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心性的人,如何能不憎恨旁人以物相要挟。
一旦哪天他站的稳,难保会砍除魏家这棵大树。
树大招风,在能遮盖太多光芒时,就会被人砍去枝节。
不死也伤。
一个后位,旁人见是魏氏荣耀,殊不知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才下了石阶,便听到齐林在身后唤道:“皇后娘娘。”
魏锦心扭过身去,“齐公公,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皇上让奴婢出来送送皇后娘娘。”
“有劳齐公公,”没走出两步,魏锦心试探着又道,“秦葶呢?”
“秦葶一直在皇上寝宫的偏殿。”
“此事虽是我宫人参与,但也确实害惨了她,皇上没有怪罪她吧?”
齐林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没怪罪,自打昨夜回来,便再没叫过这个人,且放在一旁冷着她。
若说怪罪了,若换成是旁人入了禁宫,不管是以何种理由,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可这事说小也不小,这次连齐林也拿不准过后何呈奕会如何处置她。
“玉娇虽然死了,但本宫还想去安抚她,齐公公给本宫带路吧。”
“这,这过于兴师动众,怕是不妥吧,还望娘娘三思。”
话是这般说,可魏锦心也不是傻子,她浅笑一下,若皇上没有此意,何需让齐林来相送,这是借着齐林的话说与听,“齐公公,眼下谁人不知秦葶是皇上的心尖子?若换作旁人,可还有命从禁宫里完整无缺的回来?”
“秦葶自入宫以来,的确也受了不少委屈,次次都与本宫脱不了干系,虽不是本宫本意,也难辞其咎,看看她又能何妨?”
“皇后娘娘所言及是。”齐林见她是真心,也便不再推诿,引着她齐齐朝何呈奕寝殿方向行去。
秦葶自昨夜失魂落魄的回来就一直在偏殿候着,手掌中的划伤已经包好,蹭了很大一片红伤,这会儿还隐隐透着疼。
自回来一夜未敢合眼,天亮时才挺不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殿门一开,吓的她一个激灵便起身,双目直盯着殿门,门打开,自缝隙中透过一束光,入门的不是她以为的何呈奕,竟是皇后。
一颗提起来的心刹时定了不少。
若一切都能按正常来走,今日便是先前她曾与皇后约定过的,第三日。
昨日在禁宫时,秦葶当真没想过还有再见皇后的机会。
此时此刻她出现在这里,让秦葶有种悄然隔世之感。
然,她不确定,皇后是否在经过了禁宫一场之后,仍会乐意完成她们之间的交易......
作者有话说: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朕是不是应该杀了她
“秦葶, 皇后娘娘来看你了。”齐林适时出现,打断了秦葶的恍怔。
此时似秦葶才缓过神来,朝魏锦心福身行礼。
见齐林在此, 魏锦心也不好说些旁的,只挑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道:“听说昨日禁宫那里走水,没伤到你吧?”
目光朝下, 正看到秦葶手上包的纱,于是又道:“这手伤了?”
