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道:“我准备和父亲说,我和二哥想搬去城郊别庄住。如果你愿意,我们想带你一起。只是和我们一起住,你就要离开万阿姨了。”
李智云惊讶:“搬出去住,为何?”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的友人逐渐增多,不好让闲杂人等日日进出唐国公府。”
李世民抱着手臂叹气:“是啊,闲杂人等。”
这事是李玄霸借由郑媵和万氏之事做的谋划。
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朋友增多,想要做的事也增多,待在唐国公府这个偏僻的小院子实在是束手束脚。
趁着后院风波,李玄霸向李渊提议搬去别院住,以免惹得兄长不快。
李渊虽然一直都指责郑媵,但他心里肯定也在怀疑这话是不是李建成说的。毕竟李建成连李世民、李玄霸两个同胞弟弟都瞧不上,瞧不起李智云和万氏太正常。
但身为当家人,李渊只能站在李建成这边,不允许李建成沾染这次后院纷争的过错。
李玄霸使了点手段,加重了李渊对李建成的怀疑,并将此事变成“因为五郎和二郎、三郎走得太近”,李建成忌惮自己和二哥提前在唐国公府拉帮结派与他抗争的缘故。
为了让李建成安心,自己和二哥住进别院,名义上是找个僻静的环境读书,实际上是以住在别院的形式,来宣称他们对唐国公府没有继承权。
许多勋贵世家都会让次子们搬离本府,去别院别庄读书。除了别院别庄更幽静,不会像本家人来人往,让人静不下心读书之外,也是让嫡长子坐镇本家、次子去别庄这件事来加重嫡长子的威望。
李渊很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相互友悌,甚至想让儿子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只是李建成纳了郑媵,有了女眷,不适合再与弟弟们同住才作罢。
李渊没想过让李世民和李玄霸搬出本府,但如果此事真的是因为李建成又不满李世民、李玄霸而起,隔开儿子们,才能减少矛盾。
只是苦了李世民和李玄霸。
即使同在洛阳城,窦夫人能照顾到两个儿子,且每逢李渊休沐的时候,李世民和李玄霸都会回本府与父母团聚。但不能日日见到父母,李渊还是觉得亏待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个垂髫少年。
李渊犹豫不决,郑媵那里给李渊加了一份筹码。
郑媵又怀孕了。
禁足解除后,窦夫人让医师给郑媵检查身体,担心郑媵因禁足抑郁成疾,发现郑媵已经怀了小一月的身孕,但胎儿十分不稳。
为了郑媵肚子里的孩子,后院不能再起波澜。
李玄霸做决定的时候,事先征求了李世民的意见。
但李世民虽然和李玄霸是“合谋”,心情却十分矛盾。
一边他觉得待在府中憋得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连友人来家中小聚都摆不开,出去住是好事;一边他又希望父亲拒绝他的提议,让他继续留在本府。
李渊犹豫不决的时候,李世民真的很开心。
但现在郑媵怀孕了,李世民就只能自我安慰,未出生的侄儿侄女确实更重要,自己应该让一步。
李玄霸见李智云因此事抑郁得厉害,不肯再与李元吉一同上课。他心疼这个从小就黏着自己的弟弟,想把李智云一同带走。
李世民当然同意。
自己两个弟弟都常受李元吉那个混世魔王欺负,都该离李元吉远远的。
李世民真的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从年幼时就如此令人憎恶。他见到李元吉那张脸,就想把李元吉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李智云很想和两位兄长一起离开。
他一想到和李建成、李元吉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忍不住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但生母还在这里,他不想离开与他一同被骂的生母。
李玄霸道:“你好好和万阿姨商量一下。即使不与我们一同住,你也可以常来找我们玩。”
李玄霸没再提这件事,加重李智云的心理负担。
他本想询问李智云这些时日落下的功课,被李世民推了一把让他闭嘴。李世民丢下他独自看书,带着李智云去院子里玩了。
李玄霸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外面炎热的阳光嫌弃地撇了下嘴,安安静静地看起书来。
李世民与李智云在阳光下玩着蹴鞠,笑闹声透过窗户,让李玄霸忍不住在耳朵中塞纸条。
大热天的,真吵啊。
李智云将李世民和李玄霸邀请他同住的事告诉了万氏。
万氏忍不住抱着李智云哭了一场。
“去,你必须去,跟着你二兄三兄去。”万氏摸着李智云的脑袋道,“这府中你二兄三兄对你是真心的好。他们才华出众,比你父亲请来的老师更厉害。他们还有很多厉害的朋友,个个都能成为你的老师。”
李智云窝在万氏怀里:“可是娘娘,我舍不得你。你被欺负怎么办?”
