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隋文帝!
李玄霸正走神,李世民一个猛扑,不小心把弟弟从李三娘怀里推了下来。
在李玄霸被推下来的时候,李世民吓了一跳,赶紧把李玄霸一拉。
李玄霸倒下时换了个方向,把李世民垫在了地上。
“哎哟。”李世民护着弟弟哀嚎。
李玄霸从李世民身上爬下来,骂道:“活该。”
“嘿嘿。”李世民揉了揉屁股装傻,笑着混过去。
李三娘和柴绍都忍俊不禁。连管家都有些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刚刚两位公子还早熟得吓人,现在恢复了孩童的模样,管家心中对“神童”产生的不适和恐惧都消散了。
东市的店铺很好收服,西市就麻烦了些。
打狗也要看主人。“孝”字当头,就是长辈身边的奴仆,晚辈都得给几分薄面。
李玄霸在心里阴阳怪气:【不然他们就会告状,‘他这是在打我的屁股吗!这是在打您的脸!’】
这时还没有“您”这个字,但李世民也听出了李玄霸的阴阳怪气。
他凑到李玄霸耳边道:“奴仆的屁股是主家的脸,这骂谁啊?”
李玄霸还没回答,李世民就捧腹大笑,东倒西歪。
柴绍见李家二郎好端端地突然笑起来,满头雾水。
李三娘则心里发痒。
不知道三郎又和二郎说了什么笑话,把二郎乐成这样。唉,要是柴绍不在身边就好了。
自己的武力足以保护幼弟,但偏偏不能在外人面前舞刀弄枪,与人争执,真烦。
西市的掌柜仗着自己辈分高,比东市的掌柜更棘手几分。
李玄霸和李世民遵循“不能打祖母的脸”的前提,改变了策略。
他们照旧算账,照旧指出掌柜吃了回扣。
啧啧啧,足足四成回扣。原来印刷佛经贩卖利润这么高?
这次李玄霸和李世民你唱我和换了个剧本。
李世民只一眨眼,眼睛里就泛出气愤的泪水,说要向祖母告状,把偷祖母钱的掌柜送官府。
李玄霸哭不出来,只能装得一副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模样,说担心祖母脸面上不好看,反正祖母已经把掌柜的卖身契给了他们,就他们自己偷偷解决。
李世民哭闹,我不听我不听,我一定要向祖母告状。
李玄霸继续手足无措,也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李世民见弟弟那别扭的表情,好不容易从心底挤出一个字嘲笑弟弟:【哈!】
李玄霸在心底咬牙切齿:【你‘哈’什么!】
李世民在心底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哈!】【装!】【哭!】【不!】【像!】
终于努力把这几个字蹦完,李世民往弟弟身上一倒,有气无力道:“累,头晕。”
李玄霸接住磅重的哥哥:【你精神力没我强,就不要用心声对我说话。】
李世民靠着弟弟偷偷打了个哈欠,装作哭累的模样继续抽泣。
李三娘适时加入这场闹剧,先命带来的家丁把掌柜控制住,并派人去如实禀报祖母,告诉祖母自己先带着哭闹不止的二郎和三郎去玩一会儿,把两个弟弟逗开心了再回来亲自禀报。
这时充当背景板的柴绍终于起了作用。
他见掌柜污言秽语不断,按着掌柜的后脑勺,将掌柜的脸砸在了地上,砸得掌柜门牙断了半截,满口鲜血哀嚎不已。
“把他嘴堵住,别污了贵人的耳。”柴绍对自己的家丁命令道。
李世民赶紧伸手死死捂住李玄霸的眼睛。他自己倒是毫不害怕,还颇为好奇地打量这位出手果断的姐夫。
李玄霸无语。
自己也不害怕好吗?和二哥说了很多次,他、不、怕!