“回皇后娘娘,不碍事的。”秦葶将自己的手朝身后藏了藏。
齐林见状,似此处也不好再待,便先行退下。
何呈奕的耳目一走,好似这房里的气息也跟着稍松泛下来。
缓侧头, 看到周身无人,魏锦心这才低声同秦葶道:“若说昨日的事本宫先前毫不知情, 你可相信?”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便有人算计她, 若说秦葶没有一丝怀疑也不大可能,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将魏锦心想的这样坏。
因为魏锦心若想杀她,也有旁的机会, 不会用这般, 况且还搭上御前的人。
秦葶默然未语,只是轻浅点了点头。
“你还是想走?”她又问。
秦葶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郑重点头, 不带一丝犹豫。
“虽然本宫不知道你与皇上的过往,但本宫瞧的出来, 他很在意你, 比在意任何人都在意你, ”魏锦心一顿,“若非如此,你在昨日出现在禁宫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命了。”
昨夜何呈奕如何不想杀她,那入墙三分的长剑便是最好的证明,只肖稍偏一脸,便能穿透她的脖颈。
就算是现在,秦葶也拿不准他会不会下一刻便马上冲进来,或是一剑刺死自己,或是徒手拧断她的脖子。
从前留着她,是因为她不知旁的事,而今不同了,她到底还是听了不该听的。
“娘娘,我还是想离开。”秦葶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很清醒,她只要一日留在这里,她的命就一日攥在何呈奕的手里,不容她做主。
她恨透了这担心受怕的日子,衣食无忧,却也是活受罪。
同被人关进牢里没什么区别。
这个宫里,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却又不得不为着何呈奕来巴着她,供着她。
一旦她某日真被丢弃,就算侥幸留一条性命,也会有不知多少人赶着上来踩死她。
在旁人眼中,她的确是得意太久了。
“好,”虽人不同,但想离开此处的心境差的也不多,魏锦心知道自己走不了,但仍佩服秦葶这身勇气,“若是换成寻常人,只怕要迷在这里出不去,也不想出去,但是你不同。咱们之前的那个交易,还作数。”
话落,她上前一步,轻招了秦葶过来。
二人耳语一番,秦葶的眼珠子显见着越睁越大,“娘娘此事保靠?”
“事到如今没有旁的法子,若是顺利,你便可以一走了之且不会让他起疑。”魏锦心适时扯住秦葶的腕子,“不过秦葶,你也不能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那件事你放在肚子里,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秦葶重重点头:“这是当然,此事到我这里便是了结,我不会同任何人讲半个字,就算我不慎被抓也不会讲。”
“只是还有一事想请皇后娘娘帮忙,我的一个朋友叫小双,现在在冷长清冷大人府上留居,若有来日,皇上想要她性命,求您也要帮着美言几句。”
都这个时候了,她不光担心自己,还担心她的朋友,换作旁人,又有几人可以做到,魏锦心打心眼儿里佩服这样的人。
她虽是一介平民出身,但品行不比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位门第女子差。
“虽然陛下的心情难测,但是本宫想,若?????是保下你的那位朋友,怕也不是难事,加上前阵子本宫听闻是她治好了冷大人的顽疾,想来冷大人也会尽力去保她,这点你可以放心。”
听此言,秦葶的心就似加了双重保靠。
前有冷大人,后有皇后娘娘,想来小双这条命便可平安无虞。
......
齐林将皇后送回宫去,转而回到华宵殿复命。
今日的何呈奕着实有些怪异,懒散的坐在金椅上,沉着一张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齐林声线平稳,细声轻扰。
金椅上的人缓缓抬眼,唇微启,“说。”
“皇后娘娘只在偏殿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说是去安抚秦葶。”
“齐林。”他沉下眼又唤了一声。
见他似有话要说,齐林仰着脸等着何呈奕的下文。
何呈奕上下齿轻轻叩磨在一起,似拿不定主意,良久才道:“朕是不是应该杀了她。”
齐林眼皮一撑,玲珑剔透的御前掌事只听前音便知后句,只稍一点,便知这个何呈奕口中的“她”除了秦葶还能有谁。
换句话说,何呈奕杀人哪有犹豫的时候,就算是今日不下手,也待来日,从来不问不停不顿。
秦葶活与不活,杀与不杀哪里是他能参与的,他这般问,又不是让自己拿主意。
齐林当然道:“陛下,您一夜未睡,还是先小眯半刻吧,国事繁忙,您这样身子会吃不消的。”
“她此刻在哪儿?”何呈奕丝毫不理会他的囫囵话。
“秦葶一直在偏殿,自昨夜回来就没离开过,”齐林轻抿唇角,又将秦葶说的可怜了一些,“昨天夜里,她淋个湿透回来,若不是旁人提醒,她连衣衫都不敢换,手掌擦破了一层皮,奴婢想着她手掌既破成那样,也当不了差,暂且让她在偏殿歇着养伤了。”
不提昨夜或还能好些,一提何呈奕便觉着脑仁疼的厉害。
“何成灼呢,死了没有?”他有意忽略过秦葶的事暂不去想,转而问起旁他。
“回皇上,人还在,就是一条腿被昨夜的大火烧伤。”齐林又加了句,“伤的不轻。”
“嗯,”何呈奕对此倒是很满意,“别让他死了。”
“是。”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齐林闻声言是,后忙挥了手,招呼殿中其余人退出殿中。
人都走干净了,宽殿中又立即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何呈奕自金椅上起身,缓行至内室纵身躺下,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映出昨夜秦葶那张在雨中惶恐的脸。
她是真的怕。
怕的要死。
有那么一瞬间,何呈奕是想杀掉她的,只要杀掉她便一了百了。
世上便再没人知道他曾装疯卖傻跪在何呈奕面前求生的事了。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最想忘掉的一段记忆,就算如今他大权在握,可仍不能强大到将那段记忆自脑海中剔除出去。
那段记似鬼魅,日夜缠着他,可以毫无预兆的随时出现,就算是在他沉睡的夜里亦可随时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他担忧,他无措,他怕......秦葶知道.......