万氏点了一下李智云的鼻头:“我好歹也是你父亲唯一的媵,是有品阶在身的诰命,不会被人欺负。”
李智云嘟囔:“可这次我们就被欺负了。”
万氏嗤笑:“也只有李建成能欺负我们娘俩。李建成还没当唐国公呢,就先摆出唐国公的架子了。他连二郎三郎都能欺负,窦夫人都管不住,我们娘俩能怎么办?还是避开他吧。”
万氏认真地抚摸着李智云的脸蛋:“你避开他,就不会被他欺负。你不在府中,他一个已经弱冠的男子不会与娘有多少接触,娘也不会受他欺负。只是苦了你,这么年幼就离开娘。”
李智云抱着万氏的脖子摇头:“不苦。”
万氏细心叮嘱道:“二郎三郎虽都很疼爱你,但他们也还小,可能不会太细心。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要胆怯,直接和你二兄三兄说,他们不会责怪你。”
“娘会给你安排好忠厚老实的仆人,你也要经常叮嘱你的仆人听话,不要给二郎三郎添麻烦,不要为你惹来祸事。”
“你不仅要和二郎学骑射,和三郎学读书,也要学习二郎和三郎的为人处世。二郎性格开朗,凡是他结交的朋友没有不真心喜爱他的;三郎虽略显孤僻,但心思缜密,很会照顾人的情绪。这些都是你应该学习的地方。”
“虽然你还年幼,但只要跟在优秀的人身边,模仿优秀的人的行为处事,你也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加优秀。”
“二郎三郎肯带着你是你的福气。你要乖乖听二郎三郎的话……”
万氏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说着,李智云伸手抚摸母亲的脸。
“娘,别哭了,我一定会乖乖听话。”李智云哽咽。
万氏低着头蹭了蹭李智云的头顶:“嗯,不哭,娘不哭。”
为了孩子,她再也不哭了。
窦夫人强烈反对让李世民、李玄霸和李智云去别院住。
李玄霸以皇帝的命令说服了母亲。
“陛下私下里让我做了许多事,虽不算机密,但唐国公府人多嘴杂,事情传出去后难免被陛下责怪。”李玄霸压低声音道,“何况我和二哥的院子太小了,朋友都无法上门作客。去了别庄,我们呼朋唤友方便许多。我还能随时出城去巡视家里的庄子,更好照顾生意。”
窦夫人深深地看了三儿子一眼。
半晌,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哽咽道:“是娘亲不好,娘亲没用……罢了,去吧,你们三人也轻松些。”
她把李智云抱起来,蹭了蹭李智云的脸颊:“五郎,娘亲亏待了你。”
李智云摇头,回蹭了窦夫人的脸颊一下:“娘亲对小五很好,小五知道,娘亲别难过。”
不是窦夫人的错。李智云很清楚这一点。
三人终于成功搬去了别庄。
窦夫人在别庄住了一旬,将事情理顺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万氏全程没有出面,好像搬去别庄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似的。
唐国公府少了三个孩子,府中仍旧热闹非凡,并没有任何改变。
唯一的差别是窦夫人说动了李渊,让已经有单独院子的李元吉搬回他们身边,与他们同起居,好严格教育李元吉。
不管是不是有人教唆, 李元吉上课不认真,嫉妒优秀的弟弟,辱骂家中的长辈……这一切都证明李元吉现在十分顽劣, 必须严格管教。
窦夫人自贬能力, 说自己只会养育孩子, 不会教育孩子。教导已经启蒙的孩子,是家主才能做到的事。
这时教育儿子,也确实是父亲的责任。
古人云, “子不教,父之过”。自先秦时起,教育儿子就是父亲的责任。纵观流传后世的“家训”, 也都是父亲写给子孙的告诫。
对于家中子嗣,家中女眷除了照顾孩童衣食起居, 顶多在孩童开蒙时能看顾一番。除非是寡妇, 否则女眷一般不能插手子嗣教育。
李渊是寡母带大,所以才习惯性地把儿子都交给家中女眷照看。而且他常年在外做官,家中女眷子嗣不能随行,所以也没办法自己教育儿子。
