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回来了。你看周围兵卒扬眉吐气的模样……哈哈哈哈哈!”李世民笑得直不起腰,“我们俩真是太厉害了!”
李玄霸道:“希望他以后老实点。”
李世民笑道:“再不老实就军法处置。你不是说了吗?这天下谁有我军功大?就是高老师都比不过我!我不需要史万岁在隋朝军中的名望!”
李玄霸点头:“对,我们一直忽视了这件事。这时候你发招贤令应该能招揽来人了。不知道我送向洛阳的文书到了没有,皇帝的旨意怎么还没下来?”
他还准备榨干净隋朝皇帝最后一点作用呢。
李世民叹气:“阿玄,你想得太美了。你还想让大隋皇帝给我们封王,可能吗?”
李玄霸道:“反正没损失,试一试呗,假如呢?如果你能被隋朝小皇帝封王,招揽隋朝勋贵官吏就不用被父亲钳制了。”
李世民摇头:“白日梦。大隋君臣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做这等饮鸩止渴的事。”
洛阳城中,大臣们已经围绕着小皇帝吵了好几架。
西京来信献策,请求给李世民、李玄霸封王,暂时稳住李世民和李玄霸,并让李渊和李世民、李玄霸父子生出间隙。
“如果给外姓封王,大隋颜面何在!”
“大隋都快亡了,天下都有几十个皇帝了,你还说什么颜面!”
“给李世民、李玄霸封王,难道他们还能带兵来救援洛阳?!”
“他们打出了‘忠孝难两全,只打突厥人’的旗号,心里还是有大隋的。就算他们不救援洛阳,他们也应当不会攻打大隋。”
“自欺欺人没有意义!他们和李渊是父子!”
“别忘记了李渊一直偏爱李建成,李玄霸差点被害死,李渊也没有给李玄霸主持公道。他们兄弟不一定愿意回到李渊身边。即使只是迟缓之计,但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能力天下皆知,如果他们全力帮助李渊,我们大隋有多少将领能挡得住他们?!”
群臣皆沉默。
小皇帝杨侗担忧地看向屈突通:“屈大将军也挡不住他们吗?”
屈突通没说打得过打不过,只叹气委婉道:“大汉如此强盛,封狼居胥者只有霍去病,勒石燕然者只有窦融。且霍去病和窦融都是大汉强盛时才能创下如此丰功伟业。”
杨侗双手抓紧了衣摆,苦笑:“那朕还有选择吗?”
他深呼吸了几下,稳住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李世民和李玄霸是朕的表叔,曾对先皇有救驾之恩,朕相信他们对大隋的忠诚。不过封王还是过了,可封郡王。”
虽然杨侗只是个傀儡皇帝,但当群臣争论不休的时候,傀儡皇帝的话也能影响结果。
众臣拱手听从皇帝旨意,开始商议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封什么郡王。
给李世民封陇西郡王是没什么异议,群臣讨论的是把李玄霸封哪。要知道,就算是名义上的封地,李玄霸也可以拉着他哥自己打下来。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离间就要离间得彻底,就瞅准李渊附近的地封。
于是乎,杨侗下旨,封李世民为陇西郡王,封李玄霸为太原郡王。
他们还想了个好主意,让默默无闻的李智云袭爵唐国公。
正在陇右剿匪的李智云:O_o???
第170章 忌惮的和忽视的
洛阳的使者突围传旨, 因李世民和李玄霸领兵在外,兄弟二人最后才看到旨意。
李智云离得最远,但居然是最先得到旨意的人。
他接完旨后, 对李昭傻眼道:“三姊, 我是唐国公了?”
李昭哭笑不得:“是啊, 五郎是唐国公了。”
李智云挠头:“我居然是唐国公了?”
周围人都忍俊不禁。
房乔和杜如晦因后勤压力愁云惨淡的脸色都短暂放晴了。
洛阳的决断逻辑上没有问题。
李渊已经谋反,自然隋朝就把他唐国公的爵位给削了。
小皇帝要拉拢李世民和李玄霸,并离间李渊和他们的父子关系, 两个郡王还不够,给李智云这个李渊的庶幼子封唐国公,不仅打了李渊狠狠一耳光, 也告诉其他李氏族人,李渊即使谋反了, 唐国公一脉也没有在大隋断绝, 朝廷不会牵连其他人。
随着这道封王的旨意,小皇帝还下旨释放大兴被下狱的李渊的亲戚。
李渊的亲戚也是陇西郡王李世民、太原郡王李玄霸、唐国公李智云的亲戚。既然杀了这些人也不能阻止李渊叛乱,不如把他们都放了,好显示朝廷的宽宏大量。
如果朝廷还能掌控局势,这些人自然是杀了比放了好。谋反的人都不重惩, 怎么以儆效尤?
