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4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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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知道,魏徵这样的寒门士子,在李玄霸这样的顶级勋贵面前也应该是没有丝毫地位。魏徵和李玄霸的身份,就像是他还是小吏时与官宦的地位一样天渊之别。何况李玄霸还是魏徵主公的双生弟弟,是魏徵主公的谋主,算是魏徵半个主公了。
李玄霸对魏徵这样平易近人,真是礼贤下士啊。
从李玄霸身上,翟让就能窥见那位年少主公一二风采。
垂髫之年就擒获吐谷浑可汗的少年英雄,怪不得让魏徵如此心折,心折到自己问他主公是不是唐国公都直喊“晦气”。
魏徵终于脸色好转,李玄霸松了口气,对走神的翟让道:“下一步追杀杨广的计划,就等这次行动圆满成功后,我再告知翟公。若这次没有太大危险的行动成功,我想翟公应当会听一听我下一步献策了。”
翟让拱手:“翟某愿意洗耳恭听,请李郎君继续说。”
魏徵也道:“三郎君稍等,我先找来笔墨记录,好带给知世郎。”
李智云非常体贴地把纸笔拿过来:“我就知道你会需要,已经准备好了。翟公要吗?”
翟让有点尴尬道:“我、我就……”
李智云道:“我帮翟公记录一份可好?”
翟让忙道:“谢过李小郎君。”
李智云在腿上铺开纸:“不谢。该是我谢翟公收留。”
李玄霸待他们准备好后,继续说起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就是历史中的“雁门之围”。
如之前所说,以杨广的性格,他一定会重蹈覆辙。杨广去雁门,就是如大隋还兴盛时一样,想要让万夷来朝。
他不蠢,知道东突厥已经离心,便想如以前那样亲自去边疆震慑东突厥,让东突厥可汗乖乖来赔罪。
但他完全没想到,或者是不愿意去想,现在的大隋已经日落西山,而东突厥正蒸蒸日上。
东突厥可汗确实来了,却是带着十万大军来的。
后世演员把隋炀帝演成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神经质暴君,就算乱世来临也丝毫不乱,只是癫狂地等待穷途末路。
历史中的杨广其实胆子没有影视剧中的杨广那么有魅力。
他在雁门郡之围中,每日都抱着自己儿子孙子嗷嗷大哭,半点帝王威严都没有。
他在大隋末年下江南,也是终于意识到天下大乱,然后鸵鸟思维不肯回西京坐镇平乱,反而在江都大兴土木,准备迁都江都,与中原乱世“划江而治”。
杨广的心态太容易崩了。
雁门之围后,杨广就成了惊弓之鸟,成为他将来逃到江南当鸵鸟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杨广都凑不出来解围的兵,只能承诺厚赏,让天下人来救他。
最后因为这件事太丢脸,杨广被救之后就不想大张旗鼓奖励救他的人,所以这厚赏就被吞了。
大隋最后一丝政治信用破产。
哦,对了,其中救驾赏赐被吞的人中有他二哥李世民。
“根据我在张掖打探的消息,东突厥可汗一直对大隋虎视眈眈,想要复刻十六国时让中原称臣的‘辉煌’。东突厥可汗已经养了十万雄师,就等着入主中原。三征高丽后,杨广已经征不出兵来。他既然敢去雁门,东突厥可汗一定会出兵。”
李玄霸的话音刚落,翟让就惊诧道:“难道狗皇帝会死于突厥人之手?好事啊!”
李玄霸摇头:“大隋气数未尽,纵然征不出兵来,勋贵世家一人凑一点私兵,也能凑齐一支救援的军队。再者东突厥内部有义成公主为内应,外部有铁勒诸部和西突厥虎视眈眈,东突厥可汗也不是果敢之人,只要稍稍给他一点压力,他就会退兵。”
翟让一拍大腿,神情十分遗憾。
李玄霸讥讽道:“为解围,杨广只能下令厚赏召集天下义士来救;但他好脸面,当解围之后,他定不愿意厚赏救他的人,所以这支临时凑齐的军队肯定会作鸟兽散。”
魏徵讥笑道:“是他会做的事。接下来他应当会被劝说回西京重整天下,我们就需要在雁门郡到西京的沿路设防?”
