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是居民区,“市”是交易区。隋文帝取消所有沿街商铺,坊内和连接坊的道路两侧不允许有任何商业活动,所有市场交易必须在大兴城的东西二市进行。
“坊市”门禁管理非常严格。比如市的交易时间,“凡市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只开放一个下午。
这一套规矩下放到全国所有大小城池,且“诸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
隋唐之初,这个规矩十分严苛。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私自拖个小推车出去贩卖东西,轻则杖六十,重则贩卖者和购买者都以盗窃罪论处。
那么可以做生意的市有多大呢?
隋唐的坊市数量是以城市行政等级划分,不看人口数量。都城大兴城和东都洛阳城的坊市数量都是在一百至一百一十之间,而市只有两个。
所以市中的店铺已经不能叫寸土寸金,只能叫有市无价,早在隋文帝开国之初就被勋贵瓜分干净了。
如果李玄霸想要在坊里偷偷做生意,得等到贞观,他哥见这样严格控制商业活动实在是不方便,稍稍放宽了对坊内商业的控制,才能在有背景保护的前提下,支个摊子卖东西。
如果他想随意在路边找个屋子当商铺彻夜卖东西,就只能等安史之乱后,坊市制度彻底崩塌了。
李玄霸问了娘亲一声,能不能在唐国公府的自家店铺中寄卖东西,得到否认的回答后,他就放弃了做生意的打算。
平民穿越到初唐盛唐,支个摊子做小本生意创业发家是不可能的,就连他这个唐国公府三公子都做不到,唉。
没想到,只是替大兄背个过错,居然能拿到两间铺子?
虽然李玄霸骂自家哥没志气,但那时他的想法也是,真香!
如果不是之后还要跟着李建成讨生活,不能把李建成得罪狠了,他都想去主动碰瓷了。
大兴城和后来的长安城一样,皇帝行宫和达官贵人的官邸都在东市“都会市”附近。东市多做珠宝、古董、高档布料之类的奢侈品买卖,街道也比西市宽敞。
西市“利人市”是普通人的集市。除了囊括所有日常用品,当贞观丝绸之路重新开启后,胡人都聚集在西市。到了盛唐,西市的繁华会超过东市。
现在西市虽然还没有胡商加成,因商贾如果没有背靠勋贵没有资格去东市,所以已经形成了“东市贵、西市富”的雏形。
无论东市还是西市的店铺,都早就被勋贵瓜分完毕。隋朝才过了一代皇帝,勋贵远没到洗牌到需要卖铺子的程度。
窦氏和独孤老夫人能拿出铺子给六岁孩童“玩耍”,可见她们二人嫁妆之丰厚,窦氏和独孤氏在隋朝权势之高。
李玄霸在外人面前是个沉默寡言的形象,但他在李世民这里是个“话痨”,心里从出门起就叭叭叭个不停。
李世民趴在马车车窗上,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频频点头,告诉李玄霸他在听。
李玄霸把隋朝的坊市制度一一讲解给他哥听后,又说起了他从祖母和娘亲的嫁妆看出的“内情”。
祖母嫁妆中的店铺多在东市。不过那其实不算祖母的嫁妆,而是文献皇后给祖母的赏赐。
母亲嫁妆中的店铺多在西市。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隋文帝杀光宇文氏直系男丁后虽然没对北周的公主动手,但也有稍稍压制襄阳长公主一家。
李世民转头:“是这样吗?但祖母给你的铺子在西市,母亲给你的铺子在东市啊。”
李玄霸:【所以虽然祖母和母亲都疼爱我们,疼爱程度还是不同的。】
李世民继续看向马车车窗外,下巴搁在交叠手臂上的小脑袋晃了晃:“阿玄,你说东市做贵人的买卖,西市做平民的买卖。那书本字画之类的店铺,是不是东市更多?”
李玄霸:【是。国子学也在东市附近,求仕学子皆寄居东市周围坊中。】
国子学即国子监。隋炀帝大业三年改名国子监,唐高祖武德元年改回国子学,唐太宗贞观元年又改成国子监。
李世民撇嘴:“那西市的书铺中的书能卖出去吗?”
