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李玄霸身上的热度才降下去了少许,恢复了意识。
“阿玄,已经没事了,喝完药就好了。”李世民把李玄霸扶起来,让李玄霸靠着他坐起来。
李玄霸想接过药碗,但双手发软,端不住,差点撒了一身。
李世民及时把药碗扶好:“慢慢喝,我问表叔要了很多你最喜欢的蜜渍桃干,喝完药吃个够。”
乳母道:“二公子,我来喂吧。”
李世民摇头:“我来。”
御医正想说药很苦,李玄霸可能会喝很久,李世民端不住。李玄霸就低下头,李世民抬高碗底,李玄霸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满满一碗药。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好像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李世民把药碗递给乳母,从袖口的布袋里摸出一块桃干。
李玄霸啃了两口桃干就忍不住干呕。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背,等李玄霸强忍着呕吐吃完桃干后,才把乳母端着的温开水喂给李玄霸。
先吃完一块桃干,又喝下了无味的温水,李玄霸才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御医心中有些感慨。他擅长给孩童治病。孩童身心脆弱,良药苦口,每当喂孩童喝药时都很艰难,如李家三公子这样的孩童真是少见。
李玄霸喝完药之后又沉沉睡去。
御医特意叮嘱,不要给李玄霸捂汗。
他嘱咐给李玄霸盖薄被散热,每隔半个时辰就帮李玄霸用温水擦一遍身体。若李玄霸出现畏寒的情况也不要加厚被子,拿热水给李玄霸泡脚,泡到身体暖和就行。
御医叮嘱的事,以前被窦夫人亲自去大业城郊太白山请来的孙医师,在为李玄霸调养身体的时候也说过。李世民虽然已经熟记,也再认真了一次,并拿笔记了下来。
孙医师曾说过,每一次生病都可能有不同的情况,不能迷信某一个“神医”的话,要相信亲身诊断的医师。
李世民特意标注了御医叮嘱中与孙医师不同的点,免得自己记错。
御医道:“李二公子,你也休息一下吧。需要注意的事,我之后写下来。”
李世民道:“我不累。我累了就会睡觉,医师放心。我还要照顾弟弟,不会自己病倒。”
御医道:“我再给你开些御寒的药茶预防一下。”
李世民放下纸笔,拱手道:“谢医师。”
御医离开后,李世民吩咐乳母随时备好热水。
他拿着书本在一旁看着,每当李玄霸醒来,他就给李玄霸喂热水。
萧皇后来看了三次,杨广也来了一次。
李世民替弟弟向皇帝皇后道歉。
萧皇后苦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生病怎么还是你们的错了?”
南阳公主也来探望李玄霸,还带来了驸马宇文士及的问候。
宇文士及听闻好友的儿子得病,心急如焚。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养在皇后身边,周围住的都是皇帝的后妃,他即使是驸马也不好过来。
李玄霸此时正好醒着,刚揩了鼻涕,声音闷闷的。
南阳公主拿出一盒羊脂膏,教李世民帮李玄霸把羊脂膏涂在揩鼻涕摩擦红的皮肤上。
“怎么会病得如此重?”南阳公主见御医又来给李玄霸刺血降温,皱眉道。
李玄霸在醒来时,就用心声叮嘱二哥“贿赂”御医,只说他水土不服,又暗自想念父母,才病倒。
御医闻言就猜到,李家二公子和三公子可能是想借这场病回到父母身边。
虽然很多人都羡慕他们被养在宫中,但比起被别人羡慕和未来的远大前程,两个孩子或许更想回到母亲身边。
南阳公主听了御医的话后,心中有些触动。
她摸了摸李玄霸还未退烧的额头,心疼道:“想娘亲了?”
李玄霸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表叔和表婶对我很好,但还是有些担忧娘亲有没有想我和哥。”
南阳公主失笑:“好,不是你想娘亲,是担心娘亲想你。洛阳来报,东京在下月就能竣工,父皇应该会很快出发回洛阳。到时你就能见到娘亲了。”
李玄霸躺在床上拱手:“谢公主。”
“这有什么可谢。”南阳公主笑道,“快些好起来,如果你的身体不适合坐船,小心被留在江都。”
李玄霸立刻道:“我会很快好起来!”