李渊被窦夫人戴了高帽子,又确实担心李元吉长歪, 只好将李元吉带在身边,再次亲自教导李元吉。
他曾经亲自教导过一次李元吉, 被李元吉气得吃不下饭。后来李元吉稍稍乖巧了一些,他又认为李元吉身为嫡幼子不需要太多本事,家里养得起, 便撒手不管了。
但李元吉现在变得比以前还顽劣, 李渊只能再次咬牙忍受教导不成器的儿子的折磨。
离开父母, 李世民原本有些难过。
好不容易父母都团聚在洛阳, 他在父母膝盖上撒娇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迫住进了别庄。
李世民很恋家,即使是自己决定出来住,也难免心生郁闷之意。
别庄就挨着洛阳城,位于洛河之畔。
洛阳被河流和山脉分割成许多个小盆地,傍水的地方必倚山。
大隋自北周而延续下来的勋贵没有不喜欢打猎的,即使杨广定都东都洛阳是为了压制关陇贵族,为了安抚这群关陇贵族,也会在东都附近分给他们大片土地。
唐国公府的别庄也很广阔,除了河谷平原,还圈了大片的山林。
私人的山林不准普通百姓进入。窦夫人心善,也只是在寒冬腊月允许附近百姓进入唐国公府的山林拾取柴火。若是谁敢砍树,唐国公府是要报官的。
如今正值草木茂盛,动物活跃的季节。十分难过的李世民等母亲一离开,就带着李智云钻进了山林狩猎。
他本来还想拉上李玄霸。李玄霸指着旁边的洛河,说如果李世民敢强迫自己去狩猎,自己就从这里跳下去。
李世民将还不能独自骑马的李智云抱在身前,不住抱怨:“小五,你说至于吗?我让他狩猎,他居然说要跳河?这至于吗!”
李智云被两位兄长逗得“咯咯”直笑。
李世民怒搓李智云的光脑袋。
李智云和他一趟,都是只留了两个小揪揪,其他地方的头发都剃光了,脑袋搓起来特别滑溜舒服。
李智云眯着眼睛,就像是小兽一样享受兄长的揉搓。
离开娘亲和生母独自在外居住,李智云本来难免害怕。但哥哥们日夜陪伴着他,轮流陪他睡觉,现在还带着他去林子里骑马,他就不害怕了。
至于为什么是轮流,自然是因为李世民睡相太霸道,李智云只想和三哥一起睡。李世民认为自己被弟弟嫌弃了,非要把李智云抓着和自己抵足而眠。
唐国公府的山林里没有大型猎物,但兔子野鸡在盛夏季节非常充足。
李世民天天带着李智云钻林子,很快就“乐不思蜀”,把对父母的想念忘到了脑后。直到李玄霸提醒他该在父亲休沐时回家时,他才恍惚自己已经习惯在别庄的生活了。
李渊这些时日饱受亲自教导李元吉的折磨,越发想念聪慧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今日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李智云回家,他在门口翘首以盼。
当马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两黑炭时,李渊沉默了。
李渊看向唯一相貌没有多少改变的李玄霸:“他们这是怎么了?”
李玄霸叹气:“还能怎么?天天钻林子打猎晒的。”
就算林子有树叶遮掩,该晒还是晒啊。
李家人除了自己之外,体质是真的强。这样晒着,不仅没中暑,皮肤也没有晒伤过,只是变黑了。
李渊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二郎一定会想念到他哭鼻子,没想到这混账儿子天天带着幼弟打猎,看样子完全没有想念自己呢!
李世民表示自己还是很想念父亲母亲的,还为父亲母亲准备了许多礼物,全是自己和小五猎的。
李渊问道:“怎么只有你和五郎的猎物?三郎的猎物呢?”
李世民幽怨道:“阿玄说我如果拉他去狩猎,他就从洛河跳下去。”
李渊愣住,无奈地看着李玄霸道:“连五郎都喜欢上了狩猎,四郎也说想去狩猎,我们家就你不喜欢狩猎。”
李玄霸点头:“对,就我不喜欢。”
窦夫人道:“别把孩子拦在外面。赶紧进来,娘今日让人做了牛肉。难得有摔死的小乳牛,你们有口福了。”
李世民扑到窦夫人怀里:“好!我一个人要吃一整头牛!”