李玄霸:【西市靠近佛寺。祖母给的店铺主要以卖雕版印刷的佛经为主,收益还是不错的。祖母虽不如母亲宠爱我们,但我们也是她的心尖尖。】
李世民坐回李玄霸身边,凑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祖母的心尖尖一定分成了很多瓣,大兄是最大的那一瓣。”
李玄霸忍笑。二哥的吐槽真是犀利,放后世网络上,也一定能成为冲浪好手。
窦氏给李玄霸的铺子是她生意最红火的店铺之一,是她还未谈婚论嫁,在家练习管家时最先拥有的铺子。管理铺子的都是从娘家跟来的老人。
这间铺子的隔壁,就是窦氏给即将出嫁的女儿李三娘的嫁妆。
此次出游,窦氏要伺候独孤老夫人腾不出手,所以是李三娘带着两个弟弟来。
这李三娘,就是后世李世民吐槽“比我脾气还暴躁”平阳昭公主。
后世因李世民赐死平阳昭公主次子,有许多阴谋论写李世民苛待平阳昭公主。
李玄霸就在这件事上大书特书,引来无数流量,完成了上司的绩效指标考核。
为了编出合格的谣言,李玄霸首先要查到真实的资料,才能九真一假,令人信服。所以他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首先,平阳昭公主在武德元年就被解除了所有兵权,一直住在长安。
“娘子关”之名在平阳昭公主出生几百年前就有这个名字,是后人牵强附会。
平阳昭公主自唐朝建立后就被夺走兵权,一直住在长安,没有镇守过娘子关,自然也不可能和当时主要带兵的秦王李世民有冲突。
再者,李世民其实有厚待平阳昭公主。只是封建时代对女性的厚待,不符合现代人的思想而已。
在柴令武与巴陵公主卷入谋反前,柴绍长子袭爵谯国公,次子因娶了公主册封襄阳郡公,是当时难得的一门双公顶级勋贵家族。
后来柴绍长子柴哲威虽被坐罪迁岭南,但很快就起复为交州都督,在李世民去世后的第二年死在任职上。
都督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贞观年间撤内地都督,剩下的每一个都督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可见李世民对他的信任。
李世民还厚待平阳昭公主的老下属,比如柴家家僮马三宝。
李渊起兵反隋,柴绍与平阳昭公主分开行动,柴绍独自跑到太原,平阳昭公主招兵起义,马三宝随侍平阳昭公主左右,是平阳昭公主的心腹。
贞观元年,家奴出身的马三宝被李世民晋为国公。贞观三年去世时,谥号为“忠”。
还有平阳昭公主的丈夫柴绍,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十四名,在程咬金、侯君集、李勣之前。
柴绍有击破吐谷浑、突厥和平叛的战功,但比起凌烟阁其他将领来说,显然有些失色。他名列凌烟阁位次这么高,后世公认“关系户”。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嘉赏平阳昭公主本人,也不公开提平阳昭公主的战功,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局限性。
封建时代封赏女子基本都只封赏其男性家眷。李世民超规格厚待平阳昭公主的丈夫、儿子、心腹,就是厚待平阳昭公主了。
其实唐朝女性地位虽然较宋以后高,但也没高到哪里去。唐初女子出门时,必须佩戴遮盖全身的羃离。到唐高宗李治时,因为民间女子流行起只遮掩住颈部的帷帽,还专门下诏训斥过。
所以平阳昭公主抛头露面招兵买马当女将军一事,在当时很是离经叛道。
从唐初开始,从李渊到主流士人,都致力于抹消平阳昭公主身为女将军的事迹。
李渊曾刚建立唐朝,就让温大雅给他写了《大唐创业起居注》歌功颂德。在此书中,平阳昭公主所有事迹全部被抹去,变成了李渊高瞻远瞩,智勇双全,连平阳昭公主参与攻破长安的战功都分润给了儿子和心腹。
李渊自己发布的《褒授岐平定等诏》中,也只字未提平阳昭公主。
李渊能给平阳昭公主谥号,并以鼓吹之礼下葬,已经是额外奖赏。
《旧唐书》问世之前,平阳昭公主的光芒十分黯淡。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尉迟乙僧绘制了一副平阳昭公主据鞍佩櫜鞬的将军画像。
