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小郎君生儿育女,一世安稳就这样过去。
这么简单的东西, 与她同村的小女孩儿应该都有的生活, 偏却她就没有,她入了这富贵牢笼, 吃的好穿的也不差, 但是没有人真正的疼惜她。
何呈奕凭什么说爱?
他既自私又冷血,能骗则骗能演则演, 自己别无旁心的照顾他两年都不曾得到他半分真心, 他又凭什么想拿自己的?
做梦一样。
不想答也不想理, 干脆闭了眼咬着牙不说话。
上面的人好似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倒也不急,只将唇盖过来,生生撬开她的唇角。
肆意索取。
被他堵的透不过气,秦葶别过脸大口大口的呼吸,转而又被他捧过脸啃咬住。
......
秦葶个子算不得高,也从未想过会长这么高。
何呈奕抱举着她,秦葶的视线亦跟着挪到高处,一垂眼底便是何呈奕的发顶。
虽室内燃了碳,可这时节背脊贴在墙上仍是寒凉。
她是不会骑马的,迄今为止也就两回,先前被何呈奕带回京是头一次,眼下便是第二次,马上颠簸一阵,每颠一下她的脚趾便跟着紧缩一下,一会似荡在海底,一会儿又似踩在云端。
何呈奕仰脸,唇贴过去轻咬她的下巴,他完全可以通过秦葶捏在他肩上的手指力道轻重感知她的状态。
长路漫漫不过也就才奔了不到半个时辰,秦葶便似万里迢迢赶路而来,已经累的筋疲力尽,整个人塌在何呈奕的肩头。
松散的长发一半披散在背上,一半滑到了肩头,似绸缎一般垂坠下来,发梢时不时的划过何呈奕的手臂。
耳畔传来他熟悉的一声轻笑,而后何呈奕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儿,最后在桌前停下,扯了搭在架前的衣衫丢到桌上垫住,再将秦葶放上,摆的四平八稳。
......
近三月的天气里,初春来到,乍暖还寒。
雪光耀眼,红梅惹人,素来不做洒扫的何呈奕破天慌的推起雪车,两条细暖的车椽各搭在左右肩上,用力朝前推去,刚劲有力却又不是蛮力,反之是张驰有度。
这自然又超过了秦葶的认知之外,睁眼便能看到雕着吉兽的屋梁在她眼前上下晃动,无一刻安定。
捂着眼咬着牙咽下所有呼之欲出的嘤噫之音。
忽略自发顶飘出来的讷叹之意。
秦葶似倔强的很,长途跋涉了近三个时辰也不肯吭响一声。
然她这般努力的瞒着,却也逃不出何呈奕的眼,她舒意与否,他心知肚明。
秦葶不知是如何回到榻上的,打斗有多激烈,她便有多疲惫,这才是最好的安神药,她实再睁不开眼,头枕在软枕上,背对着何呈奕昏昏欲眠。
那人习惯性的贴靠过来,单手捏着秦葶的肩,指尖儿在上头画圈圈。
“过几日是魏相生辰,随朕出门去魏府。”他在背后说道。
听到魏府二字,秦葶的眼睁开一条缝隙,默然不作声,紧随着又闭上。
且听他又道:“朕想出去转转,待那日去魏府稍坐后,带着你一起。”
秦葶假装睡着,并未应声。
这些,她不稀罕。
......
