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虽然不愿意掺和进夺嫡之争,但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自己不争了。
“母后,我们要为李二郎李三郎多说说好话了。”南阳公主提起精神,献策道,“李二郎李三郎与大郎二郎感情都很深厚。若三郎当太子,恐怕会忌惮他们二人。”
萧皇后眼眸中精光一闪,叹气道:“他们为了自己,也该站在我们这一方。”
窦慧明昏睡了一日,第二日似乎冷静下来,向杨广惶恐赔罪。
杨广是个大度的皇帝,不仅没有怪罪窦慧明,还赐下金银绸缎安慰这位可怜的半疯的母亲。
窦慧明凄惨的模样让杨广想起了发妻。
自太子杨暕逼宫,杨广便对萧皇后冷淡了。
他探望了萧皇后,在最爱的女儿南阳公主的说笑打趣中,夫妻重归于好。
萧皇后趁机道:“阿孩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想去见他。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没人为他送行,我心里也难受。李三郎被他牵连,生死不明。既然他自诩为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兄长,也该向二郎道声歉。”
杨广看到李元吉所做的事,觉得杨暕的兵谏虽然让他颜面大失,但也不算太可恨了。
毕竟是自己宠了许多年的儿子,有了更突破下限的逆子对比后,杨广恢复了一点慈父之心。
他温和道:“李二郎也请求朕,想去狱中探望这个逆子。罢了,民间囚犯行刑前也要吃一顿饱饭,就让李二郎带些酒肉给他。”
萧皇后心头一痛,勉强挤出笑容:“陛下仁慈。”
南阳公主把手收在袖子里,将手背都掐乌了,才没有落下泪来。
李世民离开涿郡的前一天,终于得到杨广的准许,提着酒肉去见已经被关入牢中多日的杨暕。
杨暕神色枯槁,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脏污和疤痕。曾经俊美无俦的王公贵胄,现在仿佛路边的乞丐。
“大雄,你怎么来了?”杨暕见到李世民,大惊失色,“你不该来!”
李世民在牢头离开后,放下手中酒坛和食盒,不顾地上脏污,盘腿坐下道:“我来为你送行。陛下准许了,不用担心。”
杨暕向李世民身后张望:“大德呢?他不会也来了?他身体不好,你别老拉着他乱跑!”
没看见李玄霸的身影,杨暕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次算你懂事,没带大德一起来。”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想告诉杨暕阿玄的事,但他看着杨暕脏污面容上明亮又柔和的眼神,将话咽了下去。
他笑道:“你当我真没分寸吗?你出这么大的事,知不知道我来见你要冒多大的险?阿玄想来,我也会把他打晕了捆起来锁屋里,不准他跟来。”
杨暕没好气道:“好好好,可惜阿玄听不到你这话。我真想看看你当着阿玄的面,敢不敢如此嚣张。”
李世民笑道:“我是他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是是是。”杨暕打开食盒,“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酒好肉了,来,陪表兄我吃喝个够!”
李世民拿出碗倒酒:“来,不醉不休!”
两人没提兵谏的事,就像是以前那样拼起酒来。
李世民在牢中醉卧一宿。
第二日,李世民向杨暕辞别。
“二表兄,我要回张掖打突厥了。”
“去吧,大隋的边疆交给你了。保重。”
“嗯。二表兄保重。”
李世民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暕微笑着目送李世民离去。
直到牢门闭合,遮断两人。
杨暕脸上的微笑消失。
他大字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大德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生病了?可千万要保重啊。表兄我还等着你们二人逢年过节给我烧点香烛。”
他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我都要死了,还有空关心别人?真奇怪,我怎么对死亡一点都不害怕呢?这不像我。”
自嘲后,他又笑道:“或许是因为现在死去,比眼睁睁看着大隋灭亡再死去,痛苦轻多了。”
李世民从牢中出来后,没有洗漱换衣,径直与等候在牢狱门前的下属一同离开了涿郡。
他本想先送母亲回太原,但母亲坚持让他直接回张掖。
窦慧明道:“太原的事交给娘亲,娘亲会好好处理。你要相信阿玄,阿玄说能回张掖,就一定能回去。你赶紧回去等他。”
李世民道:“谢母亲,麻烦母亲了。”
窦慧明哽咽道:“别对娘亲言谢,我是你的娘亲,怎么能叫麻烦?”