为何会怕秦葶知道呢?
许是他那无处安放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他觉着自己生来金贵,他瞧不起秦葶的出身,觉着那一介平民女子配不得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被何成灼弄来为了羞辱自己的工具,可他却接受了这个女子在身边。
那般不堪的一面被他藏的很好很完美,几乎就要看不出痕迹,却偶然被她撞见。
秦葶此刻会如何想呢?
会不会在想,原来他何呈奕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想方设法苟活下来的凡人罢了。
还是以那样卑微可笑的样子。
说的再直白些。
他是怕自己被人轻看,轻视,最怕的是那个人还是秦葶。
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明明一夜未眠,明明他很想好好睡一觉清清脑子,可更惨的是他根本睡不着。
干脆坐起身来,稍缓片刻,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出了华宵殿,往寝宫方向走去。
当他回了寝宫偏殿时,先一步命所有人禁声,因此无人提醒秦葶皇上来了。
她于偏殿的窗前安静坐着,正试图小心的取下包手的纱布换药。
昨夜摔的那一下倒不算重,可是手上伤的倒不轻,正如齐林所言,掉了一层皮。
远远瞧着那血红的颜色倒也可怖。
药上的不太妥当,旧纱布取下时连了皮肉,秦葶强忍着痛楚一边轻吹着一边小心往下揭纱布,乌色的药粉和血色交/溶在一处,形成了更恶心的颜色。
只瞧她又取过一旁小瓷瓶,将里头的药粉小心洒在伤口上。
许是手上的伤口疼的她分了神,许是她捏着瓷瓶的手太滑,才晃动两下,那小瓷瓶便从她手里跌落,笨圆的瓶身一路滚向门口,何呈奕的脚边。
顺着那双登云履秦葶的目光寸寸上移,正对上何呈奕那一张阴阳不明情绪未清的脸。
他双目深邃,宽大的双眼皮褶皱深重,眼尾泛着阴色,薄唇轻抿,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态。
秦葶整个人吓的傻住。
想着自己今日果真一语成谶,他还是来了。
秦葶自桌案前起身,一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习惯性的以手掌覆于桌面,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忙收回手,背在身后。
潜意识里的恐惧袭来,本能的朝后退去,可身后退无可退,脚跟别在桌脚处。
何呈奕一双眼始终不离秦葶的脸,提步朝室内行去,直至走到她面前。
这张脸,好似也没什么特别,那张嘴,甚至连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就连这个人,也总是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挪动。
可偏却就让何呈奕将她的性命留到现在。
何呈奕总以为自己疯了,每每秦葶在他眼前作死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暗劝自己,再留两日,明日再杀。
然,日复一日,指向她的刀剑,反而难再提起。
即便就在昨日秦葶听到了不该她听的一切。
他视线忽然朝下,伸手扯起秦葶受伤的手撑拿捏在她指上,而后毫无预兆的掐入秦葶的后颈,按着她坐在小榻上。
作者有话说:
第 68 章
被他这一招式吓的一愣一愣的人半晌说不出话。
眨眼间那人便坐到了一侧, 垂着眼眸只盯着秦葶掌心上的伤口。
“来人。”他盯了半晌,这才朝外唤声道。
有宫人应声而入。
“去取止伤药来。”他吩咐下去。
宫人会意出了门去,不多时, 拎了药箱一应入门。
这里都是备留给何呈奕用的,皆是太医用了上好的药材配置下的。
招呼闲人退下,何呈奕亲自自药箱里取出盛药的小瓷瓶出来, 用细软白棉取了些药粉,轻轻涂在秦葶的伤口处。
药粉杀的伤口疼,可秦葶轻咬着唇,愣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昨夜的话,你听到了多少?”他轻吞口水,似斟酌半晌, 终问出这一句。