南阳公主点了点头,又和李玄霸说了些皇帝游江都的趣事,和江都迎接皇帝降临的盛景。
李玄霸露出向往的神情。
待李玄霸捂着嘴打哈欠时,南阳公主叮嘱了几声伺候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人后,才离开。
李世民看向装困的弟弟:“我们真的能很快回家吗?”
李玄霸:【皇帝是一个处处都要求完美,希望他的形象上没有污点的人。所以见我这么容易得病,他养“冠军侯”的热情就会冷却。如果我病死在他身边,那多不吉利。】
李世民趴到李玄霸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玄霸无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怕死。】
李世民哼哼了两声,低下头用脑袋顶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别生病了,别再吓唬二哥了。”
李玄霸:【生不生病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李世民不悦地哼哼。
李玄霸投降:【好,我尽力。】他再不答应,他哥李二凤就要持续哼哼,变成李二猪了。
李玄霸身体稍好一些后,杨广为了让外臣看到他养在身边的表侄已经病愈,特意允许外臣来探望他。
宇文士及最先到来。
他居然拉着李玄霸的手哭了一场,说如果李玄霸出事,他不知道怎么向李渊交代。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听得一脸迷糊。
李玄霸:【我们被皇帝养病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要交代什么?真奇怪。】
李世民默默点头。
让李玄霸没想到的是,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也来探望他。
高颎和虞世南探望了李玄霸后,只是遗憾了一声浅薄的师生缘。宇文弼居然拿来了一匣子药材和一个治疗咳嗽的药方。
“我孙儿也自幼体弱,常咳嗽不止。喝了这药茶,会舒服一些。”宇文弼板着脸道,“幼儿生病伤在己身,痛在长辈心上。你要注意身体,否则就是不孝。”
若是其他孩子,估计已经被宇文弼冷硬的表情和语气吓到。
连李世民都有些生气。我弟弟生病已经够难受了,你说什么不孝!
李玄霸:【哥别生气。他嘴上是说我,心里是想的他孙儿。他在为孙儿的身体担忧。】
“是,我一定保重身体,不让长辈难过。”李玄霸道谢道。
宇文弼面色微缓。
他又叮嘱了一番药茶饮用的方法,并将药茶里所用的药材一一讲给李玄霸的乳母听。
宇文弼带了方子来,但他还是又细细嘱咐了一遍。
听宇文弼的话语,许多药材都需要特定的时节和时间收集,连烧茶的水最好都要选择早晨的露水。
虽然李玄霸身为穿越者,觉得这药材的玄学意味重了些,其实没有必要。但宇文弼是信的,那么他的药材也都是这么收集的,可见这些药材有多难得。
宇文弼没有将孙儿带在身边,这些药材应当是在洛阳家宅中。他难道是派人急急从洛阳送来的药?
李玄霸顿时觉得这礼物有些过于重了。
宇文弼嘱咐完后,让李玄霸继续休息,把李世民带到外间,抽出一卷书给李世民讲课。
李世民:“???”
虽然李世民很迷茫,但宇文弼给他讲课,他还是认真听了,做好了笔记。
宇文弼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课,留下了功课才离开,说隔一日来检查李世民的功课。
李世民皱着包子脸把此事告诉李玄霸。
李玄霸:“……”
李玄霸扶额:“早听闻宇文尚书是一个十分迂腐……咳,十分执拗的人。他大概认为,既然我们已经磕头,就已经是他的弟子。”
高颎和虞世南都知道这只是杨广的一时兴起,现在他们因生病错过就罢了。
为什么宇文尚书你要这么迂腐啊!我们只是磕了个头而已!
李世民的包子脸舒展开,笑道:“那不是很好?宇文尚书……宇文先生是当时大才!娘亲和耶耶一定会很高兴!”
李玄霸叹气:“嗯。”
李世民疑惑道:“你为何不高兴?”
李玄霸犹豫了一会儿,在心里道:【我观察,皇帝很厌恶宇文尚书。如果宇文尚书继续进谏,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李世民失笑,他压低声音道:“阿玄,陛下虽然不喜进谏,但应该也不会因别人进谏而杀人吧?这样不是令其他大臣寒心?就算陛下不喜欢宇文先生,顶多也就是贬官外放而已。”
李玄霸:【万一呢?】
李世民想起李玄霸的“能力”,皱眉道:“如果是真的,应该也连累不到我们。不过陛下真的会这么做吗?这不是……”
他突然想起李玄霸所透露的当今皇帝的谥号,闭上了嘴。
李世民苦笑:“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病倒的吧?”