李世民抿嘴,挤出笑容道:“抱歉。母亲……娘亲说得对。儿就倚仗娘亲了。娘亲请告诉万阿姨,小五应当无事,阿玄把小五保护得很好。只是小五也还是直接回张掖更好,请恕小五不孝,不能回太原安万阿姨的心。”
窦慧明双手握着李世民的手,道:“小五回张掖才好。他在张掖,在你身边,万娘子才能放心。”
李世民道:“嗯,我会保护好阿玄和小五,娘亲和阿姨都请放心。娘亲,我该走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窦慧明松开手,给李世民理了理毛皮大氅的领子,“如果路上积雪未化,你在途中多休息几日,慢慢走,千万注意安全。”
李世民点头:“是,母亲。”
窦慧明心头揪了一下似的疼,脸上笑容未变:“快走吧,再不走天色暗了。娘亲也该出发了。”
李世民和在一旁沉默着的长孙康宁,拜别母亲后,上马离去。
窦慧明看着他们远去后,才登上马车。
“回太原。”
第139章 尚且顾不上悲伤
李元吉被收监。杨广已经决定让他的死掩盖太子兵谏, 现在正好又是冬季,万物肃杀的季节,正适合死刑,李元吉很快就被押上刑场。
李渊都来不及反应, 去刑场演一场慈父原谅不孝子, 替不孝子收尸的戏码。
不过李元吉会被传首各个郡县,震慑不忠不孝之人。他的头颅总会传到太原郡, 李渊还是有机会为这位逆子洒几滴眼泪。
为了不让李元吉说不该说的话, 李世民重金贿赂了裴蕴, 提前把李元吉毒哑了。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亲手做这种事。
以前这种事都是李玄霸来做,李世民第一次做这种事,感觉还好。
他知道身为主公不应该亲自做这等阴私事,但他觉得很痛快。
就这一次。下次他一定如史书中那些主公一样,披上一层道德粉饰的皮, 就像是阿玄说的那样, 成为一口不粘锅。
话说不粘锅究竟要怎么打造, 才能炒菜不粘底?
李元吉被处斩的时候, 李世民正在黄河边上。
现在正是冬季枯水期, 部分河床露出了大量泥沙和石头,寸草不生,原本奔腾的黄河水变得纤细而平静, 河流上的船只也减少了许多,显得有些荒凉。
他一边胡思乱想,从李元吉想到不粘锅,从不粘锅想到阿玄, 一边看向黄河南岸。
如果现在渡过黄河, 他就能前往瓦岗寨的地方, 问问阿玄在不在那里。
“郎君,要渡河吗?”秦琼问道,“如果要渡河,我就把缀在我们身后的尾巴解决掉。”
唐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奇的人很多。杨广也派出了探子,看看李世民是不是真的对他真的忠心耿耿。
再者李世民成为大隋最年轻的慰抚使,还有许多士人缀在李世民身后,一副想要投奔李世民,但又不想过于殷勤,似乎要跟到张掖再去找机会的态度。
李世民回过神,淡淡道:“我现在还没做好起兵的准备。”
秦琼道:“只要我解决得够利落,不会被人察觉。”
这是李世民所有下属的意愿。
虽然李世民看似很冷静,但李世民的下属就算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家奴,也常与李世民并肩作战。看着以前每日笑容爽朗的主公变得沉着冷静,他们实在是生不出“主公越来越成熟”的想法,只觉得难受。
李世民回头看向等候他回答的下属,神思一阵恍惚。
他看出了下属的心意。
“走吧,回张掖。既然阿玄说会来张掖找我,就肯定会来。”李世民道,“我可不希望在阿玄养病的时候传出了我勾结贼帅的风声,让阿玄无法安静休养。”
李世民笑道:“走吧,出发。”
他策马转身,没有再回头看黄河。
纵然他笑完后牙关紧咬得仿佛能尝到血腥味,也没有回头。
“阿嚏。”
李玄霸刚打完一个喷嚏,李智云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取来毛皮,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李玄霸又裹了一层。
李玄霸无奈:“我只是鼻子有点痒,没有受凉。”
李智云不信。
李玄霸揉了揉鼻子,道:“肯定是二哥在念我。”
李智云坐到李玄霸身边问道:“三兄,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启程去张掖,但是不是该遣人向张掖送信,告知二兄我们平安?”