此画是在贞观年间,尉迟乙僧给李世民当宿卫官时绘制。他能获得绘制公主画像的许可,还找到对当年公主戎马生涯有记忆的人取材,背后故事不用多说了。
李世民也理应怀念这位女将军,厚待她的丈夫和后人。
因为根据历史上的蛛丝马迹,平阳昭公主的兵都交予了李世民,后来全成了李世民的死忠。
这些人一到李世民麾下就忠心耿耿,总不能是因为李世民自带魅惑能力,引人纳头就拜。
或许应当是应了后世人那句评价,平阳昭公主“盖难弟矣”。
李玄霸认为,平阳昭公主就算被夺了兵权,曾经麾下将领也会给她几分薄面。她居住在长安时,李渊和李建成应当都会捧着这个没有威胁,但有声望的将军公主。
所以他早早地扑上去抱大腿,以求唐朝建立,二哥李世民在外打仗护不住他时,自己如果不讨李渊和李建成的喜欢,能有个人保护自己。
逼急了他就不要脸地往姐姐家一住,说不定还能救姐姐一命。
姐姐的死因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但其次子柴令武年龄应该与其妻巴陵公主相仿,其出生时间正好与姐姐辞世的时间接近。所以姐姐死因很可能是难产,或者高龄产子后留下的并发症。
有他不要脸地住在公主府打扰姐姐和姐夫小两口亲近,说不准柴令武就不会出生,姐姐就不会死了。
虽然李玄霸的刻意亲近在李建成那里起了反效果,但在三姐这里效果拔群。
女子待字闺中,李渊没给女儿取小名,平阳昭公主现在在家里和外面只称“李三娘”“三娘子”。
李三娘比李玄霸和李世民早出门。待李玄霸和李世民下马车的时候,李三娘已经戴着遮掩全身的冪离,在店铺门口等着了。
“二郎,三郎!”性格风风火火的李三娘还未等马车停稳,就伸手拉开了马车门,把两个弟弟抱下来。
李玄霸乖巧被抱。
李世民使劲挣扎:“我自己走,不要抱。”
李玄霸很乖巧,李三娘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就把弟弟放了下来。
李世民不乖巧,李三娘就满脸坏笑地把弟弟死命死禁锢在怀里,任由李世民怎么折腾都不放。
李世民对李玄霸伸手:“阿玄,救我!”
李玄霸不仅后退一步,还在内心嘲讽:【给阿姊当玩具是弟弟的宿命,认命吧。】
李世民怒道:“那你怎么不给阿姊当玩具!”
李三娘笑出了银铃声:“三郎说你是我的玩具?三郎哟,别说悄悄话,阿姊也想听三郎说话。”
李玄霸点头:“好。”
李世民更生气了:“我让你开口说话你不说,阿姊让你开口说话你就答应?!”
李玄霸点头:“对。”
李世民气得张牙舞爪要往弟弟身上扑,可惜被李三娘牢牢控制住,只能在半空中徒劳无用地挥舞着小短手。
“咳,三娘子,先进店里?”旁边一个戴着胡帽的少年郎看着往来人群向这里频频侧目,小声提醒。
李玄霸仰头,李世民侧头。
然后,兄弟二人齐齐脸色一垮,露出了标准的一加一复制粘贴死鱼眼表情▼_▼。
戴着胡帽的少年郎自然是李三娘的未婚夫柴绍。
隋朝上层受胡人风俗影响,男女之间相处虽不像盛唐时可以随意杂处,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偶遇”之后同行一段时间,也是世间允许的。
显然,自家三姐早早出门,就是和柴绍约好了“偶遇”。
在带他们两个弟弟接收商铺前,这两人大概已经在东市附近的官家园林游玩过了,说不定还去了城郊踏青。
李玄霸死鱼眼后,恭敬拱手行礼。
李世民则非常不礼貌地瞪了柴绍一眼,然后双手主动死死抱住李三娘的脖子,一副“阿姊是我的,你滚”的态度。
李三娘笑着拍了拍二弟的小屁股,道:“你若不喜欢见到他,我就让他走。”
柴绍:“???”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才为前几日的事哄好了三娘!
李世民哼了几声,瓮声瓮气道:“看在他最先冲出去给阿玄找医师的份上,我允许他此次与我们同行。哼,阿姊要嫁给你,以后你和阿姊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为何非要霸占我和阿玄与阿姊不多的相处时间?你真讨厌,一点眼色都没有。阿玄所说的没有同理心大概就是指你这样的人。你难道没有即将出嫁的姊妹吗!”
收紧手臂,瞪!