李玄霸摇头:“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纵然再多人劝他回西京,他也一定会回东都。若他去雁门郡时,义军就在太原到洛阳这一路设下埋伏。当援军去救杨广时,风平浪静;待杨广回洛阳时,再掀起波涛……”
李玄霸做了一个翻手的姿势,笑道:“纵然杀不死杨广,也一定会吓得杨广睡不着觉吧。翟公,这样是不是稍稍解气一点了?”
李世民回到张掖时,高表仁、房乔、杜如晦和提前回来的长孙无忌提前得到消息,出城二十里迎接他。
几人看到马背上风尘满面的李世民,心头都很是苦涩。
他们得到李世民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得到了李玄霸生死不明的消息。
几人都辗转反侧,心中想了许多劝慰的话。但当到看到神色平静的李世民时,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支支吾吾的几位友人,李世民反倒露出劝慰的微笑:“先回城吧。这一路观音婢受了累,需要好好休息。”
长孙无忌忙探头看向李世民身后的马车。
李世民道:“就是这架马车。”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拱了一下手,钻进了马车看了一眼妹妹,又很快钻了出来:“睡得真香。”
高表仁道:“小声点,赶紧回程,我为你接风洗尘。”
李世民道:“辛苦你们了。”
房乔道:“你陆陆续续送来不少士人,我们已经不辛苦了。现在你已经是慰抚使,有权力任命地方官吏,我们就更轻松了。”
杜如晦道:“虽然你只是河右慰抚使,但陇右没有慰抚使,你大可以把势力拓展到整个陇右。”
长孙无忌道:“等会儿再说吧,先回去休息。”
高表仁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终于说起了李玄霸的事:“三郎福大命大,肯定无事。他让你回张掖等他,一定就能回来。”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相信阿玄。”
李世民表现得如此平静,众人便不好再劝了。
李世民与众人一起回张掖,途中将秦琼介绍给众人。
高表仁等人告诉李世民,裴行俨带着宗罗睺等人去草原例行练兵(抢劫),现在不在张掖。
高表仁抱怨:“守敬刚来张掖时,还能装出个士子模样,为我们减轻一二文书负担。现在已经完全不落家了。我们管不住他,只能你这个慰抚使来管了。”
李世民开玩笑道:“你这个渤海郡公都管不住,我这个慰抚使也不一定管用。”
杜如晦促狭道:“你可以率领下属揍他一顿,我们可带不了兵。”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你可以带兵啊。”
长孙无忌扶额:“你看我像是打得过他吗?不过你回来了,一定要带着我把他揍一顿,这家伙总嘲笑我。我纵然比不过他,打胡人也绰绰有余,他居然嘲笑我该去和房玄龄杜克明争夺第一谋臣的位置?!瞧不起谁呢!!”
李世民笑道:“为什么不能争?文武双全不好吗?不过第一文臣肯定是我家阿玄,你们都争不了。”
长孙无忌道:“这倒是。”
说到李玄霸,众人又沉默了,倒是李世民还神色自若。
高表仁耐不住沉默的气氛,勉强挤出笑容道:“本想今日为你接风洗尘,但你们小夫妻俩肯定都累了。你们先休息,几日后我再来叨扰。”
房乔、杜如晦也告别,并拉着长孙无忌一起离开。
李世民送他们出门后出了一会儿神,神色平静地回到家中。
家中已经提前打扫过,一尘不染。
他看向已经凋谢的葡萄架子下的石桌。
李玄霸肩膀上披着大氅,腿上放着暖手笼,身侧两边都放着炭盆,一边看书一边打哈欠。
“天气冷就回房看书,天寒地冻的还非要架着火盆在院子里看书,阿玄你故意找病生吗?”
