,而后才分开。
何呈奕额头抵着秦葶的,使得二人鼻尖儿又凑在一处,他唇间的热气扑面袭来,喑声道,“秦葶,你别妄想,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朕的身边。”
果真如他所言,手眼通天。
什么都躲不过。
秦葶绝望的闭上眼,不再去瞧他。
何呈奕却认为这是妥协。
......
自上了船,秦葶一直开着窗望向窗外,按这个速度,再有三五日便到京城地界了,她宁可坐在窗前吹风也不肯回头看何呈奕一眼。
只要她人在便好,何呈奕也不去管她。
难得清闲两日,他且倚在一旁看书观景。
夜里繁星现身,铺满天际,一道银河由头至尾,将整个水面打的亮灿灿,似京城里的万家灯火,繁丽却不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