李三娘藏在冪离下的俊俏小脸笑颜如花。
柴绍听了六岁小舅子的埋汰,不仅没生气,还生出了些许好感。
李世民前一句话表现出他对待事情很有条理,不会迁怒。后一句话则显示出他对李三娘浓厚的姐弟之情。
柴绍是真的心悦李三娘,所以见到李三娘的娘家小兄弟与其感情深厚,心里自然为李三娘高兴。
李玄霸叹了一口气,打圆场道:“哥,我和你年幼,阿姊又是未出阁女子。若遇到不长眼的人,需要有个人站在前面挡着。柴兄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娘事先定好的。”
李世民立刻把嘴嘟得能挂个酒壶:“哼,娘娘不信任我,讨厌!”
这时候喊“娘”,和后世叫“妈”一样,有多种变种叫法。如后世的“妈妈、老妈”的撒娇叫法,“娘娘、娘亲”也是撒娇叫法。“娘娘”在从宋朝后,才成为后宫嫔妃与女性神祇的尊称。
李世民黏糊糊地撒娇抱怨,还把脑袋埋在李三娘肩膀上碾来碾去。
别说李三娘冪离下的笑颜变得越发慈祥,柴绍都看着有些眼热。
他本来希望和李三娘多过几年双人生活再求孩子,虽然生孩子这事不以他的希望转移。
现在看到李二郎这模样,他觉得如果早早有个李二郎这样的儿子,似乎也不错。
反正不能像李三郎。
柴绍隐晦地打量李家三郎。
李玄霸明明与李世民是双生子,整个人却比李世民小了一圈,因小脸瘦削,居然与李世民看着都不像双生子了。
他的儿子如果像李玄霸身体这么弱,那多愁人啊。
对了,我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将来要娶哪家的女儿为儿媳?孙儿孙女又该取怎样的名字?若是生了女儿,希望女儿长得像三娘!
柴绍思维开始发散,脸上浮现畅想的微笑。
李玄霸注意到柴绍在偷偷打量他。他刚反过来打量柴绍,就看见柴绍脸上浮现出典型的陷入幻想的奇怪笑容。
略猥琐。
李玄霸:“……”对准姐夫的好感度狠狠地下降了。
笑闹了一会儿,李三娘终于把李世民放下来,带着两个弟弟去接收母亲赠予的商铺。
李玄霸刚进店铺,就让人拿来账本。
然后他摸出一本空白的表格账本,李世民从乳母手中接过算盘。
李世民翻书、计算、报数,李玄霸捏着羊毫小笔飞速将数字填进表格。
柴绍和店铺的掌柜都瞠目结舌。
李三娘让掌柜把门帘拉下来,摘掉冪离,颇为自豪地看着两个弟弟忙碌。
“三娘子,他们……”柴绍凑到李三娘身边,小声询问。
李三娘未等柴绍话说完,就道:“我家二郎三郎最是聪慧,难道你以为李家双生子神童的名声是假的吗?”
“你从这家进的香料,吃了一成回扣。”只算完一项买卖,李玄霸就放下笔,平静地对掌柜道。
李世民也同时抬头看向掌柜,满脸嘲讽:“娘所说的忠仆,看来很看轻我和阿玄。知道我二人今日要来查账,居然都不把账本改一改吗?”
李三娘从袖口拿出那个掌柜的身契扬了扬:“他们的身契都在这里,随二郎和三郎处置。”
此时蓄奴合法,店铺里的人自然都是卖身的奴仆。
掌柜“扑通”一声跪下,连告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不断磕头。
李玄霸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知道掌管店铺的人都会吃回扣。只吃一成,你算老实了。”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只一成还算老实?那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他?”
李玄霸道:“娘说不定知道这件事,当是给他的辛苦费。潜规则懂吗?要让人给你卖力干活,总要给些甜头。”
李世民继续冷哼:“你平时不爱说话,今日话怎么这么多?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扭送他去见官了。”
掌柜一惊一喜,眼泪都冒了出来,连连叩谢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
李三娘全程围观,只偶尔将手中的卖身契扬得哗啦啦响,没插手两个六岁弟弟一唱一和。
柴绍的眼神都变了。这两个小舅子,有些太过早熟了吧?
或许他不仅要交好未来的唐国公李建成,也得想个办法和这两个孩子拉近关系。
李家二郎和三郎就算不能继承爵位,将来也绝非池中物!