窦夫人笑着掐了一把黑孩儿的脸,又揉了揉另一个小号黑孩儿的脑袋:“快来吧,你阿姨等你好久了。”
李智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窦夫人又对李玄霸招了招手,在李玄霸生无可恋的表情下捏了李玄霸瘦削的小脸一把,带着三个孩子进门吃饭。
饭桌上,李建成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客气。特别是对李玄霸,脸色难得的柔和。
李玄霸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和二哥搬去别庄,让李建成认为他们主动示弱的缘故。
让李玄霸惊奇的是,李元吉居然乖乖叫自己兄长,完全看不出顽劣的模样。
这才多久?李元吉就变了性子了?
李世民附在李玄霸耳边道:“我见李元吉的手心还是肿的,他肯定没少挨揍。”
李玄霸瞥了一眼李元吉。
李元吉跪坐在坐榻上的姿态有些扭曲。
看来他不仅手心是肿的,臀部也受了重创。
“你扭什么?坐没坐相!”李渊训斥道。
李元吉身体一抖,乖乖坐直。
李玄霸:【揍李元吉的一定是父亲。】
李世民点头。而且揍得不轻,嘿!
见到李元吉挨了揍,李世民和李玄霸这顿饭吃得很香。
他们在府中待了一夜,第二日带着李智云回到了别庄。
见他们在别庄过得不错,李渊和窦夫人放下了心,彻底对他们放了权,让他们可以全权处理别庄的事,任意取用别庄的物资。
李建成此次很慷慨地提议,干脆将别庄归于李世民和李玄霸二人名下,以后这个别庄就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私产。
见两个弟弟没有和自己争夺国公继承人的心思,李建成良好的继承人教育再次展现了出来。
因郑媵有了身孕,郑媵又给李建成寻了新的美妾,李建成爱护郑媵的贤惠大度和体贴,又怜惜郑媵肚子里的孩子,与郑媵关系再次融洽。
他对郑媵叹息道:“若他二人不盯着国公的位置,他们越优秀,就对我越有利。原本我与他们关系就不错,若不是祖母当时老糊涂……罢了,不该说已经去世的长辈的不是。”
这次郑媵只安静地微笑着听着,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李建成既然有这个爱护弟弟的心思,李渊和窦夫人很欣慰地接纳了李建成的建议。
李渊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你们兄长爱护你们,特意把这个别庄送给你们。”
李世民:“……哦。”本来很高兴,现在不高兴了。
李玄霸恭敬道:“我和二哥十分感激兄长的爱护,请父亲帮我和二哥转达我们的谢意。”
李玄霸:【二哥快道谢!不然我把你的弓劈了当柴烧!】
李世民赶紧道:“是、是啊,我和阿玄很感激,请耶耶一定要帮我们把谢意转达到。”
李渊欣慰道:“好,我一定转达。”
长子与二子、三子的关系重新变好,四子也懂事了许多,五子也很聪慧。这日子终于越过越好了。李渊教导李元吉积累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当李渊走后,李世民脸色一垮,阴阳怪气道:“呵呵,真是谢谢了啊。”
李玄霸道:“得到了实惠,谢他一句又如何?他送多少别庄给我,我就给他多少声谢谢。”
李世民嫌弃道:“阿玄,你好市侩。”
李玄霸点头:“嗯,我就是。”
他正想着怎么撺掇父母把别庄划在自己名下,没想到刚想瞌睡,李建成就送来了枕头。
别说一声谢,若在现代社会,他开一百个小号帮李建成投千古一帝的票,为李建成打榜都没问题。
李玄霸把李智云丢给二哥带,让李智云监督二哥好好读书,不要每日都去打猎。他来到了别庄旁边的工坊,终于能做一件自他穿越后,一直想做的事。
打一口铁锅。
李玄霸一直以为铁锅只要有铁就能做。穿越之后,他询问了家中供奉的铁匠,才知道铁锅的技术含量原来很高。
就如同古代只有最优秀的工匠才能铸造鼎一样,如果能打造出一口受热均匀的铁锅,铁匠的手艺都能打造出盔甲了。
怪不得到了宋朝,冶铁业空前发展,铁锅才走入千家万户。
宋朝虽然武力很差,但装备是一点都不差的。
唐国公府不是没有能打造出铁锅的工匠,但这样的工匠都是供奉着给家中贵人打造盔甲的,李玄霸没可能让他们帮忙打造铁锅。
所有别庄都自带一套完整的衣食住行工坊,铁匠铺也在其中。
现在别庄被划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庄子上的人也都成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奴仆。李玄霸终于能使唤动他们精进打铁技术,为自己打造一口铁锅了。
希望有了小炒后,能把二哥的饮食习惯再改一改,别天天逼二哥吃蔬菜比逼他喝药还难。
李玄霸找到铁匠铺子的主事人,告知了铁锅的详细要求。
那瘸腿的老铁匠狐疑道:“三郎君,你真的只是想打造一口铁做的锅,而不是盔甲?”