但二哥每次见到有人斗殴或者有下人被责罚,都会不记得他的话,非要捂住他的眼睛,搞得祖母和母亲都以为他胆小。
李三娘眼睛一亮。三郎要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李三娘假装皱起眉头,对柴绍道:“柴郎,我带二郎和三郎在一旁饮子铺坐坐,你处理完这里的事后,给二郎和三郎买点糕点再来寻我。”
柴绍立刻满脸堆笑答应。
李世民刚对柴绍生出的好感,瞬间狠狠下降。
啧,笑得好谄媚,好难看。
刚把二哥的挡住自己眼睛的手扯下来的李玄霸也分外无语。
自家母亲给阿姊挑的夫婿,长相肯定是不差的。但柴绍柴大郎君,你是不是该做一做表情管理训练?白瞎了你那张俊脸。
看看我哥,就是嚎啕大哭都哭得那么好看,放后世一定能当个巨红童星。
李三娘倒是不嫌弃柴绍突然崩掉的颜值,又叮嘱了柴绍几句后,带着李玄霸和李世民离开书店,去了不远处的饮子铺。
此时的茶还是加了许多奇怪佐料的茶汤,虽已经有茶摊,但茶汤还是多在食肆贩卖。直到开元年间,才有单独的茶肆茶馆雏形出现。
如今的“饮料店”叫饮子铺,是用各种花草、果脯熬制的类似于后世花草茶、凉茶之类的饮品。
饮子铺一般都和药铺是一个东家,主卖的“特色饮子”都会有医师冠名认证,不说包治百病,至少也会有一二保健养生的疗效。
李三娘在二楼选了个僻静的带屏风和盆栽格挡的角落。她又以喜欢清净的借口,买下了附近几桌的空位,与其他客人隔出一圈空间,并给带来的家丁买了饮子,让家丁在空圈外又围了一圈坐着休息。
“好了,三郎,有什么要和阿姊说的?”李三娘问道。
李世民从怀里摸出一卷纸递给李三娘,抱怨道:“稍稍重一点的东西,阿玄就爱往我怀里塞。”
李玄霸捧着只放了梅干和甘草的饮子不说话。
大热天的,他才不想在怀里塞太多东西,会掉出来。
李三娘把李世民塞过来的纸展开,只看了几行就惊讶道:“你要和我一同做生意?”
李玄霸点头,正准备让二哥继续给自己当传声筒,李世民双臂在胸前交叉表示拒绝:“你自己和阿姊说,哥哥累了。”
说完,他就捧着饮子埋头牛饮,无论李玄霸怎么在心里戳他,他都不理睬。
李玄霸见外置发声器官罢工,只能劳累自己开口。
“以后我会弄出一些新鲜玩意儿出来贩卖。孩童过于聪慧会被认为是妖异。当朝皇帝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我和二哥过于突出,恐怕会引起他的不满……”
李玄霸话未说完,李世民抬起头道:“你何必对阿姊遮掩?不如直说我俩头上有个袭爵的兄长,我俩过于出色,可能会引发兄长妒忌。哼,我多在祖母怀里腻一会儿,兄长的眼神就和下刀子似的,小气。”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不是不累吗?帮我说。”
李世民立刻低头继续捧着瓷杯装作喝水:“现在累了。”
李三娘忍着笑道:“好了,我知道了,确实有这个问题。你们上头有袭爵的兄长,在兄长有实职前,还是低调些好。”
虽然现在他们的父亲李渊身体还硬朗,离李建成袭爵还早。但等李建成成婚后,父亲肯定会为李建成谋求实职。
一般而言,这实职都是入宫廷或东宫为侍卫官,如柴绍目前的“左千牛备身”。
柴绍因与太子杨昭关系莫逆,刚与李三娘订婚就成了左千牛备身,专职保护太子。
千牛备身是隶属于千牛卫的禁卫武官,能执“千牛刀”入禁中,常备皇帝和太子身边。换作后世熟悉的称呼,叫“御前带刀侍卫”。
隋唐禁军分南北衙门。南衙统领天下府兵,北衙是皇帝私人募兵。
在府兵制崩坏前,千牛卫就是禁军的核心,也是勋贵青年武将培养基地。
这时男子也是普遍及冠后才担任实职,李建成就在等冠礼后李渊帮他寻个实职。
如柴绍这样还未成婚,就已经是左千牛备身,在禁中持刀保卫太子安全,可谓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窦氏深知自家女儿内心的骄傲,若所嫁之人空有家世,自己没什么本事,女儿是很难与其有感情的,选女婿时费了很多心思。
李建成还未及冠,身上没有实职,才会盯着后院兄弟。待李建成有了实职后,他就会着眼朝堂,看不上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也就不会再和小他十岁的两个弟弟置气了。
“再者,我见其他世族大家,偏房行商供主房入仕用钱,却常常不得尊重,所赚取钱财被主房任意支取,影响买卖。若我和哥哥的铺子有阿姊一份投入,想来将来唐国公府是不好意思去任意支取外嫁女儿铺子里的钱的。”
李玄霸委婉道:“不是我不信父亲和兄长品行,只是我身体过于病弱,恐怕将来难以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只能混些钱财傍身。让阿姊见笑了。”
李世民再次插嘴:“我和阿玄还年幼,祖母和母亲就叮嘱我和阿玄要讨好兄长,以免兄长将来当了家对我们不好。那我和阿玄就不靠唐国公府,靠阿姊了。阿姊以后是钜鹿郡公家的当家主母,也能护得住我和阿玄。”
李三娘哭笑不得:“二郎,三郎,你们信任阿姊,阿姊很高兴。但阿姊外嫁后就是柴家妇,你们怎么能更信外人?”