但现在小皇帝连洛阳都出不去,就算明知道是饮鸩止渴, 也得先喝一口。
何况现在已经大乱,就算还有人谋反,那也是在反王反帝地盘上割据。天下越乱, 洛阳小朝廷才延续得更久。所以就算有更多的人谋反, 对隋朝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
房乔等人能理解洛阳那群人在想什么, 但看见李智云莫名其妙成了唐国公, 还是忍俊不禁。
李智云回过神后乐道:“哈哈,我是兄弟中唯一当上唐国公的人!我能吹嘘一辈子!”
虽然哥哥们已经封郡王,以后还能当皇帝和亲王,你就说他们是不是一辈子和唐国公这个位置无缘了吧!哈哈哈哈哈!
李智云得意道:“可惜二兄三兄不在,我没办法炫耀!”
李昭揉了揉已经长大的幼弟的脑袋,宠溺道:“怎么不能?写信去炫耀。”
李智云重重点头:“好!”
陇右沉浸在一片欢快气氛中,骗招安的豪强、盗贼的劲头更足了。
房乔、杜如晦:凸!
李渊也得到了消息。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薛举已经到达了太原郡。
李建成看到薛举只带了一千骑兵来后,满脸愤怒,正准备转头向父亲告状,却见父亲露出惊喜的神色,把话咽了下来。
李渊迎向薛举,称赞道:“这就是二郎的玄甲军?不愧是能勒石燕然的精兵!二郎有多少玄甲军?”
薛举拱手道:“不到三千。在敦煌战场上损失了近一千。”
李渊神色一黯:“二郎辛苦了。”
薛举没有回答李渊,继续道:“现在陇右多地反叛,东西突厥各自扶持贼帅进攻陇右,若冠军侯离开陇右,陇右之地定会尽失。所以冠军侯差遣末将带领一半玄甲兵前来援助。”
李建成不悦道:“李世民怎还以大隋爵位自称!”
薛举瞥向李建成,目光如炬。
李建成被薛举一瞪,居然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被薛举气势震慑住。
薛举收回视线,继续对李渊拱手:“冠军侯并未谋反,所以才能镇得住陇右。陇右边军对冠军侯忠心耿耿,是因为敬佩冠军侯和李大夫千里救驾,精忠报国,乃世上一等一的大英雄。”
李建成又看向李渊。
李渊眉头紧锁,但没有生气。
他看得出来,薛举的怨气很重。这件事李世民之前的来信中提起过。
二郎和三郎能短时间内掌控陇右,就是有大隋忠臣良将这个身份。虽然他们吸引的人中有不在乎大隋,只忠于两人的投机者,但两人毕竟过于年少,这样的人不会多,且大多先投向自己,再前往二郎、三郎处。
谁都知道若将来唐国公府能成事,自己肯定是皇帝。就算他们想要在未来的储君身上下注,也得先在自己面前混个眼熟。
所以李渊和李世民在信中已经商议好,等杨广死后,李渊再以“勤王”“清君侧”的名义起兵。
他们先合流攻占西京,把陇右、关中、山西连成一片,到时局势已定,就算他们身边曾经有忠于大隋的人,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大势。
起兵不宜迟也不宜早。李世民与西突厥的敦煌之战还未结束,他也还未扫清山西匪患。他们都需要先巩固根据地后,再起兵争夺天下。
可惜大郎太过心急,居然放出了自己谋反的消息,逼得自己伤势未痊愈,根据地还未稳固,就不得不仓促起兵。而二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渊心中叹息。
薛举虽然表情难掩不满,还是英勇杀敌,替李渊把刘武周击退,夺回了太原郡北边不少县城。
庆功宴时,李渊授意好朋友裴寂灌醉薛举,打探陇右的真实情况。
不是李渊信不过李世民,他只是信不过薛举。
薛举喝醉之后,抱着酒坛子号啕大哭。
“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我们玄甲军亲如兄弟,却在自相攻伐中损失过半!”