阳春三月,人间复苏,暖铺天地,浅绿才出。
墙角的干草层下见了一层嫩绿而出,树上隐隐能瞧见黄芽的影。
于魏相生辰之前,出了一桩喜事,由王家傲将军带领的将士们将边境闹事的反叛军杀的节节败退,一路南下杀的敌军直逼长河几乎退无可退,按此军情来看,只需三个月,便能将反叛军尽数剿灭。
这些反叛军本也是反对何成灼在位时的削压,后朝廷天灾人祸不断,有许多流民或是走投无路的百姓前去投奔,其队伍迅速壮大,在何成灼在位时占了几城,且一路向北扩大。
可在何呈奕上位之后,将丢失的城池一座一座夺了回来,攘外安内颇见成效。
有此一战,何呈奕心下安稳。
只要先将边境那些扰人的苍蝇都除掉,便能安心应对蜀州。
对何呈奕来说,目前唯一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也仅有蜀州。
魏府本身门第高站,这回又出了个皇后,可谓无限风光,多少人平日里都没机会亲近魏府,如今终可借着魏相寿辰稍贴个边儿。
一早魏府门前便门庭若市,前来贺寿之人络绎不绝。
有人说魏相是福星,才要过寿便值前方战事大胜。
这样的说辞一一传来,魏相倒颇受用,却也不谦虚一二。
何呈奕是天黑时才带着魏锦心去的魏府,黑时府中灯火阑珊,还未入府便听着鼓乐之声喧嚣传来。
场面倒是比先前老太妃过寿要盛大的多。
甚至可以说是盖过了老太妃。
自进了府,魏锦心便不大自在,这过于奢侈的场面让她不免心惊。
想着自己祖父老了老了,怎么的还讲究起这些来。
何呈奕面上不说,却是个极易多心之人,连魏锦心都感知不对的事,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每往府前多行一步,她的心便跟着揪起一分。
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她目光稍抬,看向屋顶方向,现在虽暂看起来无不妥当之处,她却仍觉着心惊肉跳。
何呈奕能魏府给魏相贺寿,便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为魏府增了许多光耀,不少人的心里已经完全贴靠魏府,想着来日皇后诞下皇子,其子凭母贵,定然也会立为储君,到那时,魏家的前途才是真正不可限量。
何呈奕为上座,承受来此百官贺拜。
自打入了殿门中,魏锦心的脸色便不好,却也硬装出一副镇静与欢喜的样子出来。
先前留在府里的婢女被她重新招了过来,小心问探最近府里可曾出过什么古怪,得到的答案皆是一切如常。
无论是给谁贺寿,无非就是饮酒吃席围看歌舞,这些都是魏锦心自小司空见惯,眼见着各处人马借此互相攀扯关系便觉着乏味头疼。
好不容易忍过三巡,魏锦心定心似的饮一杯放下,而后目光隔着何呈奕的侧脸朝一旁秦葶那里看去。
她目光微晃一下,秦葶那头便立即会意,亦跟着微微颔首一下,魏锦心这才别过脸来,稍站起身,小声同何呈奕道:“陛下,臣妾衣袍上洒了些酒水,先去后院更衣。”
“去吧。”何呈奕并未看他一眼,只是随口一应。
而后皇后扭身离去。
见着魏锦心的位置空了,秦葶不觉轻抿了唇,倒吸一口凉气,心也跟着打鼓。
待魏锦心走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斗胆低声同何呈奕道:“我想去茅房......”
细声入了何呈奕的耳,他目珠别过,盯着她细瞧了一会儿,偏要逗她,“忍着,不许去。”
秦葶便当了真傻了眼,以为他真的不让自己去。
眼皮一窒,唇畔微张,脑子里一白。
显见着傻秦葶当真了,何呈奕有些忍俊不禁,念及席下还有百官在场,只轻咳了一声拢了脸上的笑意,而后才又说道:“别再像上次那样在晋王府走丢了让人送回来就成。”
“去吧。”
他又道。
就在得到这两个字的回应时,秦葶原本紧着的头皮一下子松快下来,而后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后退居出去。
自后门绕出,堂内一片热闹随着她步伐走远而渐渐暗声下去。
此处幽静,她几乎听得见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还有满脑腔魏锦心先前同她所讲。
自堂上后门绕出,左转,行至一处小花园再穿过一个月洞门......
魏锦心便在那里等她!
