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医走后采薇就蔫蔫的往贵妃榻上一坐,支着脑袋沉思,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支棱起来,反复无常。
站在旁边伺候的绿萼与红蕊看向彼此,对方的眼中皆是茫然。
小主到底怎么了?
采薇只是有些混乱,刚才章太医的话俨然是一个古代人,难道是因为有宫女在场,所以不敢对接?可那副神情又不像装出来的,那他是从何得知疫苗这个词的?!
对,疫苗!
反应过来,采薇懊悔的扶额,方才因情绪低落而直接让对方离开是个如何冲动的事情,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要不明日把宫女支开再问问?
绿萼看着采薇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皇上身上,不免看着干着急。
“小主,奴婢有一事想说。”她站到采薇跟前说道。
采薇回过神来,看向她点了点头说:“什么事?你说吧。”
“自从小主升为常在后,一直没得皇上侍寝,延禧宫里流传着小主各种不善的言论,您瞧是不是该……”绿萼在暗示让采薇操心操心关于皇帝的事。
昨日皇上来延禧宫调查帕子的事时,身边还带着年贵妃的大宫女,不难想象皇上是为了贵妃娘娘而来,对小主也只是一句关切罢了。
照这样下去,恐怕是要圣宠衰减。
白雪蹭着采薇的腿,她将其抱起来放在腿上抚过软毛,深觉绿萼提醒的有道理。
她与皇上本就是合作的关系,怎可能会到一张床榻上去,皇上那头自然是不会招她侍寝的,再者若是章太医来看诊的次数多了难免非议,看来她得想个办法了。
想着,她起身将白雪递给红蕊,道:“给白雪喂点东西吃八成是饿了,绿萼你跟我来。”
绿萼欣喜,点头跟了出去。
“小主这是要去哪儿?”绿萼问道,该不会直接去养心殿见皇上吧。
“去懋嫔娘娘那儿。”采薇头也不回的回答说。
绿萼闻言蹙眉疑惑。
侍寝的事,难道找懋嫔娘娘帮忙?
“你要告假?可是来了月信?”懋嫔关切的问道。
采薇端坐着摇了摇头说:“嫔妾急病,恐要休息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身子,这段时日恐难以承恩,还请懋嫔允假。”
懋嫔看着她面色红润,便是身子都比刚来延禧宫时圆润了一些,这哪里像生了病的模样?
“是什么病?严重吗?”懋嫔很是关心的问,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太医说嫔妾体寒,除此之外嫔妾还头疼得厉害,头疼起来浑身便没了力气,若是这幅样子到了侍寝皇上的时候,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悦。”说罢,采薇叹了口气,十分伤脑筋的样子。
绿萼心中错愕,她可从来没见过小主这幅样子啊。
懋嫔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可……
“告假之事本宫允了,”懋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宫是过来人,趁着皇上恩宠还在时,早些怀上为好,不然日后可说不准了。”
采薇明白懋嫔的意思,是想自己早日侍寝怀上孩子,这是后宫嫔妃能够活下来的依靠。
雍正子嗣稀少,驾崩后许多没有孩子的嫔妾过得凄惨。
话虽如此,古代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的事,她可没这样的想法。
“娘娘说的是。”采薇乖巧的应承道。
第八十二章
待采薇走后, 懋嫔身边的大宫女疑问道:“奴婢瞧惠常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奴婢听说最近延禧宫里传皇上从未招惠常在侍寝过,依照奴婢来看, 惠常在怕是恩宠已失, 给自己找补罢了。”
“无稽之言,莫要听风就是雨。”懋嫔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大宫女便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走出主殿, 采薇神情轻松, 绿萼急得脸都红了, 忙问道:“小主,您这是作甚呐!”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采薇回头看她, 勾了勾嘴角说道:“我自有打算。”
夜幕降临,养心殿中灯火通明, 帝王用过膳后, 小太监便端着放绿头牌的案进来,雍正埋头批改奏折没有斜看一眼,小太监神色为难。
苏培盛出声提醒道:“皇上日夜操劳政事, 不如歇一歇?后宫各位嫔妃都盼着皇上呢。”
距离上回召侍寝,估摸着过去快一个月了。
雍正闻言停下毛笔,目光转向小太监,他立刻跪下来将案高举过头顶, 呈给皇帝过目。
诸多绿头牌中,雍正看到写着惠常在的那块,伸手拿起绿头牌拇指轻抚过字。
“皇上可是要召惠常在侍寝?”苏培盛问道。
以往他召谁侍寝苏培盛绝不会说一句话, 雍正觉得稀奇, 抬眸看他问:“怎么?朕召惠常在侍寝有何异议?”