这是自昨夜起,他见的秦葶第一面, 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原本只是疼惜伤口, 这会儿听她问起,注意力便从伤口处移开,都集中在了他方才的问话上,这样一来, 反而不觉着疼了。
她抿着嘴才想答, 便听他又紧着追了一句,“你不会撒谎, 最好也别撒谎, 除非你骗得过朕,不然朕会拧断你的脖子。”
方才要说的话便又通通吞咽了回去, 轻抿红唇, 秦葶才说道:“从那屋里灯亮起来的那刻......我瞧见有个小太监从那房间里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喊住他,便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果然,该听的不该听的她全听到了。
眉心一跳,何呈奕手指微顿,最后沉着一口气将手里的软棉一丢,又取来干净纱布绕她手掌两圈包好。
在秦葶眼中,他越是沉静便越是可怕,心里不晓得在算计什么。
吓的秦葶忙表态道:“我发誓,我会将昨天听到的全都忘了,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发誓有什么用,朕从来不信那些,”伤口包好了,可何呈奕仍捏着她的手指未放,“这世上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死人两个字自他口里讲出来,冰冷阴寒,不知为何,秦葶顿时感到脖子一窒,明明这人就坐在眼前,没有掐住她的脖子,却仍让她觉着一股窒息之感。
“我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关于昨夜的事,秦葶有些想不通,他身为皇帝,掌天下之权,随便杀个人难道还怕旁人知道?还是他生母的死因?再就是那殿里的人是他那个做了十二年皇帝的兄长?
显然,这些都不是,他不想让人知的是,当年他如何不体面的在何成灼面前活下来。
也是昨日秦葶才晓得,他为何会落到那个村子,成了他名义上的夫君。
他是恨自己的,她那低贱卑微的身份多么像他仇人的母亲,她是被何呈奕的仇人买回来为了折辱他的。
至此秦葶也终于明了,为什么何呈奕会这么讨厌她。
试想两个人?????在一起的两年间,她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让两个人填饱肚子,将日子过好,而何呈奕或是时常都会在背后阴森森的看着她,又有无数次冲动的想拧断她的脖子。
这实在是太可怖,每每想起便让人脊背生寒的程度。
听她这样问,何呈奕只稍侧目瞧着她,“你说呢?”
这时的秦葶或根本不晓,何呈奕是提了多大的勇气迈入这道门,看似平静的坐在这里与她说话。他心内很想问,经了昨夜,她到底如何看待他。
两厢虽曾短暂的处在一处,本质上却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秦葶没有巧言令色妙口生莲的本事,也不想跪在何呈奕的面前摇尾乞怜。
她甚至不懂何呈奕内心别扭的点在何处,她唯有遵从本心讲出她的心里话,“爹娘死的早,我奶奶眼睛不好,许多农活做不了,我年纪又太小,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填不饱肚子。”
讲到自己的旧事,秦葶似也随着记忆的拉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还记得八岁那年的除夕奶奶病倒了,我用家里仅剩的东西给她熬了一碗菜糊,然后自己坐在院子里听着外头的爆竹声,从院子外面传来别家的饭菜香,我的肚子饿的直叫,我便在墙角捏了块雪团来吃,我把它们捏成饺子形状,一口一口咬下去。”
说这番话时,秦葶眼圈温热微红,唇角却是挑笑着的,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起来,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般。
“肚子是空的,又吃了寒凉的东西,半夜里我肚子就疼的受不了,那时候我就想,若是长大了,我有本事赚钱,一定每天都喝热乎乎的糊糊........”