按她所言一步也不敢踏错,秦葶借着小径上的石灯亮看到了花园后的月洞门。
快步过去,才一踏过,便被人一扯腕子拉到一侧。
一股淡然香气徐徐传来,是魏锦心没错。
“过来。”她应是在此处等了秦葶许久,终见来人将她扯的往里一些,而后顺着秦葶来时方向细细观望,确定身后没有旁人跟着这才拉起她行往旁处,“快随我来。”
这府邸是魏锦心自小长大之处,别说天黑看不清路,就算是闭着眼她也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秦葶且被她拉着一路朝前,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转了几个角,终在一处阁楼停住,再次确定四下无人,秦葶拉着她上了阁楼。
细窄的楼梯只容一人身过,魏锦心在前,秦葶紧随在后。
待上了二楼,魏锦心才停住,借着上头微烛光亮细喘了一口气,朝着高山流水屏案的屏风后低唤一句,“出来吧。”
秦葶站在她背后,显然这不是对自己说的,倒没想此处除了她们还有第三个人,秦葶吓的朝后退了半步。
只瞧自屏风后绕出一抹高瘦身影,借着微光,秦葶看着那张男人脸是完全陌生的,诡异的一身黑衣穿在身上,乍一瞧这一身装束倒不像什么好人。
“她是谁?”许录源上下打量秦葶。
“她是秦葶。”魏锦心道。
一提这个名字,许录源稍一抬眉,颇有些‘久仰其名’的意味,紧接着嗤之以鼻的沉呵一声,“她就是何呈奕的心尖子?”
这消息不知是从哪里谣传出去的,乍一听倒是让秦葶觉着有些扯。
什么心尖子。
他哪里来的心尖子。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魏锦心上前一步,“录源,你快些离开此地,带着她一起,你只需要带她出城便好,旁的就不用你再管了。”
“什么叫我离开此地,你让我带她走,你呢?”
“我姓魏,有些事我做不得。”魏锦心细咬牙关。此刻她不敢去看心上人的眼睛。
先前他冒死潜入晋王府,就是要让自己随他走。
自己何尝不想。
但权衡之间,她不敢拿魏氏数十条人命去赌。
这答案好似许录源一早便知,听后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怒意不消,反而静默良久,而后轻笑一声,“我就知道。”
“你舍不下,我不怪你,反正今日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若事成一切都好,若不成,为了你我也拼过命,不盼旁的了。”
说罢,他提着手里的剑就要往外走,却被魏锦心一把拦住,魏锦心展臂挡在他的身前,“你不必去了,想来你的人此刻都没进得来魏府。”
“什么?”许录源眉头一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提前派人将魏府上下都包抄好了,水泄不通,各处可藏匿黑衣人的屋檐上我也放了眼线,你先前的那个计划行不通的。”
“心儿!”许录源嗔怪又无可奈何的低吼一声,“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你以为何呈奕是什么人,凭几个刺客就杀得了他?他出宫一趟不止带了明面上的禁卫军你知不知道!”
由此二人对话,秦葶终于明白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什么哑迷。
看来皇后的这位情郎为了带走魏锦心便决定要刺杀何呈奕。
听着很荒唐,但确实勇气可嘉。
为了自己心上人去杀一国之君,有几人能做到?
“心儿,只要一试,说不定我可以杀了他!只要他死了便一切都好了,你不必再为难,我们两个可以远走高飞!”
许录源双手捏住魏锦心的肩,就连摇晃也舍不得用多大力,那种硬压着心里的怒火也不舍得忍心朝心上人发脾气的样子,倒让人看着很是动容。
此刻秦葶再对比何呈奕,哪次不是恨不得直接掐断自己的脖子。
俗语有言‘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魏锦心摇头,“录源,不要为了我冒险,我说过,我只想让你活着,你活着便是我活着,你若出事,一切便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她平静纵身,朝后退过两步,将秦葶推到许录源面前,“求你,带这个姑娘出去,离开京城。”
许录源拧着眉上下打量秦葶一眼,与何呈奕有关的一切他都讨厌,“他是何呈奕的人,我为何要带她走?”
“还她一份自由吧,也是可怜人。”魏锦心与秦葶风马牛不相及,性子家世长相没有一处相似。
可偏却有一点倒让魏锦心瞧出了二人的星点相似之处。
那便是一门心思的都想逃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追自己自由。
秦葶孤家寡人,这一点比她强些。
想走便走了,可她不能。
她想帮秦葶,不仅仅是为了封她的口,也有一些同情与恻隐在内。
自己走不得,能多放个人也是好的。
“何呈奕的人就该杀之后快。”话说间便要拔剑。
忙又被魏锦心摁住,“录源我的话你都不肯听了吗?”