李玄霸道:“就是铁锅,满足口腹之欲而已。”
老铁匠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是三郎君的人,三郎君想打什么都成。这铁锅的要求很高,如今的炉子可能不行,得用有大风箱的炉子。”
李玄霸好奇:“如果有炉子,你就能打?”
老铁匠道:“能不能,要试试才知道。”
李玄霸笑道:“你尽管试,别怕浪费。炉子、燃料和铁矿石的事交给我。等试出来了,还要麻烦老翁多带弟子。我这锅打造好了,是要当礼物送给亲朋好友的。”
老铁匠问道:“要打造很多口锅?”
李玄霸道:“很多。”
老铁匠再次沉默了。
“老朽有一子力大无穷,若三郎君不嫌弃,可否给他一点差事?”老铁匠艰难开口。
李玄霸道:“我正好缺一个护卫。”
老铁匠松了口气:“谢三郎君!老朽一定竭尽全力!”
李玄霸鼓励了瘸腿老铁匠几句,带着捡了漏的欢喜去告诉二哥这个好消息。
不愧是国公府,底蕴真是深厚,连别庄的铁匠都是敢夸口能做出盔甲的能人巧匠。
李玄霸怀疑,国公府的每个别庄,都有这么一个能人坐镇。
要知道南北朝时能当国公的人,都是有自己的私军的。就是现在的将领,自己和亲兵的盔甲都是自备。所以唐国公府中有许多能做盔甲的铁匠很正常。
李世民得知这件事后,先很欢喜,然后疑惑:“这样是常态吗?那岂不是每个勋贵世家都能自己打造盔甲武器养私兵?”
李玄霸道:“确实都能。所以在皇帝强势的时候,家中若搜出盔甲,是按谋逆算。我们只是打造铁锅,二哥不用担心。”
李世民小声问道:“阿玄,你以后不会让我顶着铁锅上战场吧?”
李玄霸无语:“你身为勋贵子弟,上战场时是能自备盔甲的。你给你自己打造几套备用的盔甲,不算谋逆。”
李世民摸着胸口顺气:“那就好。我喜欢金光灿灿五颜六色的盔甲!”
李玄霸:“……”金光灿灿还要五颜六色,这是什么流光溢彩的骚包盔甲?你是生怕战场上不够显眼吗?
李玄霸的记忆无风自动,检索出了“关键词汇”。
唐太宗征辽东的时候,给自己亲自率领的一万具装骑兵“取金漆,涂铁甲,色迈兼金,又以五采染金”,“金光曜日,与李勣会於城下”。
二哥是真的很喜欢花里胡哨啊。
搬到别庄后, 李玄霸整个人都松快许多。
李世民最初唉声叹气,念叨想娘娘想耶耶。不出一月,他就感受到了没有父母管的快乐, 不再提起父母。
至于李智云, 那就更开心了。
他因和李元吉年龄相近, 做什么都和李元吉在一起。平时他对李元吉多番忍让,早就忘记当个顽皮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李智云很想念当初才三四岁时,自己和李元吉分开教养的时候。
现在虽然他多了很多功课, 但只要不看到李元吉,他就很快乐。
而且他每旬都能回家,也不是很想念父母。
现在这兄弟三人就像是住校的中小学生, 还是每隔一周半就能回家那种,确实很难太想念父母。
有了宽敞的庄子, 李世民终于能把朋友们都唤到家中游玩。
他们从吟诗作对, 到入山林狩猎,玩开心了还去抢庄子中农夫的活干,一边拔草浇水,一边念着陶渊明的《饮酒》。
念着念着,不知道谁起了个调, 这群明朗的青年少年们从吟诗变成了大合唱。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李玄霸经不起太阳毒晒, 别人种田, 他躲在树荫下偷懒。
李世民给李玄霸搬了把琴来。偷懒可以, 背景音乐就由李玄霸负责了。
李玄霸无语。
不愧是载歌载舞的大隋唐, 连种个田都要自带背景音乐是吗?
