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世民的拜托,李寿心里十分熨帖:“没问题,尽管交给我。”
李世民走之前小声叮嘱李玄霸:“堂叔虽然本事不大,但当个文吏为你打下手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要多压榨他,可不能让他闲下来,老是想着上战场。”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对李玄霸笑了笑,只带了几十个护卫,扮作普通商人离开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湖北,也就是江汉平原位于长江以北的地方。
三国时孙吴已经将长江以南开发了一遍,但隋文帝登基之后,把长江以南诸多大城池都毁掉,特别是毁掉了建康城这件事,让长江以南经济开发的进度倒退十分严重。
杨广最爱去的江都其实也在长江北岸。他倒是想等高丽王真心投降就去开发长江以南,但他人都死了,高丽王仍旧对他没真心。长江南岸的开发计划就搁置了。
李世民要统一天下,现在主要关注的也是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地方,要等平定中原后再谋划。
上岸时,李玄霸往南岸望了一眼。
在战国时,这一处的长江以南已经被楚国开发过。楚国曾经定都长江南岸。
南北朝时,长江南岸沿江的地段也较为繁华,文学昌盛不输中原。
谁曾想隋文帝会毁城。如今又入乱世,人口本就稀少,长江南岸一眼望去满目荒芜,说不准比秦汉时还荒凉。
他和二哥已经准备了很久,统一天下的难度并不大,只要按部就班推进就行。真正的困难,要从二哥登基时才会开始。
华夏乱了几百年,隋朝才统一三十多年,仿佛只是乱世中的昙花一现。
历史中的唐朝能缔造三百年大一统王朝,哪怕安史之乱后,大唐也只是衰落,不是没了。若论治下情况,比许多王朝强盛时期还厉害一些。
虽然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历史后世人关心得很少,好像安史之乱之后就马上接黄巢之乱,唐朝已经进入乱世似的。但历史中这段时间也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涌现出许多中兴的皇帝。
这都是二哥开了个好头。
现在多了个自己,会比历史中做得更好吗?
“军师,你在叹什么气?”宗罗睺问道。
李寿开玩笑道:“二郎刚离开,三郎就担忧他了?”
李玄霸摇头:“我不是担忧二哥,而是担忧未来,担忧统一天下之后。”
他背着手看着长江南岸:“我和二哥能做得比原定的未来更好吗?”
李寿:“……”他突然想起传闻,李玄霸似乎有谶纬之能,还帮李靖看过相。
虽然李靖没说李玄霸为他相面时说了什么,但看他得意的神情,一定是好话。
宗罗睺也想起了这件事。
好像军师也帮秦叔宝看过相,但自己来得更早,军师却还没给自己看过相呢!
宗罗睺和李玄霸很熟悉,他没有李寿那样踌躇,想到了就问道:“军师,原定的未来是什么?”
李玄霸道:“贞观之治。”
宗罗睺感慨道:“年号贞观吗?真是个好年号。军师,我有为贞观之治做过贡献吗?”
李玄霸点头:“有啊。”
宗罗睺开心道:“我未来会是国公吗?”
李玄霸道:“你现在未来肯定是国公,不过在原定的未来英年早逝,兵败被杀。”
宗罗睺脸色一垮:“别啊,我不想知道这个。”
李玄霸失笑:“你一脸‘军师快给我相面’,还说不想知道?”
宗罗睺苦着脸道:“早知道就不问了。”
李玄霸拍着宗罗睺的肩膀安慰道:“你原本连陇西都出不去,现在你都来看长江了,未来早就改变了。”
宗罗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看来自己以后要更谨慎一些。
李玄霸在心里叹气。
可惜二哥不在这里,无人与他分享他的叨叨。
他可没骗宗罗睺,宗罗睺确实是英年早逝,兵败被杀——败给他哥李世民后被杀掉了。
李寿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原定的未来是什么?在大兴郁郁不得志而终?”
李玄霸摇头:“我二哥能当皇帝,堂叔怎么会郁郁不得志?堂叔当然是郡王了。”
其实李神通是亲王。但宗室封亲王实在是太过,所以李玄霸便给李寿降了一等。
李寿先是欣喜,然后干咳一声,觉得好像不是很欣喜:“这个……身为宗室,郡王也正常。我的功劳呢?”
