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问道:“主公, 我们不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吗?”
宗罗睺也警觉:“主公,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世民大笑:“打仗哪可能提前预定所有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们要做好最差的打算,也要做好最好的打算。现在最好的打算就是一劳永逸,把朱粲的脑袋砍了。”
秦琼和宗罗睺面面相觑。好……好像有道理?
李世民道:“再说了,襄阳郡离我们就一日距离,说不定阿玄已经赶来,恰好与我们合围;洛阳离我们只有四百里,瓦岗寨的人估计也在路上了,说不定也正好赶上今日。”
秦琼听到“瓦岗寨”,想起曾经和军师在瓦岗寨过的那段日子,神情柔和。他又能与徐世勣、单雄信并肩作战了。
宗罗睺笑道:“那我们这次确实应该努力些,免得他们到来,功劳不够分。”
李世民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赶紧告诉每一个勇士,支援的人已经快到了,趁着他们没来,赶紧抢战功去!这次出城没有什么战术,就是杀人!”
朱粲麾下就是一群乱民。他们没有战术,李世民也不需要什么战术,就三个字,“勇者胜”。
因乱民打仗没有章法,所以在朝廷剿匪的时候,一万装备完整、训练有素的隋军只要能扛住前几次猛攻,就可以轻松击退号称啊几十万的农民起义军。
现在其他麾下人数较多的农民起义军已经吸收了隋朝豪强和旧官吏,朝着一方豪强转变,战斗已经有了章法。
但朱粲不是。
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乱民,一个贼寇。
“朱粲麾下的兵卒与其说是乱民,不如说是野兽。他用吃人肉的方式培养出一群毫无底线的凶残兽群,单兵战斗力不比原本隋军精兵差。”李玄霸确实已经来到了南阳郡附近,悄悄隐蔽安营扎寨,等着他二哥出城的时候再合围。
他轻轻拍了一下面前的舆图,淡淡道:“但兽群就只是兽群,比不过训练有素的猎人。对付兽群就只有一个策略,杀!”
李世民穿着他那一身擦得噌亮的银甲,坐在高头大马上,抱着头盔笑道:“这次我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我们面前的不是人,不是敌军,只是一群野兽!”
“我们现在做的事不是打仗,是围猎!”
“攥紧手中的武器,拉紧你们手中的弓,只需要记住一个字。”
“杀!”
他身后身穿玄甲的骑兵高举着手中的武器。
“杀!”
“杀!”
“杀!!!”
李世民把头盔戴上,手往上一指,城门缓缓升起。
他身体压下,手臂放下。
两声清脆的鸟鸣,寒钩和乌镝率先振翅飞向高空。
“冲!”
李世民两脚踩着马镫,双腿夹紧马腹,在骏马奔出城门的时候,伏低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后仰起。
他手挽强弓如满月,当身体往后仰到后背与马背约六十度的时候,羽箭离弦,“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啊!”
一声惨叫。李世民这一箭射入了城外敌军中罕见的穿着皮甲的将领面部。
将领落马,敌军哗然。
“我乃陇西郡王李世民!宵小纳命来!”
李世民喘了一口气,金刚怒目,声如洪钟。
“跟我杀!”
玄甲兵纷纷挽起强弓,在李世民这一箭后,箭雨紧跟其后。
“杀!”
“乱起来了。”李玄霸理了理自己的弓箭,深呼吸,“出击!”
隐藏在树丛中的“太原郡王”的旗帜竖起,李玄霸亲率两千轻骑兵冲出了山林,步卒紧随其后。
两千骑兵在看到了敌人的踪迹之后,却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有一半人随李玄霸下马,将马背上的包袱接下来,取出零件拼装。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组装起了五百强|弩,列好了阵型。
剩下一千轻骑兵在陈铁牛的率领下,从后方冲向了敌军,弯弓搭箭,箭如雨下。
“太原郡王已到!贼寇速速就擒!”
步卒全力奔跑,越过了五百弩兵。在一千轻骑兵用弓箭将敌军扰乱后,步卒方阵狠狠地撞上了乱兵,将乱兵扎在了自己的长矛上。
在令旗的指挥下,步卒方阵冷静地控制阵型,留出了一条宽广的通道,就像是围猎一样,不断放出溃兵往弩阵这边涌。
“放!”