李世民没好气地训斥道。
李玄霸抬头看了啰嗦的二哥一眼。
幻象消失。
石桌旁没有火盆,也没有人。
李世民愣了一下,双拳握紧,神情平静地回屋整理行李。

李玄霸从睡梦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飘荡在坟头前, 珠娘和二嫂在为他烧纸,二哥带着小五在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偷吃他的祭品,气得他胸口闷疼。
李玄霸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守夜的仆从被李玄霸的呼吸声吵醒, 吓得立刻去找宇文珠。
宇文珠从隔壁厢房抱着药箱跑出来, 给李玄霸扎了几针。
仆从端来了温着的药。李玄霸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扎针喝药,嘴里全是怪味, 已经记不得正常食物该是什么味道了。
在宇文珠担忧的话说出口前, 李玄霸率先道:“珠娘, 今天太阳挺好,扶我出门走走。”
就算是养病,也不能一直卧在床上,这样会让身体越来越差。
李玄霸能起床后,每日都会在小屋内被人扶着转几圈, 恢复体能。
翟让得知李玄霸真实身份后, 将自己住的院落让给李玄霸, 并派亲兵把守周围, 不准其他人打扰。宇文珠和孙思邈的医药房也搬到了这个院落。所以李玄霸现在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出门走走了。
虽然已经进入冬日, 但只要裹严实点,在有太阳的时候出门晒太阳,比窝在屋里更舒服。
孙思邈和宇文珠都是有能力的医师, 知道李玄霸现在多动一动,身体痊愈得更快,没有阻拦李玄霸每日的例行散步。
只有李智云每日扶着李玄霸哼哼唧唧,一脸不满。
李智云最近抱怨李玄霸不爱惜身体的唠叨越来越多, 李玄霸恍惚间从李智云脸上看到自家二哥的影子, “吓”得他赶紧把李智云丢出去历练。
既然已经坦白身份, 李智云也可以恢复男身,化名魏五,被罗士信保护着上战场磨砺武艺。
现在瓦岗寨的战斗烈度不强,正好给李智云练手。等他们回到张掖,二哥就可以把李智云带在身边。李玄霸耳根便彻底清静了。
李玄霸对宇文珠碎碎念:“小五擅长骑射,士信勇猛过人,两人配合默契,士信说,小五现在就是小一号的二哥。”
宇文珠微笑道:“叔郎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李玄霸笑着点头:“虽然我还是认为他太过年少,但他太吵了,还是把他撵上战场吧。”
宇文珠摇摇头:“三郎,你这样可不好。叔郎是在担心你,你怎么能嫌烦?”
李玄霸道:“我知道小五关心我,但他真的很烦。”
罗士信私下找到他,悄悄告诉他小五常常因为做噩梦,独自躲着哭泣。
小五不是自己和二哥,精神还没有强韧到能淡然对待生死大事的程度。自己差点病死的事,一定给小五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但就算这样,小五也不能提前进入叛逆期啊。
听了李玄霸的抱怨,宇文珠笑着叹气道:“我看叔郎不是进入叛逆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你。”
李玄霸嘴角微微抽搐:“士信也这么和我说,让我别误会小五。小五对他说,我性格太软,脾气太好,为人太和善,半点不像个勋贵子弟,容易被人轻视。所以他就要做那寻常人认知的嚣张勋贵子弟,帮我说出不好说出口的话。反正他年少,就算说错了话,别人也会因他年龄不计较,他下次更改便是。”
宇文珠笑道:“小五很聪慧,三郎应该高兴。”
李玄霸扶额:“他对陌生人倨傲倒是的确可以如此解释,他对我说话带刺是怎么回事?”
宇文珠道:“他大概是担心你的身体。”
李玄霸叹气。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担心我的身体也可以用乖巧一点的方式来关心。
他还是认为,小五一定是进入叛逆期了。
宇文珠看着李玄霸为李智云唉声叹气的模样,再次忍俊不禁。
她倒是觉得小五这样很好。
李玄霸散了不到半炷香的步,就气喘吁吁地回屋,背后都湿透了。
宇文珠带着人帮李玄霸擦身体换衣服,顺带在身体上扎几十针。
李玄霸原本还会脸红,当银针扎多之后,他就没有任何情绪了。
现在他很淡定地脱衣擦汗躺下,让宇文珠拿着针一根一根往他身上扎。
孙医师要研究药方,所以重复的治疗行为都由宇文珠来代劳。宇文珠在李玄霸身上扎针已经扎得很熟练。
李智云洗掉了一身血气,拎着战利品来探望三兄的时候,李玄霸身上的针刚摘下来。
“三兄,瓦岗寨要拔营去抢皇帝了,我也想跟着去。”李智云把抢来的蜜罐子递给宇文珠。
他这次和罗士信配合立了大功劳,本可以分得很多贵重金银绸缎。他什么都没要,只用战功换了徐世勣看中的那罐蜜。
徐世勣把蜜给李智云的时候,满脸不舍得。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跟着他们抢个豪族的商队没人认得你,你若与大隋军队作战,很容易暴露身份。”
李智云道:“我可以扮作女子出征。”
李玄霸道:“隋军有弩箭强弓,你现在只有一身布甲,太过危险,不许去。”
李智云大大咧咧坐在李玄霸身边,道:“三兄好烦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玄霸道:“就算二哥不戴甲去冲阵,我照旧骂他。”
李智云撇嘴:“好吧。”
他蹬掉靴子,把李玄霸往里挤:“让一让,好困。急行军没睡好。”
他钻进了李玄霸的被子里,把脸埋在李玄霸的软枕头上,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李智云平常睡觉不打鼾,现在真是累坏了。
李玄霸为李智云掖了掖被角,宇文珠抿着笑悄悄离开。
李玄霸拿起一本翟让送来的民间杂记翻看。途中罗士信也来探望李玄霸,见李智云睡得这么死,还在李玄霸的纵容下捏住了李智云的鼻子。
就这样李智云都没醒,张着嘴呼吸,睡得仍旧很香。
罗士信笑话道:“他在战场上一直睡不着,但箭仍旧很稳。现在回到三郎君身边,终于能睡了。”
李玄霸道:“辛苦士信了。”
罗士信道:“不辛苦。三郎君,等天气转暖,我们就要回张掖了吧?”