“奴才不敢有异议,”苏培盛躬身将身子弯的比帝王低些, 小心翼翼道,“只是惠常在告假了。”
“告假了?什么时候,是什么缘由?”雍正皱眉问道。
苏培盛一一回答道:“回皇上,今日刚上报内务府的事,说是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身子不适?”雍正拧眉急问,“太医看诊后可说有何病症?”
苏培盛知晓皇帝是担心惠常在会染上天花,“太医看诊后只是说惠小主身子体寒了些。”
雍正点了点头,放下写着惠常在的绿头牌道:“撤下去吧,朕要去延禧宫一趟。”
“嗻。”苏培盛快步出殿门去安排皇辇。
回到家中,章文庭换下一身官服,转身步入书房。
婢女跟在后头道:“少爷,您晚膳还没用过呢。”
“我不饿。”章文庭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上取下雕刻精致梨花纹的木匣子,将里头放着的书籍取出。
这本书籍上虽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保管的十分妥当,纸张微微泛黄但张张清晰。
细长的手指熟练的翻过数页,目光随着一列列笔墨,停留在这一句话上——在中国的现代医学中。
他的神情松动了些。
“额娘……”章文庭低低的唤道。
或许她会知道你的下落吗?
门外忽然响起几下敲门声,婢女的声音随之响起:“少爷,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他将书合上放进木匣子中,步行走出书房。
晚间采薇因吃得太饱而起了犯困,连打了几个哈欠眼角湿润,于是摆了摆手让她们出去,说自己在隔间里睡会儿。
绿萼与红蕊双双出门阖上,红蕊憋不住嘴便跟着绿萼说闲话。
可绿萼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红蕊觉得奇怪,自打跟小主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绿萼抬眸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绿萼姐姐,你同我说说嘛。”红蕊缠上来说,拉扯着她的衣袖晃动。
被她缠得没办法,绿萼无奈地说:“是因为小主的事……”
这打算详细的讲,外头忽然响起苏培盛尖锐沙哑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绿萼与红蕊怔愣一下,赶紧出门迎接。
皇帝从皇辇上下来,看到两个宫女飞快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行礼,异口同声道:“奴婢见过皇上。”
没见采薇出来,雍正背起手走到她两跟前问:“惠常在呢?”
绿萼赶紧解释道:“小主这会儿正在隔间里睡着,奴婢这就去唤小主起来。”
说罢刚侧过身子,皇帝便说道:“不必了,朕进去看她吧。”
“是。”绿萼与红蕊应道。
雍正步入屋子推开隔间的门,睡在软榻上的人呼吸浅浅,脸蛋微红,瞧着可没半分像生了病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走到她身边的凳子坐下,端坐着身子也不将人喊醒只是看着,静等她醒过来。
还在梦乡之中的采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束目光还是梦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接着睡。
绿萼吩咐红蕊去备热茶,自己则跟着帝王进来,瞧自家小主还没清醒,急道:“奴婢这就唤醒小主。”
说着,上前两步唤道:“小主,小主,皇上来了!”
采薇半睁开眼,睡眼朦胧的循着声音看到绿萼骤然放大的脸,缓缓清醒过来,问:“绿萼,我睡了多少时辰啊?”
怎么感觉没睡多久?