“他们都不相信将军是反贼!我们也不相信将军是反贼!我们为了救驾孤军深入草原烧了牙帐!擒获了突厥可汗!将军对大隋一片赤诚,怎么会是反贼!”
“军师病得都走不了路,还坐着轮椅北上救驾!他只带了一百多人也北上救驾!我们怎么会是反贼!”
“有的人质问将军,有的人支持将军,乱了,都乱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薛举哭着哭着,抱着酒坛子醉死过去。
裴寂让医师把薛举抬回屋中,捋着胡须长吁短叹。
李渊从屋外走出,也长吁短叹。
裴寂皱眉道:“看来陇右局势很艰巨。是不是该让李二郎放弃陇右,与我们合力突破现在的局面?”
李渊道:“他们在陇右经营了那么久,如果离开陇右就前功尽弃,甚至连兵卒都不一定带得走。”
裴寂叹息道:“他们打出‘只打突厥’的旗号,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陛下啊陛下,之前我催你准备起兵的时候你总是不同意,怎么在不该起兵又任由李大郎胡来?”
裴寂是一直劝说李渊早日起兵。但这早日起兵不是脑袋一拍就起兵,而是早日“准备”起兵,是“准备”啊!
他劝李渊排除太原不愿意跟随他们的异己,假借剿匪和抵御突厥的名义多征兵,送信给亲朋好友让他们找借口来太原汇合,并联系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做好起兵的准备。
李世民和李玄霸手中的兵力和太原差不多,他们是唐国公一半的力量。李渊仓促起兵,就等于让分开的两支军队,一支冒进,一支完全没有得到命令。就算裴寂不知兵,也明白仗绝对不能这么打。
李渊愁眉紧锁:“我不是纵容他,我只是在养伤。我养伤时大事小事都交给大郎……唉,如果二郎在我身边,我何至于如此。大郎还是缺少磨砺,才会被郑家说动。”
裴寂道:“说到大郎,这件事陛下也要好好考虑。这储君的位置,你真的要给大郎吗?虽然大郎是嫡长,但争夺天下肯定是二郎出力最多,他的声望绝对是大郎压不下的。”
李渊道:“我已经想好了。嫡长继承不能改,否则将来皇位继承必起争端。天下这么大,我给二郎实封,让他成为诸侯。前后周一共八百年,前后汉不过四百年,且汉也有分封诸王。大郎居中,二郎三郎五郎拱卫中央,大唐才长久。”
裴寂:“……分封诸侯?!”
李渊点头。
裴寂思索之后,不确定道:“好像也行。”
但他不确定李二郎当了这个诸侯,会不会在挚友李渊死掉后起兵谋反。
裴寂相信李渊也绝对思考了这件事,但以他对李渊的了解,挚友肯定是知道兄弟阋墙的事难以更改,所以只是想把这件事延后,延到他看不到的那一日爆发,这样他就不用为这件事伤心了。
李渊一片慈父之心,虽然意在逃避,裴寂也不好再戳李渊的痛处。
裴寂道:“李二郎现在肯定很艰难。他不能为你提供太多帮助,也不能公开反隋,你不要责怪他。”
李渊苦笑:“我怎么会责怪他们?我还担心他们责怪我。”
裴寂道:“你带伤起兵,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们的来信都是心疼担忧你,怎么会责怪你。”
他们只会越发憎恨李建成。裴寂在心里补充。
李建成在拉拢讨好裴寂。
郑家留了些族人在荥阳守着房屋田产,嫡系基本都逃到了太原。
瓦岗寨贼帅有大志向,只让豪强交税,没有夺走他们的家产,所以郑家不需要全部撤走。
嫡系带来了许多财物,这些财物都用于李建成在李渊麾下拓展势力。
裴寂不知道李渊是因为慈父之心还是为帝之道,总之为了让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势力达成平衡,李渊默许了这件事。
裴寂是李渊的挚友和心腹,李建成自然也赠送给裴寂大笔钱财。
裴寂收了钱财让李建成安心,但心里对李建成还是很有怨言。
天下还未定就开始争权夺利扯后腿,李建成的格局实在不堪为君。
其实李建成“嫡长”的身份在李渊成为皇帝之后,并不能给李世民造成太大的压制。成为皇帝之后,虽说会立嫡长,若太子无能也可以立贤,反正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但李世民麾下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甚至比现在的唐国公李渊还强大。
裴寂知道,这才是李渊绝对不会让李世民成为太子的原因。
李渊说试探薛举是不相信薛举,但裴寂太了解李渊了。李渊即使能理解李二郎的处境,但他真的没有忌惮李二郎吗?
