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警觉:“啊?什么人?阿玄你想做什么?!”
李玄霸笑道:“今日就该回来了。”
李世民忐忑不安地等到了傍晚,等到了李玄霸的心腹颜真。
颜真是最早投靠李玄霸的寒门士子,为李玄霸掌管印刷店的校对,后来被李玄霸丢去了商队。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张掖站稳脚跟后,颜真大部分时间都在管印书的事,偶尔被李玄霸派出门做事。
他是李玄霸的心腹,去哪里做什么,李世民都不清楚。
李玄霸重病失去联系时,颜真被李玄霸派到中原,知道李玄霸回张掖了,他都没有回去。
李世民偶尔想起颜真,都担心颜真是不是死在乱世中了。现在见到颜真,他一时半会儿都没认出来。
“你是……颜七?”李世民惊讶,问李玄霸道,“你要等的就是颜真?”
李玄霸笑道:“颜七,可还顺利?”
颜真苦笑:“不太顺利。知世郎本不想来,还好孙将军帮了一手。”
马车门拉开,孙宣雅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大笑道:“你就是我男人提了很多次的李三郎君?”
她拍着李世民的肩膀道:“一看就很厉害。”
李世民:“?”
李玄霸挥挥手:“孙将军,我在这,我才是李三郎君。”
孙宣雅嘴巴张得老大:“什么?你不是魏先生的侄儿,魏小郎君吗!”
孙宣雅惊讶完后,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笑道:“原来如此,你才是李三郎君啊。”
她又看了一眼傻站着的李世民:“冠军侯李世民?”
李世民:“……是。”
孙宣雅笑眯眯抱拳:“知世郎麾下将军孙宣雅拜见冠军侯。冠军侯真的敢收留我们?”
马车里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快把我放开!”
李玄霸跳到马车上,为王薄松了绑。
他笑眯眯道:“王薄,我们又见面了。”
王薄揉了揉手臂,道:“三郎君,别胡闹。”
李玄霸道:“先下来见见我二哥?你不是一直说很遗憾没见过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冠军侯吗?”
王薄犹豫了一下,从马车上下来。
李世民正好奇地探头看他。
王薄抱拳:“冠军侯久仰。我和拙荆会立刻离开,不会连累你和三郎君。”
孙宣雅在一旁撇嘴,但没有说话。
李世民叹气道:“久仰,久仰。”
他看向李玄霸。弟弟啊,你究竟要做什么?!
王薄放下手,看着李玄霸严肃道:“三郎君,我感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你肯定明白,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处。”
王薄又看向李世民:“就算冠军侯处都容不得我。没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一个砍了皇帝脑袋的庶民。”
李玄霸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是,我拒绝。”
他笑了起来。
众人:“……”
李世民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抱住了脑袋。
秦琼后退了几步假装自己不存在,与也不断后退的颜真差点撞一起。
王薄和孙宣雅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王薄才道:“三郎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上前几步,皱眉道:“三郎君,你能明白百姓的苦。冠军侯是你的兄长,定是和你一样的人。现在天下人都在争皇帝,冠军侯有你的辅佐,一定是最适合的皇帝。请不要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阻碍冠军侯登上帝位!”
抱着脑袋的李世民嘴唇抖动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玄霸微笑:“我不是说了吗?你说的我明白,都明白,但是我拒绝。”
“我知道这个天下其他人都容不下你。你杀了皇帝,后来的皇帝都会畏惧你,官宦会厌恶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至高无上,还因为这个世界秩序的稳定需要高高在上的皇权。即使有人同情你甚至赞同你,但他们也要担心你若活着,会不会再次生乱。”
李玄霸笑道:“你不仅触犯了皇权,声望也过于大了。你不是必死,如果有人帮助,你能隐姓埋名活下来。但只有豪强勋贵,只有这个时间拥有许多资源的大贵族才有本事将你的身份瞒得严严实实,而这些人都必杀你。”
王薄焦急道:“既然三郎君知道……”
孙宣雅打断道:“既然李三郎君知道,就放我和我男人走吧。我虽然抱有侥幸心理,但李三郎君能有救人之心,我们就不能坑你。”
李玄霸摇头:“我说的还不清楚吗?我明白,但我拒绝。我明白这个世界的贵族在想什么。别的贵族想什么与我何干?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
李玄霸竖起一根手指:“我心有不平,想让这口不平气顺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越发灿烂的笑颜上,映照出几分因心潮澎湃而起的不自然的红晕。
“杨广被他最瞧不起的百姓杀了,如果这位义士很快就在众人的围剿中死去,那你不过是一个碰巧杀了皇帝的刺客。”
“可你若是消失了,谁都不能确定你死了呢?如果谁也找不到你,但处处都传诵着你的传说呢?”