提了口气她坐起身来一个抬眼,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帝王。
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她顿时清醒过来了。
“皇上!您怎么来了?”采薇吃惊地说着,迅速的从软榻上起来。
绿萼起身退开,雍正淡笑道:“听闻惠常在告假,朕十分忧心特地来延禧宫看望惠常在,没想到惠常在倒睡得舒坦。”
采薇尴尬的笑了笑,抬眸示意绿萼出去。
绿萼心领神会出去还贴心的阖上门。
“多谢皇上关心,嫔妾身子无碍,告假之事……只是避免他人非议。”采薇诚恳的解释道。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说:“此事确实应该考虑周全。”
采薇倒是没想到皇帝会来,不过既然来了,就商讨一下这件事吧。
“皇上觉得侍寝之事该如何是好?”眼下只是权宜之计,若告假时日久了,怕是不奏效,而且懋嫔那头也不会轻易应允。
帝王思忖,半晌一双桃花眼裹着淡淡的笑意望过来,道:“假戏真做。”
虽说皇帝长得英俊深情,但清宫之中的嫔妃都得赤.裸着身子被抬进去,哪怕裹着被褥也觉得奇怪啊。
雍正站起来,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打断她的思路道:“就当在朕那儿小憩一阵,再回来便是,朕说过不会对你如何。”
采薇后知后觉自己的脸有点热,抬手捂了捂脸点头说:“嫔妾知晓了。”
“除了来看你之外,朕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建议。”雍正撩起袍子往榻上一坐,神色恢复了往常一般的严肃。
采薇坐在凳子上, 微微仰头。
雍正目光朝向她半垂眼眸说道:“天花肆意之事牵扯甚广,朕欲海禁,一来避免感染的人增多, 二来也能抑制百姓行商而荒废农事, 你看法如何。”
眼下因为天花而关闭港口是无奈之举,可若是为了逼迫百姓重农轻商,那可就太过了。
再者以后来人视角来看, 大清是如何一步步消亡的……
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苗头吧。
采薇抿紧嘴唇, 反驳帝王的话极有可能惹得帝王不悦。
思虑再三, 她鼓足勇气直视帝王道:“皇上,嫔妃认为港口关闭一时尚可, 可若要永久关闭,是下下之策。”
雍正听她如此直白的说话, 不似朝堂上那些群臣讨论国事还得拐弯抹角, 心中不气反倒有些期待地问:“哦?说来听听。”
“嫔妾认为,一来西方人是从水路入的大清,他们每每过来都会带来大清从未见过的东西, 若是关闭了港口,便会封闭此通道,以至于西方日后发展无从得知,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二来百姓重商轻农之事, 嫔妾有其他的看法,就浙地而言七山一水二分田,百姓们苦于无田可种, 只能被迫从商外出挣取银钱养活一家, 港口近出海经商不失为一个好的生计,若强行永久关闭港口, 对已经出海或靠出海经商的百姓都颇为不利,”采薇讲了一大段话不免有些口干,激情之余看到帝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知心里作何想法,心还是颤了一颤,“嫔妾说完了。”
雍正思考着她说的话,随即点头说:“你说的确实不无道理,朕也考虑过此事,但自从西方人入了大清之后,不少百姓对西方向往,行商也好走水路去了西方不回来也罢,农事渐渐被轻看,人口不断减少,眼下虽不严重,但日后或成大患。”
“嫔妾能理解皇上,可若直接永久海禁,日后再开放港口恐怕会愈加激烈,百姓出海本是为了谋生,皇上有所顾忌,不若规定出海者必须到期返回,逾期未返者将不允返回后果自负,如此一来便会有所负担,不敢不反。”采薇思忖一番说道。
雍正欣然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说:“说的不错,给了朕一些想法。”
见帝王没有恼怒反而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欣赏,采薇松了口气,不敢坐着仰视帝王,干脆站起身来。
“能帮到皇上就好。”采薇道。
经此一言,雍正再无心思接着待在此处,满心皆是如何处理海禁之事,转而道,“既然你无碍,朕该回养心殿去批改奏折了。”
“嫔妾送皇上。”经过这一番探讨,采薇这会儿也不犯困了,跟在帝王身后走出隔间。
就见懋嫔走了进来,她素面朝天但依旧端庄优雅,似是匆匆赶来的,向帝王行了一礼后说:“嫔妾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来了延禧宫这才姗姗来迟,还望皇上见谅。”
“不必多礼,朕只是听闻惠常在告病,来看看她身子如何这就回去了,懋嫔也早做休息吧。”雍正神色淡淡,但似乎并不想同懋嫔多说话。
懋嫔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连忙道:“丢帕之事虽非马常在所为,但其管束宫女不力,嫔妾已经让她闭门思过三个月了。”
采薇由衷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感慨道,即便是平日里受高常在挑衅还冷静庄重自持的懋嫔,在面对皇帝的冷漠时也会露出这般慌张的神情,大清后宫的嫔妃只仰仗一个男人过活,当真讽刺极了。
“做的不错。”帝王只是颔首撇了懋嫔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便阔步走出门外去。
懋嫔隐瞒在先,帝王有此态度并不意外,看她蹙眉忧心的模样,门外雍正已经坐上皇辇,苏培盛将拂尘一挥喊道:“起驾!”
