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呈奕未抬眼,只慢悠悠道:“如何?”
“秦姑娘有些不调之症,稍带体寒,所以每每来癸水都会稍痛一些,但症状不严重,只需慢慢调理个一年半载也便好了。”
“嗯,朕知道了,下去吧。”待人走后,他才将书页合上。
夜里渐深,他先去沐浴,而后才缓步回到榻前。
此时龙榻里的人面朝里,睡的安稳,长发松散在枕上,均匀的呼级随着身形一起一伏。
虽然在宫里的日子神情紧绷又焦虑,但是好歹吃的好睡的暖,这次来潮也不过是稍有不适,倒远比从前好的多。
何呈奕就这样着了一身松垮的寝衣站在榻前凝望了良久。
不知为何,脑子里又响起杜太妃的那句“开枝散叶”。
少时他还是太子时,觉得长大成婚生子皆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后来变动一起,他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活下来,如何东山再起,旁的念头便再没有了。
而今一切又都回来了,他亦大婚娶妻,但好似生子一事上,他再也没想过。
若说他真的想要一个孩子,而这个为他生孩子的人,他竟只希望是秦葶。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惊住了。
他甚至不知这个念想是从何而起。
秦葶算什么?
一个平头百姓,一个孤女,若非他被贬为庶人,秦葶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历来宫妃皆是世家女,比如自己的母亲先太后,那也是世族大家出身。
子凭母贵,何呈奕一出生便被人众星捧月似的供着,他更没想过,若是他的孩子是经由一个身份平庸的百姓所生,又该当如何。
“朕大概是疯了。”他轻喃道,仅能以此借口来宽慰自己。
的确应当是疯了,他疯狂的想要征服秦葶,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眷恋她这个人,恨不得夜夜缠磨到天亮。
起初他以为是人事初尝而新鲜,可后来,那么多的女子入宫,他连踏足旁殿的心思都没有,连看一眼旁人的念头都没存,只要秦葶稍一靠近,他就想疯狂的占有,一次又一次。
纵身躺下,里面的人应是当真睡的熟了,何呈奕侧过身来,身子朝前,往秦葶的背脊处贴了一贴。
殿中碳火燃的旺,秦葶身上散出淡淡的暖香气。
她于睡梦中不知情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而后背朝着温暖的地方贴去。
何呈奕将她搂的更紧,闻着她身上淡然的香气,亦安然的闭上眼。
平民女子,好似,也没那么不堪......
......
夜沉下去,秋梨才自小厨房端了才熬好的安神汤,远远见着自家小姐房内有火光传来,她一路小跑过去,推门进来一股烟呛的她睁不开眼,搁下手里的汤,她朝内室行去,瞧见此时任妙彤正坐在地上朝碳盆里仍东西。
看起来是才送去皇上寝殿的寝衣料子。
软丝见火便烧的厉害,火苗子窜得老高,任妙彤就坐在碳盆前也不晓得躲。
秋梨怕她伤了,瞧着屋里到处挂的都是画,又怕走水,急生一智将手里的汤水泼洒过去,又端来门前盆架上的清水泼去,碳盆里的火苗刹时熄灭。
屋里烟气呛人,将门窗都打开,冷风一灌进来,?????这才稍稍见好。
“小姐,您这是烧什么呢?”秋梨将人扶起,坐在榻上,“您烧这些做什么啊?”
“秋梨姐姐,可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有燕栖阁的宫人见着有烟气,忙跑过来一探究竟。
这房里素日是不让人进的,满屋子里挂的皆是皇上的画像,任妙彤几乎一日便能画上一张,这也正是为何,方才见有火势要起时秋梨第一反应不是先喊人。
她故作镇定的扬声朝外唤去,“没事,你们都去歇着吧,才人在屋里烧些废纸而已。”
见无事,院中众人退开来。
冬日寒风里烟气散的快,秋梨见外头无人,这才又拍着任妙彤的肩细声安抚,“小姐,虽然皇上将寝衣给退回来了,但皇上不也没说什么,许是他不喜欢这个花色,您再绣些旁的,待来日他召您去侍寝,您再带过去亲手交与他,不是更好。”
“他不会召我去侍寝的.......”任妙彤眼中含了泪,“前几日我瞧见他抱那个宫女了,他抱着他回寝殿......”