李玄霸道:“不是。御医不是说了吗?我是在旅途中就积攒了疲惫,现在身体一放松,就一口气爆发了。你也别多想,我只是猜测,我还看不到那么具体的事。”
李世民点头:“好。”
李玄霸道:“我真的只是猜测,别多想。”
李世民傻乎乎道:“我知道。”
李玄霸看着二哥憨憨的表情,半信半疑。
他之后可不能说漏嘴了。
李世民像是真的信了似的,不再提这件事。
他见李玄霸还有精神,就拿起了书,将今日听的课讲给李玄霸听。在给李玄霸讲解中,李世民对书本知识也了解得更加深刻。
李玄霸听了二哥讲的课,心有些痒。
这时的书本不仅种类数量很少,还惜字如金。李玄霸虽然有后世成年人的阅读能力,能生啃许多没有句读的书,但被大贤讲解的阅读体验,和自己琢磨的阅读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一本先贤注释过的书千金难买。为何世家子弟比寒门子弟同读四书五经,却比寒门子弟博学?这就是他们藏有更多“注释本”的原因。特别是家族先贤的注释本,那是传家之宝,外人难以看到。
宇文弼因为被杀,著作没有流传到后世。但《隋书》上记载过,宇文弼光是辞赋就有二十余万字,所著《尚书注》《孝经注》是当时赞誉和流传度最高的版本。
换作现代,宇文弼就是顶尖高校教材的主编,该专业的领头大牛。
李玄霸前世唯一的执念就是读书,现在真是心痒难耐。
李世民知道弟弟的爱好,邀请道:“如果阿玄精力支撑得住,和哥哥一起上课吧!宇文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没差别。”
李玄霸想了想,点头。
宇文弼已经来授课,他听不听都已经和宇文弼产生了关系。
虽然杨广很忌惮厌恶宇文弼,但宇文弼毕竟不如高颎权势地位高,杨广杀了宇文弼全家之后应该不会再波及其他人。
宇文弼再来的时候,李世民就请求宇文弼也给弟弟讲课。
李玄霸道:“我能坐稳了,可以听课。”
“你好好养病,读书不急于一时,不可急躁。”宇文弼却拒绝了,他训斥道,“你之前还说会注意身体,不会不孝,现在怎就忘记了?”
宇文弼的怒气把李玄霸吓了一跳。
随即,他就从宇文弼脸上发现了混合着痛心、郁闷和欣赏的复杂感情。
他立刻了悟,估计宇文弼那个病弱的孙儿也是爱书之人。
李世民恳求道:“就算老师不给阿玄讲课,阿玄自己也闲不住,非得自己看书,更耗费精力。不如老师给阿玄规定每日看多少书,他不会违背师长的命令,每日才会有节制。”
宇文弼叹了口气,嘀咕道:“果然和安儿很像。罢了,你好好躺着,我在床边给你讲课。”
宇文弼不准李玄霸起身,他坐在床边,手持书卷给李玄霸讲课。
宇文弼又布置了功课离开后,李世民惊讶地对李玄霸道:“阿玄,你这次又猜对了!宇文先生真的不是对你生气,而是在心疼你!”
李玄霸道:“他口中的安儿,大概就是他那体弱的孙儿。”
李世民笑道:“他对你如此好,千里迢迢从洛阳给你取药,大概就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孙儿的影子。他真是个好人!”