采薇走到懋嫔身边,轻声说道:“娘娘,皇上走了。”
懋嫔抬眸看向她,神情恢复平常,拉着她的手说:“陪本宫坐坐吧。”
采薇扶着她瘦削的身子坐下,懋嫔年岁是后宫嫔妃当中最大的,素面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细纹即便在微弱的烛光之下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那番失态的模样,让你看了笑话。”沉默片刻后,懋嫔先开了口,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却没笑意,这是她惯常掩饰的笑容。
“娘娘在意皇上,在欢喜的人面前如何自处,更何况还是一国的君王。”采薇安慰的说道。
懋嫔最喜欢她的地方就是惯常会看人脸色,能从宫女爬到如今常在的位置上,说出来的话同寻常秀女选入后宫的嫔妃不一样。
她拉着采薇的手说:“在皇上还是阿哥的时候,本宫曾为他生过一个格格,可惜不幸早早夭折,本宫身子养了许久又有新人频频入门,时日久远便同皇上疏离了。”
懋嫔的眼神望向门外,似乎只是想将心中压抑多年的郁结通过话吐个赶紧,言毕又深深地叹息起来。
采薇清楚懋嫔的忧愁甚多,一来年纪太大怀上子嗣恐有性命之忧,二来膝下无子日后无人仰仗。
“娘娘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是陪伴皇上最久的人,皇上不会忘了您的。”采薇无法为她分忧解难,也只能拿话宽慰宽慰她了。
懋嫔何尝不知,此番话语除了一吐为快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多了个旁听的人罢了。
“但愿吧,”她轻声说了一句,收起脆弱的模样起身,“瞧瞧本宫拉着你说了这么些话,耽搁安寝,这会儿该回去了。”
采薇跟着起身,“嫔妾送懋嫔娘娘回去。”
“不必,”懋嫔抬手制止了她,“本宫自个儿回去就成。”
话已至此,或许懋嫔是想单独走走,采薇也不便勉强,行礼道:“懋嫔娘娘慢走。”
懋嫔颔首,转过身出门去。
这一夜跟两个人绞尽脑汁的说话,也确实费脑筋,采薇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吩咐二人道:“准备安寝吧。”
今夜守着采薇的宫女是湘莲,她伺候着采薇上榻后便坐下来,来了延禧宫有一阵子,湘莲是个沉默寡言只干事的人性格有些闷,不似红蕊那般外放,与绿萼的沉稳也不一样。
“听说你已经快二十三了。”采薇闭上眼眸问道。
“是,过了九月便是二十三岁。”湘莲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搭话,神色有些诧异,只是采薇闭着眼睛没有看到。
眼皮之下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采薇道:“你想出宫吗?”