除夕夜的事秋梨也远远的瞧着了,她如何能不得知,怕自家小姐又犯病,于是又扯谎道:“说不定是您眼花了,不是那宫女。”
“那还能是谁啊?皇后?”任妙彤目光平移过来,直直盯着秋梨,指着这房内各处挂的皇上画像,“我做错了什么,入宫这么久,他连看我也不看一眼,我每日只能望着他的画像,画他各种样子,我送去的寝衣他也不要,.......”
“他不喜欢我,他连句话也不肯同我说,我哪里有机会告诉他过去的一切呢?”
“总有机会的,小姐,我去给您拿药,您吃了药先睡一会儿,明日再做寝衣,奴婢再给您送去。”
“我不吃药,”她突然站起来,指着秋梨的鼻尖儿说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吃药?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病?”
“秋梨,我没病,我一直都没有,我只是想他,我只是想见他,可他为什么不明白!”
“没病,小姐您身子好好的,只是有些弱症,需得吃些温补的药,您把身子养好了,免得哪日皇上召见您,您去不成。”秋梨劝道。
“对,对,我得把身子养好了,”任妙彤喜怒无常,又忽而坐下,“我得养好了,养好了才能去争,才能去拼.......”
今日何呈奕将任妙彤熬了几夜做出来的寝衣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任妙彤一见便哭了好久。如今她满脑子都是何呈奕,秋梨自是不敢让她再受刺激,只能顺着她说道:“小姐,您宽宽心,不过是一个宫女,皇上也就两天新鲜罢了。”
此话似周妙彤很是认同,“对,对,不过就是个宫女,什么都没有的宫女,不过她太碍事了,太碍事了,秋梨,我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让她彻底在眼前消失,只要皇上厌弃了她,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秋梨,你给我想个法子,给我想个法子......”至此,她再一次摇着秋梨的手哭求道。
“好好,好秋梨给你想,给你想,”说着,她自身上掏出瓷瓶,如常自里取出两粒朱色药丸,哄着塞到任妙彤手中,“小姐,这个你吃了,吃了秋梨就给你想法子,保证你永远都再见不到那个宫女了。”
任妙彤张嘴,将那药吞入口中,一口气咽了下去。
秋梨又扶着她来到榻前躺下,轻声哄道:“小姐,快睡一会儿,待你醒了,秋梨就能给你想到好法子了。”
这瓶里的安神药,身小量大,药效更猛,吃了便犯困,是专为了任妙彤的病所制,往日只要十天半月吃上一回,如今眼见着就离不开了。
秋梨不免心下生忧。
原本,任妙彤也是个正常人的,整日闭门不出,后父母双双亡故,她跟着兄长过活,整日除了画画便是绣花,多以丁香为主。
那时十几岁的少女怀春,心心念念的只想着一个人,若是后来没有那场意外,如今的任妙彤应当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如愿入宫,伴在心上人身边。
从前,她便时常在家里念叨,若是有朝一日寻到了年少时遇到的太子,哪怕不能成为他的妻,只要远远见着便心满意足了。
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他的后妃,本想着说不定病也会自此好起来,哪晓得却越来越严重。
秋梨不免伤心落泪。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这样了呢......”
房里的烟气散的差不多了,她自起身将门窗都关好,房里的凌乱也轻手轻巧的收拾一番,自碳盆中拎起那身烧的只剩个袖的寝衣注目良久,而后又侧目望向已然入梦的任妙彤,微一咬牙,“小姐,你好好睡,不该存在的人,奴婢会帮你将她除了。”
作者有话说:
第 60 章
夜色浓重, 寒鸦栖惊。
突如其来的两声鸣叫,使得魏锦心于榻上惊醒,伴随着惊呼一声, 出的动静不小。
今晚值夜的玉娇自外殿进门来,手护着烛台火苗款步行至,借着火亮瞧看魏锦心愣坐于榻上, 便细声关切问道:“小姐,怎么了?”
在外她唤魏锦心娘娘,无人时便还似在府里时一般唤她小姐。
魏锦心浅眨了两下眼睛,双目有些发直,似久久回不过来神,良久才别过脸来问玉娇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过丑时, 您今天是怎么了,自打从晋王府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好不容易才睡下, 这会儿就醒了。”玉娇抬手探上她的额头,一阵湿冷,冷汗都贴在了额上,“小姐做噩梦了?”