李玄霸小声道:“嗯。”
他也没想到宇文弼居然对他这么好,这让他有些良心难安。
可他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宇文弼继续每隔一日就来授课,一直持续到杨广宣布回洛阳。
此时洛阳新城还称“东京”,东京城在正月竣工,杨广十分高兴,十分着急地要立刻返回洛阳入住东京城。
杨广宣布,要在三月莺飞草长之前回洛阳,这样才能看到最美的东京春景。
他们来时花费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虽然这途中龙舟走走停停,不断接受沿岸官吏百姓的朝拜和进献食物,浪费了许多时间。但如此庞大的龙舟要在两个月内回到洛阳,这时间也过于赶了。
为了让皇帝的龙舟及时回到东京赏春景,除了原本的民夫,杨广又在江都征发了许多民夫,好日夜不停地拉动纤绳,加快龙舟的速度。
史册记载,隋炀帝八月十五下江都,次年二月回到洛阳东京。
李玄霸虽然身体没有痊愈,但只是咳嗽,没有发烧,可以跟随龙舟回洛阳。
龙舟虽然不再在岸边长时间停靠了,但为首两艘楼船的歌舞还是不会停的。
萧皇后怕吵到李玄霸,又想着李世民和李玄霸正接受宇文弼的教导,在南阳公主的请求下,她说动了杨广,让李世民和李玄霸跟着南阳公主住。
宇文士及非常高兴,每日都想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串门。
宇文弼见状,狠狠骂了宇文士及一顿。
两人都姓宇文,但宇文士及和宇文弼不是一族的人。
宇文士及的先祖姓破野头,原是宇文部落首领宇文俟豆归的仆人,被赐姓宇文;宇文弼的先祖是宇文氏非首领的一支。
不过宇文弼刚直,百官都惧他,宇文士及一家虽然是杨广面前第一宠臣,宇文弼训斥他,他也只能听着,回头还对南阳公主笑着抱怨说“宇文尚书果然可怕”,把南阳公主逗得直笑,笑话他“活该被骂”。
宇文士及是真心为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好。虽然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挺烦串门的事,宇文士及身为长辈,他们也不好拒绝。
有宇文弼护着,他们终于能够宅在房间里读书习字,偶尔去甲板上看看风景。
宇文弼还是隔一日就来教导他们。
高颎本来对教导幼童没有兴趣。李玄霸生病,他就顺势推脱了。
见宇文弼居然如此积极地教导两个孩子,他琢磨出味来。
定是两个孩子都十分聪慧,让宇文弼见才心喜!
可恶啊,宇文尚书居然不告诉我!他是想独吞两个优秀的弟子!
高颎也是当世闻名的大儒。身为大儒,都有喜欢教导优秀弟子的爱好。
高颎是个骄傲的人。李世民和李玄霸“神童”之名入不了他的眼。
隋朝做官仍旧以举荐为主,科举也要五品以上的官员举荐才能参加,算是另类的察举制。所以许多士人很小就被家里经营出“神童”的名声。高颎见得多了,就不稀奇了。
但宇文弼是比高颎更挑剔弟子的人,他能耐得住性子持续教导这两个孩子,那这两个孩子“神童”的名声,恐怕不是虚假了。
高颎找到虞世南抱怨:“他之前只说看着李三郎想起了自家孙儿,才多去探望了一番。他是在骗我们呢!”
虞世南苦笑着被高颎拉着一起去找宇文弼“说理”。
宇文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独吞弟子。
什么叫独吞?不是你自己谢绝了陛下?
两老儿吵了起来,地位最低年纪也最轻的虞世南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此事传到了杨广耳中。
杨广笑着去找李世民和李玄霸:“你们二人真是有才华,连目中无人的高颎和宇文弼都会争抢你们。”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
李玄霸稍作思索,道:“表叔早早就认可了我和二哥的才华,想让高公和宇文公教导我们。原本高公和宇文公见多了‘神童’,不相信我和二哥。现在高公和宇文公终于承认,还是表叔的眼光更好了。”
李世民微愣,然后立刻附和道:“就是!还是表叔厉害!慧眼识英才!我和阿玄就是英才,嘿嘿!”