李玄霸下令。
弩|箭离弦的声音如蜂鸣,飞向离他们只有一两百米的敌军。
弩|箭不如弓箭厉害,但也能轻松扎入不穿甲的兵卒身体中。
疼痛唤起了野兽对死亡的恐惧,野兽中又无人指挥,他们便转头逃跑,又跑回了厮杀的战场,撞上了步卒方阵,再次被扎在了长矛上。
“啾啾!!”
一声雕鸣,李玄霸仰头望去。
两只金雕盘旋着下降,然后一个狠狠地交叉俯冲,抓向了地面上的某人,又迅速升空。
在金雕升空之时,一声暴喝盖过了战场的厮杀声。
“陇西郡王在此!朱粲纳命来!”
李玄霸嘴角先一抽,然后上弯。
“不用管他,继续守着弩机给我狠狠地射。”李玄霸笑道,“等他把猎物往我们这里赶。”
李玄霸说罢,拿起旗帜骑到马上,将自己的战旗高高举起。
“啾啾!”
乌镝眼尖地看到了李玄霸,降低高度在李玄霸上空盘旋了一下,才回到战场。
李世民一直都注意着两只金雕的位置,也观察着战场的情况。
当陈铁牛带着兵卒咬住乱军的屁股时,他就猜到援军到来。
虽然没有看到援军的旗帜,但现在看到乌镝欢快地脱离战场又赶紧回来的模样,他灿烂一笑,对着身边将领道:“我就说阿玄肯定早就到了,他就等着我出城呢!快杀啊!别被阿玄抢了战功!”
秦琼正努力拿着长|枪戳人,闻言哭笑不得:“主公,我想军师大概是不会亲上战场的。他抢不了我们的战功。”
宗罗睺道:“军师应该在后方吧?”
李世民摇头:“如果阿玄拿出他的弩阵甚至霹雳弹抢功劳,你们要如何应对?”
秦琼和宗罗睺:“……”
秦琼和宗罗睺:“杀!听到没!小子们,给我努力杀!”
玄甲军一边大笑,一边加快了挥舞兵器的速度。
他们再不吝惜战马,直接骑着战马狠狠撞进了没有披甲的敌军中。
披甲的战马撞到谁,谁就身体凹陷一块,倒地不起。
“朱粲在那里!跟我来!”
李世民终于从乱军中看到了一个穿戴着金属盔甲的人,眼睛发光。
“在那里吗?”高举战旗的李玄霸看到空中乌镝和寒钩突变的飞翔轨迹,眼睛一亮。
他将战旗交给身后的人:“留七百人操控弩阵,剩下的人随我来。”
部将:“啊?不是,军师,你要亲自上战场啊?!”别吓我!
李玄霸瞥了那人一眼:“我虽然拉不了强弓,普通的弓也是能拉的。”
部将满脸忐忑,但李玄霸已经下令,他还是胆战心惊地跟着李玄霸一起上马走了。
李玄霸只带了三百人,绕到了朱粲退路上,堵住了朱粲逃跑的路。
他羽箭离弦,箭矢扎在了朱粲身旁一个没有穿甲的人的亲兵身上。
朱粲大惊:“那是谁?!”
李玄霸没有回答。他在战场上向来不会多说话,除了必要的激励士气,他都是沉默地应敌。
李玄霸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知之明。他确实拉不开强弓,但好歹有普通青年人的力气,且练了这么多年弓箭,射伤没穿甲的皮肉轻而易举。
他又不打算抢人头,只是给朱粲造成一点阻碍,让他哥快点赶来。
他哥看到了他上了战场,估计会狂暴加倍,能迅速结束战局。
李世民还没发现李玄霸已经亲自杀敌,狂暴没有加倍。李玄霸身后的三百壮士已经加上了狂暴状态,每个人都冲到了李玄霸前面,也不怕李玄霸的弓箭扎在了他们的马屁股上。
李玄霸的精神力很强,如果给他一把狙击|枪,他一定能发挥出恐怖的战力。
现在虽然只有弓箭,但他在乱军中点杀敌人,就像是在游戏地图上开了瞄准挂和队友免伤挂似的,每一支箭都能准确命中敌人。
除了射箭速度慢了点,李玄霸的箭术没有任何问题。
三百勇士英勇无畏地堵住了近万溃兵的路,居然还真将溃兵堵住了。
近万溃兵就像是被打散的水球一样,朝着四面扩散,逃离了三百勇士的地方,更没有人想要冲到李玄霸身边,来个斩首行动。
李世民跟着朱粲一路狂奔,看着面前敌军的前行动作突然凝固了一瞬,眉眼飞扬,大喜道:“援军已经把他们拦住了!赶紧的!”