李玄霸道:“起兵啊。”
李寿道:“除了起兵呢?”
李玄霸道:“接连打败仗?然后被二哥骂?”
李寿:“……”
李玄霸笑道:“可别告诉二哥,二哥肯定会说他不会骂长辈,让我别胡说。”
李寿叹了口气,颓然道:“三郎是想劝我别再想独自领兵了吧?”
李玄霸微笑不语。
宗罗睺看看李玄霸,又看看李寿,突然疑惑。
他本以为是自己好奇相面,才让军师对李神通说了这番话。但看军师表情,他又觉得是不是军师故意诱导他提起相面的事,好委婉劝谏李神通。
李神通毕竟是主公和军师的长辈,现在又没有出过差错。如果他想领兵,主公和军师也不好不给他一次机会。
但主公和军师显然是认定了李神通带兵本事不行,一点机会都不想给。
李寿也是这么想。
他甚至有点埋怨,两位堂侄真是太不给自己面子。自己还没打过败仗,怎么就认定自己不行?如果他跟随李渊,李渊肯定会重用他。
不过李寿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苦笑,把这点埋怨抛之脑后。
李渊确实会重用他,但现在李渊连太原郡都出不去。
再说了,即使他不能为主将,但自己跟在李世民身边,李世民每一场胜仗中奖赏的将领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后世史书记载,他李神通就是次次胜仗,毫无败绩。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错?
毕竟李玄霸再厉害,但他身体不好,李世民不放心他独自领兵,以后肯定也会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为副手。四舍五入,自己和李玄霸的待遇是一样的。
李寿不仅说服了自己,还越想越高兴。
其实他有几分本事,他自己也知道。
自己身为勋贵,四十多岁了一事无成,本就平庸。李靖虽然比他大几岁,但好歹还是个马邑郡丞,郡中掌管兵马的二把手呢。
平庸的自己搭上了李世民这辆辉煌的马车,后世人评价自己,那也是“跟随太宗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当世名将”,而且还不累!
再说了,自己虽然不行,但儿子已经长成。将来自己做不到的事,让儿子去做嘛。
李寿想起与自己一同躲藏一同起兵,现在留在大兴城的儿子,忍不住又去找了李玄霸:“三郎,你看我家大郎如何?”
李玄霸微笑道:“这个要相处之后才看得出来。不过我见他勇武,应该是不错的。”
李寿叹气:“早知道就我留在大兴,让大郎跟着你们。”
李玄霸道:“我们又不是不回去了。这天下这么大,得打上好几年,他还有的是机会。”
李寿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松口气后,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唉,我真糊涂,离开大兴的时候怎么不多考虑考虑。大郎的带兵的本事可能说不上太好,但他胆子大身手好,在军中为一猛将还是绰绰有余。跟随你们南征的机会该让给大郎啊。我都老了,将来家里还是得靠大郎,我和儿子抢什么功劳!”
李玄霸安慰道:“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再说了,留守关中也有功劳,堂叔不必忧心。”
李寿没有被安慰到,仍旧很后悔。
他当时没多想,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跟着李世民离开了,现在越想越后悔。
李玄霸安慰了堂叔许久,又给李寿安排了许多事做,李寿才停止了抑郁。
一直在李玄霸身后当背景板的陈铁牛小声道:“这才是为人父的正常想法。”
李玄霸瞥了自家身后亲卫一眼,没好气道:“别多嘴。被人听见,我和二哥都保不住你。”
陈铁牛道:“有外人在,我从不说话。”
李玄霸扶额:“你其实可以说……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建功立业,你能不能积极点?”
