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叹息:“原本我打算向突厥借兵借马,但二郎烧了突厥牙帐,我现在孤立无援,需要再积攒力量。”
裴寂劝说:“二郎君能打败突厥,就说明二郎君比突厥厉害。只要二郎君与我们一起起兵左右夹攻西京,有何困难?”
李渊觉得裴寂说的有道理,于是准备把周围农民起义军先扫一遍,多招降些人就起兵。
李渊已经击败了毋端儿、柴保昌等义军,知道义军的战斗力有多弱。只要李渊亲率精兵良将,打一帮大部分兵卒都手无寸铁,拿着木棍和农具就敢冲阵的农民起义军轻而易举。
他扩充麾下兵卒,大多都是招降的义军中的青壮。
裴寂又劝说:“现在招降了民贼也没有时间训练,不如早些通知二郎君和三郎君一同起兵。”
李渊终于被裴寂说服的时候,义军却来攻打太原郡了。
魏刀儿和王须拔起义,号“历山飞”,聚众十余万乱民,把太原郡围了,隋将潘长文战死。
李渊现在作战的方式完全就是大号的李世民,仗着一手神射术,率领骑兵就杀入了敌营中,把步卒甩在了身后。
但“历山飞”却非李渊之前剿灭的义军,居然不知道从哪凑了不错的兵甲,没有一击即溃,反把李渊围了。
原本历史中这件事也发生了,不过李世民在李渊身边,率领另一支精锐骑兵杀入重围救出李渊,然后和姗姗来迟的步卒一同击破敌军,斩杀王须拔。
现在李世民不在,只有李建成在他身边。
李建成比大部分贼帅带兵的本事强多了,剿匪经验很成熟。但他自身武力值稍稍差了一点,所以只是率领步卒大军殿后前行,不可能亲为先锋。
李渊少了李世民掠阵,只能独自苦苦支撑,虽然他杀出了重围,但所率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敌军气势如虹追着李渊马屁股后面跑,步卒阵型大乱,退守太原郡中,幸得楼烦太守举兵来救,才击退“历山飞”部。
这本是一件小事。
剿匪有输有赢多正常?李渊没把这当回事。
但荥阳被翟让攻占后,逃到太原的郑家族人劝说李建成:“此战唐国公失利,听闻朝中有人上书陛下,要免去国公太原留守之职。如果国公现在不起兵,国公肯定会投奔二郎君。那还有大郎君的立足处吗?”
李建成被说服,为逼迫李渊起兵,趁着李渊在养伤,在太原郡四处传播李渊要起兵的传闻。
太原副留守,虎牙狼将高君雅得知消息,悄悄派人出城禀报洛阳。
李建成截获了消息,将此事禀报李渊。
李渊深深看了李建成一眼,叹气道:“你太心急了。”
李建成迷惑不解道:“父亲不是早就准备起兵吗?现在终于有借口起兵,父亲何谓太急?”
李渊心里叫苦。现在起兵的时机不坏,但自己还伤着呢,你等我养好伤行不行?不然你以为你能领兵?
但他知道郑家人劝李建成的话,心知李建成的焦急,便叹着气披甲起兵了。
裴寂也劝说他,如果不抓紧时间起兵,如果大雄大德先起兵,他倒是能继续当高祖皇帝,但毗沙门该如何自处?只有自己占据主动,才能让大雄和大德与毗沙门和睦相处。
李渊带伤起兵,命令人快马加鞭通知陇右。
因为李渊起兵太过仓促,高君雅顺利逃出太原城,麾下鹰扬郎将刘武周还以“尊隋”的名义叛乱,据守汾阳宫。李渊行军艰难。
这时陇右回信,冠军侯在与突厥人激战未归,副慰抚使也在草原上,难以回援。
回信者还委婉道,现在冠军侯没有叛隋之心,正在为大隋戍守边疆,唐国公为何逼迫冠军侯在忠孝中抉择?如果动摇前线军心该如何是好?
李渊:“……”
好吧,是他没有提前和二郎三郎约好,他的错。希望自己这封信没让二郎三郎那里生乱。
还好杨广南下被义军袭击后,杨广命令各地抽调精锐前往江都护驾,李渊亲率骑兵冲锋,还是连战连胜,麾下势力不断扩大。
这时候,杨广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李渊耳中。
李渊捶胸顿足:“大郎误我!”
如果他现在起兵,不仅占了大义,还养好了伤,隋军也会变弱!何至于如此艰难!