“皇上那边, 可有什么消息?”
“皇上那头倒有一件新鲜事, ”一提此事玉娇便来气,只是没想好如何同魏锦心说, 现既她问了, 便也就不瞒着了,加上本身玉娇也不是个瞒事儿的性子, “奴婢晚间去御医司给您取补药, 无意见了医官正在记档, 看到档上记着才下夜不久时皇上召了王太医去他宫里。这王太医是主妇科的,您说,皇上这是召他去照看谁了?”
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宫里有个身份特殊的宫女,现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秦葶。”这个名字现在对于魏锦心来说十分敏感。
“既皇上这么喜欢她在意她,何不封个才人之类,用得着日日留在宫里仅做个宫女。”
玉娇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抱怨起来。
若是平常,魏锦心定要骂她两句,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那个心思。
“除了这个再没旁的?”她又问。
玉娇很努力的想了想,随即摇头,“旁的再没了,皇上那边一切如旧。”
“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本宫没事。”话落,魏锦心又躺下。
玉娇见她似睡不踏实,便将手中烛台留下,而后退了出去。
屋内静谧,魏锦心心里的一口气却如何都喘不坦然。
时间拖的越久,她反而越是拿不准了。
秦葶明明该是听见了的,为何何呈奕那头没有丝毫动作?
还是秦葶根本没有听到,或是没有看清,再往深处想,许是这些事根本没同何呈奕说?
千万种可能自她脑海里飘过。
但是她觉着最无可能的便是最后一种。
先前自家宫里的小琴险些要了她的性命,细算起来,二人也不算全无交集,甚至还有过节,她怎么会就让此事无声无息的这般行过呢?
着实想不通。
接连几日,一切都看似太平,可魏锦心却觉着度日如年,时不时的让人去打探消息,得来的,皆是一切如旧。
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魏锦心决定亲自前去。她寻了个由头来到何呈奕的殿前,皇后很少凑近过来,而今也是新鲜。
才一入殿,正巧撞见秦葶捧着一盆花自里头出来,秦葶一见,随而福身去见礼。
魏锦心只轻稍点头,而后迎直入殿。
何呈奕难得松意一会儿,正坐在案前看书并非批折子。
“臣妾见过皇上,”魏锦心福身,而后示意身后宫人将一本册子呈上,“这是这个月宫里的花销,臣妾已经将帐目皆看过了,请皇上过眼,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何呈奕抬眼,也仅是大意扫了那帐目,粗略一过,“皇后出身魏氏,这些东西自不在话下,朕信得过你,往后这些都不必让朕看了,权由你处理便是。”
“是。”简短两句对话,倒也瞧不出何呈奕神情有何不妥。
今日她本意就是来一探他情的,即便看着他风静无波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祖父曾说过,新帝何呈奕并非何成灼那般只知杀戮享乐的草包,他要比何成灼厉害的多。
若非年当圣祖重病,奸政当道联合外敌将何呈奕手握兵权的舅舅骗离京去,打的溃散,哪轮得到何成灼上位。
加之何呈奕本就能忍常之不能,演几场戏,又算得了什么。
果真,见她还留在这里,何呈奕便再次抬眼?????问道:“皇后还有事?”
魏锦心此次前来也是留有后手,见他问便从容应答,“今日臣妾过来,的确还有旁事。”
“先前在晋王府,听到杜太妃的教诲,一时让臣妾过意不去,臣妾一无长处,二无本事,不能讨得皇上欢心。如今皇上正在盛年,也确实该开枝散叶才是,宫里孩子一多,便热闹了,臣妾想着,那个叫秦葶的姑娘,当是个很仔细的人。”魏锦心显见着提到秦葶时,何呈奕的唇角似勾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于是大着胆子接着道,“上次后宫妃嫔册礼,她倒也没赶上,不过待过些日子,正赶立春,皇上也给他个份位吧。”
原本何呈奕还真想着此事,但是有了昨夜一遭,他反而不急了。
秦葶的位份如何给,何时给,他自有算计,不想经手他人,于是道:“她的事,暂放一放。”
“对了,昨日去给杜太妃贺寿时,朕到想起一件事。”他话未一次性说完,身子自桌案前稍挺,顺手将面前的书页合上,轻置一旁。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和动作,反而让魏锦心生出一身冷汗。
魏锦心心头打鼓,想着该来的总要来了吗?