李玄霸深呼吸了一下,平缓自己的心跳。他拔高的声音也变得平缓。
“我们的老祖宗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覆舟’。西方也有一个类似的谚语,叫‘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剑。”
“传说国王的头上悬着一把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国王失责,剑就会落下。”
“看看斩断杨广脖子的那把铡刀,像不像传说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李玄霸笑道:“知世郎和孙将军都会消失,他们乘坐小舟出海,消失在茫茫海雾中,谁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但谁也不敢说他们死了。”
王薄的眉头渐渐松开,又再次皱紧。
李玄霸拔出抱着脑袋的李世民腰间的长剑,递给了王薄。
“没有人看到你们的死,你们就是永生。”
“皇帝头上永远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王薄没有接剑,他看向还抱着脑袋的李世民。
李世民喃喃道:“怪不得阿玄说我一定会允许他独自来中原……怪不得……我真傻,真的……”
李玄霸偏头:“二哥,我中途给了你很多次机会,是你非要跟来。我让你别观刑,你也非要观刑;我让你别跟着我留在这里,你也非要看我在做什么。你那么了解我,应该早就猜到了。”
李世民甩了两下脑袋:“我猜到了猜到了,但你非说我会害怕,我怎么能退缩!我李世民一生就没有不战而退过!”
李玄霸挑眉:“哦?真的?我不信。”
李世民放下手,怒气冲冲道:“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吗!”
他抢过李玄霸手中的剑,不由分说塞进王薄手里:“拿着拿着拿着,我又不虐民,我还怕你不成!”
王薄愣愣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李世民不去看王薄:“阿玄,你要怎么安排他?”
李玄霸道:“这世上容不下一个庶民义士,但容得下一个教化庶民的世家大贤。你看王薄的王,像不像已经没落的琅琊王氏的王?”
李世民嘴张得太大,下巴差点脱臼。
王薄吓得手中的剑都掉了。
不管周围人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 李玄霸继续兴致勃勃讲解“设定”。
“昔日琅琊王氏南渡,南朝在建康附近侨置琅琊郡,让琅琊王氏聚居。发展到如今, 建康城被隋文帝所毁, 琅琊王氏也早就不复曾经辉煌, 族人有的投奔关中为官,有的散落江南四处。王云便是其中一支。”
“王云虽自幼家贫,耕读为生, 但饱读儒经,一直秉承先贤的教导,想要教化万民。”
“隋朝还安定的时候, 王云常行走乡土之间,寻聪慧的孩童免费为他们开蒙, 教导乡民移风易俗。”
“当杨广横征暴敛, 王云不忍看民间疾苦,归隐山间。直到……”李玄霸手动帮二哥把下巴合上,“直到大唐皇帝李世民听闻王云贤名,征召王云出山。但王云拒绝皇帝征召。他前往还未教化的地方,尽心尽力地教化一地又一地的百姓, 让原本的蛮夷之地变成了文化鼎盛之地。”
李世民再次抱头。弟弟又要搞什么鬼?
“皇帝已经被杀了,知世郎也成了不死的传说。接下来要做何事才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李玄霸语气平缓, 但带着笑意道,“首先,我们需要让更多的百姓懂得思考, 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即, 开民智。”李玄霸斩钉截铁。
李世民喃喃道:“我弟弟又疯了。”
李玄霸摇头:“我没疯。二哥, 这样对你也有好处。如果人才只能从世家勋贵中选择, 他们就会轻蔑皇权。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科举吗?越多的人读书科举,你才能越肆无忌惮地对待那些蔑视皇权的勋贵。因为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众人眼神古怪。三郎君,你不就是最蔑视皇权的人吗?