不过事已至此,李渊为了抢夺先机拉拢朝中勋贵,当机立断称帝,国号“唐”。
围攻洛阳的杨玄感也称帝,国号“楚”。
各地乱军首领都纷纷称王称帝,一时间天下冒出了几十上百个皇帝。
高颎一身素衣, 为那位被暴民挫骨扬灰的暴君守孝。
消息传到大兴后,大兴的百姓自然被命令为杨广受国孝。高颎等朝臣也不例外。
“又出现一个皇帝。”高颎看着手头的文书,叹了口气, “在乡村里拉起一支不到千人的盗贼, 居然也敢称帝。”
薛道衡面无表情道:“陛下这样的死法, 让皇帝在百姓心中的神圣性全击碎了,是个人都敢称帝。”
宇文弼叹气不语。
皇帝的神圣性在士人心中早就不存在了,但百姓愚昧, 仍旧畏惧皇帝。
现在贼帅审判和杀死皇帝,现在皇帝的权威彻底被击碎。
这是好是坏?他们虽然能理解王薄的愤怒,但仍旧对未知的未来感到畏惧。
长孙晟一直眉头紧锁。
薛道衡道:“季晟, 你为陛下皱了这么久眉头了,看来你对陛下的感情还是很深厚啊。”
薛道衡不是讽刺, 只是感慨。长孙晟原本是杨广的心腹, 对杨广心有怀念很正常。
长孙晟抬头,神情有点茫然:“啊?什么?”
薛道衡疑惑:“你不是为陛下的死感到悲愤吗?”
长孙晟比薛道衡更疑惑:“陛下一路朝着横死的目的地狂奔,不死在贼帅手中,也是死在叛军手中。我们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有何悲愤?”
薛道衡:“……”他果然最讨厌长孙晟。陛下好歹对你不错吧!
长孙晟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自己足够厉害, 才被杨广重视。他鼎力支持杨广继位,杨广却吝啬赏赐。他的爵位和官职与在先帝时差不多。
杨广此人十分吝啬赏赐, 且赏赐只凭自己喜好,不看功劳。只要会奉承吹捧,杨广就会破格提拔。否则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 杨广从指缝里漏点爵位官职出来, 就和要了他的命似的。
直到天下大乱, 杨广又在三征高丽中把隋朝府兵送得差不多, 要依靠勋贵豪强帮他镇压民乱的时候,他给官职才稍稍慷慨了一点,但对爵位仍旧很吝啬。
就说李世民,他在没有朝廷的支援下烧掉突厥牙帐,燕然勒石,突袭东|突厥一战中擒获突厥一大一小两个可汗,别说先帝,就是以前任何一个皇帝,肯定都是给李世民一个将领能得到的最高爵位。
别说什么李世民的父亲是国公,大汉最高的爵位是侯,皇帝一高兴,一门父子好几个侯很正常。就是暴君秦始皇,也把王翦两个儿子都封了侯。
更别说李玄霸救驾这么大的功劳,连升官都抠抠索索,几乎没有赏赐。
长孙晟只能写信安慰李玄霸,宇文述救驾而亡,家里国公爵位还丢了,李玄霸在杨广那里的待遇至少比杨广强一点,让李玄霸别生气,好生养身体。
这种皇帝,死了就死了,谁会为他悲愤?
长孙晟觉得薛道衡很矫情。杨广差点杀了你,你还在为杨广感慨?你没有自尊的吗?果然自己和薛道衡相性不合。
高颎见薛道衡似乎又要和长孙晟吵起来,转移话题道:“季晟,你果然也看出来了。”
长孙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嗯。”
宇文弼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薛道衡有点不高兴:“你们三人都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什么?怎么就瞒着我一个人?”
长孙晟道:“什么叫瞒着?我们看出来,你没看出来,不是因为你蠢吗?”
薛道衡:“……”开始撸袖子。
高颎赶紧继续转移话题:“你对阴谋诡计不敏感,所以没看出来,很正常。玄卿,你可还记得王薄是三郎暗子?”
薛道衡努力挖掘记忆:“似乎三郎送了一位谋士去王薄身边……等等,你们的意思是,王薄所作所为是三郎指使?!”