裴寂毕竟还是站在李渊这边的,所以他心中叹息也只是叹息而已。
他不会站在李建成这边,也不会投向李世民,顶多两不相帮,等结局尘埃落定时再站位。
医师给喝醉了的薛举扎了几针,又熬了醒酒药,艰难地给薛举灌了下去,才吩咐仆从照顾好薛举,自己离开。
当屋内空无一人时,薛举睁开了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怪不得主公和军师警惕唐国公,唐国公对主公和军师真的完全不慈。
薛举的耳力极佳,李渊和裴寂以为他喝醉了,没有压低声音。他都听到了。
李渊和裴寂还是在乎主公的,知道主公有多厉害。
但他们的谈话中,没有出现李五郎君就罢了,居然连军师也未曾提起。
薛举知道应该不是李渊完全忘记了这个儿子,而是李渊和裴寂都仍旧轻视病弱的军师。
魏晋之后,“军师”的职位被世家占据,几乎不能再发挥出任何用处,所以“谋主”的作用也就减弱了。
现在说起李密是杨玄感谋主,但李密本身也是将领。所以出谋划策者本身也是猛将,才是真正的“高端谋士”。
大隋继承自北朝,北朝的勋贵是胡汉混杂,他们更重视武力。如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要对将领指手画脚,只会被鄙夷。
薛举原本也是这样,只认为李世民身边的“谋主”“军师”顶多是个管后勤的,其在外的声望大多是蹭李世民的。
现在他当然已经反省多次。
军师确实不能打,但他练兵领兵都完全没问题。
看看雁门郡那一仗有多华丽。主公见人就吹嘘,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在李渊和他的下属眼中,大概和他以前一样,对军师多有偏见。
薛举想起军师的嘱托,不屑的神情变成了讥讽。
怪不得军师让自己不要提及他,尽可能减弱他的存在感。哪怕把李五郎君抬出来,也不要说他的事。如果唐国公府有人问起来,薛举就说自己是常在前线的猛将,与军师不熟悉。
薛举对李玄霸可熟悉了。李玄霸可是一直随军,负责殿后大军的。
“他们肯定会忌惮和防备主公,但他们不会防备军师。仅凭这一点,他们就注定失败。”
薛举伸了个懒腰,这次舒舒服服真的睡了。
薛举在太原待了几日,正准备离开时,洛阳专门派了使臣来太原见李渊,削了李渊的爵位。
薛举混在李渊的将领中,看着李渊面沉如水,李建成暴跳如雷,差点笑出来。
小皇帝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主君、军师封郡王?这一看就是军师的手笔。
薛举很聪明,见微知著,与李玄霸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已经完全了解了李玄霸的风格。
主公做事都是堂堂正正,就算是阴谋也显得正大光明(李玄霸:明明是粗暴,以力破之。)。但军师就阴得很,有时候还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只要对方损失的比自己多,就是自己赢了,完全不在乎什么贵族的脸面。
这一手很明显是军师的作风。就算封王不成功,大隋朝廷肯定也会因为这件事想起来,还没把李渊的爵位给削了呢。
两军交战,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会斩来使,并不给对方面子。但李渊毕竟是大隋勋贵,他麾下也有许多大隋勋贵,所以再生气也只能给了洛阳来使面子,把使者驱赶出了太原城。
裴寂安抚道:“陛下已经称帝,还在乎什么唐国公的爵位?隋朝傀儡皇帝只是想要离间陛下和李二郎,陛下可千万别上当。”
李渊展颜一笑:“我是装出来的。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哈哈哈哈,这下二郎的困境解决了!陇右必不会丢!”
裴寂一愣,然后笑道:“陛下是故意让洛阳那边以为离间成功?”
李渊挑眉:“那是当然。现在隋帝仅能据守洛阳一城。洛阳一破,西京必降。他以为他一道封郡王的旨意,就能让二郎为他打天下?就是给二郎封王,二郎也不屑!”