他带着的上百玄甲兵后面跟着南阳郡丞内的轻骑兵和步卒,朝着突然凝滞的敌军溃兵压去。
南阳郡城已经大门洞开,所有能派出的兵卒在李世民让寒钩往城门传递命令后,都全部涌出了城门。
吕子臧不再在城门上主持防守,亲自率领兵卒朝着敌军冲去,与李世民会合。
“援军已至,跟我把这群畜生全杀光!”
吕子臧挥舞着马刀,俨然杀红了眼。
李世民看到寒钩在空中用飞行轨迹打的讯号,知道吕子臧已经出城,心中更无后顾之忧。
他已经看到了朱粲和与朱粲缠斗的援军,将箭矢已经用完的弓狠狠劈向身边敌人,劈开了一条路。
“朱粲老贼,我来……草?!阿玄你怎么在这!”
李世民的表情在看到了朱粲的那一瞬,从兴奋变成了冷静,仿佛瞅准了猎物的熟练猎手。
但当他越过混乱的敌军看到了某个在马背上慢吞吞拉弓射箭,和自己长相极其相似,只是瘦了点的某人时,冷静神情就变成了惊恐呐喊。
“救命!阿玄怎么在这?!”李世民急得吱儿哇地大叫,“快点快点,阿玄上战场了!我草!”
秦琼和宗罗睺差点吓得把手中的长|枪马槊丢出去。
什、什么?我是不是出幻听了!
玄甲兵们也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主公口中的“阿玄”是我们的军师,太原郡王李玄霸吗?
开什么玩笑!李三郎君怎么能上战场杀敌!陈铁牛呢?你战死了吗!
陈铁牛正在闷头杀敌,还不知道他平时一直怂在后方的主人,已经亲为先锋,弯弓杀敌。
李世民和他胯|下的战马同时好像吃了什么加速药似的,居然甩掉了自己身后的将士,插|入了敌军的空隙,迅速来到了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放下弓,甩了甩手:“二哥,我……靠!你干什么!”
李世民突然单脚踩在马镫上,飞跃到了李玄霸的马上,并把李玄霸一脚踹了下去。
李玄霸趴在了地上:“我摔伤了!”
李世民骂道:“至少摔不死你!你腿断了正好给我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骑着李玄霸的马就跑,自己的战马非常熟练地跟在他骑着的马旁边跑,见人就踹。
李玄霸射箭速度太慢,射一箭要歇好一会儿,箭矢还剩下大半壶。李世民又有了箭,强弓也没有在劈人的时候劈坏,终于又变成了完全的状态,连续两箭都射在了朱粲的头盔上,虽然没有破甲,也把朱粲的脑袋“叮”得嗡嗡响,好一阵子没缓过来。
李玄霸可怜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擦伤的双手,又撩起裤腿看着自己乌青的双腿,骂骂咧咧。
李玄霸身边一直跟着两位护卫。
他们见李世民冲来时让开了一个身位,等李世民夺马而去后又把李玄霸护起来。
李玄霸只是坐在静止不动的战马上射箭,被李世民踹下来的时候还抓着马的缰绳,确实不会伤得太厉害,再倒霉也就是个骨裂。
按照李世民的话说,瘸着吧你臭弟弟!
护卫把马让给李玄霸:“军师,我这里还有箭。”
李玄霸举起双手骂道:“我这手还能射箭?!全破皮了!!”
护卫忍俊不禁。
李玄霸咬牙切齿。
还好后方的动静让他心情稍稍轻松了一点。
“乃父单雄信在此!朱粲狗贼快来送死!”
一员猛将冲来,路过李玄霸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这不是魏三郎君吗?怎么受伤了?”
然后他掠过李玄霸身旁冲了过去。
“哪来的小将!别挡着乃父的路?草!怎么又有个魏三郎君?”
“啊,不是,这个魏三郎君是不是壮了点?哪个才是魏三郎君啊?瘦的还是壮的?”
单雄信糊涂了。
他身后没有报名字的徐世勣却不会糊涂。
他骂道:“你傻的吗!高公和翟公已经说过魏三郎君就是李三郎君,那和李三郎君长得像的就是陇西郡王李世民!”