李玄霸道:“不,我在中原还有点事要做,做完了再回去。不过明年开春,倒是可以给二哥送信,让二哥配合我们。你去一趟?”
罗士信使劲摇头:“我不去,我要保护三郎君和集弘。”
李玄霸叹气道:“若你不走,很可能与张将军在战场上相遇。”
罗士信沉默了一会儿,抱拳道:“各自为主,我不会怯战。”
李玄霸无奈极了。
怎么这么倔强?罢了,还是自己琢磨琢磨,怎么让罗士信绕开张须陀。
张须陀现任河南道黜陟讨捕大使,是瓦岗寨和王薄最主要的对手。
在原本历史中,他多次击败瓦岗寨和王薄,还将齐郡义军彻底打散,王薄等人四处逃散。
这个时空中,或许是自己给的纲领,或许是魏徵这个谋主真的有本事,王薄势力强大不少,已经打下了泰山附近多个小城池屯田,收拢了孙宣雅、石秪阇、郝孝德等齐郡义军,多次击退了张须陀的进攻。
虽然齐郡不像洛阳周围那样拥有超级粮仓,但因水军从齐郡出发,齐郡各县有分转的小粮仓。
王薄势大后,先攻破豪强坞堡抢粮抢武器,然后迅速攻占了泰山附近的小粮仓,成为他整合齐郡义军的资本,给他军屯提供了条件。
又有杨玄感从淮河以南时不时地北上骚扰张须陀,牵制了张须陀的兵力;张须陀麾下还少了秦琼、罗士信和裴行俨三员猛将。张须陀在这个时空的讨贼战果远不如原本时空丰硕,与河南道的叛军形成了僵持。
现在王薄做得很出色,李玄霸却知道,他站在了豪族对立面,离皇位越来越远了。
河北有窦建德,山东有王薄,河南有翟让。这就是如今中原最强大的三支起义军。
除此之外,从长江到淮河,从山西到关中,从辽东到后世的蒙古草原,再到李世民坐镇的河右陇西,皆有义军举起反旗。
百姓能反的几乎都反了,豪强还在稳坐钓鱼台,等大隋皇帝继续作死。
“魏徵应该快到齐郡了。”李玄霸道,“士信,你这次也跟着瓦岗寨众人一同去找隋军练练手。”
罗士信拱手:“是。”
李玄霸捏了捏眉间,突然笑了起来。
罗士信疑惑:“三郎君为何发笑?”