高颎摇头:“观王薄所作所为,定是出自他本心,三郎没有指使他。但他毕竟和三郎有关,唉……”
薛道衡焦急道:“三郎怎么能和王薄有关系?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弼安抚道:“问题不大。除了我们,估计就只有大雄和大雄的心腹对此事略知一二。只要王薄不主动说这件事和大德有关,就不会有事。”
长孙晟道:“我倒是认为这件事虽然不是三郎指使,但三郎肯定做了什么推动了此事。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训斥他。”
高颎和宇文述不住颔首。
薛道衡还在碎碎念:“三郎怎么能如此离经叛道?怎么比我还离经叛道?唉,这孩子……”
就在薛道衡碎碎念时,高颎的仆人前来禀报,大兴留守卫玄又派人来请高颎一诉。
薛道衡停止了碎碎念,神情厌恶道:“还真是不死心。”
高颎道:“说我病了,闭门谢客他听不懂吗?”
仆人道:“来人说,如果高公不肯去,卫留守就要亲自来请了。”
高颎淡淡道:“那就让他亲自来。”
仆人得到命令后,前去回绝。
高颎将手中枸杞茶一饮而尽,露出郁闷神情:“洛阳已经拥立元德太子次子为帝,大兴非得再拥立一个,是要让元德太子的血脉都死干净吗!”
高颎说出如此谋逆之语,其他三位老头都没有惊恐,纷纷叹气。
杨广不仅对臣子提拔只看喜好,对儿孙也一样。
他给小儿子杨杲封赵王,给最喜爱的庶长孙杨倓封燕王,却因为元德太子临死前的劝谏,对元德太子另外两个儿子不闻不问。
杨广把宠爱的儿子和长孙带在身边,其他两个孙儿分别丢到大兴和洛阳,美其名曰让他们各自镇守一京。但皇孙不仅年幼,连爵位都没有,如何镇守?实际上就是放养了。
听闻虽然王薄只杀了杨广,但赵王和燕王都被叛军所杀。不被杨广喜爱的杨侗和杨侑捡回了一条命。
可现在天下大乱,大隋皇帝还是被贼帅所杀,谁都知道大隋的法理性已经被打破,大隋已经名存实亡。
杨侗和杨侑虽幸运也可怜,他们如果被推上傀儡皇帝的位置,定不得善终。
杨侑是元德太子嫡子,确实是最适合坐上傀儡皇帝位置的人。所以洛阳拥立了一个皇帝,大兴这边也蠢蠢欲动。
但以前那个愚蠢自大的韦太子妃,好像在这几年被冷落中变聪明了,死死抱着杨侑不松手,求拥立的大臣放过她的孩子。
留守西京的大臣心中不一定没有争夺天下的想法,但他们表面上还是大隋忠臣,何况这些人中还有真正的大隋忠臣,是真心拥立杨侑为帝,不好做得太强硬。
高颎不仅声望高,还曾给元德太子讲过课,所以他们反复来找高颎,高颎能和他们一同劝说韦太子妃。
“希望他们能早点醒悟。”长孙晟道,“废太子杨暕的血脉已断,如果元德太子也一丝血脉都不能留下,那陛下的血脉就全断绝了。好歹君臣一场,陛下已经死得如此凄惨,还是给他留点血脉为好。”
薛道衡狠狠翻了个白眼。
宇文弼道:“我去和卫玄说说。他应该是心系大隋的真正忠臣,只是关心则乱。既然洛阳已经拥立杨侗为敌,就不要再折腾了。难道他还想让陛下仅剩的两个孙儿自相残杀?”
高颎道:“希望他能听进去。”
薛道衡道:“我倒是怕京兆韦氏逼迫韦太子妃。对京兆韦氏而言,让杨侑当傀儡皇帝好处很大。”
长孙晟嗤笑:“便于他们把傀儡皇帝献出,在新王朝谋夺利益吗?”