李玄霸道:“教化百姓,不仅是先贤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先贤对明君的期盼。现在的读书人为了自家的利益,不再遵循先贤的教导。但若出现一个遵循先贤教导的人,仍旧会获得他们的称赞。”
“王薄,你曾和我说你试图教导农人孩子,却发现农人孩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比士人孩童愚笨许多。但愚笨只是学得慢,不是不能学。”
“这世间学问大多掌握在世家手中,就是勋贵他们都瞧不起。如我老师高公、宇文公这样的非世家大儒寥寥无几。大儒身份高贵,早就忘记教化百姓的责任,不齿与乡民为伍。”
“让如今世上真正的大儒去教导平民百姓,他们绝不会做。王薄,但你会尽心尽力地做。”
李玄霸把剑捡起来,重新塞回王薄的手中。
“你将来不可能出仕。出仕就会和人争权夺利,就会被人深挖过往,就算我再为你隐藏身份,你也会被人发现。”
“但拒绝征召,只在民间开书院,不会有人特意去寻你这个闲云野鹤的麻烦。”
“新生的王朝需要一个心系百姓的大儒作为招牌,来号召更多的文人教化万民。”
“你希望能让更多的百姓读书,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全心全意投入这项事业的读书人。”
李玄霸拍了拍王薄的肩膀,道:“放心,族谱造假我家是最专业的。再者琅琊王氏已经衰败久矣。当你传出不慕名利只愿教化万民的大贤名声,琅琊王氏绝对会承认你的身份。有世家为你证明,你可高枕无忧。”
李世民无语翻白眼。阿玄!不要逢人就说我们家陇西李氏的世家身份是假的啊!
李玄霸继续道:“你要付出的就是你现在身为知世郎王薄的一切。王薄必须永远消失。只有所有人都寻不到他,他才能永远存在。你有信心扮演好一个心系平民百姓的大儒吗?一旦你泄露身份,不仅你的性命,知世郎壮举造成的影响和你教化百姓的梦想都会遭遇重创。你就白忙一场了。”
王薄反问道:“既然三郎君知道一旦我的身份泄露,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白忙一场,三郎君为何要冒险?”
李玄霸道:“因为心中不平——你没有做错,凭什么被这个世道逼死?因为性格贪婪——只是让杨广被百姓公开行刑还不够,我还能利用你做更多的事。”
王薄道:“如果三郎君你输了……”
李玄霸笑道:“输了就输了。输了又如何?”
李玄霸张开手臂,像是要怀抱天地。
“我能看得很远很远。历史也很长,未来也很长。我们现在做的事重要,也不重要。”
“现在没有你王薄,将来还有黄巢,有方腊,有李自成,有洪秀全……还有真正能改天换地的人站在我目光所及的末端,正微笑着对我颔首。”
他收回手臂,比了一下自己的小指节。
“我们的存在,在历史长河中就只占这么一点。”
“我们成功,或许能让未来变得更美好;我们失败,也不过是走一段老路,不会让未来变得更差。”
李玄霸放下手:“所以我的谋划一直都不是奔着成功去,也不是奔着未来去,只是因为我现在胸中不平,我现在想这样做。王薄,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会接受我的建议。”
王薄问道:“为何?”
李玄霸笑道:“因为你成亲了。别说什么成亲是为了完成人生最后的愿望。我也成亲了,我知道我在成亲时想什么。”
即使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即使觉得自己已经释然,但在成亲的那一刻,与宇文珠拜堂的那一刻,李玄霸不可抑制地想象着他与宇文珠的未来。
后世网络上常嘲笑,无论男女在与自己喜欢的人牵手时,都会把结婚银婚金婚都脑补一遍,会想着将来两个白发苍苍的人也手牵手走在阳光下的模样。
不会有人在与自己心爱的人成婚时,不去想象美好的未来。
这不是说他们成婚时就变得贪生怕死。正因为会想象美好未来还慷慨赴死,才更显悲壮。
但凭什么要悲壮?
杨广不该死吗?百姓不该砍下他的脑袋吗?
明明做的是正确的事,就因为这狗屁世道逼人悲壮,就必须悲壮?