在彼时的秦葶眼中,热热的糊糊便是最好的东西了,儿时单纯又有些蠢的心思现在一想起来便觉着有些好笑。
也算是另一种苦中作乐。
“年好不容易过完了,可我还是吃不饱,不过好在,奶奶身体好起来了,我便随着村子里的孩童去赶集。不丁点儿的娃娃手里不过三两个过年时大人给的铜板,他们手里都有,可偏却我没有.......”说到此处,她似笑了一声,可很快眼泪便流了下来,正滴落在她身前的衣襟上,“他们走到卖糖人的小摊上,每个人买了一个糖人,我当时羡慕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们买完,我们一起要回家时我发现地上不知是谁掉了一块儿,我趁他们没留意,将那块糖捡起来揣在身上,一路兴高采烈的回了家,同奶奶说我有了一块糖。奶奶问我怎么来的,我照实说了,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当时我正为捡到那块糖高兴,根本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哭......”
这些少时的记忆其实一直都留存在秦葶的脑海里,尽管她从未对人提及,也并不代表她忘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突然说起,还是对何呈奕。
泪一滴接一滴的绽在衣服上,何呈奕听了良久沉默。
他已经许久不为谁的伤心事动容了。
那颗凉薄的心早就磨练的万箭不侵。
本想将这些事当成笑话一般耳听便过,却下意识的多嘴问了句:“这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语气温柔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秦葶未抬眼,只笑着摇摇头,“既然已经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面对彼时的“傻子”,只怕说了也听不懂。
“人在走投无路时,在不伤害其他人的情况下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可以做,命都要没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自己不当回事,旁人笑话又如何,笑就让他们笑去吧,倒霉事儿真落到他们自己头上,说不定更下作。”
很难想象秦葶是个没有读过书认过字的姑娘。
说的每个字眼儿都往何呈奕的心口钻。
他一直想要的答案,一直解不开的结,好似就快被她这三言两语说通了。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的吗?
怎么可以这么简单?
“我想过了,我可能真的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在我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想杀我,也根本用不着找什么借口。”
何呈奕心口的节拧巴好似一下子松散下来,他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自认为从未看重的女人。
下一刻何呈奕突然对着秦葶笑了,“从前朕常说你蠢,但现在才觉着,你非但不蠢,反而懂得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逃生。你方才说了这么多,分明一个求饶的字眼儿都没有,却能让朕有点不想杀你了。”
“若留着你,或是还有点乐子,”他的手突然捏上秦葶的肩,身形微微前探,唇附在秦葶耳畔,“记着你说的话,昨夜听到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往外传,你若传了,知道朕会如何对你吗?”
“知道。”秦葶垂下眼轻轻点头,面上平静如水,却没有半点庆幸之意。
......
夜色安沉,一切不平似已全然过去。
阴鸷了整一日的何呈奕自去见了秦葶一面后,竟奇迹般的平和下来。
倒不似齐林原所料想的那般大开杀戒。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齐林始终搞不懂为何秦葶能这般安然的从何呈奕手底下活下来,当她出现在禁宫的一刻,连齐林都以为她这次要玩完了,谁知两个人在偏殿说上几句话,便又好起来。
当真奇妙。
这便越发确认了,这是个贵人无疑。
既是贵人也不好总冷着,齐林便擅自作主,待到夜里时,又让秦葶跑去寝殿值夜。
初踏殿中,秦葶一抬眼便瞧见何呈奕歪坐在窗榻下看书,仍是那身月牙白松散的寝衣,仍是她不认识的书。
见她入门,何呈奕将手上书扣在桌上,而后朝她招招手。
秦葶小步走过去,被他拉着坐下。才背对着他坐下,便觉着背后他人贴过来,他身上才沐浴过后的清新香,闻起来很舒缓。
他眸色盯在秦葶伤了的手掌之上,见纱布又是新的,便问:“换过药了?”