陈铁牛摇头:“护好郎君,就是我的功业。”
李玄霸叹气,再次劝说失败。
李玄霸安营扎寨后不久,南郡郡丞就亲自前来拜见。
郡丞是太守副手,掌管兵马之权。天下生乱后,郡丞成为每个郡实际的掌控人。又因为出任太守者多为朝中勋贵子弟,他们在天下将乱时就纷纷逃回家中,所以许多郡的一把手都变成了郡丞。
当初李玄霸在河东郡的时候,河东郡也是由郡丞丁荣管理,后来杨广才派了尧君素去当河东太守。
天下大乱,两京都已经群盗四起,南方更是早就被群盗分割得支离破碎。
在江汉平原这一地,号称拥兵数十万的反王都有两个——朱粲和萧铣。其他小反王更是多如牛毛。
南郡郡丞手中只有几千兵马,已经考虑着投奔哪一路反王。没想到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居然来了,他当即和郡中残存官吏喜极而泣,赶紧来投奔。
李世民将来反不反无所谓,反正大隋皇帝都死了。现在天下都是反贼,自己投奔陇西郡王,总比投奔原本地位不如自己的反王强。
不仅南郡郡丞主动来投,几日后,李世民让乌镝送信,说襄阳已经到手。
李玄霸满脑袋问号。
二哥就带着不到一百人去打探消息,怎么都跑到襄阳郡去了?两百多公里呢!
对比二哥,李靖只是送信,说沔阳郡郡丞已经归降,算是没跑多远,两地也就一百多公里而已。
一百多公里……
李玄霸看着二哥和李靖派来的使臣,满眼迷茫:“二哥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四百里之外的襄阳,李靖也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近三百里之外的沔阳。我记得现在还是乱世吧?四处都有贼寇吧?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不怕死吗!!”
李玄霸深呼吸,重重一拍桌子:“啊?这叫侦查?!跑那么远,他们都不怕死吗?!”
众部将都低着头,噤如寒蝉,不敢说话。
李玄霸搁这里无能狂怒, 李世民和李靖也有话要说。
他们不是非要跑这么远,实在是附近太荒芜,找个最近的大郡问问情况, 就不小心走远了。
而且一两百公里也不算远。如果策马飞奔, 两百公里两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这样比较费马费人, 李世民除了急行军追击敌人的时候,平常不这么折腾骏马和自己,但大半日时间也到了。
只需要花费大半日的路程, 怎么不算侦查范围了?
李世民似乎早就料到李玄霸会生气,先派了人传口讯,第二日又送来了亲笔书信。
李玄霸表示, 这信还不如不送!二哥简直是担心他不生气,特意写了一封信气他吗?
南郡郡丞担忧道:“我们现在是求援吗?”
李玄霸深吸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道:“不用。区区萧铣, 我还不放在眼里。”
南郡郡守见李玄霸胸有成竹,也稍稍放下心来。
李寿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同情李玄霸。
李世民和李靖两人各带着一员猛将和数十名护卫跑到了几百里外。李玄霸前脚刚进南郡,后脚萧铣打来了。
主帅副将都不在,就只能李玄霸迎战萧铣。
还好他们只是人跑了, 兵没带走,否则他们只能闷头跑路。
李玄霸虽然很少独自领兵, 但他毕竟在雁门郡有过恐怖战绩,他说能打,军中将士都很放心。
南郡的城墙很久没整修, 不算太坚固, 不能据城而守。且自己这边兵力与萧铣差别不大, 李玄霸直接在城外安营布阵, 做出和萧铣硬碰硬野战的模样。
李玄霸还派了使者去拜访萧铣,询问萧铣这次出兵,是否知道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已经来了。他迎头撞上自己,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如果是不小心的就赶紧滚,现在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是来剿灭宇文化及的,暂时没心情理睬他。
如果是故意的,那两军就好好做上一场。
李玄霸摊开地图,用郡守府内的堪舆图与自己印象中的地图做对比。
陇西、关中和中原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南方的割据势力与原本历史中无二。
以长江为界,反王朱粲在湖北、河南徘徊,主要活动范围是南阳盆地和河汉平原;萧铣在洞庭湖附近,现在以巴陵郡(湖南岳阳)为都城,试图统一湖南,进攻巴蜀;林士弘在鄱阳湖附近,图谋福建两广。
南郡的郡城在江陵县。在原本历史中,萧铣就是在今年攻占南郡,定都江陵。自己凑巧碰上了。
“铁牛,这次你为先锋主将。”李玄霸道。
陈铁牛虽然很想继续给李玄霸当护卫,但秦琼和宗罗睺都跑了,现在军中没有厉害的将领,他只能领命了。
陈铁牛道:“郎君,你小心些,不要太靠近战场。”
李玄霸无奈摆手:“别啰嗦。”
陈铁牛心里委屈。郎君还说二郎君我行我素,郎君不也一样?