李世民摇头:“我不信什么内人外人。我信阿姊,不信兄长。”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他本来想说,“阿姊出嫁了也是阿姊,不是外人”。没想到二哥先插嘴,而这插嘴的话,似乎比自己所说的更高明。
看看阿姊瞬间绽放的笑容和明亮的眸子,二哥不愧是二哥,这张嘴太会说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阿姊向你们承诺,阿姊用嫁妆陪你们做生意,不会让柴家人插手。”李三娘被二弟三弟如此信任,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豪情。
咳,她倒不是认为父亲和兄长真的会贪图两个孩童手中的零花钱,只是陪弟弟玩耍而已。
李世民和李玄霸交换了一个眼色。
阿姊真好哄!
柴绍提着糕点回来时,姐弟三人已经完成了商议和分配,开始闲聊。
李三娘要了两成利,剩下李玄霸和李世民各得四成。
李玄霸本想劝说三姐多拿一些,被李三娘刮了鼻子。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姊入份子就只是为了帮我们而已,你让阿姊多拿,外人听说了,还以为阿姊欺负我们。以后我们多给阿姊送些礼物便是。”
李三娘道:“是这个道理。阿玄,阿姊早就想说你了,你有时候太见外,真令阿姊难过。”
李世民频频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先踹了二哥一脚,然后拱手道:“是弟弟的错。”
李世民继续老气横秋叹气:“阿姊,你看他,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哎哟,你还踹?信不信我还手!”
他如此说的时候,已经扑到了李玄霸身上,挠李玄霸的痒痒。
李玄霸超怕痒,赶紧向三姐求救。
李三娘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救可怜的三弟。
还好柴绍这时来了,李世民给三弟一些面子,才停手欺负弟弟。
李玄霸愤愤地瞪了李世民一样。
李世民挑眉:“你瞪啊,你瞪啊,你再瞪,我还挠你痒痒!”
李玄霸脖子一缩,心里把这个仇记在了小本本上。
若不是你现在还年幼,我怕吓着你。等你当秦王后,看我怎么用剧透创死你!哼!
柴绍把糕点放下,道:“阿玄别气了,吃点糕点。”
李世民小脸一板:“阿玄只有我能叫!你该叫他李三郎!”
故意表示亲近的柴绍:“啊?!”
李三娘差点笑得呛着:“是这样。就是娘和我想跟着二郎叫阿玄,二郎就不乐意。”
李世民把李玄霸往怀里一抱,警惕地瞪着柴绍。
柴绍好奇:“那阿玄……不,三郎叫二郎什么?”
李玄霸没好气地推开热死了的二哥,道:“还能叫什么?叫哥,二哥。”
柴绍又问道:“那你们怎么叫李家大郎呢?”
李玄霸和李世民异口同声道:“兄长。”
柴绍:“……”很明显的亲疏之别。
李三娘皱眉:“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打听我家事做什么?”
柴绍赶紧赔礼道歉。
李三娘道:“我要带二郎和三郎去佛寺求炷香,你去吗?”