李玄霸年幼时,便想救高颎和宇文弼便救了,想救杨昭也救了。虽然他有救不了的人改不了的命,但他的胸中生出不平气的时候,他从未袖手旁观。
就是明知道二表兄是去找死,李玄霸也给二表兄提过建议,只是二表兄不接受。
李玄霸道:“那么王薄,你呢?你已经完成了一个梦想,现在是否愿意变成另一个人,隐藏在世家的羽翼下,去完成下一个梦想?”
李玄霸没等王薄回答,又转头对孙宣雅道:“孙将军若也想当个教书先生,我便派人教你读书。将来你与王薄把手同游时,也能开个书院专教女弟子读书习字。纵然女子难以为官,读书本身也能让她们多一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孙宣雅笑道:“我男人教过我读书识字,我觉得我还蛮聪明的。会不会太麻烦三郎君?”
李玄霸道:“不麻烦。我会让你再扬名一次,史书和天下人不仅会记住‘孙宣雅’,也会再次记住你新的名字。”
孙宣雅用胳膊肘撞了王薄一下:“快答应。能不死就别找死!不就是扮做另一个人,多容易?我马上就给你扮个大家闺秀瞧瞧!”
王薄疼得龇牙咧嘴,心中嘀咕,你还大家闺秀?当别人是睁眼瞎啊?
李玄霸合掌:“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走,可不能让魏玄成发现你还活着。你至少隐居三年,三年后我保准谁也认不出你二人。”
当我那么多护肤品是白做的吗?每天用甘油精油敷脸,不做重活不晒大太阳,再培养一下口音姿容……自己还在当网店合伙人时,又不是没造过网红带货。
王薄:“等等,我还……”
李玄霸道:“颜真,就交给你了。有信心做好这件事吗?”
颜真叹气道:“郎君几年前就在张罗这件事。虽然我不知道郎君要藏谁,但藏谁都没关系,都准备了这么久,我一定能做好。”
王薄惊讶:“几年前?这、这……三郎君,如果我没有杀杨广呢?如果我杀了杨广后不肯跟你走呢?你不是白忙碌了吗?”
李玄霸两手一摊:“没关系,无所谓,我不在乎。”
王薄:“……”虽然这样腹诽救命恩人很不好,但他怎么觉得三郎君有一点点的疯癫?
李玄霸催促道:“别耽误,快离开。我和二哥也该回陇右争夺天下了。这几年你好好读书,不准出门。颜七,这几年辛苦你了,好好教导王薄。”
颜真微笑道:“什么王薄?不是琅琊王氏的王云吗?我身为郎君的心腹,将来荣华富贵少不了。这件事比俗务有趣,我不辛苦。”
李玄霸道:“不,我的意思是你教导‘王云’的同时,我还会给你派其他事做,很辛苦。”
颜真微笑崩裂。郎君你真的还会使唤人啊!
李玄霸拂袖:“赶紧走,再会。”
王薄长叹一口气,被乐呵呵的孙宣雅用手指头戳着给李玄霸和李世民作揖告别,然后被孙宣雅拉上了马车。
李世民蹲在地上,仰头面无表情地目送王薄和孙宣雅离开。
李玄霸轻踹了二哥一脚:“怎么,舍不得你的剑?”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拿剑挂我头顶,还问我舍不舍得?”
李玄霸道:“反正那剑斩不了你,还会为你增加声望。至于大唐末代皇帝会不会落百姓手上,你还在乎这个?死野心家手中和死百姓手中有什么区别?都是耻辱。”
李世民蹲在地上骂骂咧咧道:“阿玄,你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幸亏我是你哥,能纵容你做这些疯癫事。你看换了个人,绝对会打死你!”
李玄霸义正辞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饱受病魔折磨,我受了这么多年罪,你还指望我能保持乐观精神健康心理?二哥你说什么废话?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有病吗?”
李世民崩溃:“你有病就折磨我啊?”
李玄霸道:“是啊,谁让你是我双生兄长,从小把我拉扯到大?”
李世民:“……”
服气服气,我真你祖宗的太服气了!
嗯?弟弟的祖宗也是我祖宗?怎么?!我就骂不得自己的祖宗了?!