薛道衡冷哼:“京兆韦氏已经没有了自己打拼的锐气。当外戚多舒坦?看着吧,等唐国公进了西京,唐国公府父子的后院都会塞进韦氏女。”
高颎见宇文弼和长孙晟都露出不喜的神色,赶紧道:“说这个扫兴话干什么?不知道是二郎先来西京,还是李渊先来西京。”
薛道衡再次冷哼:“那还用问?二郎没那么废物。”
但他们万万没料到,在大兴郊外集结的第一支唐国公府军队,居然是李昭的军队。
在李玄霸离开陇右的时候,就给还留在大兴的阿姊们写信,告知她们天下大乱,自家可能会起兵的事。
“无论哪一支叛军,都会争夺西京。请阿姊和姊夫早做打算,离开大兴避乱。”
李昭很信任李玄霸,便和柴绍搬到了京郊别庄,随时准备跑路。
李玄霸其他姊夫就算没离开大兴,也做好了避难的准备,没有告发李玄霸。
他们没告发的理由很简单。
李渊选女婿的眼光不错,都看到了隋朝的穷途末路。他们在隋朝的官职不高,如果唐国公府起兵成事,他们将来的地位比在隋朝高许多,当然要帮自家人。
不过李渊仓促起兵,没能及时通知自己的亲戚,就算李玄霸提前让阿姊姊夫们做好准备,李渊还是把女婿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坑得很惨。
卫玄在大兴城搜捕李渊的亲朋好友,李渊的亲朋好友们,下狱的下狱,出逃的出逃,非常狼狈。柴绍把家中家丁和财产都交给李昭支配,自己孤身去陇右投奔李世民和李玄霸。
在王朝斗争时默认不波及出嫁女,而且隋朝女子出门在外会戴遮掩全身的冪离,就近隐藏比跨越千山万水去投奔他人更安全。
柴绍知道自己妻子是女中豪杰,在朝廷忽视女子的前提下,妻子手中有钱有人,自保不难。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昭居然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征召了几百人,然后去游说和攻击西京附近义军,短短一月时间,就已经聚集了十万人,其中一万人有武器有皮甲,完全能称得上精英了。
原本历史中李昭也聚集了六七万人,现在她早早和李玄霸一起做生意,手上的钱和人更多。而且李玄霸多次悄悄让她做好起兵准备,李昭很早就私藏兵器,连柴绍都不知道。
李昭竖起“唐”字旗,多次与城外隋军交手,靠着地形周旋,在野战中连续击败隋军。
卫玄焦头烂额,只能闭门不出,送信向洛阳求援。
既然要向洛阳求援,西京的官吏们自然短时间内不能再拥立新皇帝了。
韦太子妃抱着才十一岁的杨侑又哭又笑:“儿啊,你有救了,有救了。”
杨侑轻轻拥着自己的母亲,沉默不语。
他以前不太喜欢母亲。因为父亲老抱怨母亲只听娘家的话,不够聪明,会给他添麻烦。
但在被祖父冷落的这些年中,他却感受到了母亲对他比对娘家更高的爱。
母亲真的不聪明。他虽然年少,也暗地里帮母亲解决了许多麻烦。但母亲能在韦家要求拥立自己当傀儡皇帝时,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不惜与娘家决裂,也不肯当太后。
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一定……
我想活下去,和母亲一起活下去。
杨侑在被冷落时看惯了人情冷暖,很是早熟。他想起父亲留给自己的信。
父亲让自己遇到麻烦,可以向李世民、李玄霸求助。他们两人很讲义气,都是心软的好人。如果所求之事不会让他们二人有太大损失,他们一定会帮忙。
现在唐国公李渊已经谋逆,我还能信任他们吗?
杨侑正想着,韦太子妃擦干眼泪,咬牙低声道:“现在他们终于放松了对我们娘俩的监视,我们赶紧逃出去!”
杨侑茫然:“逃?往哪里逃?”
韦太子妃道:“去陇右!你父亲说过李世民和李玄霸能帮我们,听你父亲的,你父亲从没错过!”
杨侑道:“但唐国公已经谋反。”
韦太子妃道:“这天下还有谁没谋反?你祖父都死了,大隋已经没了,人人都是反贼!西京里这些人也全是反贼!你落在谁手中,都是落在反贼手中。李世民和李玄霸和你父亲关系好,说不定能留你一命。”
韦太子妃一边说,一边又抹起了眼泪:“哪怕你当个庶民也好,娘不让你死,绝对不会让你死!听娘的!”