单雄信仍旧震惊:“兄弟真的能长得如此像?”
李世民本来因为李玄霸亲上战场一肚子气,又被单雄信那句“乃父”气到。
听到单雄信的惊讶,他心中怒气消散,笑道:“我和阿玄是双生兄弟,确实长得像。两位勇士,与我一同杀贼!嘿,别挡乃公的路!”
单雄信:“……”
徐世勣给了单雄信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刚和主公见面就对主公说“乃父”,你厉害。
单雄信乖乖跟在李世民身后拼杀,然后被两名浑身带血的猛将抢了好几个敌人。
单雄信:“……你们故意的?”
秦琼笑道:“好久不见。你自己弱,还怪我和罗睺太强?”
宗罗睺道:“让开点,别挡路。”
单雄信气得“哇哇”大叫。
徐世勣叹气:“打仗呢,认真点。”
果然如高公所言,他们如果不是丢开步卒,轻装骑马急速赶来,估计连战功的尾巴都抓不住。
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麾下的兵卒应该不多,有五万人吗?这样也能把几十万贼寇全歼吗?
看现在的情况,就算全歼有点困难,但杀了朱粲问题应该不大。
徐世勣也是青年人,他心头涌起热血。
主公和同僚都是豪杰中的豪杰,这样的压力让他很兴奋。
单雄信和徐世勣只带了五千人来,步卒还在路上,但这五千人也大大缓解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压力,让他们全歼朱粲部多了些可能。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让朱粲部溃散得慢一点,等到瓦岗寨的后续部队赶到扫尾。
翟让带着后续大军赶来,高表仁也在这五千先锋军中。
他比单雄信和徐世勣跑得慢了一点,看到李玄霸就停了下来。
高表仁看见李玄霸灰头土脸,双手带伤,脸上也擦破了一块,心疼道:“你本来就病弱,何苦上战场?局势紧张到必须你上战场吗?李世民他在干什么!这么多年饭白吃了?!居然让你上战场?!”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在远远地射箭,很安全。这伤不是杀敌伤的,是我哥把我从马上踹下来伤的。”
高表仁:“……”
他正色:“你以为我会帮你骂李二郎吗?你是活该!”
李玄霸:“……”失策。
高表仁道:“我先上战场了,你赶紧退后些。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好好骂你一顿!”
训完之后,高表仁留下了十人保护李玄霸,才策马冲入战场。
李玄霸撇头,发出啧啧不满的声音。
李玄霸的护卫想笑又不敢笑。
他们想,三郎君果然和二郎君是双生兄弟,同样令人头疼。
李玄霸很小心谨慎,让护卫都带着简单的医药包。
他用清水清理了一下伤口,用干净的布把擦伤的地方包扎好,才一脸不满地带着护卫们回到了弩阵处,继续指挥弩|箭收割溃兵。
这群敌军都是野兽,能杀多少杀多少。错过了这一阵,他们就要改头换面变成老百姓,杀不了了。
李玄霸冷静地看着一批又一批溃兵倒在弩阵前,哭嚎的哀求的投降的都不放过。
“全杀了。”
他漠然地下命令,声音中没有酷烈和残忍,只是单纯冷静地像是狩猎野兽而已。
自李世民在晨曦初现,趁着敌军最困乏时出城。现在已经酣战一日,到了夕晖笼罩大地的时候。
号称几十万的贼军悉数被击溃,连南阳郡中的百姓都拿着棍子出城,在兵卒的带领下搜寻附近躲藏的贼寇,抓到就直接乱棒打死。
吕子臧见状有点犹豫。
这些贼寇中有不少可以屯田的青壮,也有武力值不错的猛士,可以招揽,全杀了太过浪费。
再者他们若是对贼寇太过残忍,将来招抚贼寇可能不太容易了。贼寇不敢投降就只能顽抗到底,会给之后的战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提着朱粲的脑袋,揉着脸上被弟弟打出来的乌青龇牙咧嘴道:“如朱粲这样的不为人者,我不接受投降。我就是要告诉世上所有的人,他们逐鹿天下也罢,只是单纯在乱世求活自保也罢,必须守住为‘人’的底线。如朱粲者,必须死!”