李玄霸叹气:“我也在想这件事。”
为了安二哥的心,自己确实应该送信,告诉二哥梦境虽然塌了,但自己还没死。
但他又担心自己仍旧熬不过去。
现在李玄霸虽然活着,也就是吊着一口气。不是他悲观。为他治病的孙医师和珠娘都不知道自己开的药方有没有用。
李玄霸从魏徵那里得知,大隋官府四处张贴告示,官府要将不忠不孝李元吉的脑袋四处悬挂示众,告知百姓准时前来观看。
虽然告示上没有写明此事细节,但李玄霸很容易就猜到,肯定是二哥去面圣时对杨广说了什么,鼓励官吏和百姓诬告的杨广才会重罚李元吉。
当李玄霸得知二哥成为河右慰抚使后,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二哥能成功让杨广将李元吉枭首,还能哄得杨广开心,升任河右慰抚使,就证明二哥已经从自己死亡的阴影中冷静下来。
如果自己告诉二哥自己没死,后来又没熬过去,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的二哥白欢喜一场,已经结疤的伤口又新增一条伤痕,那太折磨人了。
李玄霸对李智云说了自己的顾虑后,李智云气鼓鼓道:“三兄不准胡说,你已经好了!很快就会痊愈!”
李玄霸艰难地从层层叠叠的锦被毛皮中抽出手,在李智云额头上弹了一下:“我也希望自己能尽快痊愈,但做任何决定都应该先判断最坏的情况。”
李智云低着头嘟囔道:“最坏的情况也是三兄一定很快就会痊愈。”
李玄霸懒得再和李智云争辩,直接继续话题:“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先告知万阿姨和宇文老师,你与珠娘都平安。”
李智云想了想,摇头道:“虽然我也想尽快安娘亲的心,但还是等三兄病愈,我们启程去张掖的时候再通知娘亲。我担心父亲会扣下我们派去的人,寻找我们的踪迹。我不信任他。”
李玄霸听到李智云直白地说不相信李渊,心中一酸。
虽然他也不信任,但李智云还小,他本不希望弟弟过早地看透这件沉重的事。
李智云道:“至于告不告诉宇文公,三兄还是问三嫂吧。”
李玄霸叹气:“珠娘肯定也说不告诉,担心会泄露踪迹。孙医师被魏玄成从宇文家请出来时,珠娘都没有联系家里人。”
李智云没好气道:“那三兄你还废话什么?难道还指望我去劝服三嫂?”
李玄霸无语:“小五,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兄长越来越不尊敬了?语气很嚣张啊。”
李智云抱着手臂道:“想要教训我,那就快点痊愈啊。”
李玄霸:“……”
小五该不是进入叛逆期了吧?小时候自己和二哥的小尾巴小五多可爱,自己要失去这个可爱的弟弟了吗?
李智云神情嚣张地离去,李玄霸长吁短叹。
宇文珠端着药进屋时,李玄霸啰啰嗦嗦抱怨了许久。
宇文珠忍笑道:“叔郎说得没错,赶紧好起来。等我们回到张掖,你就让兄公教训他。”
李玄霸假装愤愤道:“等我见到二哥,一定让二哥狠狠打小五的屁股。”
宇文珠忍不住了,失笑道:“是,是,来,三郎,先喝药。”
李玄霸的脸色立刻垮了。
真不想喝药啊。
孙医师和珠娘每日都在调整药方,李玄霸喝药的时候就像是在吃哈利·波特世界里的怪味豆盲盒,还是已经提前把能吃的口味全部挑出去的怪味豆盲盒。
宇文珠看见李玄霸的脸色,心有不忍。
她安慰道:“等我们回到张掖就好了。”
李玄霸勉强挤出笑容安慰妻子,咬牙将药小口小口地喝完。
不是他不想将汤药一饮而尽,尽可能减轻对味蕾的刺激,实在是味道太刺激了,一口闷下去一定会吐出来。
李玄霸一口药一口温水,药喝完了,肚子都被水撑饱了。
他捂着嘴干呕了一会儿,将嗓子里反复往上冒的药水咽下去,折腾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每次看到李玄霸这么难受,宇文珠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缓解李玄霸的痛苦。
李玄霸每次自己缓过劲来,都会对宇文珠笑一笑,表明自己没事。
这样的笑容,让宇文珠更加难受和无力。
李玄霸见宇文珠难过,转移话题道:“知世郎已经回齐郡了吗?”