杨侑喉咙耸动了一下,双拳握紧。
半晌,他摇头:“我没有信心能带着娘亲逃出去。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谁打进西京,我就向谁投降。他们应该不会杀一个主动投降的前朝皇子。”
韦太子妃道:“不行,孩子,你必须逃。现在他们虽然放过了你,等他们缓过气,肯定还是会拥立你为帝。只要你当了皇帝,你就没命了!听娘亲的,乖。”
杨侑叹气:“好,听娘的。”
他当然也知道,现在西京中的朝臣勋贵们只是暂时忽视了他。将来无论西京局势如何,他们都一定会拥立自己。
虽然祖父忽视了他,但也命令高公等留守西京的大贤来教导自己,他并不蠢。
西京这群勋贵大臣不敢自己起兵争夺天下,所以他们一定要拥立自己。因为只是献出一座城不能让新的皇帝,只有让自己这个皇帝带领他们一同投降,他们的地位才更高,也才能保住“忠臣”的名声。
京兆韦氏也是。
只是一个“关中郡姓”的份量还不够,关中郡姓中人才比他们多的人有很多。要是能劝说新帝投降的太后的娘家,这份量才足够。
但杨侑仍旧不认为自己能逃走。
娘亲能用的人都是娘家韦氏给的人。京兆韦氏不会想让他离开。
但杨侑还是顺从了母亲。
假如呢?人总要有点希望。如果这次失败,他也好认命。
杨侑被韦太子妃扮作了侍女,假借祈福的名义,偷偷去了城中的寺庙。
韦太子妃希望能让杨侑跟着自己信任的和尚离开。但不出杨侑所料,他刚到寺庙,就被人告密。
韦氏派人来寺庙寻他,被娘亲挡在了门口。
但后院这么小,他能怎么逃?
杨侑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弃,一个小沙弥对他招了招手:“跟我来,往这里走。”
若是平时,杨侑绝对不会听信一个陌生人。
但现在不是已经没有更坏的结局了吗?所以他跟了过去。
小沙弥打开了柜子,柜子里居然是一条地道。
杨侑昏昏沉沉地跟着小沙弥走入地道,走了许久,然后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他左右张望:“这是哪里?你是谁?”
“韦太子妃没和你说?”高颎惊讶,“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跟来了?”
杨侑猛地转身,看着面前的高颎,不敢置信。
高颎叹气:“罢了。上马车换衣服,我带你出城。”
杨侑晕乎乎地脱掉钗环,穿上兵卒的衣服,混入了高颎身后的兵卒中。
高颎拿着令牌接管了城防,亲自带兵出城巡查。
卫玄终于说动了大隋这位战略家军事家重新披甲上阵,戍守大兴城。
人的名树的影。当高颎亮出自己的旗帜后,大兴城周围的义军瞬间没了踪影。
但高颎回到大兴城,却得知元德太子的嫡子杨侑下落不明。韦太子妃不肯说出杨侑的下落,居然一头撞晕在树上。
卫玄焦急道:“高公啊,这可如何是好?”
高颎冷漠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逼迫皇孙。皇孙乃是元德太子的孩子,他不蠢!不会不知道自己当了这个皇帝将来会面临什么!韦太子妃一颗慈母之心都不能打动你,你自己要为大隋赴死成全忠义,就非要拉着皇孙一起死吗!”
卫玄愤怒道:“他是皇孙!”
高颎道:“他如果没当皇帝,就可能是惨死的陛下唯一能活着的血脉。”
卫玄:“……”
他难过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他问道:“高公,你出手了吗?”
高颎倨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敢杀了老夫吗?”
卫玄深呼吸了几下,声音沙哑道:“不敢。”
高颎道:“陛下命你抚关中,但关中百姓饿殍遍地,你不能救;盗贼烽烟四起,你不能平。你和我一样,既然不敢死谏陛下走向正道,现在陛下因虐民身死,大隋因民乱而亡,你我也别装什么忠臣了。你和我都不配。”
已经七十来岁的卫玄神态更显苍老。
高颎道:“但至少我们要为陛下,为元德太子留下一丝血脉。”
卫玄声音哽咽道:“高公,但这天下真的有皇孙的容身之处吗?我观天下群雄,无一人心胸宽广。不,冠军侯或许会顾念陛下和元德太子的旧情,但他头上还有个李渊啊!李渊是什么人,你难道不了解?!”
高颎道:“我很了解,所以我不惧。”
卫玄叹气:“看来高公果然是把皇孙送往冠军侯处了。”
高颎不语。
卫玄颓然道:“罢了罢了,是与不是,皇孙已经失踪了,现在议论这些有什么用?高公,你要献城吗?”
高颎摇头:“不守城,大兴勋贵要怎么在下一个皇帝那里谋得个好去处?就算要献城,也不能急。”
卫玄沉默了许久,拱手离去。
他没有收走交给高颎的兵权,借口生病,逐渐将京中权力全部让渡给高颎。
虽然高颎已经不理俗务许久,但他的声望极高,现在皇孙已经失踪,大兴勋贵争辩来争辩去,最终还是只服高颎。
他们对高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绝对不能轻松地献城。
高颎嗤笑,同意了。
守城的兵卒和中低层将领都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勋贵朝臣们打的主意。他们会继续积极备战,拼死杀敌,死伤无数,好为西京诸公打造好“忠臣”的招牌,为西京诸公的骨气牌坊添砖加瓦。
不这样,未来的皇帝怎么会尊敬西京诸公,赐予他们高官?