“我说过了,我就是现今乱世的底线。”李世民把朱粲的脑袋丢到地上,“挂起来示众。”
吕子臧忍不住叹气忧虑,但又忍不住眼中笑意:“是,主公。”
“对了,主公,你脸上的伤……”
“哇啦啦气死我了!阿玄这混蛋居然朝着脸打!观音婢都和他说过好多次了!打架可以,不要伤我的脸!”
“可是主公,太原郡王的脸也受伤了。”
“所以我才没挡脸嘛。我真是个好哥哥。”
“唉……”
吕子臧有点无奈。
他想起高表仁说要写信给齐国公高颎,好好把主公骂一顿。
高表仁还悄悄告诉他,唐国公夫人一直和高表仁有联络,高表仁会偷偷也给唐国公夫人写封信告状,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告状的,可以一并加进去。
吕子臧认为这很荒唐。身为臣子,怎么能向主公的老师和母亲告状?这太过僭越了。
主公虽然厉害,但还是过于年轻,身边一群悍将骄臣,不把主公的威严当回事。
这样很不好!自己将来一定要狠狠弹劾这群人!
不过主公有时候……唉,真是活该被师长骂。
吕子臧背着手,为主公将来的朝堂氛围感到忧愁。
南阳郡战斗结束, 朱粲被杀时,洛阳围攻战也已经结束。
瓦岗寨义军声称自己佩服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的仁义,放弃了一同入主洛阳的机会。
这一举动虽然被人说傻, 但在乱世之中还有如此傻的人, 也令人敬佩。
至少正率领大军南下, 攻打江都为杨广报仇的窦建德就发言说很敬佩翟让,希望翟让能归于他麾下。
齐郡有一支农民起义军也很佩服瓦岗寨的选择。
齐郡原本是王薄的地盘。
王薄和孙宣雅夫妻二人在杀了杨广后,短暂的回到了齐郡, 将一切家财散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扬帆出海。
之后齐郡义军变成了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 直到被王薄软禁的前王薄义军谋主魏徵回到了齐郡,说和义军首领重新联合起来。
虽然王薄杀了杨广, 被全天下士人口诛笔伐, 但世人十分默契地没有牵连王薄麾下的人。
齐郡义军是义军中难得的“好人”,自强大后就从未劫掠,而是屯田恢复生产。
王薄是必须被口诛笔伐的,但他的属下却是被各大势力争抢的香馍馍。
窦建德一直以为王薄出海后,麾下将士肯定会归顺他。
魏徵也一副和窦建德打得火热的模样, 只是说王薄的下属们各个桀骜不驯,他虽然心向窦建德, 但窦建德虽然自称长乐王,但实在是没有太大战功,也没有打下太多地盘, 那些将领很难对窦建德心服。
恰好传闻陇西郡王李世民东出巴蜀, 要去江都为杨广报仇, 却被萧铣和朱粲先后围困。窦建德决定自己抢在李世民的前面打下江都, 夺得为隋朝皇帝报仇的大义,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笼络隋朝旧臣,让原本不肯投降的隋朝郡县官吏投降。
等夺得江都后,他再北上齐郡,齐郡已经被孤立,必须降他。
窦建德最近也招揽了几个不错的谋士,比如主簿凌敬。
凌敬劝说:“杨广虽然是隋朝皇帝,但为他报仇,也不能让大王在隋臣中的声望高于李世民。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大隋的天下,大王与其思考如何收拢隋朝旧臣,不如思考如何打败最具威胁的李世民。
李世民虽强,其父李渊却很弱,被隋将尧君素、贼帅‘历山飞’和隋朝叛将刘武周围困。‘历山飞’魏刀儿有意与大王联合。我们不如先取太原,俘虏李世民的父母。”
窦建德没有采取凌敬的建议。
“李渊虽看似被围困太原,实际上何尝不是替李世民牵扯住隋朝的注意力?李世民都如此厉害,其父怎么会弱?”窦建德道,“再者太原坚固,连尧君素、魏刀儿和刘武周合围都不能拿下,我若在太原耽误太久,李世民说不定会急行军赶来,与李渊里应外合。还是取江都更好,不仅更安全,也更符合大义。”
凌敬虽然想说以他之见,李渊好像不是很厉害。但他也知道窦建德这样的想法才最稳妥,便不再坚持己见。
于是窦建德离开都城乐寿,南下江都攻打宇文化及。
“他可总算走了,再不走,我都要向主公求援了。”魏徵松了一口气。
张金称嘀咕:“求什么援?我不一定打不过窦建德。”
魏徵瞥了张金称一眼:“你不是屡战屡败,麾下兵卒都折损了近半吗?如果不是士信救援及时,你就要成窦建德麾下将领的刀下亡魂了。”
李子通看着平时嚣张至极的张金称被魏徵训得脖子一缩,忍不住发出嘲笑的声音。
魏徵也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你在笑什么?笑你想要南下自建势力,却差点被杜伏威骗杀吗?士信的名号难道是‘救援将军’,专职救人?”