李世民晃晃悠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给了李玄霸脑袋狠狠一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你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天天在我耳边说‘大隋要亡了,我家要当大唐皇帝,大唐要在三百年后亡了’的事大。”
李世民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好像心里也没起多少波澜。
毕竟他从小心里就常常被弟弟惊起惊涛骇浪,救了个砍了皇帝脑袋的贼帅,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李玄霸点头,切换心声:【对,没有大唐灭亡时‘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事大。】
李世民面无表情:“你与你哥的心声连接已断开,我什么都听不见。”
李玄霸:【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李世民:“听不见。”
李玄霸:【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李世民:“听不见听不见。好了,我们该回去了。我们这次出门就带了秦叔宝一人,薛伯褒和魏玄成肯定很担心我们。你真不告诉魏玄成?我想他应该不会泄密。”
李玄霸:“魏玄成就是王薄曾经军师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我曾藏身王薄军中的事也会被人知晓。他真情意切地与我针锋相对,才更能显示出我们对王薄的事毫不知情。”
李玄霸:【内库烧为……】
李世民:【闭嘴!!!!】
李玄霸满意地翻身上马。
李玄霸和李世民接到魏徵和薛收, 挥鞭回陇右。
路上,李玄霸绘声绘色向魏徵和薛收描绘王薄和孙宣雅公审杨广,将杨广挫骨扬灰的情形。
薛收惊得大呼小叫,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魏徵咬牙切齿, 好像随时要扑上去给李玄霸两拳。
李世民扶额头疼。
阿玄不告诉魏徵他们救下王薄和孙宣雅的事就罢了, 何必还要去撩拨魏徵?
魏徵:不救人就不救吧,你还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李三你还是个人吗!
李世民劝魏徵去另一驾马车:“玄成别气了, 别和阿玄一般见识。”
魏徵磨牙:“不,我就要在这里!”
李世民看魏徵眼睛里都冒火的模样,不住唉声叹气。
但他观魏徵, 虽然眼睛里冒火,却似乎对自家弟弟并无怨恨。
李世民很会看人, 能从细微处读懂别人的感情, 情商极高,所以处事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总能戳中别人心窝子。所以魏徵隐藏在怒火后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很轻易就看了出来。
李世民略一沉思,猜到魏徵可能从阿玄的态度中看出了什么。
魏徵一直是阿玄的下属, 应当很了解阿玄。阿玄这副气死人的态度本身,或许就是给魏徵传达一种让魏徵放心的讯息。
弟弟还是心软啊, 说什么不能告诉魏徵才能瞒得更好,但还是隐晦地让魏徵安心。
不过这方式真的很气人。
发现魏徵不是真的对弟弟起了芥蒂,李世民就懒得管了。
阿玄这喜欢折腾人的坏毛病, 哪天被人揍了都是自找的。
李世民一路上吃好睡好, 偶尔去路边草丛里逮只兔子野鸡狐狸, 十分惬意, 半点没因为杨广被杀和救下王薄孙宣雅夫妻俩失眠多梦。
李玄霸也知道二哥惊讶归惊讶,但不会忧虑。
如果是三十岁的唐太宗,他会忧虑这件事对自己施政的影响;
如果是四十岁的唐太宗,他会忧虑这件事对大唐未来江山的影响;
如果是五十岁的唐太宗,他会焦躁不安,想尽办法抹消这件事的影响,并杀掉王薄和孙宣雅,甚至可能对自己生出芥蒂之心。
但现在他面前的是十七岁的李世民,正处于中二期的进化体高二期。
中二期时人体受激素影响,是没有漫无目的的叛逆。
高二期时人体从未成熟走向巅峰,是一种自信心爆棚的叛逆,不仅对新鲜事物接受度极高,还认为天老二我老大,世间一切约束都能被自己一拳打爆。
这个十七岁的高二期李世民还是冠军侯,已经做出了惊人的壮举,就更自傲了。
何况李玄霸还是个瘦小奶团子的时候,就对李世民在心里逼逼大逆不道的话。近墨者黑,李世民即使仍旧不理解,不住叹息弟弟实在是太极端,但也就是叹息一下,懒得上心。
李玄霸原本打算自己来中原处理这件事,是知道二哥肯定会被吓到;后来故意激将二哥看了全程,就是知道二哥会吓到但不会在意,所以故意吓唬二哥。
李世民觉察出弟弟在使坏,不过也确实没放在心上。
习惯了,叹气。
双生子二人对此事没有太在意,魏徵在骂骂咧咧不知道在没在意,薛收和秦琼的心理压力就很大了。
特别是知晓了全部真相的秦琼,压力大得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看着薛收和秦琼三观破碎胆战心惊,好像是他们二人斩杀了杨广似的,李世民向李玄霸嘀嘀咕咕嘲笑二人。
李世民:“我以后要当皇帝我都不在意,他们在意什么?”