杨广的笑容更真实了些,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得意道:“朕乃天子,自然比他们更有识人之明。”
杨广考校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更加心喜,给予了两个孩子许多赏赐。
然后杨广召来高颎和宇文弼,炫耀了一下他的识人之明。
这次高颎和宇文弼非常合杨广心意地恭维了杨广。
至于虞世南,他是顺带的教写字的师傅,继续装透明人。
但高颎也跟着宇文弼一同去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时,也把虞世南拉去了。
跟随杨广南巡的重臣都在同一艘楼船上,高颎主动向皇帝请求去教导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很快就传遍了众臣之耳。
何况还有个宇文士及,简直得意得好像李世民和李玄霸是他儿子似的,逢人就炫耀,不想听都不行。
于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再次名扬。
李玄霸对此只能苦笑。
他都重病一场了,还是没躲掉。
李世民和李玄霸终于回到了洛阳。
李世民背着小短手站在船头, 望着即将抵达的洛阳城,语气沧桑道:“我们才离开洛阳四个月,好像已经过了四十年。”
李玄霸点头。
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夫妻二人肩并肩研墨作画, 就像是后世给可爱小朋友拍照的父母。
杨广提前得知李渊已经到了洛阳, 请求面圣。
已经失去了养育孩童耐心的杨广, 特意过来把李世民和李玄霸提溜走,完好无损地交到李渊手中。
他和萧皇后联袂而来时,就看见李世民和李玄霸被迫在船头背着手装深沉, 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为其作画的模样。
见杨广来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表情都在放光。
李玄霸:【我是第一次如此期待陛下的到来!】
李世民:“……”阿玄在心声中真是难得叫一次“陛下”啊。
“阿玄身体还未痊愈,你们怎么能让阿玄站在船头吹风?”萧皇后把两个孩子护在怀中, 笑着骂了女儿和女婿一句。
杨广看了女儿和女婿的画,笑道:“把李三郎画得过胖了。”
李世民拉着李玄霸跑去看把他们画成了什么模样。
李玄霸没反应过来, 被拉得一个踉跄, 几乎是被李世民拖着走。
“啊,真的好胖!”李世民道,“阿玄,你要努力长这么胖!”
李玄霸差点被二哥拉得撞桌角上。
他使劲甩手,把二哥甩开, 低头看向画中圆得像个馒头的红肚兜小孩。
画中人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衣着,都完全不像我和二哥吧?那我和二哥站在那里当那么久的模特有什么用?!
他幽怨地看了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一眼。
年轻小两口都捂嘴笑。
萧皇后伸出手指, 点了一下南阳公主的额头:“就顽皮!”
杨广对宇文士及道:“朕每次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去当刺史,你总不想出远门, 每日就和南阳论诗作画, 真没出息!”
宇文士及笑道:“陛下, 小婿只想与公主长相厮守, 就是这么没出息。”
杨广哭笑不得:“行行行,随你。”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惊讶吧?皇帝也有与臣子仿若民间庶人相处的时候。】
李世民用眨眼来代替点头。
皇帝之前一直表现出喜怒无常猜忌多疑的一面,连对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小孩子都要运用所谓的“帝王心术”,时不时试探一下。
没想到居然能有人与皇帝开玩笑,皇帝还不生气?
杨广又和宇文士及开了几句玩笑。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仿佛亲生父子。
李玄霸移开视线。
杨广对亲儿子可不好,猜忌到仿佛有被害妄想症的地步。唯独对宇文述这一家贴心贴肺的好。
宇文述就是宇文士及的父亲。他的大儿子宇文化及和二儿子宇文智及,就是在江都行宫弑杀杨广的人。
宇文士及虽然事先不知情,但他和南阳公主也回不到过去了。
现在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如闲云野鹤般的宇文士及会变成以谨慎闻名的大唐宰相,生活无处不精致的南阳公主会同意窦建德杀了亲子后削发为尼甘愿清贫一生。
“阿玄,你又在烦恼什么?”
“我没有烦恼。”
他只是知道有些糖回味是苦的,所以连最初的味道都不觉得甜了而已。
李渊来面圣时,李世民和李玄霸正与杨广一同在校场上射箭。
杨广百发百中,李世民的箭都能射上靶子,唯独李玄霸,他的靶子周围都不敢站人。
李渊来时,李玄霸正一箭射中了地面。
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头,一副崩溃的模样:“阿玄,你究竟为何要把箭朝着地面射?!”
李玄霸狡辩:“我没有对着地面射,我有好好瞄准靶子!”
杨广笑声如洪钟。
见李渊来了,杨广笑话道:“你不是善射吗?怎么不好好教导李三郎?”
李渊立刻道:“世民的弓箭是我教的,玄霸的弓箭不是!”