脑子随着嗡的一声,随而便听何呈奕接着道:“朕记得三月中,是魏相寿辰,算起来,魏相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
“是,祖父过了今年,整七十。”一身冷汗尚未退却,她镇静应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是喜事,得当好生操办才是。朕已经命人去备了厚礼,待到魏相生辰时,皇后也随朕一同前去贺寿。”
不容说,这便是给魏家天大的颜面了。
帝后同行贺寿,可见天子对魏家重视程度。
若是旁人,易会恃宠而骄,可魏锦心不会,她知道,现如今自己的父亲正镇守一方,往后或是还有乱事需要父亲去平定。
何呈奕是攻心之人,明面上是看重魏氏,实则是安定父亲之心。
“多谢皇上抬爱之情,只是祖父一生清俭惯了,先前也有话放出,不会大办,且一家人随意吃个饭就算好了,如今前线将士们为国征战在外,他更会做好表率。”
提到生辰,魏锦心心下更是发虚。
她巴不得办不成,这样,许录源便不会来。
“魏相三朝老臣,劳苦功高,区区一个寿宴又能如何。就这么定了,皇后也回宫去准备贺礼吧,今年是你出嫁头年,到时魏相见了你,定然很高兴。”
他似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事可议。
甚至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旁的痕迹。
来这一趟,反而让魏锦心更加迷惑了。
难道秦葶当真没有同他说吗?
自殿中退出,四处张望,却也再没见秦葶身影。
年节刚过,尚未立春,可春时似已经提前到了。
自宫道长街一路行走,且听檐上的积雪化落成水滴子,串成串的顺檐角而下,若不是这晴天朗日,怕以为是春雨先行。
魏锦心是个静心之人,素来喜听雨赏雪,可如今却被这声扰得心烦。
玉娇远远的见着魏锦心自回来,她迎上前去,将搀扶着魏锦心的宫人挤到一侧去,转手换了她搀扶,“娘娘一早去哪了,让奴婢好找。”
“本宫去皇上那里送帐册了。”
“娘娘怎么不叫着奴婢,旁人侍候娘娘,奴婢可放心不下。”
魏锦心没应话,只是目不旁瞧的直奔殿内。
才一落座,一杯暖秦奉上。
细细打量着,魏锦心的脸色似不太好,玉娇便轻声关切道:“娘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太医过来?”
“不必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这会儿她心里烦的厉害,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闻言,玉娇脸色也显见着有些失落不好看,却也只能招呼着宫里人一同出去,复将殿门关上。
行在阳光里,可玉娇的脸是黑的。
她不是瞎子亦不是傻子,如何瞧不出自打入宫以来,魏锦心待她已不似在从前府里。
从前在府里时,两个人也是可以交心的,可自打先前出了小琴那档子事儿,魏锦心便很少与她说话了,更多时候宁可唤旁的宫人来侍候她。
再这么下去,保不齐来日她会不会被魏锦心彻底厌弃,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玉娇暗自心道。
......
随着天气连日晴暖,宫里的雪都化的差不多,宫道上到处湿漉漉的,似下过雨一般,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潮气,颇有些春暖的意味。
细算时日也快要立春了。
秦葶的小日子一过,便打算跑到花房里挑上两盆花回来,听闻花房里的长寿长了花苞,她得前去瞧瞧。
傍晚时至华宵殿出来没走多久,路过雨花阁时便听有人唤她,驻足回身,正瞧着任妙彤身边的贴身女使秋梨朝她快步走来。
很难得,脸上带着笑。
“秦葶姑娘。”她道。
一声姑娘,倒让秦葶觉着有些担不起,且初次见面这秋梨也不曾这般友好。秦葶人随和,还是面露浅笑同回了一声,“秋梨姑娘。”
“本想着去寻你,没想正好在这里碰上。”
“秋梨姑娘找我有事?”