早几日他们就知道王薄回齐郡了。宇文珠知道李玄霸只是转移话题让她别难过。
她顺着话题道:“是。魏玄成以联络瓦岗寨的名义留了下来。”
李玄霸道:“珠娘,麻烦你跑一趟,把魏玄成请来。”
宇文珠担忧道:“你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
李玄霸笑道:“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算劳累。”
宇文珠叹了口气,闷声道:“好。”
宇文珠离开后,李玄霸装不下去了,扶着床边又干呕了许久,难受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好不容易又缓了过来,李玄霸一边擦脸一边自我开导道:“真想念后世打针和输液。如果死后能带着记忆回到前世,我要向领导申请,从唐太宗黑营销号转职成中医黑营销号。”
他躺回榻上,闭目养神,让翻腾的胃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魏徵到来。
李智云又冒了出来,乖乖搬了个小坐墩旁听,就像是听课一样。
宇文珠将门掩上,继续和孙思邈讨论药方,处理药材。
李玄霸还未开口,魏徵就道:“我正好有事要告知三郎君。”
李玄霸问道:“李元吉死了?”
“李元吉是死了,但我要告诉三郎君的不是这件事。”魏徵神色黯然,“太子被赐自尽,贬为庶人。”
李玄霸闻言,脑袋一嗡,神情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低下头,散乱的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眼:“被赐自尽就罢了,连一个‘戾’的恶谥都不愿意给,直接贬为庶人吗?”
历来太子最差的谥号就是“戾太子”了。
杨暕不是谋逆,只是兵谏,按照礼法,应当是“戾太子”。
但杨广连“戾太子”都不愿意给,居然直接将杨暕逐出了宗室。
李智云抱着手臂,嘟囔道:“杨广这个父亲,还不如我的父亲。”
李玄霸道:“拿杨广和我们父亲比,你还是太过了。父亲怎么都比杨广强多了。”
李智云敷衍道:“哦。”
魏徵问道:“太子被赐死,我们能趁机做什么吗?”
李玄霸道:“你是想效仿陈胜吴广起义旧事,以太子的名义召集百姓,扩大义军规模?”
魏徵点头:“是。”
李玄霸道:“让我想一想。”
他来不及为二表兄悲伤,就思考如何利用这件事。
半晌,李玄霸问道:“高丽战势如何?”
魏徵不屑道:“高丽弹丸小国,大隋早就应该胜利。现在已经三征,高丽肯定撑不住了,就算只有来护儿的水军编制齐全,也能轻易战胜。”
李玄霸道:“我知道这次能战胜高丽,我是问战胜后。高丽王投降后,杨广是要求继续进军,还是像一征高丽时那样,只要高丽王一投降,他就傻傻地退兵?”
魏徵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李玄霸道:“去打探。把具体消息告诉我。水军就是从齐郡出发,知世郎在齐郡,消息应该很灵通。”
魏徵道:“是。三郎君,得知之后,我们该做什么?我可以提前安排。”
李玄霸道:“如果杨广退兵,一定会先回洛阳,再北上召集西域诸国和突厥觐见,用自己征讨高丽的战功震慑西域诸国。那时我们就能趁机行事。所以我要想知道杨广的动向。”
魏徵眼露兴奋道:“是!我这就做!”
李玄霸道:“你可以提前通知义军。民间不是说你们是十八路反王吗?如果你们十八路反王追杀杨广,一定能轰动天下。”
魏徵犹豫道:“我不知道他们敢不敢对杨广动手。”
李玄霸道:“杨玄感现在不是又东山再起吗?杨广从高丽回来,一定会对他动手,彻底将他剿灭。所以他一定会率先动手,打杨广一个措手不及。我相信杨玄感为你们拖住大隋军队主力,你们一定能够有机会做这个壮举。”
魏徵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去联系杨玄感?”
李玄霸道:“等问到杨广动向后,你就可以去游说杨玄感与义军配合攻打杨广了。杨玄感麾下的李密是个不错的谋士,他一定会帮你说服杨玄感。”
魏徵笑道:“我早就听闻李密之名,这次去会会他。”
李智云好奇:“那李密有多厉害?我们可以收服他吗?”