“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你快些带他离开,她是我交付与你的,你不能让我在她面前失信。”
以魏锦心的本事,或也能让秦葶消失的无景踪,但她想给许录源一个牵扯,确保他也会一同离开,别去做那种刺杀皇帝的傻事才行。
“你就是不肯同我走?”许录源又问一遍。
魏锦心垂下眸子再一次摇头。
这三人正于纠结当中,无人留意,自背后楼梯处缓行而至一个身影,脚步极轻,细不可闻。
就在魏锦心还想开口说话时,只觉颈后一阵酸疼,而后便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随着她毫无预兆倒地,一个身影出现在秦葶眼前。
想是连许录源也没想到。
“赵公子?”秦葶瞧看眼前人,正是赵林宗,也正是他方才以掌为刀打了魏锦心个措手不及。
让秦葶更为费解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先前装死,而后又拿了腰牌离京?
怎的又出现在这里。
顾不得许多,秦葶忙蹲身下去查看魏锦心,许录源亦蹲身下去,将魏锦心抱起,手指轻探上她的人中,还有呼吸,应当只是晕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录源抬眼喝问。
许录源对这人的出现似也并不意外,可见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
反而赵林宗不急着答,负手而立,停站在秦葶面前,“好久不见了,秦葶,别来无恙。”
先前赵林宗被她视为恩人,后知他有目的接近自己,两厢相抵,倒也说不出是仇是恩。
秦葶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道:“都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没离开京城。”
“是我低估了何呈奕,想不到一招诈死倒没骗过他,也对,他演了这么多年戏,又怎么会让我轻易骗过呢。”赵林宗讪笑起来。
“方才我在楼下听说你也要离开皇宫是吗?”赵林宗一顿,“怎么想起来要走了,何呈奕待你不好?”
秦葶默然无声,只别过眼看向不省人事的魏锦心。
那赵林宗自说自话道:“也罢,好人做到底,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你随我走便是了,你也可以随我回蜀州,我蜀州地大物博,倒也不比京城差,你去了那里应该也会喜欢。”
这样的人,秦葶已是再也不敢相信的。
若何呈奕是猛虎,那此人便是豺狼,能将你骨头吃的一根都不剩,还反过来要你感激他的那种人。
阴险又狡诈。
不过他好似也不在意秦葶同意不同意,且又对许录源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来带着你的心上人一起走,二来将她留在这儿。”
“别怪我下手重,我也是为了帮你,你想带她走又下不去手,在这反复拉扯,到最后谁也走不成。”
许录源不想以这样的手段带走魏锦心,却也不忍心真的就此搁下她奔往蜀州。
赵林宗这手出奇不意虽算不得光彩,却也为他下了决定。
于是他二话不说将魏锦心自地上抱起,这便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只要魏锦心,谁也拦不得。
这结果赵林宗很是满意,轻笑一下转而看向秦葶,朝她伸出手来,“走吧秦葶,我带你离开这儿。”
秦葶往后退过几步,指着魏锦心道:“你们最好将她放下,她与我不同,她是皇后,若是一会儿我们还不回去,便会有人来找。方才皇后娘娘也说了,现在魏府上下皆是精兵包抄,谁也出不去。”
她是要走的,可不是同赵林宗一起。
“也对,你说的颇有些道理。”赵林宗扬洒点头,而后自腰间取出一柄短刀,快速抬手抵到秦葶的肩上,脸上仍挂着笑道:“所以咱们得快些离开这儿,你若是不想活着走,我就带你的人头离开,也算圆满了你的心愿。”
烛光一晃这短刀,隐隐散?????着寒光。
赵林宗是真的疯子。
秦葶吞咽了口水,稍定了心神,也只能随提步朝前。
若说常人或是在这魏府有去无回,可许录源起步就在魏府,又与魏锦心相好多年,他深知魏家暗道在何处。
就在这阁楼底下,推开暗格,走一道长深长的冗道便是生路。
狭窄逼仄的冗道里,许录源抱着魏锦心走在后头,赵林宗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用匕首抵着秦葶的喉咙朝前行去。
许录源着实不明,为何出逃还要带着秦葶,便问:“赵少主,你为何非要带着她?他可是何呈奕的人,倒不如一刀杀了来的痛快。”