裴寂道:“这倒是,是我多虑了。”
李渊激动地攥紧拳头原地转了几圈,兴奋得脸色发红,自起兵后第一次如此快意:“只要陇右困局一解,二郎就能腾出手攻下西京。我待杨玄感和隋帝两败俱伤时南下攻占洛阳。天下尽入我手!”
裴寂拱手作揖:“臣就提前恭喜陛下了!”
李渊扶起裴寂,畅快大笑不已。
后院之中,万氏先唉声叹气,叹着叹着不由笑出声,然后又捂嘴叹气。
窦慧明放下手中绣活,无奈道:“你究竟是叹气还是开心?”
万氏捂着嘴道:“大隋都亡了,二郎三郎还不忘给祈健在大隋要个国公,我能不开心吗?只是我担心郎君厌恶祈健。”
窦慧明道:“郎君不会在意这件事。他反而会高兴隋帝的昏招,能让二郎三郎迅速稳定因他仓促起兵而生乱的陇右。倒是大郎……唉。”
万氏放下手,嘴角下撇。
窦慧明忙道:“你别生气,我不提了。”
万氏严肃道:“夫人,恕我话难听,大郎连一直溺爱他的郎君都不在乎,逼着养伤的郎君仓促起兵,他肯定更不在乎你。”
窦慧明道:“我知道。我已经认命,只是感到悲哀。大郎没想过自己打天下,他既要让郎君和二郎、三郎、五郎为他打天下,又不善意对待郎君和二郎、三郎、五郎。真是无药可救。”
万氏嘀咕:“早就无药可救。”
窦慧明道:“我更悲哀的是郎君。郎君迟迟不定储君之位,显然不是想给二郎封太子,而是给二郎一个虚无的希望,让二郎以为自己能当太子。”
窦慧明非常了解枕边人。如果李渊真的想让李世民当太子,他称帝的同时就会下旨。
李建成比起李世民,声望和人脉都微不足道。只要他私下让李建成装作把太子之位谦让给李世民,然后再下旨立李世民为太子,李建成不得不从。
这一番谦让,也能让李世民的太子之位越过“嫡长”的争执,在礼法上无懈可击。
既然百利无一害却不做,那就是李渊不想做。
现在李渊困守太原,必须仰仗李世民救援都不肯做,难道还指望李渊入主天下后回心转意?
窦慧明心中保全长子性命唯一的希望破碎。
万氏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长长一叹。
她虽然极其厌恶李建成,但她身为母亲,也能理解窦慧明的痛苦。
如果换作是她,她肯定不如窦慧明,一边痛苦,一边冷静地帮二郎三郎挖坑垒土。
窦慧明和万氏都知道敦煌之战是假的,李世民在陇右的势力根本不是因“大隋忠臣”而来。甚至他的核心下属每一个加入的时候都知道李世民志在天下。
打突厥和救驾时李世民也和下属说明白了,他是为了声望和爵位,以及单纯把蠢蠢欲动的突厥人揍回去,不让突厥染指中原。
虽然李渊仓促起兵,李世民和李玄霸确实不知情,但不知情不代表没有心理准备。
事实上“尽量让父亲仓促起兵,让他不能顺利离开太原郡”,就是李玄霸对窦慧明的请求。
窦慧明虽然没有主动动手,但李建成动手的时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李建成。
窦慧明身为唐国公夫人,在李渊养伤的时候,她身为主母也是要管理太原政务。李渊即使平时不相信女流之辈,但此刻也是更信任自己的夫人。所以窦慧明想要阻止李建成散播谣言轻而易举。
但她没有,还主动帮李建成扩散了谣言,并悄悄放走了太原副留守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让他们成功将消息带给了河东郡守尧君素,逼得李渊不得不起兵。
这些事李渊都不知道。李建成更不知道。甚至李渊的下属和李建成的幕僚也无一人看了出来。
窦慧明哀叹李建成不顾李渊安危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她此举也没有在意李渊会带伤上阵的痛苦。
痛苦更好,赶紧回太原蹲着,别给二郎三郎添乱。
李渊起兵后就不再放权给窦慧明,窦慧明能做的事不多。她只能时不时地在李渊耳边哀叹几声李建成和郑家人走得太近,郑家人太过插手自己家中事,不让李渊把郑家人安插在重要职位。
“真是羡慕三娘啊。”窦慧明痛苦一会儿后,感慨道,“昭儿在陇右一定很快活。”
薛举到来后,自然悄悄给窦慧明、万氏递了李家四姐弟的家书。窦慧明和万氏都知道李昭已经去陇右当将军了。
万氏酸溜溜道:“可不是。可惜我没个女儿,不然也让二郎三郎封她当个女将军试试。”
窦慧明促狭道:“你没有将军女儿,但你有当唐国公的儿子啊。我家二郎三郎都当不上唐国公。”
万氏:“扑哧……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我儿子是唐国公!哈哈哈哈!”