柴绍殷勤道:“当然。”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满脸不乐意。
李玄霸:【明年他们就要成婚了,现在多培养些感情,对阿姊更好。】
李世民垂头丧气。
李玄霸见二哥心情低落,主动牵着二哥的手,又让李三娘牵着二哥另一只手。
他知道二哥只要对一个人上了心,就会贴心贴肺地对这个人好,不能忍受离别。
二哥养李治的时候,李治出宫建府,他都要和女儿一起抱头痛哭,出个宫跟离开个十万八千里似的,分外令人无语。
现在李世民被自己带着亲近三姐,对三姐外嫁感到难过很正常,但太不给柴绍面子就不行了。对柴绍做得太过,最后倒霉的还是三姐。
李三娘带着两个弟弟去佛寺逛了一圈,待西市快关闭时才回家。
回家时太阳还未落,李三娘与李玄霸、李世民先去探望了独孤老夫人,然后李玄霸和李世民先离开,李三娘独自留下告诉独孤老夫人书店中刁奴之事。
听着李世民因刁奴欺骗自己愤怒地想报官,李玄霸因担心自己难过而阻拦李世民,两个孩子虽表达方式不同,都对自己一片拳拳孝心,独孤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大概看我病了,他们心就大了,失去了为奴的本分。”独孤老夫人道,“此事你看着处理了就是。我看不止那掌柜,恐怕所有人都不老实,你全打发了,从家里选些老实人。只是卖些佛经,不需要多聪明的人,听话最重要。”
李三娘应下。
独孤老夫人又道:“二郎和三郎的店铺你多上心,也正好锻炼一下你掌家的能力。”
李三娘再次点头。
独孤老夫人累了,让李三娘离开。
然后,她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从佛寺求来的护身符,叹了口气,道:“三娘过于聪明了些。她做这场戏,大概是担心我留下的奴仆自恃伺候过我,不听二郎和三郎的话。”
张婆却道:“是不是三娘的谋划,只消打听一下跟着三娘一同去的人就知道了。奴婢听闻柴家大郎也悄悄跟了去,待柴家大郎来时,奴婢去问问伺候柴家大郎的人。”
独孤老夫人本来想说算了。但“算了”这两个字在嘴里转了许久,她仍旧没有能说出来。
“去问问吧。无论真实情况如何都无所谓。三娘聪明是好事。”独孤老夫人道。
张婆点头,心里却叹气。若老夫人真无所谓,就不会这样说了。
第二日,张婆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老夫人。
还真不是三娘做了什么,而是两个孩子进门就查账,然后发现掌柜吃了四成回扣。
独孤老夫人当即大怒,命人把刁奴带到府中,自己亲自下令把人打得半死后再发卖掉。
张婆隐晦地告知了李三娘,为何独孤老夫人会“心血来潮”亲自处置这群刁奴。
李三娘叹了口气,道:“辛苦张婆了。”
她悄悄塞了些银豆子给张婆。
张婆回到独孤老夫人身边,就将银豆子拿出来,道:“三娘聪慧,奴婢为让她安心,多嘴了几句,侥幸得了些赏钱。”
独孤老夫人啐了一口:“你倒是惯爱拿我的事去讨赏钱,快拿去喝酒吧,醉死你。”
张婆赔笑。
之后窦氏也悄悄塞了张婆一些银钱。
此事揭过。
李玄霸得知独孤老夫人亲自处理刁奴后,明白这书店完全属于自己和二哥了。
他出门寻找李世民,告诉二哥好消息。李世民正站在阴凉处扎马步。
李世民的面前立了个小木架,木架上放着一本《论语》。
他看完一页,就让仆从翻一页,如此又能练武,又能读书。
李世民性格过分活泼,李玄霸常常被安静不下来的二哥闹得很累。
但一旦习武、读书、习字,李世民就突然静了下来,自制力强得李玄霸都自愧不如。
李玄霸占了有后世成年人阅历的便利,也就和李世民并称“唐国公府双生子神童”而已。
有时候李玄霸烦了练字背书,还得被李世民带着咬牙坚持。
他不得不感慨,能竞争帝王排名前三的人,比不过啊比不过。
李玄霸身体羸弱,每日觉比李世民多。
他刚刚在屋里小睡,李世民起床时没吵他,自己出去扎马步。
见李玄霸醒来,李世民起身擦汗,朝着弟弟扑来。
李玄霸伸长双手,撑住老喜欢扑人的二哥凑上来的脸:“礼物送给家中兄弟姐妹了没有?他们喜欢吗?”