“杀了她?”赵林宗一双桃花笑眼看向秦葶,用与生俱来的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哪里能杀她,她是何呈奕的心头肉,说不定关键时刻可保命。”
作者有话说: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不是意外是人为
一条横穿南北的长河宽阔望不到边, 水面或平或浮。朝阳似从水底一点一点浮起,映在河面上,河水似染了色。
河风卷着春日独有的潮气扑在面上, 湿冷却不似深冬那般割脸。
一条三层高的春渡商船自京城出发,目的行往何处秦葶也不知。
她行至船尾,在三楼扶着船身的围栏坐下, 听着春水波涛之音,远望着城方向。
虽然离开了,但跟着赵林宗这样的人,前路未卜,生死不明。
她倒是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身后有踏板之音传来,下一刻魏锦心便坐到了她身边来, 伸手递给了她一张油饼和一只盛水的竹筒。
“多谢皇后娘娘。”秦葶双手接过,习惯性的以宫中礼仪道谢。
只听魏锦心轻笑一声, “只怕我以后都再也不是皇后了, 你也不必这样唤我,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你叫我锦心就好。”
昨夜直到上了这条商船魏锦心才醒过来,连秦葶都以为她会大吵大闹, 倒没想她竟平稳的过了一夜, 甚至连重话都未对旁人多说一句。
不晓得她为何会这样说,秦葶便将竹筒放置一边问道:“你这样被带出来不生气吗?现在你家里知道你不见了一定急疯了。”
“还有你为什么说你以后都不是皇后了, 你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吗?”
一连几问, 魏锦心扭过身去,见四下无人, 这才轻叹一口气道:“生气又有什么用, 他们还会将我送回去吗?就算我回去了, 一国之母被旁人带走一夜,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可谁又能证明,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光是外头的流言就能将我杀死。”
“其实我的心一直介于走与不走之间,皇宫不是我想留的地方,何呈奕也不是我爱的人,可我现在是魏家独女,被祖父和父亲送上皇后之位,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现在既已经出来了,除非我真的彻底消失不见再也不回去,那魏氏女的皇后空名便一直在,也没有辱没家门,说到底,实际上那个空名,在我族人眼中,或是比我本人要重要的多。”
这到了秦葶的认知盲区,魏锦心同她讲的,她听不太懂,抿唇一下,又道:“可是听说,若你生下皇子,那你的孩子便能成为太子,你这样一走,往后......”
秦葶于内宫朝廷之事一窍不通,左听一耳右听一耳,便当了真。
“你当真以为我生下的皇子就能成为太子?换句话说,何呈奕不会让我有孩子的,你懂吗?”
秦葶摇头,一脸懵然。
“他当初答应魏氏出一个皇后,可是他从未说过魏氏子孙会出储君。”自小魏锦心博览群书,以史为镜,她自然知道帝王的心思哪里是旁人那么好左右拿捏的,魏氏有兵权,一旦魏氏再出个皇子,只怕会千方百计的扶这个孩子上位,到那时,何呈奕又该何去何往。以他的心性,哪里会允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成婚他离开殿前的一夜开始,魏锦心便已经看清楚了。
她心里有旁人,自也不想淌这趟浑水,若无子,魏氏可保,若有了,只怕魏氏只会死的更快。
她瞄了秦葶一眼又笑笑,“我这一走,只怕更是应了皇上的心,只是你也跟着不见了,想他是会发疯也说不定。”
“他发疯与否都是他的事,我只是担心小双......”自早起便没吃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油饼还是热的。
“你好像很恨他?”
“谈不上有多恨,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油饼的香气散了满口,秦葶咽下,苦笑一撇,“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哪里都可怕。
“人心易变,”魏锦心仰脸回忆接着说道,“少时宫宴上,我也见过他几次,小时的他虽也清冷,但也不是现在这样。时隔多年再次重逢,见他的第一眼,倒真的将我吓了一跳。虽脸上还能瞧出是少时的轮廓,但活脱的就似变了一个人。多受挫难者,容易心性大变,可他变成这样,也真是难得。”
跑都跑了,秦葶也当真不想再提他,于是又侧过头来问道:“这船接下来回去哪儿?不是说赵公子没有文书内庭的腰牌又用不了,坐上这船就不怕有人来查吗?”