李玄霸笑道:“自杨广一征高丽……不,自杨广第一次御驾亲征吐谷浑不顾风雪强闯大斗拔谷,三征高丽被高丽王几次戏耍,两位太子接连逝世……”
李玄霸笑声停下了一会儿,又再次笑道:“对天下百姓来说是灾祸,在士族诸公看来,都是笑话。他们笑得多了,对皇帝和大隋的敬畏就少了。这次我再帮皇帝添两个更好笑的笑话,不知道能不能把大隋的国运早点笑没。”
后世的段子是“笑一笑功德少”,大隋这是“笑一笑国运少”啊。
罗士信认真道:“我现在就对皇帝没有任何敬畏了。诸公地位崇高,总不能比我还恭卑。”
李玄霸笑道:“那你就说错了,不要妄自菲薄,大部分公卿都比你恭卑。”
大业十年十月,杨广正往东都洛阳前进,大隋军队的尾巴上突然冒出了手腕系着玄色布条的民贼,抢夺了大隋近百匹好马。
将领不敢上报,将此事隐瞒。
当杨广接近东都洛阳,大隋军队尾巴上遭遇的袭击越来越多。
在有盔甲、弩车、兵器等辎重被夺后,将领终于隐瞒不住,将此事告知了主帅宇文述。
宇文述思考许久后,对杨广说:“有贼帅袭击,隋军丢失了十几匹马和盔甲。虽损失不多,但贼帅胆敢袭击隋军,请陛下下令重惩。”
杨广听闻隋军丢掉了十几匹马和盔甲,没有当回事,随意摆摆手道:“让张须陀去涿郡讨贼。”
宇文述道:“贼帅狡猾,多日荒山野林后难以追捕。张须陀又已经年老,恐怕精力不济。”
杨广皱眉:“朕又不是只派了张须陀平贼。贼乱一直未平,定是讨贼将领不够尽力,才让张须陀疲于奔命。”
宇文述:“……”我只是想多要点兵力讨贼,陛下怎么骂起平贼将领了?
宇文述十分了解杨广,猜到杨广突然思维发散,一定是另有缘由。
宇文述想了想,道:“陛下可是认为大将吐万绪、鱼俱罗故意拖慢行军速度?”
杨广心里十分熨帖,果然还是许国公最合他心意。
杨广叹气道:“鱼俱罗坐罪除官,朕本来准备给他一个立功起复的机会,没想到他居然辜负朕!”
就算是做事厚颜无耻如宇文述,都对杨广的话无语了一阵子。
鱼俱罗的罪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是进京述职的时候带来许多财物进献给皇帝和京中权贵。
每个地方官入京都会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才会被皇帝厌恶,被权贵弹劾。
鱼俱罗为何顺着官场规则还被降罪?不是他得罪了谁,而是他有一双重瞳。
世人皆信谶纬,传闻重瞳乃是圣人之相,所以杨广就厌恶鱼俱罗了。
宇文述经常构陷他人,也觉得杨广这厌恶没有道理。
历史中传闻有重瞳者除了虞舜之外皆不是帝王,除了造字的仓颉,其他人或许是一方霸主,但下场都不怎么样。
民间重瞳者不少,鱼俱罗并非世家勋贵,一身荣华富贵都系在皇帝身上,哪有本事谋反自立。唉,他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更可惜的是吐万绪将军。鱼俱罗这个副将是皇帝派给他的,他与鱼俱罗本没有交情。
现在皇帝想起鱼俱罗,顺带把无辜的吐万绪将军也连累了。这更是无妄之灾。
宇文述心里叹息,嘴上当然不会反驳杨广。
他恭敬道:“陛下英明。吐万绪和鱼俱罗贻误战机,当重新派人领军讨贼。”
宇文述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转移了话题。如果皇帝同意,吐万绪和鱼俱罗就只是丢官而已。
杨广下令道:“执吐万绪和鱼俱罗戴枷回东都问罪!军队交由江都郡丞王世充继续讨贼!”
宇文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戴枷?那没救了,自己尽力了。
他道:“是。”
杨广说完后,大概意识到自己只处罚吐万绪和鱼俱罗有点太明显,想起似乎有人弹劾过彭城留守董纯怯战,便又道:“也执彭城留守董纯戴枷回东都问罪!”
宇文述:“……陛下,彭城留守不是屡战屡胜吗?”
杨广厌恶道:“董纯一边自陈从未战败,剿灭民贼无数,却又一边上书民贼日益增多。他既然屡战屡胜,民贼何来增多?有人状告他怯战冒功,朕看定是如此!”
宇文述:“……陛下英明。”
他本以为鱼俱罗是无妄之灾,吐万绪更甚。现在看来,鱼俱罗和吐万绪加起来都比不过董纯。
董纯这是得罪了谁?裴蕴他们几人?还是单纯上书撞到陛下怒点上了?