“奴婢……不想……”湘莲犹豫婉拒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真诚的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好生在这儿待着吧,只要不做什么错事,我不会赶你走的。”采薇翻了个身,渐渐生出了些困意,嗓音也就弱了下去。
湘莲低下脸,攥紧衣裙眼中光亮闪烁,“奴婢知晓了。”
这一觉睡得舒坦极了, 采薇刚醒来,便听绿萼说章太医已经等在门口有一会儿了。
她一边替采薇梳着发髻一边说:“奴婢端着木盆过来时便看到章太医站在门外,说是来给小主看诊, 可这也太早了一些。”
采薇摸了摸刚梳好光溜的发髻, 对红蕊说:“请章太医进来吧。”
“是。”红蕊弯了弯膝盖出去请人,采薇便走出寝屋到隔间里等候。
章太医很快跟着红蕊进来了,放下药箱拿出脉枕替她把脉。
采薇眼睛一转, 吩咐二人道:“你们出去打扫院子吧, 我这儿不碍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有辱清白, 更何况还是皇上的嫔妃与太医,绿萼忍不住道:“娘娘, 打扫之事不迟,待太医把完脉吧。”
虽说绿萼的忧虑她清楚, 但不免有些心累, 采薇一心只想把话问清楚,可两个宫女站在此处多有不便,“无碍, 红蕊去扫院子吧,绿萼站在门外便是。”
小主这样坚持,绿萼面色一僵,转而看向章太医, 希望他能说句话,可章太医似乎像没听到一般,垂着眼帘自顾自的把脉。
“是。”红蕊轻轻扯了一下绿萼的袖子, 示意她不要坚持了, 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按压在腕上的手一松,章太医一如先前般道:“小主安好。”
“昨日瞧章太医所著书籍, 书封上写着疫苗,不知疫苗是何物?”采薇当然清楚自己的身子无恙,提出让他来看诊也是借口,她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罢了。
章太医将脉枕收入药箱中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采薇直直地盯着他,静等回答。
“是一种现代医学防疫天花的手段,小主很是清楚才对。”章太医此言一出,采薇两眼放光。
“你知道现代医学,那你也知道中国对吧?!”采薇按捺不住喜悦问。
章太医眼睛往右一撇,随即点头:“知道。”
“果然我猜的不错,章太医和我一样是穿越过来的。”知道宫中有一个和自己来自现代的人,采薇不知道有多高兴,这令人烦闷生厌的皇宫仿佛填上了几分色彩。
“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采薇觉得有些可惜,明明她还在当宫女的时候就见过他,可惜那时候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现代人。
不过现在也不晚。
“你来这儿多久了?”采薇好奇地问道。
章太医慢条斯理的回答:“十余年。”
“这么久?”采薇惊呼,不过也不怎么意外,毕竟他伪装古人这么像,十几年怕不是言行举止都刻入骨子里去了。
章太医看了看她又移开了目光,采薇注意到了,摆了摆手说:“没事,我现在虽是皇帝的嫔妃,但也只是个名头罢了,你有话直说就行。”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章太医压低嗓音问,目光中带着期盼。
采薇嘴角的笑容减淡了,摇了摇头,“我穿过来就在宫里了,也曾经找过一段时日但无果,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老死宫中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但神情看上去有些失落。
章太医抿唇思索,耳边响起采薇重新振作的声音说:“接着找就是了,如今我们是两个人,多一人多一份力,迟早能回去的。”
以为他是失望,采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章太医有些诧异随即站起身来说:“好,臣不便多留,今日就先到这儿了,明日再来。”
站在外头的绿萼印在门上的影子来回走动,看上去很是着急。
采薇收回手,一时兴奋忘了时辰,点头说:“好。”
章太医便拿起药箱打开门,看到绿萼眉头都皱在一起了,二人对视他只是轻点了一下说:“小主身子无碍。”便离开了。
绿萼即刻入内,对采薇说:“小主,奴婢身份低微,但斗胆想说一句,章太医再如何都是个男子,若是频频出入小主的住处,怕是要惹人非议。”
“怕什么?我同懋嫔娘娘告了病,他便是来替我看病的,有何不妥之处?”采薇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地说。
“小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绿萼左思右想,心中天人交战一番,“章太医虽长相不凡,您可不能做出违背皇家之事啊。”
采薇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一脸震惊的看向绿萼,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说:“小主莫要生气,奴婢不愿小主做错事才会这么说的。”
咽下茶水,采薇起身将她拉起来,说:“你放心,皇上待我这般好,我怎可能转头喜欢其他人呢,再者皇上可比章太医长得英俊多了。”
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可见在绿萼的心中,已经是将采薇当成主子来看待了,将心比心采薇怎可能因为一句谏言而恼怒罚她。
绿萼仔细一想,皇上确实比章太医突出一些。
与章太医对过头后,采薇整个人看上去都开心了不少,红蕊扫完院子回来,看到哼着小曲在纸上涂涂画画的小主,慢慢靠近绿萼小声问:“发生了什么?小主怎么看上去这么开心?”