“南郡水网众多,他们的粮草应该是水运。你坐镇南郡,我带人去偷袭他们的粮草。”李玄霸道,“萧铣和他部将带兵的本事还不一定比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强,你知道怎么做。”
陈铁牛:“郎君!这……”
李玄霸打断道:“这是军令!”
陈铁牛只能无奈抱拳:“遵命。”
李玄霸又叫来李寿和南郡郡丞。他让南郡郡丞配合陈铁牛出战,李寿在南郡安抚百姓和安排后勤。
李玄霸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能否打胜仗,就看能不能在南郡凑够粮草。堂叔,你要多费心了。”
李寿严肃道:“请太原郡王放心,我很擅长向豪强讨要粮草。”
他好歹是能从零开始拉起一支兵马的人,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筹粮的本事可大着。
李寿领命后,改换称呼,担忧道:“三郎,你独自去偷袭他们的粮草,会不会太危险?”
李玄霸笑道:“我不会亲上战场厮杀。我这点力气,想杀敌都砍不动对方的骨头。”
李寿失笑,开玩笑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李玄霸安排妥当后,就点了五千精兵前去偷袭萧铣。
萧铣的行军动向他已经派斥候打探好了,在派出使者训斥萧铣时,李玄霸就同时出发。
因为早就知道萧铣在巴陵郡,李玄霸又记得今年萧铣会逆江而上,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玄霸之前和李世民在船上商议过,如果萧铣听见他们到来,老实地蹲在巴陵郡,他们就先干掉朱粲,再去招降萧铣。
谁知道李世民和李靖去打探个消息,萧铣就卡着时间过来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网络等实时通讯工具,李玄霸都怀疑萧铣是专门瞅准了二哥和李靖不在的时候过来阻击他。
虽然他不惧萧铣就是了。
离开前,李玄霸把萧铣麾下部将的名字来历告知了下属。
萧铣不是自己起兵,而是岳州校尉董景珍等鹰扬府中低层将领叛隋,觉得自己的身份太低,不能服众,就把南梁宗室萧铣找了出来,推萧铣为帝。
所以萧铣称王称帝之初,内里就充满了政治斗争,很符合南朝的刻板印象。
萧铣凭借政治手腕,挑拨部将中比较有实力者的关系,斩杀了几个面服心不服的下属,现在已经基本能控制麾下势力。
只是萧铣的本事就点在了政斗上,因他不是自己起兵,下属都是带兵来投,他一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表面上对人宽和,实际上猜忌心很重。
萧铣后来基本占据了长江以南,刚有一点和大唐划江而治的雄主气度。江那边大唐集结大军准备南下,他居然要罢免所有将领,遣散所有兵卒,让他们回家种田。
明明有长江天堑,李靖和李孝恭带兵攻打萧铣时,就和武装游|行似的,基本大军到了敌人就降了。
李玄霸分析萧铣的心理,萧铣身为南梁宗室,虽然落魄了些,也是自诩勋贵子弟,恐怕对麾下贼帅一直都又瞧不起又惧怕,总觉得这群人才会威胁自己的安全,同是隋朝勋贵子弟的李渊在他投降后,说不定反而会厚待他。
当时李唐朝中有许多萧氏子弟,萧铣估计以为他到了长安,也会被李渊当座上宾。
但他料错了。
李渊对反王们心胸很狭隘,只要是称王的人,无论是捕获还是主动投降,李渊一个人都没放过。
不过萧铣若是投降自己和二哥,只要他投降得够利索,这次倒是可以保他一命。
“我这算不算心理侧写?”李玄霸放下毛笔,自娱自乐地笑道,“萧铣麾下部将多是隋朝旧将,劝降的可能性很大,但先得给他们一点压力。如果二哥在,把二哥放出去就行了,唉……”
李玄霸摇摇头,连连叹气。
领兵打仗不是他的长处,他要殚精竭虑谋划好每一步才敢出手。要是二哥在,二哥就算放空脑子都能随便碾压萧铣,更何况现在还有李靖。
所以自己这方有李世民和李靖,居然全部不在场上!