宇文述回家后,对儿子们道:“陛下喜怒无常,臣子多做多错。如果你们见陛下遭遇挫折,主事者正好是你等,你们一定要提前做打算。”
宇文述本意是该溜就溜。
驸马宇文士及表示自己听懂了。大儿子宇文化及和二儿子宇文智及表示自己比父亲还懂,绝对不会出错。
宇文述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自己三个儿子本事不一定强,但学会了自己七八成察言观色的本事,将来守业还是没问题的。
就算是大隋亡了,他宇文述三子有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另投他人过得也不会差。
当义军不断骚扰和抢劫隋军尾巴时,杨广下达了最新讨贼旨意。
吐万绪、鱼俱罗和董纯都戴枷入京,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有罪,鱼俱罗和董纯被判处斩,吐万绪削职为民,配守建安。
杨广也知道吐万绪是顺带的,所以高抬了一手,不久就召见吐万绪,免了吐万绪的流放。
不过吐万绪不识好歹,自己在面圣之前就郁郁而终,让杨广好一阵叹息。
此次义军为了不被定点追踪,没有打出各自的旗号,都只在胳膊上系上玄色布条,打出玄色旗帜以示友军。
按照五行学说,大隋是火德,他们系玄色布条,打出玄色旗帜,以示“水灭火”之意。
这支义军以中原最强大的三支义军,翟让、王薄和窦建德为主,笼络了沿路大小义军首领分段伏击,翟让、王薄和窦建德的军队则全程袭扰。
当杨广下令时,他们以为硬仗终于要来了,谁知道,杨广最先下的旨居然不是增兵剿匪,而是降罪吐万绪、鱼俱罗和董纯。
吐万绪和鱼俱罗在江南剿匪,不仅离中原很远,而且战无不胜,接连击败刘元进、朱燮、管崇等人。
彭城留守董纯也在江淮,离中原也有点距离,而且也是战无不胜,彭孝才等贼帅相继被杀。
狗皇帝又吃错了什么药,杀他们做什么?
三位义军首领聚会,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窦建德开玩笑道:“我都快以为狗皇帝是我们内应了。”
王薄道:“有贤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从内部自己先烂掉。薄观狗皇帝,果然如此。”
翟让瞥了王薄一眼,很想问王薄,你口中的那个贤人,是不是指李三郎君。这句话,他绝对听李三郎君提过。
窦建德不知道王薄和翟让的背后有同一个影子谋主,笑道:“不愧是贤人,他的话果然有道理。既然狗皇帝给我们做了内应,诸位可敢举旗了?”
王薄道:“我本就会举旗。”
翟让开玩笑道:“窦公是瞧不起我?”
窦建德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只是玩笑尔。”
会议结束,义军虽然仍旧绑着玄布条,但将旗帜换成了白幡,白幡上书“隋太子杨暕”名号。
同时,他们将杨暕兵谏之事编成歌谣散播,扬言要为太子杨暕申冤。
杨广得知此事,眼前一黑,竟然晕倒!
待他转醒后,震怒无比,终于下旨增兵讨伐民贼。
于是各地都有官吏领了捕盗大使的官职。李渊虽然没有重得河东慰抚使之职,也多了山西捕盗大使的官职。河东慰抚使和捕盗大使由杨广亲卫尧君素担任。
尧君素只是鹰击郎将,原本没资格成为河东慰抚使。但杨广对打着废太子杨暕旗号的义军深恶痛绝,又担心朝中有人真的被蛊惑,所以超规格提拔了自己的亲卫。
尧君素十分感激杨广的赏识,恨不得为杨广赴死。
有反心的李渊就难过了,不得不把自己谋反的计划斟酌了又斟酌。
窦慧明回到太原后,李渊虽然责怪窦慧明太过冒险,恐怕会害了一家人,但也宽慰窦慧明结果是好的,以后她可以安心了。
至于李建成,那是被李元吉连累的。他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跑回太原郡通知父母被李元吉诬告家人,才免于此灾。窦慧明不能怪他,还要安慰他。
万氏垂泪道:“夫人,有你在,我不敢憎恨李建成。但如果祈健还活着,李建成真的会放过我的祈健吗?就算是无意,他差点背负人命,会毫无忌惮地相信祈健不会恨他吗?”
窦慧明拍着万氏的手背,道:“我也担心。这府中,还是只能二郎当世子。大郎若谦让,我所有儿子都能活下去,你的祈健也能平安无事。”
万氏抬头:“若大郎君不谦让?”
窦慧明神色疲惫:“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绝不能再负了二郎三郎。”
万氏心头一动,然后扑到窦慧明怀里失声痛哭。
窦慧明轻轻拍着万氏的背,也不住哽咽。
她现在最痛苦的不是做选择,而是发现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心中居然没有一丝犹豫。
即使她已经察觉自己有私心,并不是自己一直表现得那样慈爱善良,但当她毫不犹豫地做出放弃李建成的选择时,还是让她煎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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