自李建成出生,到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这十年时间,李渊与妾室生了四个女儿,分别是家里的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五娘子。窦氏所出的李三娘,正好夹在最中间。
大娘子和二娘子已经出嫁,四娘子和五娘子还在相看人家。
李世民一个弯腰,躲过了李玄霸拒绝的双手,成功抱着三弟。他蹭了一下李玄霸后松开怀抱:“四姊和五姊都说要送我们荷包,五弟说病好了要来找我们玩,四弟……”
李世民顿了顿,低头在李玄霸的绢丝罩衣上擦了一把汗。
李玄霸拳头硬了。
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道:“四弟拿着我们送的拨浪鼓去砸人,被我揍了一顿。兄长便把我骂了一顿,还罚我写检讨。阿玄你可要帮我。”
这时候讲究长兄如父,李建成有管教弟弟的权利和义务。他罚李世民写检讨,倒不是欺负人,而是负责的体现。
李玄霸叹气:“你向祖母告状就行,何必自己出手?祖母现在身体好些了,有精力管教李元吉。”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就是热血上头。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我揍哭了。”
李玄霸无语。
李元吉以后在李渊和李建成那里轮番跳脚对你喊打喊杀,难道梁子现在就埋下了?
李玄霸曾经不仅试图和李建成拉近乎,也试图和李元吉搞好关系。
李渊这个皇帝要搞平衡,李建成和哥之间兄弟相残难免。李元吉则不一定会被卷入。
李玄霸倒不是对李元吉有多少兄弟之情。
李元吉以后实在是太混账了,拿百姓当猎物追逐射杀,拿军士当角斗士看互相残杀,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李玄霸虽不是个多善良的人,但也不希望这种反社会疯子是自己的兄弟。
但他太过年幼,有些事就算预判到了,也无能为力。
窦氏还是患上了严重的孕期抑郁症,命令人丢掉了李元吉。
虽然捡回李元吉的人,从会被李元吉杀掉的侍女陈善意变成了迈着小短腿的李玄霸,但李元吉随即就被独孤老夫人派人抱走,这件事仍旧被宣扬得府中众人皆知。
待窦氏艰难地从孕期抑郁症中走出来的时候,丢孩子的事已经让李渊和窦氏好不容易恢复的“蜜月期”又出现了裂痕。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孕期抑郁症。窦氏丢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医师说是“癔症”的缘故,旁的人也仍旧会在心底嘀咕窦氏不慈。
虽然现在窦氏靠着侍奉独孤老夫人至孝,修复了李渊心里的那一点疙瘩。但无论是独孤老夫人还是李渊,都不会再让窦氏养育李元吉。
独孤老夫人精力不济,对李元吉几乎是放养。
李玄霸曾经委婉地和祖母、母亲提过李元吉的教育问题。除了母亲确实不好强硬地管教李元吉之外,这个时代的长辈总认为孩童年幼时放养无所谓,待启蒙读书后再好好教导就能掰过来。所以她们都没太在意。
好吧,现代社会的长辈也是这么想的,总说熊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
李元吉会走路后,破坏范围大大增加。李玄霸努力过了但无能为力,只好绕着李元吉走。
但李世民性格暴躁,李元吉敢熊到他头上,按着就是一顿揍。为此李世民没少被罚。
“我向祖母哭了一场,祖母没怪我。本来就是李元吉的错。李建成是李元吉的兄长,我不也是李元吉的兄长?李建成能教训我,我就能教训李元吉。”李世民洋洋得意道。
李玄霸嘴角微抽:“你开心就好,”
李世民道:“对了,祖母说耶耶在给兄长相看荥阳郑氏的女儿当我们大嫂。等大嫂入门,李元吉就有人管了。你知道荥阳郑氏是何家吗?”