“李、李世民?!你离西京这么近了!”杨侑惊得浑身发抖。
李世民没好气道:“抖什么?我又不吃小孩。还有,叫表叔,没大没小的表侄子。”
李玄霸道:“现在我们是反贼,别吓唬他了。”
李世民拍着杨侑的肩膀道:“好了好了,跟着阿姊去张掖躲着,等我当皇帝了再出来。阿姊,陇右交给你了。”
李昭担忧道:“你、你真的要让我去镇守陇右?”
李世民道:“三姊,你知道父亲麾下现在才多少人吗?不到五万!你以女子之身为将,居然能招揽十万兵卒,还把卫玄打得闭城不出。你有这等本事居然还不自信吗?”
李玄霸道:“三姊,过分谦虚就是狂傲。陇右交给你了,谁冒头你就打谁,没人打就去草原抢劫。我们陇右比较艰苦,不抢突厥的牛羊养不活那么多兵。”
李昭扶额:“你们……唉,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攻打西京。”
李世民撇头:“阿玄,你说。”
李玄霸看了二哥一眼,知道二哥就算心里已经接受了一切,但嘴上还是不想说出来。
“三姊,你若和父亲合兵,你就没有兵了。”李玄霸道,“当将军很自在吧?你也不想刚快意没多久就被父亲剥夺军权吧?”
李昭愣住。
李玄霸道:“我们也不想被父亲夺走兵权和领地,所以我们结盟如何?”
李昭皱眉。不过只一瞬,她就展眉道:“好,我来给你们当戍边的大将军。不过我能服众吗?”
李玄霸叹气:“三姊,阿姊,我的姊姊,你娘子军的名义已经很响亮了。我相信你……”
李世民伸手搭在李玄霸的肩膀上,挤眉弄眼道:“三姊,你若能镇守好陇右,将来我当了皇帝给你封王。”
李昭失笑:“胡闹。好了好了,阿姊帮你们。对了,你们姊夫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是在张掖吗?”
李世民疑惑:“柴姊夫吗?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李玄霸把二哥沉重的胳膊丢开,皱眉道:“柴姊夫没去太原,去陇右了?没见到啊。”
李昭:“……难道迷路了?”
姊弟三人面面相觑。
杨侑很担心母亲的安危。
李世民去和李昭交接军队的事, 李玄霸安抚杨侑道:“你已经失踪,你的母亲在勋贵眼中失去了价值,就等于不会再有人害她。”
杨侑黯然道:“是我害了母亲。”
李玄霸道:“不, 是杨广害了你们一家。不是自己的错, 就不要随意认错。”
杨侑听了李玄霸的话, 虽然知道很大逆不道,但仍旧心头轻松了许多。
李玄霸见杨侑的表情放松,又道:“不用担心在张掖的生活。我和二哥私藏的前朝皇孙不止你一个。你堂弟, 我二表兄的遗腹子也在张掖。”
杨侑震惊不已:“当初有人诬告你们收留二叔的遗腹子,居然不是诬告?!”
李玄霸道:“是诬告。在李元吉诬告之后,我们才寻到二表兄的遗腹子。”
杨侑:“……”现在他的心情就只有六个点能描述了。
是啊, 是诬告。那时李世民和李玄霸……不,那时两位表叔还未救人。
杨侑道:“堂弟……堂弟他叫什么?”
李玄霸道:“杨愍, 哀愍的愍。”
杨侑垂目道:“杨愍, 杨愍,真是个悲哀的名字。”
李玄霸道:“但他的未来可一点都不悲哀。你和杨愍可能无法施展抱负,但你们的孙儿就能入朝做大官了。我保证。”
虽然这个杨愍不一定是原本历史中的那位字政道的杨愍,但身份都是一样的。
杨政道之子杨崇礼活了九十多岁,深受还没老糊涂的唐玄宗敬重信赖, 以功绩封弘农郡公,在户部尚书任上致仕, 是开元盛世名臣之一。
杨侑重重点头。
他相信李玄霸,因为他的用处只有当一个“禅位”的傀儡皇帝。李世民和李玄霸帮他隐藏身份,就是完全不需要自己付出, 所以李玄霸对他的安慰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