李玄霸想着想着,又开始生气。
“军师,我看到敌军的船了!啧啧,这船怎么看上去和民船似的,上面的兵卒和民夫纪律也很散漫,不像个正经军队。”
将领兴高采烈来报。
李玄霸从生气中冷静下来,道:“萧铣麾下主要将领都曾经是隋朝鹰扬府将领,他们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要轻敌。”
李玄霸起身,笑了笑,又道:“但也无须紧张。他们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乌合之众。你们做好我安排的事,就能轻松获胜。”
将领抱拳:“军师放心!末将绝对不会出错!”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给他们打个招呼吧。”
李玄霸下令后,兵卒从上游放下了一排用链子绑着的小船,拦住了运粮船的路。
这么明显的劫掠,敌军都没回过神来,只是在骂又有哪家小匪不长眼睛。
直到火箭点燃了小船,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才有部分曾经打过南朝的老兵感到这一幕有点眼熟。
这时候李玄霸停靠在支流的船只从下游驶出,堵住了他们的来路。
岸边的投石机也投出了火药,还有小船悄悄来到水中,带着浸油的干草悄悄挨着运粮船燃起了热情的火焰。
袭击装着粮草的木船,火攻屡试不爽。
李玄霸都不需要看风向,只要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放火就行。
李玄霸坐在马背上,在岸边看着江中红彤彤一片火海。
真是过于轻松了。
“如果是正规军,不会这么轻松。”李玄霸对身后人道,“运粮船附近肯定有斥候打探前后的情况,哪可能我们的大船在他们经过前先大摇大摆地驶入支流,他们居然视而不见。”
“确实眼瞎。”李靖道,“不过也是太原郡王神机妙算。”
李玄霸没好气道:“萧铣麾下都是散装兵,还没整合成功,何况他刚杀了一个部将,人心正是不齐的时候。如果他们攻下了南郡,以一场大胜稳定了人心之后,我倒是要用上些计谋。现在哪需要用计谋?”
他又看了一眼江面,心疼道:“我高估了他们,浪费了火|药。”
李靖哭笑不得。
沔阳原本也是萧铣的活动范围,后来萧铣暂时定都巴陵,沔阳基本荒废。再加上萧铣重用巴陵人,对在沔阳骑兵的贼帅不是很上心,沔阳城中豪强对萧铣很是不满。
李靖打探到这个情况后,便冒险展露身份劝降,果然成功。
劝降成功后,李靖就得知了萧铣要进攻南郡的计划,匆匆赶回来。
赶回来前,他先绕道去侦查了敌情。
不然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他不到半日就回来了。
李靖搜集好萧铣军队的情况后,踌躇满志,想来个领兵初秀。
谁知道他回南郡,得知李玄霸已经带着兵马去奇袭了。
在陈铁牛的请求下,李靖赶紧跑来帮忙。
谁知道他又迟一步,李玄霸已经把火点燃了,正在岸边看火海,心疼花费了太多火|药和油脂。
“我本以为萧铣的部将多为鹰扬府将领,可能比普通民贼难打一些。看来那些鹰扬府将领也没怎么打过仗,居然连水战火攻都不防。”李玄霸摇摇头,继续心疼。
虽然说狮子搏兔需要全力,小看对手容易阴沟里翻船,但火|药和油脂真的很贵。后勤大总管李玄霸想想就难受。
看着李玄霸肉疼的模样,李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赶紧劝降吧。若他们快点投降,把运粮船的火灭了,赚几船粮草也能抵消些郡王的心疼。”
李玄霸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烟雾太大,我会咳嗽。”
李靖知道李玄霸是故意把功劳让给他,拱手听从。
李靖策马离开后,李玄霸看着北边皱眉。
李靖都回来了,我哥跑哪里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萧铣打来了?不可能啊。萧铣这傻子不仅不知道他和二哥来了,行军计划也丝毫没有保密。二哥应该知道了才对。
其实他虽然嫌弃萧铣,但萧铣此次行军如此粗糙倒也正常。
萧铣的势力今年才拉起来,处于草创阶段,还是一盘散沙。自己带的军队在隋朝还强盛时,也是一支精兵强将。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打了萧铣一个措手不及,萧铣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估计萧铣现在正头疼,从哪冒出来的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
不过萧铣虽然弱,也不是二哥把大军丢给自己去打仗的理由啊。主帅呢?主帅丢下大军和弟弟跑路了?二哥你是不是有病!