第6章 拉拢阿姊真好哄
吓唬了掌柜,还让掌柜说谢谢后,李玄霸和李世民才继续询问这间铺子的具体情况。
李玄霸在心里发言,李世民当外置发声器。
虽然李世民掩饰得很好,但和这两个弟弟很熟悉的李三娘,见李世民时不时瞥向李玄霸的幽怨眼神,就知道三郎又偷懒了。
二郎和三郎的秘密,只有她和娘最清楚。其余人只知道这对双生子有心灵感应,至于感应到何种程度,他们是不知道的。
顶多也就模模糊糊能感受到对方的感情吧?
虽然二郎和三郎在家中没怎么掩饰,但这种事,如果他们自己不说清楚,旁的人就算一直听二郎嚷嚷“弟弟开口说话”,也猜不出来具体情况,只以为三郎不爱开口罢了。
窦氏让李三娘不要在外面多说二郎和三郎的事。
窦氏与李渊不同。
李渊因和杨广是表兄弟,很信任杨广。
即使李渊的四叔李璋曾在隋文帝杨坚试图篡位时起兵被杀,杨坚看在独孤皇后的份上,都没祸及李渊这一家子,且非常喜爱李渊。
李渊没有参与隋文帝暮年诸子夺嫡的斗争。在隋文帝未驾崩时,与隋文帝诸子关系都很融洽。所以他自以为和表弟杨广感情不错。
窦氏则因为杨坚杀了他舅舅家所有直系男丁,连禅位的北周静帝都惨遭杀害,对杨家一直很警惕。
杨广当太子前后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作风差异,更让窦氏坚信杨广与杨坚相比,更不是个好相与的。
窦氏曾经劝说李渊,“上好鹰爱马,公之所知,此堪进御,不可久留,人或言者,必为身累,愿熟思之”。
李渊不听。
直到窦氏死了,李渊被杨广打压,才想起窦氏的话,将原先舍不得的鹰犬献给杨广,很快就被拜为将军。这时李渊才思念起窦氏,哭着对儿子们说“我早从汝母之言,居此官久矣”。
如今李渊还深信自己很得表弟杨广的宠信,对窦氏隐晦的劝说嗤之以鼻。窦氏只能悄悄自作打算。
李三娘很像未出阁的窦氏,虽然才十四岁,心中已经颇有丘壑。
柴氏也是高门贵族,柴绍与当今太子杨昭很是亲密。
太子杨昭雅性谨重,颇受隋文帝和独孤皇后深爱之,自杨昭出生起,就将其养在膝下。
可以说,如今皇帝杨广能成为太子,和隋文帝、独孤皇后喜爱杨昭也有一定关系。
杨广继位后,传出弑父的逸闻。
杨昭与祖父杨坚感情深厚,且窦氏坚信杨广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杨昭在朝堂民间名声都极好,连一直装成明君的杨坚晚年都变得多疑猜忌,杨广将来和太子杨昭必定会有龃龉。柴氏肯定会牵累其中。
所以窦氏在李三娘十二岁与柴绍订婚后,就不断提点李三娘。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双生子祥瑞虽然在外人看来不算什么,也就是多子多福而已。双生子之间有心灵感应,也是自古的记载,算不上多奇特。
但谁知道杨广会不会脑袋一拍,就忌惮了。
就算一对有奇妙心灵感应的双生子不足以让杨广忌惮唐国公府,那加上太子呢?
柴绍与太子杨昭情同手足,李三娘是柴绍之妻,李三娘有一双祥瑞双生子弟弟,这对双生子弟弟还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杨广会不会怀疑,唐国公府用祥瑞双生子给太子造势?
窦氏这些怀疑,若李渊听后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李三娘深信母亲的判断,所以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两位弟弟真正的奇异之处。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从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能力。只是窦氏和李三娘与他们相处久了,自己觉察出来。
不过李三娘总认为,不是她们觉察出来,是两个弟弟故意透露给她们。
李三娘常和母亲窦氏说,这两个弟弟鬼精鬼精的,真不知道他们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多的心眼。
李玄霸再次偷懒,让二哥当了外置发声器官,安排掌柜稍微更改了一些店铺中的运营策略。
刚接手店铺,李玄霸没有做太多改变。
做生意和治国一样,不怕循规蹈矩,最怕激进。
殊不知许多大企业原本活得好好的,换个二代上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几百亿的产值瞬间破产。
资本界有个笑话,“不怕二代败家,就怕二代创业”。
李玄霸教掌柜用表格记账方式,增加了数字符号和大写数字,然后将潜规则的回扣换成明面上的提成。
虽然这样避免不了回扣,但掌柜有了提成拿,就会对销售更上心。
吓唬了掌柜一下,掌柜短时间内不敢吃回扣。这段时间,就是李玄霸和李世民将掌柜收为自己人的缓冲时间。
待掌柜成为自己人后,李玄霸才会稍稍插手商品贩卖。
除了推广表格记账之外,李玄霸只在运营中增加了一项“顾客满意评分”。
东市做的大多都是官宦权贵的生意,几乎每一笔买卖都能追溯到某一个具体的权贵家中。李玄霸让掌柜在做成一笔生意之后,就赠送些小礼物,请顾客为此次服务满意度评分,顺带收集顾客的喜好。若评分太低,会扣除部分掌柜的提成。
这些将为李玄霸推行会员制做准备。
既然是做权贵的奢侈品生意,怎么能没有限量准入的会员制?