李玄霸摇头:“这个人心高气傲,有自立之心。就算现在他屈居杨玄感之下,待杨玄感衰弱时,他一定会噬主自立。这样的人,也不会甘心屈居我等之下。”
李智云对李密兴趣淡去:“哦,那他完了。二兄和三兄将来一定会把他干掉。”
魏徵失笑,李玄霸扶额。
李玄霸再次确定,弟弟可能真的进入叛逆期了。
魏徵兴冲冲离开。
李智云爬到榻上,依偎在李玄霸身边:“三兄,想哭就哭吧,弟弟肩膀借给你。”
李玄霸道:“我哭什么?”
李智云打量三兄的神情:“三兄,你确实没哭,但表情有点可怕。你在想什么危险的事?”
李玄霸平静道:“我什么危险的事都没想。”
他只是在想,本以为二表兄的离去会非常悲壮。但杨广却一边让李元吉出来吸引人视线,一边悄悄赐死二表兄,让二表兄离去得悄无声息。
二表兄都这么努力了,他的丧礼不应该如此冷清。
趁着自己还吊着一口气,帮二表兄准备一场配得上他的盛大丧礼吧。
比如十八路反王为他举旗发丧,全天下百姓为他恸哭。
再比如,送杨广下去给他陪葬。
大隋的希望,两位英明的太子都被杨广害死了。无论是杨广还是大隋,都合该是陪葬品。
“小五,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就算不通知二哥和宇文老师,也能向他们报平安了。”
“嗯?什么办法?”
李玄霸笑道:“秘密。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杨广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大隋亡之前还舒舒服服享乐?他这颗好头颅,怎么还能在死后也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脖子上?
从现在开始,就变成惊弓之鸟吧,直到被人砍掉头颅为止。
当李玄霸得到杨广消息时, 已经是初冬。
在原本历史中,杨广在八月中秋就该结束征讨高丽,然后班师回朝,难得回一趟大兴。
或许是这一世农民起义军的烈度更大, 也可能是杨玄感未被彻底剿灭, 杨广征召兵卒、役夫的效率低了一点,九月才结束征讨高丽。
但与原本历史相同的是, 杨广仍旧在高丽王请求投降时下令撤兵。
这次军中不仅有来护儿试图继续攻打高丽, 宋国公贺若弼也试图违抗杨广的命令。
因为高颎和宇文弼离开了权力中枢, 贺若弼也没有像原本历史中那样,在大业三年因言获罪被杀。
杨广一征高丽时,因为有贺若弼力挽狂澜,隋军没有溃败。但杨广被高丽王的假投降戏耍,错过了战机, 贺若弼一顿抱怨, 被杨广关入了大牢。
因为不是太大的罪, 没有触及杨广的底线, 贺若弼又有战功在身, 所以杨广最终只是削了贺若弼的官职,没有杀贺若弼。二征、三征高丽时,杨广还都带上了贺若弼。
或许是因为被杨广关进了大牢的缘故, 贺若弼终于想起父亲被逼自杀前的“锥舌诫子”,变得谨言慎行。
所以三征高丽时,杨广任命贺若弼作为分路主将之一。
贺若弼老当益壮,和来护儿配合默契, 眼见着要把平壤攻克了。
高丽王又又又投降了, 杨广又又又同意了。
贺若弼那暴脾气啊, 还是没忍下来,指着杨广鼻子大骂。
这也就罢了,但得知太子杨暕兵谏时,贺若弼私下说了许多支持和怜惜太子杨暕的话,被人传到了杨广耳中。
于是贺若弼又被下狱了。
这次他很快病逝在了狱中,据说是忧愤成疾。
不过这次获罪的只有贺若弼一人,他的儿子只是被削掉了官职和爵位,没有像原本历史中那样也被逼自尽。
魏徵和李玄霸说起此事时,不住冷笑。
李玄霸沉沉叹了口气:“让高丽王投降,或许是杨广的执念了。”
后世人能说出无数条征讨高丽的必要性,隋文帝和唐太宗、唐高宗也和高丽敌对。但从历史中杨广的行为来看,杨广征讨高丽真的就是纯粹为了面子。只要高丽王投降,他就心满意足。
至于什么地什么人什么边疆安稳,只要高丽王投降就撤兵的隋炀帝,似乎不怎么在乎。
不只是这个时空的杨广,原本历史中的杨广也如此。
一征高丽时被高丽人的假投降戏耍了那么多次,三征高丽时他还是信了高丽人的假投降,让已经快到平壤城下的来护儿班师回朝,气得来护儿这个颇听杨广话的心腹将领差点违抗圣旨。
李玄霸投胎转世十几年,“未来”因为他的蝴蝶翅膀已经更改了许多,他的“预知”已经不再准确。
但聪明的穿越者倚仗的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未来,而是根据原本时空中的历史事件、人物行为来了解历史的大势、人物的性格,再结合现实中搜集的情报,做出“预知性”的判断。
比如杨广这死不悔改的性格,就很容易推断出他的行为。
他一定会重蹈覆辙,所谓蝴蝶翅膀,不过是把他重蹈覆辙的时间微调一点。
魏徵道:“皇帝现在的行为,是否附和三郎君的预料?”