“阿嚏。”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对秦琼和从李靖那赶来的宗罗睺道:“阿玄肯定在骂我。”
宗罗睺道:“萧铣估计都快到了,主公真的不回去?”
李世民笑道:“阿玄在雁门郡时可不是吓退几十万突厥人,而是先差点阵斩始毕可汗之后,才逼退了突厥大军。现在阿玄带着的精兵不比萧铣少,萧铣还不知道我们来了,阿玄轻松就能给萧铣一个迎头痛击。”
秦琼无奈道:“主公,军师肯定能赢,但这不是你丢下他和大军的理由啊。”
宗罗睺连连点头。
李世民叹气:“我也没办法啊,我刚来襄阳,朱粲就打过来了,我总不能丢下襄阳不管?襄阳城里的官吏都跪在地上哭求我了。我先守几日襄阳城……”
宗罗睺道:“然后再回去帮军师?”
李世民脸一板,手一摊:“然后催阿玄赶紧打完萧铣,前来救我。”
宗罗睺:“……”
秦琼:“……”
站在李世民肩膀上的寒钩沉沉地叹了口气。
它怀疑这次首领临时把乌镝换成了它,就是怕乌镝告状。
李世民看着两位心腹爱将满脸无语的表情,大笑道:“别担心别担心,襄阳城坚固,城里粮草也充足,守个一两月轻而易举。阿玄绝对赶得及救援!”
秦琼苦涩道:“主公,守城倒是没什么,但为何你不让罗睺多带点人来?我们现在就只有两百人啊。”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微微抬起下巴,笑容灿烂:“襄阳城里有兵,我们只是为将而已,不需要多少人。再者我要是带太多人,阿玄不就知道我要守襄阳了吗?他一定会分兵。分兵虽然也能赢,但就不能全歼萧铣部众了。”
“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就算萧铣再弱,他没事也不可能丢下我和大军不管。”李玄霸清点完粮草后,一边继续派使者劝降萧铣,一边对李靖、李寿道,“二哥静悄悄,一定在作妖。他一定想搞个大的!”
李寿和李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疑惑。
什么静悄悄,什么在作妖?
李玄霸深呼吸,双手交握放在下颚,咬牙切齿道:“我看十有八、九是朱粲攻打襄阳,他正在协助襄阳郡丞守城呢!”
李寿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我们迎面撞上了萧铣就已经够巧合了,二郎……主公北上襄阳城,还能迎面撞上朱粲?这也太巧了!”
李靖也苦笑:“江汉一带势力最强的反王就是朱粲和萧铣。这还能两个都撞上?”
李玄霸腹诽,替身使者都是相互吸引的,所以隋末群雄当然也可能会互相吸引。
不过萧铣本来就会在今年攻打南郡,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是自己碰瓷。倒是朱粲一直四处劫掠,行事没有章法,二哥碰上了朱粲,真的算是巧合了。
“堂叔,李药师,我带一万人离开,你们能全歼萧铣吗?”李玄霸问道。
李寿苦笑:“你是知道我的,我带兵本事不行,你问李药师即可。”
李靖想了想,摇头道:“打赢很简单,但全歼很难。此地水网密布,山林繁茂,他若遁入山中,我们很难追寻踪迹。”
李玄霸道:“那我给你两万人,派你去攻打巴陵呢?”
李靖眼睛一亮。
李玄霸道:“你前几日去观察过巴陵城的情况。我为你拖住萧铣,你能在几日内速克巴陵?”
李靖微笑:“连同行军,三日足矣。我可以下军令状!”
李玄霸道:“军令状就不必了,你尽力而为。我会在你拿下巴陵前死死拖住萧铣大军。”
李靖拱手:“靖绝不负军师信任!”
李寿差点咬住舌头。
这……这算围魏救赵吗?不对啊,围魏救赵的目的在于“救”,李玄霸不让萧铣退军啊。
李寿满心糊涂,但看着李靖已经懂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懂,便装作自己也懂了的模样,表示自己一定会协助好李玄霸守住南郡。
然后,李寿就看着李玄霸把南郡城门拆了,不仅带着归降的官吏和其家属,甚至把南郡的百姓都带走了,花了一日时间到达沔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