掌柜已经发现了表格记账的恐怖。
虽然表格记账揪出了他的贪婪,但掌柜底下还有伙计,他还要防着伙计的贪婪。在自己暂时不敢伸手的时候,他乐意改个记账方式,让手底下的伙计也不敢伸手。
至于服务满意度统计,掌柜没放在心上。
这里是大兴城的东市,掉下个竹竿都能砸到几个王公贵族。谁敢对顾客态度不好?
询问顾客喜好也是掌柜一直会做的事。
若不这么做,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进什么货?
虽然能凭借销量来判断顾客的喜好,但这会让货品调整慢人一步。赚钱做生意,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毕竟是连皇帝的行为都能预判的奇女子,窦氏做生意时当然也不会忘了做预测。她经营这个店铺的时候,已经给掌柜打下了良好的习惯。
无论是掌柜还是柴绍,都没有听出李世民口中对店铺经营细微调整背后的野心。
李三娘听出来了。
她眼眸微微一动,但按下了询问的心思。
虽然二弟和三弟与她亲近,但将来她会出嫁,还是别多打听。
李玄霸注意到李三娘的神色。
他放下水杯,对李三娘伸出手,一副累了的模样。
李三娘把李玄霸抱到怀里拍了拍:“想睡一会儿吗?”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等逛了西市,我和哥有事要和阿姊商量,阿姊记得把柴兄支走一阵子。”
李三娘也压低声音道:“为何不直接让他离开?”
李玄霸道:“有他在,别人才不知道我们姊弟商议了正事。”
李三娘哭笑不得。这个弟弟是不是过于谨慎小心了?只是两间铺子,至于吗?
不过弟弟都这么说了,李三娘点头照做。
三弟难得的请求,身为阿姊,不能说做不到!
李世民说得口干舌燥,回头看见李玄霸正窝在三姐怀里打瞌睡,气得冲过来揪李玄霸的头上的小揪揪。
李三娘没有护着李玄霸,任由两个弟弟在她怀里闹腾。
虽然她只比两个弟弟大八岁,但现在对待两个弟弟的态度,和母亲没区别。
柴绍又看得脸红了,开始畅想他和李三娘子女环绕的场景。
李玄霸好不容易把捣乱的哥哥给推开,就看到柴绍那绯红的脸。
他再次露出倒三角眼,对准姐夫的好感度再次狠狠地下降。
若不是知道历史中柴绍和姐姐的感情极好,即使两人聚少离多,柴绍也除了与姐姐有二子之外再无所出。李玄霸肯定不会阻拦二哥去折腾柴绍。
姐姐才十四岁啊,你个十七岁的“大龄少年”别露出这样荡漾的神情,到了现代社会你就是犯罪知道吗!
李玄霸也知道自己心中的膈应在这个时代毫无道理,所以就自己腹诽了一下。
他非常感谢隋文帝驾崩及时。
姐姐十二岁就与柴绍定亲,预定十三岁嫁人。
隋文帝去年薨了,母亲和祖母商议后,虽自家只是皇帝的表亲,但仍旧将婚期推迟一年。
隋文帝去年七月丁未日去世,但今年七月后没有适合两个孩子的良辰吉日,便把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最初与李三娘亲近,李玄霸是抱有功利的心态。
但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李三娘这性格,与其相处久了谁能不动真心?
李玄霸表面上装得很淡然,实际上对三姐早早出嫁很是不愿意。他只能安慰自己,十五岁出嫁总比十三岁出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