李智云年纪小拔了一会儿草,气喘吁吁地坐在三哥身边,拿起小鼓,帮三哥伴奏。
李玄霸面无表情地拨弄琴弦,李智云傻笑着击打手鼓,李世民领着一群年龄比他大的朋友们高唱《饮酒》。
一曲作罢,李世民意犹未尽。
“阿玄,琴的声音太慢了,换这个!”李世民让仆人抱来了琵琶。
李玄霸:“……”真是够了!
李玄霸铁青着脸,调好了琵琶的音,瓮声瓮气道:“弹什么?”
李世民手舞足蹈:“破阵乐!”
现在虽然没有《秦王破阵乐》,但军队出征的时候都会演奏“破阵乐”。“破阵乐”类似于一种音乐主题。李世民和李玄霸能熟练演奏琵琶后,老师教导的最多的乐曲就是破阵乐。
李玄霸叹气:“你种个田和打仗似的……行。”
所以为什么隋唐的勋贵子弟还要学琵琶啊!
李玄霸横抱着琵琶,跷着二郎腿,运指如飞。
李智云一手手鼓一手手铃,手铃击打手鼓,“锵锵咚咚”“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李世民撸起袖子:“小的们,努力干啊!”
杜如晦笑着踹了李世民屁股一脚,差点把李世民踹进田地里:“谁是小的们?你才是最小的!”
李世民揉了揉屁股,嬉皮笑脸道:“兄弟们,努力干!”
与李世民关系没有太紧密,只是因为李玄霸和李世民受杨广喜爱,所以被家人逼着来“陪孩童玩耍”的洛阳勋贵子弟们都不由笑出了声。
“战乐都奏响了,还不快冲!”
一群年轻人冲进了田地里。
农夫们看得心惊胆战。
快丰收了,你们可不要乱来啊!
李玄霸板着脸使劲拨弄琵琶,手指快得起了残影,用乐声宣泄心里的郁闷。
要是谁弄坏了田地,他就压着二哥去耕地补回来。
谁让二哥带头乱来?
非常幸运,这群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们虽然没种过田,但都侍弄过花草。只是除草浇水的事,他们都做得有模有样。
虽然是一时兴起,但看着快丰收的麦田,他们兴奋不已,好像这块田地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己种的似的。
“李二,等丰收的时候再邀我们来,我们自己收割。”一位勋贵子弟道。
李世民笑道:“好。我们再试试能不能自己磨麦子,做点心,举办个宴会。”
李玄霸阴阳怪气:“你是不是还要从现在开始养鸡养鸭啊?到时候要不要再举办个钓鱼会或者狩猎会啊?”
李世民对弟弟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准了。钓鱼狩猎交给我,养鸡养鸭交给你和小五。”
李智云拍着胸脯道:“好!交给我和三兄!”
李玄霸扶额:“小五啊,你不用帮我也答应了。”
众人皆笑不可抑。
李世民笑嘻嘻地拍着李玄霸的肩膀道:“阿玄,你自己的提议,必须自己负责。哥哥相信你。”
李玄霸琢磨着,是不是又该给二哥一点教训了。二哥搬到别庄之后,真是浪到飞起啊。
于是在送别宾客后,李玄霸对二哥发起了夺命三连:“二哥,功课做完了吗?交功课的时间快到了。你不会再想挨老师一次戒尺吧?”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就像是褪色了一样。
单纯的李智云还给二哥补刀:“二兄,你居然还没完成功课?你不是教导我,完成功课前不可以玩耍吗?”
李智云掰着手指头,数着李世民对他的教导:“你还说,要每日规定完成多少功课,这样才能养成良好的习惯。”
李世民脑袋耷拉,肩膀一垮:“我知错了,我也只是落了两日的功课……只是两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