李玄霸:“二哥,嘲笑就嘲笑大声点,不然起不到效果。”
李世民(超大声):“我这个未来的皇帝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什么!”
薛收惊恐道:“李二啊,你小声点,被别人听见,那可是谋逆!虽然你本来就要谋逆,但我们现在只带了几十个护卫!”
魏徵嗤笑:“‘天下无双’和‘算无遗策’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引来隋军,然后用这几十个护卫杀穿他们呢?”
李玄霸瞥了“阴阳家”魏徵一眼,道:“魏玄成献的策不错,二哥,记得让魏玄成当先锋。”
李世民乐呵呵道:“好嘞。”
魏徵撸起衣袖,被薛收拉住。
薛收:“算了算了,你嘴皮子再利索,也比不过被李二偏帮的李三,何苦去撩拨他?”
秦琼做好了拦住李世民打人的准备。虽然主公嘴上说三郎君被人揍了活该,但魏徵真的敢出手,主公肯定会暴跳如雷。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薛收和秦琼倒是不紧张了。
也是,未来的皇帝都不在意,他们在意什么?
魏徵看着情绪恢复正常的薛收和秦琼,又看向同样恢复成熟模样的李世民和李玄霸,若有所思。
虽然他理解主公和三郎君的做法,但这样让主公失了威望,不是好做法。
魏徵把这件事记在小本本上。
他不仅是王薄的军师,还受李玄霸之命教导王薄。所以他常记录王薄不足的地方,凑齐一本后送给王薄,让王薄反省自身。
现在他习惯性地记录起真正的主公不足的地方。等到了陇右,他就把整理好的规劝奏疏递给主公。
李世民没发现这件事。他现在归心似箭,满脑子争夺天下。
李玄霸发现后,叮嘱薛收和秦琼隐瞒此事。
李玄霸:“给二哥一个大惊喜。”
薛收和秦琼十分无语。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便顺从了。
如果主公问起来,他们当然会如实回答。但主公不是没问吗?这件小事没必要禀报。
李玄霸一边清点着给宇文珠买的江都特产,一边眯着眼开心地畅想著名谏臣魏徵初次怼未来唐太宗的愉快场景。
现在的二哥脾气可暴躁了。二哥虽然听得进劝说,但听得进不代表不会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李世民和李玄霸回程的路途十分顺利,无论是大股的隋军还是盗贼都没有遇到,只有零星盘查。
他们的商队手续滴水不漏,又给足了贿赂,还亮出了有勋贵后台的凭证,盘查的小吏都很给他们面子,没有为难他们。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平平静静地往回赶时,中原已经炸开了锅。
古代的消息传播慢的时候很慢,隔壁的郡的事传到另一个郡都可能传几个月;快的时候也很快,只十日,杨广被杀的消息就传到了洛阳,继而传到了天下勋贵耳中,隋军军心大乱。
窦建德等被压制的义军立刻反攻隋军,各自占领了不少郡县。
各地鹰扬府见皇帝都死了,自己粮饷都没人发了,自己活着投靠豪强起兵者比比皆是。
颓废了一阵子的杨玄感再次振作,与义军联合,号称数十万人再次攻打东都洛阳。
而正在家中养伤的李渊,也被迫起兵了。
李渊早就做好了起兵的准备,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在他看来隋军还能战胜东|突厥,仍旧很强势。杨广下江南时,他的下属和亲朋好友就劝他起兵,但他像是有拖延症似的,老迟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