“换过了。”她点头。
而后身子一空,他整个人又朝榻下歪去,身子侧躺着,手背撑着头,捏起她的衣袖一角在手里把玩起来。
何呈奕似乎一下子心情变得不错,他细瞧了身前人的侧脸,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很难想到,在遇见自己之前,她究竟是如何在那般困窘的环境下活下来的。
秦葶小他七岁,虽十二岁后宫中大变,可十二岁之前的事他也记得清楚,锦衣玉食,香墨众奴。
几乎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捧着他。
他就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
怪不得从前的秦葶那么有本事,好像总能凭空变出吃的,树上的小鸟雀,河里的游鱼,地里的野菜,春日里的槐花......
都是从前难过来苦过来的。
唯有此刻,他想,或许苍天给人最大的慈悲便是对前路的未知,若是降生的一刻开始便能知晓后路的坎坷,只怕再没勇气朝前再踏出半步。
他愁闷许久的事,被秦葶三言两语便解开心结。
当真是越发不舍得放开她了。
这几日忙着未开荤,如今闲下心来,见人在眼前便又想了旁的事。
但他倒也不急,伸手一把将人揽到身前,而后他平躺下来,就这么将秦葶的身子固定在他身前,一手捏着她的后颈一手捏玩着的她的耳垂浅浅闭上眼睛。
此刻好似天地皆静,何呈奕安然闭上眼,秦葶的脸贴在何呈奕的身前,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还是不能习惯两个人这般紧密的贴在一起。
这本该是她未来的郎君才能这般抱她。
“这两日有没有好好喝药?”他闭着突然问道。
秦葶有些心虚,眨巴两下眼,轻应一声,“嗯。”
话是反的,她哪日都没好好喝药。
手底下是秦葶瑟缩的肩膀,秦葶胆子小的要命,何呈奕忍不住想,这般小的胆子,若是往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同她一样这般小胆。
再往深想下,秦葶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会是一张鹅蛋脸,一双圆大的眼。
这个念头一起,何呈奕猛地睁开眼,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孩子将会是什么模样,可现在他却已经开始猜测他与秦葶的孩子出世会是什么样子。
猛的拎起秦葶的肩,秦葶不吃力,整个身子朝上冲去,方才还躺在他的身前,这会儿二人一上一下贴了脸。
何呈奕一双大眼一眼不眨的盯着秦葶,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般。
秦葶不禁暗自想是不是偷偷倒药的事被他发现了?
人果然是不能撒谎的,一点风欠草动都会心虚的不行。
这头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转而见他翻身一压,二人对调,秦葶被他翻动着带下,躺在了榻上,眼前仍是他的脸,好似离得更近了些。
伤手被秦葶高高抬起,何呈奕灼热的呼吸再一次漫在她的脸上。
“秦葶,”自齿逢中挤出她的名字?????,而后手轻轻掐住她的下颚,喉结上下一动,他表情有些凝意,并非商量,“说你爱朕。”
这是他第二次要求秦葶。与先前同样,只要她肯说,哪怕只说一个字,他便可给她想要的一切,荣华,地位。
只要她说一个字。
原本直视何呈奕的那一双明眸视线别向旁处。
也是与上次一样,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可那又如何,秦葶这个人,她要定了,心迟早也是他的。
终忍不住将唇覆盖上去。
今日的秦葶像个太阳,明明是那么软弱的一个人,却能将他周身的阴霾打散。
他从未这般想要依赖一个人。
他虽如今飞升高位,但灵魂仍在涯底,何呈奕感知,唯一能救得了他的只有秦葶。
“秦葶,给朕生个孩子......”他低头咬着秦葶的耳垂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 69 章
一连两句, 秦葶哪句话都未回应,似个死人躺在榻上,随他左右。
当真是笑话, 秦葶如是想。她怎么会为何呈奕生孩子,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这样的人,哪日发起疯来胡乱杀人, 小小的生命哪里经得住他去折腾。
在父母无爱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孩子,即便能长大,又是何种悲惨?
秦葶少时是穷,但她的记忆里爹娘感情及好,对她也是万分疼爱。
若不是他们过早离去,自己也会像平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安稳长大, 与娘亲学女工,和同村的女孩儿去赶集, 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首饰胭脂, 然后说一门亲事,小郎君待她好,一家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