李子通掩面:“先生别骂了……还有,我不是想自建势力,只是想多占领些郡县,好在陇西郡王那里有点颜面。唉,陇西郡王麾下猛将如云,我实在是压力很大。”
魏徵骂道:“我早就让你们尽快投靠主公,你们非说先打出点名堂来。现在呢?”
李子通:“……”还能怎么?后悔了。
张金称撇头不语。自己麾下兵卒都快跑光了,他还敢说话?再被先生削一顿吗?
郝孝德打圆场道:“现在我们回到陇西郡王麾下也不晚。正好瓦岗寨给我们起了好头,我们要归顺陇西郡王也有充足的理由。”
“归顺主公还需要什么理由?”魏徵抱着手臂,没好气道,“罢了,你们终于不折腾了,到主公麾下也会乖顺些。主公麾下容不下刺头子,因为他和他兄弟李三郎就是最大的刺头子。”
当背景板的罗士信干咳一声,示意魏徵对主公和军师尊重些。
魏徵觉得自己对他们二人很尊重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派罗士信、魏徵和薛收去齐郡的时候,曾言他们会在扫平梁师都后,第一时间与前往齐郡的魏徵等人东西夹击,取得河南之地。
然后呢?
李玄霸一手他认为可能性不大的落棋成了神来之手,李世民和李玄霸封郡王,没有扶持皇帝,却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姿态,直取关中、巴蜀。
李玄霸给魏徵写信,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决定南下了,让魏徵自己支撑住,支撑不住就逃跑。
魏徵:“???”你这个军师、谋主,就是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胡乱落子然后一切随缘吗?
魏徵总算知道为何李三郎君的计谋难以破除了,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走哪一路棋!
虽然现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势力发展更好了,但魏徵等人则被坑惨了。
齐郡就是一块飞地,西边有窦建德,北边有罗艺,南边有杜伏威。他们又因王薄这个主心骨离开,人心涣散,战斗力下降得十分严重。
这时候那些曾经嗤笑王薄“软弱”,认为没有王薄更好的王薄的下属才发现,自己还真比不上王薄。
罗士信还年少,他打仗厉害,整合势力当一方主帅就较为稚嫩;薛收又出海去寻找老朋友陈棱,想要劝降陈棱;魏徵就只能自己苦苦支撑。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纵横的,虽然很会出谋划策,但不擅长打仗啊。
魏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缝补匠,到处缝缝补补,心力交瘁。
更气的是,李玄霸还写信给他,“我相信你,压力越大你做得更好,我哥也是这么想”。
李世民在一旁批字,“阿玄所言极是”。
魏徵深呼吸。
主公身边第一奸臣就是他的伯乐李三郎君李玄霸!
等自己回到主公身边,一定要好好弹劾这个奸臣!
幸亏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去打江都,而是从长江一路北上,离齐郡的距离微不足道的一点一点靠近。
李玄霸又“人算不如天算”,召回了瓦岗寨义军这招暗棋,魏徵已经麻木了。
洛阳什么的,丢了就丢了,再打就是,反正是主公带兵打,主公若是因强攻洛阳受伤了,让李三郎君后悔去吧。
现在趁着窦建德南下,西边给他留了一条“逃生”的通道,他撑不住了,齐郡的郡县不要了,带着这四五万人去找主公吧。
再不去,等窦建德打完江都回来,他就只能带着这群傻憨憨假装投降窦建德,再图谋回归并给窦建德背上插一刀了。
至于薛收回来时无人接应……那不是李三郎君的错吗?“算无遗策”的太原郡王一定能想到办法,自己这个下属操心什么?
魏徵被李玄霸和李世民放了鸽子,心态崩了,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齐郡义军一直以来唯一的愿望就是寻找一位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仁义之君。”魏徵整了整脸色,严肃道,“陇西郡王之举,正好符合我们的期望。瓦岗寨投奔陇西郡王,我们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