“这是春渡的商船,冬日河上结冰,八百里河道冰封行不了,只能等到来年春日再行,通往各处行商运。水路盘查本来就不似陆路那般严格,商船上都是走南闯北的货商,人多且杂,若是当真一个一个严查下来只怕这船半年六个月都走不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有人与商船执掌相熟,稍用些银子混出去也不是难事。”
“赵林宗好歹也是出身大家,总不会连这点交情都没有。”
这也是为何赵林宗冬日里一直在京城徘徊,就算出不去也不急,他早就为自己留了后手。
“这样一说,我们这一行是要去蜀州了是吗?”秦葶问道。
“是。”魏锦心点头,“眼下除了蜀州也无处可去,录源他已经定了心去蜀州。不过你别担心,待下了船我就想法子放你走,蜀州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赵林宗平安到了蜀州,只怕免不了和朝廷一战。”
闻言,秦葶的饼险些顺着手指滑落下去跌落河中。
“锦心。”身后又传来踏板之音,二人齐齐回头看去,来者是许录源。
“天气还凉,怎么跑到这里坐着了。”许录源无视了一旁坐着的秦葶,将手上棉袍披到魏锦心的肩上。
“和秦葶说说话。”魏锦心说道。
许录源也就势坐到魏锦心身旁,顺势拉过她被风吹的有些凉红的手攥在手心里暖着。
一切都万分自然,好似两个人是一对成亲多年的夫妻,说话时眼中仅有彼此。
秦葶这才知,为何被人打晕了带出府来魏锦心会不生气,手段不好,但她确实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了。
“录源,待商船停靠下一站,你将秦葶放了好不好?”魏锦心身子微侧同他商量。
一提秦葶,许录源的脸色显见沉了下来,他恨的是何呈奕,自然也对他的人没什么好感。
显然,他不想管这闲事,于是道:“她是赵少主要带着的人,我做不了主。”
魏锦心最恨的就是他这般称乎赵林宗,不屑冷眼一番,“什么少主,你真拿他当回事了?”
“录源,赵林宗并非明主,他爹也是,既我已经出来了,你同我一起走,咱们两个去哪都好,天下那么大,我就不信除了蜀州便再没咱们两个的容身之所。”
许录源轻捏了魏锦心温凉的掌心,好似全然忘了还有秦葶这个人在一旁,“锦心,我让你同我一起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吃苦的,若是让你同我一起颠沛流离,我宁可让你留在皇宫里,好歹你还有锦衣玉食。可既出来了,我便得为咱们日后打算,蜀州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我要让你堂堂正正的当许夫人!”
一口饼咽下,秦葶觉着自己好似不适何待在此处,她悄然起身,拎了竹筒离开。
才要回自己所住的船舱,便在门口见到了赵林宗,他懒散的倚在门框上好似等了秦葶良久。
实难无视这个人的存在,既被他救过命也被他利用过,秦葶对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她只能微微点头道:“赵公子。”
“想着来找你说说话,一早便不见你人影,”他头微微侧过,瞧看她来时方向轻笑一声,“是去看风景了?”
秦葶未答,只点点头。
“我实在是想不通,何呈奕那么在乎你,怎么你就非要离开呢?”
“他不是也一样在意你,你不也是千方百计的离开了。”秦葶难得怼人一次,还是对着赵林宗。
对面的人非但没生气,反而被她逗笑了,“你的性子我喜欢,若不是你跟过何呈奕,我当真有心思收了你。”
于秦葶来看,此话相当于侮辱。
何呈奕也罢,赵林宗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赵林宗还要比何呈?????奕卑鄙几分。
她苦笑一下,转而入了船舱,门关好,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不平的水面。
试想,现在京城一定也非常精彩吧。
......
然,京城当中,动乱的唯有魏府。
自昨夜发现皇后失踪之后魏相便下令封锁消息,任何人都不得外传。
来此贺寿的众人只以为是皇后醉酒提前回宫,哪知是人不知去向。
皇后丢了,魏相比谁都着急,事关魏家名声,他自然不会声张。
华宵殿内何呈奕一夜未眠,倒不是为着魏锦心,而是因为一同不见的还有秦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