李玄霸道:“差不多。你们这次可以试探一下他,追着隋朝大军的尾巴抢夺辎重马匹。对了,涿郡义军首领杨公卿很了解涿郡地形,你们与他合作试试。”
原本历史中杨公卿就追着班师回朝的隋军抢劫,夺走了隋军四十多匹好马。
魏徵犹豫:“我们这次动作太大,会不会刺激皇帝发重兵征讨我们?”
李玄霸笑道:“杨玄感已经有所动作。以杨广的性格,他瞧不起农民义军,甚至农民义军的战况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只忌惮楚国公杨玄感。而且贺若弼已死,宇文述不擅长带兵,隋军班师回朝时阵型一定很混乱。现在比二征高丽时还乱,那时你们跑得了,现在更跑得了。”
魏徵叹气:“那时各地义军元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冒险。现在他们大多有了自己的基业,恐怕难以说动。不过知世郎肯定会同意。我再劝说翟元帅试试。”
李玄霸道:“这个简单。我想翟让已经差不多猜到我这个病人不是什么魏家族妹了,你可引他见我。”
魏徵惊讶道:“三郎君不担心翟让告密?”
李玄霸失笑:“如我当初和王薄所说的话一样,谁会听他告密?还是说,他想被大隋招降了?”
魏徵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肯定是不愿意被大隋招降的。三郎君既然如此有胆量,徵只有听从。不过三郎君切记不要太劳心劳力,身体才最重要。”
李玄霸道:“放心吧。我只是找点事做,好转移一下养病的注意力。孙医师和珠娘研制的汤药真的太难喝了。”
看着李玄霸的苦相,魏徵笑得超级大声。
乖乖“听课”的李智云阴阳怪气道:“三兄既然怕喝药,就赶紧痊愈,别拖拖拉拉。”
李玄霸反手给了坐在床边的李智云脑壳一下,没好气道:“这是我不想痊愈吗?”
“哼。”李智云冷哼。
李玄霸露出头疼的神色。
怎么办?弟弟真的叛逆期了。
魏徵看着李玄霸和李智云兄弟二人的互动,再次笑了出来。
看到三郎君和五郎君的相处,他大概就能猜到主公和三郎君如何相处了。
一定很有意思。
魏徵与瓦岗寨的人相处了几个月,对翟让的品行有所了解,所以李玄霸想要见翟让时,他很赞同。
以三郎君的本事,再加上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又能给主公收服一方势力。
翟让确实有所猜测。
不过他只是猜测魏徵护着的是被杨广迫害的名士罪臣,所以体贴地没有拆穿。
翟让连寒门都算不上,只是略识得字的小吏。
因为在官府当值时耳濡目染,翟让对世家名士很是敬仰。
他猜到魏徵“窝藏”的是获罪名士后,就对李玄霸等人更加殷勤恭敬,心里很希望魏徵能帮他引荐。
如果魏徵不为他引荐,翟让也没有怨言。在翟让看来,名士就该如此高傲,看不起他是正常的。
当魏徵暗示,“虽然男女有别,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族妹想戴着冪离感谢翟公”。
翟让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日,他烧水狠狠搓了三次澡,又选了半个时辰的衣冠,还悄悄往晒黑了的脸上扑了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