“可不是有事吗,”秋梨提了手里的食盒晃晃,“我亲手制了些梅子酒,还有几方小点心,都是我们家乡口味,想让你尝尝。”
无功不受禄,秦葶虽未读过书,但是这点还是懂的,“多谢你了,这东西我可不能白要。”
“得要,得要的,”秋梨亲昵的拉起秦葶的手,指了眼前雨花阁,“咱们进来说话。”
雨花阁是一座空楼,里头房间众多,先皇在时,顶层是为观景用,后来便闲置了,偶有人来打扫。因离华宵殿相近,有闲人也不敢在此处逗留,生怕惹麻烦。
行至一楼暖室,秋梨才将食盒放下,取出里面一壶香酒,两只空杯,还有两碟细点整齐摆好,而后拉着秦葶坐下,“秦葶姑娘,你快坐。”
话落,她便起壶抚盖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送到秦葶面前,“秦葶姑娘,我与妙才人初来乍到,我或有许多失礼的地方曾冒犯过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今日特带些东西过来,向秦葶姑娘赔罪。”
“哪里的话,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哪有冒犯不冒犯一说,那日妙才人还赏了我们银子,还没来得及谢恩呢。”常在宫里走,漂亮话也随旁人学了许多,秦葶如今也可以信手拈来。
“听说你是在御前很得脸的人,”话未说完,秋梨自身上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自手底慢慢移到秦葶面前,“我家妙才人,胆子小,心思又不多,往后有什么,还请姑娘在皇上面前为我家才人多美言几句。”
“这是......”秦葶见着她递过来的花里胡哨的两张纸,一时也认不出是什么。
“这一百两的银票你且拿着,当是我家才人见你投缘,送你的。”
银票这东西,秦葶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当真开了眼了,抬手便是一百两,若换得藕,她得挖上四十年。
“这是做什么,妙才人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
“哪里话,御前的人,我就瞧着你面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只是不晓得秦葶姑娘肯不肯赏这个脸。”秋梨香银票又往秦葶前面推了一推,话说的冠冕堂皇。
这银钱秦葶当真不敢收,于是又推了回去。银票轻飘飘的,秦葶手劲儿一快,落在地上,“这些就不用了,交朋友我自是乐意的,妙才人看起来知书达理,想来身边的人也是不错的,能与秋梨姑娘交朋友是我秦葶的荣幸,还希望秋梨姑娘不嫌弃才是。”
先前齐林在外收礼时也是这般说的,秦葶亲耳听到,到不想这么快就能用上,漂亮话倒真是管用。
秋梨将那两张银票自地上捡起,暗想着是不是秦葶觉着少,可送出去自也没往回收的道理,且就在那里放着,顺而举起杯来,同秦葶道:“秦葶姑娘是御前的人,是我高攀了才是。”
秦葶亦有样学样举起酒杯,与她轻碰一下,只听秋梨又道:“这酒味道香醇,配着这点心吃最是不错,你快尝尝。”
似模样像的凑在鼻尖儿一闻,一股梅子香气配着酒意直冲鼻腔,味道当真不错。
她似也没多想,举着杯子一口饮下,满口的梅子香。
见她喝下,秋梨眼中笑意更浓,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雨花阁的小室内有杯盏落地之音隔着门板传来。
......
到底不是春日,夜色来的很快,华宵殿里已经燃了烛火。
齐林黑着脸匆匆自外碎步奔来,停在何呈奕面前。
何呈奕只瞧他一眼,便知有事,手上朱笔未停,便问道:“何事?”
齐林几欲开口,可话到嘴边实难开口,于是轻步上来桌案边,仅用他与何呈奕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线道:“陛下,雨花阁的暖室内,似有侍卫和宫女在.......”
“声音弄的不?????小,在外头都听得见.......”
这种事儿在宫里也不奇怪,先皇在时,宫里也曾有过此事,男女在一起看对眼了,倒也说不出对错,何呈奕也是一笑置之,“这种事儿你处理不了吗?何需过来问朕。”
“是......皇上所言及是,只是......”齐林咬了牙,硬着头皮,似报了必死的决心道,“听说里头的宫女,是......”
“是秦葶......”