杨广笑得更厉害。
他把弓箭丢给李渊,道:“表兄,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李渊瞥了一眼靶子,随手三箭连发,三支箭全部正中靶心,就像是靶心吸引了三支箭飞去似的。
李世民高举着手中玩具小弓左右蹦蹦跳跳:“耶耶好厉害!”
李玄霸把小弓挽在肩膀上,啪嗒啪嗒给李渊鼓掌。
老实说,年轻的李渊和天策上将李世民比射箭,不一定会输。
现在的李渊和李世民,确实可以说一声英雄父子。
李渊见两个儿子都在为自己欢呼,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陛下,臣比射箭,不会输给任何人。”
爱屋及乌,李世民和李玄霸讨好了杨广,杨广现在对李渊的忌惮消散了不少。何况杨广早年也有战功,不会嫉妒一个还未上过战场的人。
杨广笑道:“是吗?那比起武卫将军长孙晟如何?”
李渊自傲道:“臣还未和他比过。但武卫将军已老,臣不和他比。”
“呸,朕看你就是比不过,故意找借口。”杨广笑骂道,“来人啊,叫武卫将军来!”
李渊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长孙将军也在洛阳?”
杨广道:“朕在这里,长孙将军怎么能不与朕同行?”
李渊语气略带幽怨道:“臣也想去江都。”
杨广道:“朕带了你两个儿子去,就不带你去了。你们唐国公府还想一家人一起去江都游玩?”
李渊道:“为何不可呢?臣的家人都是陛下的亲戚……”
李渊话未说完,李玄霸赶紧抢白:“陛下就把我家当做投奔的穷亲戚,陛下富有四海,一定不在乎多增添几副碗筷。”
李渊:“……”
杨广对李渊的放肆微微皱起眉头,听到李玄霸的话后,他忍不住笑道:“你唐国公府还能叫穷亲戚?”
李渊道:“当然不……”
李玄霸继续抢白:“比起陛下,谁不是穷亲戚?对不对,二哥?”
李世民点头:“当然!对不对,耶耶?”
李渊:“……虽然的确如此。”
杨广笑得差点呛着。
以前他只觉得李渊仗着是自己表亲,对自己很是不尊重。现在被两个表侄一唱一和抢白,他怎么觉得李渊不是不尊重,只是有点憨直?
“行,下次把你们一家都带上。”杨广笑道,“朕还是要照顾家里的穷亲戚。”
李渊给两个非常不礼貌插话的儿子丢了个“等会儿收拾你们”的眼神,道:“那还是算了,不能被人笑话我们唐国公府打秋风。”
李玄霸道:“父亲,能和陛下打秋风是我们的荣幸。”
李世民道:“就是就是。”
李渊忍不住了,握拳头狠狠砸在了李世民头上。
李玄霸拔腿就跑,躲在了杨广身后探出脑袋:“表叔救我!父亲恼羞成怒了!”
杨广笑道:“好,朕保护你。李渊接旨,不准揍二郎和三郎!”
李渊无语:“这个旨臣非得接吗?”
杨广佯装生气:“什么?你想抗旨?”
李玄霸道:“表叔表叔,父亲抗旨不遵,敲他脑袋,给二哥报仇!”
李玄霸:【赶紧和我一起喊。】
李世民犹豫。这不太好吧……有点不孝顺啊。
李玄霸:【赶紧!】
李世民闭着眼睛梗着脖子道:“就是!表叔赶紧敲耶耶脑袋!”
杨广道:“李渊,赶紧接旨!”
李渊被两个儿子气得面色铁青,但皇帝都催促他了,他也只能跪地接受口谕。
更令他郁闷的是,杨广还真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
“二郎,表叔为你报仇了。”杨广笑道。
李世民拱手:“谢表叔,谢陛下。”
李玄霸从杨广身后跑出来,也拱手道:“谢陛下!”
李渊见状,被两个顽皮的儿子气笑了。
“起来吧,你还要跪多久。”杨广把李渊拉起来。
这两人现在倒是有点像以前在隋文帝宫里时相处的感觉了,气氛好了不少。
李渊抱怨:“陛下,你若太宠溺他们,他们被宠坏了怎么办?”
杨广理直气壮道:“子不教父之过,那就是你李渊没教好孩子。”
李渊长长叹了口气,又瞪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