李世民知道自家阿玄一直在外人面前藏拙。阿玄几乎无所不知,有什么不懂的,问阿玄总没错。
荥阳郑氏啊……李玄霸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心声给二哥解释“五姓七望”。
不用心声不行,因为他的话传出去,估计会和“五姓七望”结仇。
【北魏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时,学了南朝的精华,也学了南朝糟粕“士族门阀制度”。他以为士族门阀制度就是汉化的精华,是争夺“中原正统”的关键。】
北朝基本都是有胡人血统的军阀建立,南朝是取代东晋的传统汉人王朝。
【为了抗衡南朝士族,争夺正统地位,北魏孝文帝选出了“五姓七望”——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与衣冠南渡的传统魏晋门阀相抗衡。】
【所以所谓“五姓七望”基本都是北魏养起来的。】
【待隋朝统一,南北门阀为了和掌权的关陇贵族争夺权力,联合起来互相吹捧,承认彼此地位,形成了如今隋朝士族门阀格局。】
【北魏分裂成东西魏,北周和北齐代东西魏,北周统一北齐,隋朝又统一天下。从北魏开始,把持朝政的是以当初西魏八柱国为核心的关陇贵族。我们的曾大父李虎就是西魏八柱国之一。】
【八柱国“贵”,把持中央朝堂;士族门阀“清”,盘踞地方称“郡望”。士族门阀想要获得中央的权力,关陇贵族想要披上一层历史悠久的皮,所以两者一拍即合。】
【虽说我们需要攀附他们,但大可不必将其看得过重。】
【举几个例子。】
【弘农杨氏很早就被贾南风屠灭,靠旁支延续,隋文帝攀附弘农杨氏前,这个家族一直默默无闻。】
【颍川陈氏在永嘉之乱被屠灭,也靠旁支延续,一直默默无闻至今。】
【太原王氏被刘裕屠灭,只王慧龙逃到北魏,繁衍成如今太原王氏。】
【清河崔氏在北魏国史之狱中被屠灭,与其有姻亲的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灭族。现在的本宗据说是衣冠南渡的旁支。】
【至于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连魏晋名门都算不上,在晋末十六国后才开始发迹。】
【所谓世家门阀渊源几千年,大多都是攀附的。他们各房族谱自己都对不上。为了比拼门第攀,许多世家门阀合并郡望,谱系构建伪冒房支很常见。】
【比如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为了与其他门阀抗衡,就将郡望合并。陇西李氏原本攀附李广,上溯至秦将李信;赵郡李氏攀附李牧。两者合流后,便胡编李牧是秦人,先父在秦国当御史大夫,后来入赵为将。还胡扯李牧其他长辈都在秦国封侯。最后合流上溯春秋末期,认陈国李耳当祖宗。】
李玄霸一边向李世民揭士族门阀的老底,一边和李世民去溪边乘凉。
唐国公府建造的园林中引了一条活溪水。当李建成不带着朋友在此处游玩时,李玄霸和李世民就常常来这里的浅滩玩水避暑。
两个孩子脱掉了鞋,坐在了溪边的大石头上踩水玩。
李世民踢出一朵大大的水花,挠头道:“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听上去好熟悉啊。”
李玄霸:【哦,我家和两个李氏打得火热,大概是正在犹豫攀附哪一支。】
李世民惊讶地张嘴,嘴巴能塞进一整只鸡蛋:“他们还能由着我们犹豫?!”
李玄霸:【有什么惊讶的。国史之乱时,北魏皇帝“按图索骥”,拿着他们的族谱挨个杀人。后来自称旁支的族人拿着自己编的族谱说自己是继承人,谁知道真假?反正只要是同姓氏的名人,门阀很乐意与其联宗。你信不信我们再厉害一下,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后人修族谱的时候,都会把我们修进去。】
他手动把二哥快掉下来的下巴合上去。
李世民讪讪道:“阿玄,按图索骥不是你这么用。”
李玄霸:【差不多。】
“差很多,唉,你开心就好。”李世民捡了李玄霸的口头禅,“他们真奇怪。后人争气就行啊,何必去攀附冢中枯骨?”
李玄霸默默地看了自家二哥一眼。
公开骂“五姓七望”不过是仗着冢中枯骨,没什么本事,唐太宗是第一人。没想到二哥这么年幼就会说出类似的话了。
“没错。”李玄霸主动开口说话。
李世民道:“所谓攀附郡望,和结党营私有何区别?”
李玄霸又瞥了自家二哥一眼。
你是不是太早熟了?这是六岁的孩子会说的话吗?!
李玄霸:【没区别。不过“五姓七望”是结党营私,关陇贵族难道不是?】
李世民歪头,又踢起一朵水花:“啊,我们也是吗?”
李玄霸点头。
【隋炀帝迁都洛阳和龙舟下江南,虽然享乐成分居多,否则不用这么急,也不用修这么多行宫别苑。但转移政治中心,拉拢山东门阀打压关陇贵族的政治心思,肯定也是有的。】
【再如现在的科举。因为需要五品以上官员举荐才有资格入考,且不糊名,所以这科举不是用寒门士子挤压士族门阀。相反,隋文帝和隋炀帝更像是让家中读书氛围浓厚的士族门阀,通过科举获得更多的官职,打压传统关陇贵族集团。】
李玄霸在心里想了,但没有“说”给李世民听的是,从西魏起,以八柱国为核心延续下来的关陇贵族就牢牢把持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