绿萼并没多说,只是道:“心情好罢了。”
隔间里的采薇将自己想问章太医的话统统罗列在了纸上,就等他明日来。
可到了第二日,都快日上三竿了,章太医还没出现。
采薇不禁怀疑,难道是昨日自己那儿惹得人家不快了?她支着胳膊反思,红蕊走出门去忙事,看到一个小药徒往这儿来,看到她张口问:“这儿可是惠常在的住所?”
“是啊。”红蕊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些的药徒,问,“你来做什么的?”
“我来是替章太医传话的。”小药徒如实说道。
红蕊将人带进去,小药徒行了一礼说:“奴才见过惠常在。”
采薇正神游天外,听到有人喊自己菜回过神来,定睛看到站在面前的小药徒,惊喜的站了起来。
“怎么是你?!”采薇嗓音都拔高了两度。
这不是那日在太医院给她桃花面的小药徒嘛!
小药徒本不敢直视采薇的, 毕竟是皇上的嫔妃,若是惹得人不悦那可是要遭罪的。
可听她一言,小药徒疑惑地仰起头看到采薇的脸, 一下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先前来太医院的宫女嘛?!
虽然听说过皇上新的嫔妃先前是个宫女, 但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巧合。
毕竟年纪尚小,神情藏不住,他有些呆呆的说:“奴才是来替章太医转告一声, 今日他不能来给小主看诊了。”
“是章太医让你来的?”采薇能够理解, 天花当前章太医定是着手于研究牛痘之事来不了。
小药徒点了点头说:“是。”
采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莫非,先前那桃花面也是章太医差你给我的?”
“是章太医吩咐奴才给小主的。”小药徒十分乖巧的回答道。
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太医院四处碰壁的模样, 无奈焦心之余小药徒递过来的桃花面替自己解了围,却没想到是章太医所为。
可是后来他又为什么要和人联合起来骗取宫女太监的银两, 还谎称是免费看诊。
这二者之间实在冲突, 令采薇想不明白。
小药徒却不愿意多留片刻,只是将话带到便说:“奴才已经将话带到,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等, ”采薇抬手唤住了他,“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小药徒刚侧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静等下文。
“先前章太医免费替人看诊,却还要收取药材费, 可有此事?”采薇问道。
小药徒顿时脸色都变了,立刻反驳道:“章太医菩萨心肠,时常替宫女太监免费看诊, 只是太医院里有些人心肠黑, 就想借此机会在药材费上狠狠的捞一笔,此事同章太医没有任何一丝关系。”
听他替章太医辩解的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愤怒,以菩萨心肠来形容,想必章太医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十分崇高吧。
采薇觉得有些愧疚,一直以为章太医和那药徒是一伙的,在心里误会了许久。
先前还对他有偏见,再见到他时可要好好的道个歉。
“原来如此,”采薇点头,“不知章太医何时得空。”
小药徒自己也不清,皱着眉头有些为难道:“奴才不清楚,只是替章太医前来向小主转告一声。”
“好,你先回去吧。”采薇也没硬让人说出个确定的时日,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待小药徒走后,绿萼有些不解的问:“小主为何一定要让章太医来看诊,听说章太医才入太医院没几年。”
“章太医他只是入太医院时日不久,并非医术所限。”采薇相信以他的医术,可以在这个时代大放光彩。
中秋节接踵而至,皇宫热闹了起来,帝王须得穿上月白色礼服,配挂绿松石朝珠,前往夕月坛祭祀。
祭祀之事后宫嫔妃不得参与,听到这个消息时采薇还松了口气。
但随即绿萼又迎头一击道:“小主虽不用去参加祭祀但晚宴与承应戏您还是要去的。”
采薇叹息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初五,也罢,就此机会去认识认识后宫的嫔妃们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皇宫灯火通明,采薇须得穿上一早就备好的吉服,内搭九龙香色缎袍,外穿八团夔龙青缎褂,头戴点翠嵌珠囍字半钿。
穿惯了常服,采薇觉得这一身有些沉,忍不住伸手去碰延禧宫的一众嫔妃都先得在主殿前静等懋嫔娘娘出来,再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