这个名字一出,何呈奕笔尖儿于折上顿住,朱砂一点正滴于折上,他缓缓别过眼,宽长的眼尾此刻挂着寒意,犹如一把刀朝齐林切看过来,“你说什么?”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吃的亏补脑干
近春的夜里, 雨化成水,流淌满处,雨花阁外的砖石尽数被打湿, 似下了一场透雨一般,水渍上倒出扭曲的灯笼影。
何呈奕负手而立,就站于雨花阁外, 隔着两层门板,听到了自暖室内传来的声音。
男声急喘用力,女声似娇莺恰啼。
声声绕在何呈奕的耳畔。
不久前的除夕夜里,秦葶便是在这暖室里醉的不成样子,被他亲自抱着回到寝殿。
即便是宿碎与他疯狂的夜里,秦葶也不曾这般放肆欢意。
夜色笼于他的脸上, 看不清神色,但负手在背后的一双手, 捏成了拳。
里面的人每唤一声, 就好似一把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痛的他透不过气来一般。
他无法想象门板那头此刻是何等狼藉,甚至也不敢推开那道门,他怕, 他怕在此情此景之下见到秦葶。
生平头一次, 他竟对着一块门板有了怯意。
明明他有立即便要冲进去杀人的冲动,但脚下的步子却似定在原处, 迈动不开。
更不知晓, 一会他入了门中,见了秦葶, 他又会如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他会将那个对秦葶做出这种龌龊事的男子以尖刀凌迟, 亲手一块一块削下他的肉,让他活着的时候亲眼见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出来喂狗!
声音都闷在暖室里,却又在这般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与响亮。
何呈亦站于最前,齐林紧随其后,再接身后还有禁军护卫几人,面面相觑。
齐林更是紧闭了眼,恨不得连耳朵都不长,在心里暗骂秦葶糊涂,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最终,前面那人再也听不下,缓缓抬起一只胳膊来,手掌朝上。
禁军头领会意,将手中提的长刀双手奉上。
下一瞬就瞧着那位阴郁的帝王单手提刀,一步一步近了雨花阁的门。
众人皆不知一会儿会经历何种血腥之场,更没留意,此刻一个身影,自南边抄手游廊下缓缓行来。
见着雨花阁前停了许多人,灯火缭乱,秦葶停下步子伸手取下本在唇里叼着的烤馍,单手将怀里的细长瓦制花盆搂的更紧了些。
远远瞧着齐林在那头,何呈奕已入了雨花阁的大门,秦葶眼珠子一转,暗自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
虽不晓得现在里头发生了何事,但隐隐觉着,和傍晚时秋梨寻她有关。
不急不缓的走上前去,齐林正在那厢急的似苍蝇搓手,独家完结文,肉文都在Q群524九〇8①九2只瞧着地上的水色倒映中,有一道影子靠到他身侧来,下意识的别过头去,正瞧见秦葶一手拿着烤馍,一手捧着不知从哪里取来的花盆抱在怀里往前探头似的看热闹。
这一瞬间,齐林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刹,他上下打量,确认自己没看错,惊喜的一拍大腿:“我的那个秦葶啊,真的是你啊!”
这一下近呼失声的高呼,惹的众人纷纷聚过目光来,在场所有人,见过秦葶的,皆目露诧异,既秦葶在这里,那屋里那个是谁?
顾不得许多,齐林忙上前去,方才那一声唤,显然何呈奕也听到了,他单手提刀,缓缓侧过头来,就在见到秦葶在殿前一角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向他时,心房刹时似被什么所击,而后便觉一股暖流袭来,包住他的全身,原本的怒不可遏亦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房里的人是谁,那女人是谁那男人是谁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葶好端端的正站在他的面前。
那种又惊又喜又庆幸的滋味他形容不出来,却是初次感觉到。
来时沉重的脚步此刻似卸下千斤重,稍抬脚一迈便跨出门槛,他自望向秦葶的眼,目珠下移,又看着她手里的花盆,明明心里万千滋味齐齐袭来,面上却仍能保持平静地问:“你去哪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葶此刻竟听着何呈奕的声线带着颤。
“回皇上,奴婢去花房挑了盆花来。”她老实回道。
花房里而今的长寿花开的不错,她细细挑了一盆淡粉色的,想着拿回来养,正遇花房小宫女在后院烤吃的,还拉着她一起,便耽误到了这会儿,临走时还带了一块烤馍回来。
沉默了片刻,里面暖室里两个人的声音不小反大,似全然不晓得此刻外面是何种场面,秦葶目光寻到声音来源处,尴尬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