万氏再次捂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身为世家女儿却被迫给唐国公当媵妾,婚礼拜堂什么的全都成了泡影,对“唐国公”这个爵位更是从不敢想。
哪知道,她儿子还能当上唐国公?
虽然知道小五将来定是亲王,但在万媵心中,儿子当“唐国公”给她的喜悦,比儿子当上亲王更大。
窦慧明拍着笑着哭出来的万氏的背,轻轻叹气。
自己苦,万氏其实更苦。
还好现在都快苦尽甘来了。
“郑家没本事从朝堂入手,只让大郎由后院影响郎君,我们能做的事还有很多,现在可没时间给你哭。”
“我没哭,我在开心。哼,别说现在,以为我年老色衰,塞几个美人进后院就能影响郎君?这后院可不是谁得宠谁就有用!”
“对对对,万妹妹最厉害,谁也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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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皇帝的圣旨到达陇右和太原时, 李世民和李玄霸已经到达了朔方郡。
隋朝的朔方郡和汉朝的朔方郡不是一个地方。
汉朝的朔方郡已经被废置,位于后世的乌兰布和大沙漠。隋朝的朔方郡原本称夏州,位于后世陕西省靖边县。
汉武帝时就设立的五原郡和榆林郡, 在颉利可汗重新一统东|突厥部的时候, 趁着大隋混乱, 已经沦为突厥人的牧场。
虽然突厥人没有在五原郡和榆林郡定居,只是偶尔来放牧。但没有大隋的支持,五原郡和榆林郡的将士和百姓都居住艰难。大隋将士百姓退回了中原, 这两个郡无人管辖,成为突厥和中原的缓冲地。
位于后世陕西的朔方郡,就成了东|突厥跨越黄河后会到达的第一个郡。
有这样的地缘“优势”, 梁师都起兵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去拜访突厥人,争取了突厥人的支持。
梁师都本身实力不强, 他所代表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东|突厥安插在黄河南岸的一颗钉子。所以直到贞观年间,唐朝已经有了和东|突厥掰腕子的实力时,才拿下了这最后一块割据势力。
“我当初路过五原郡和榆林郡时,那里还是大隋的边镇。”李世民感慨道,“明明只是不到两年前的事, 却恍若隔世。”
李玄霸道:“你都还没到弱冠,能不能别发出六七十岁老头子的沧桑哀叹声?”
李世民满心的感慨立刻消失, 只想给弟弟一脚。
李玄霸可懒得陪二哥感慨。打仗呢,又不是郊游。
不过李世民这次进攻朔方郡,真的就是不紧不慢仿佛郊游似的。
李世民振振有词, 城就在那里, 自己早去晚去都一样。现在他麾下将士还没有磨合好, 不趁着行军时磨合, 难道要等到了朔方城下再练兵吗?
跟着二哥出兵时,李玄霸除了后勤和殿后之外完全不动脑子,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外人说他这个“军师”完全是蹭李世民的风头,其实没说错。因为李玄霸跟着李世民出征时,几乎就没有对行军打仗出谋划策过,他脑袋里想的计策都在战场之外。
比如这次试图让大隋小皇帝给二哥封王。
秦琼、宗罗睺等李世民的老下属自然是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主公要当先锋的时候拉一拉,平时都只学习,不说话。
马三宝、史万宝等新来的将领很是疑惑,但因为李世民之前的名声也压抑住了自己的质疑。
李世民拉着自己的兵慢吞吞北上,一路剿个贼清理个不法豪强“借”点粮草,也有路过的豪强主动给出粮草劳师。
李世民在扫灭小股流寇中练兵,李玄霸则带人挨家挨户敲响大户的门,告诉他们冠军侯来了,青天就有了,你们不用担心贼寇了,所以是不是该有点感谢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