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 by浮生醉梦三千
浮生醉梦三千  发于:2024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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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们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欢呼喝彩。
丹秋率先转身回看,惊慌跪拜,“叩见陛下。”
半夏接着跪地行礼。
楚明玥偏头回望,瞧见半屋宫人乌压压跪成一片,她颇为扫兴地看着指间短箭,手腕翻转抛回箭桶,意兴阑珊。
“臣妾拜见陛下。”她半屈膝行一个标准礼,拜完自行起身,那张芙蓉面上无波无澜。
宣珩允眉心蹙动,没来由的尴尬、狭促的气氛在这间房内急速膨胀,眼前的人恍惚变得陌生起来,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以前是这么相处的吗?这才过去七日,怎就陌生至此。
楚明玥转眸思忖,道:“是臣妾不知分寸,乱了宫规,宫人们都是听命臣妾,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吧。”
一番认错低头的话,楚明玥眸光笃定,嗓音清亮,说得理直气壮。
恰是这副骄盎的模样让宣珩允找回几许熟悉感。
“都退下。”宣珩允理智回拢,迅速记起此行来重华宫的目的。
宫人们谢过恩,鱼贯而出,半夏和丹秋走在最后,担忧的回头往楚明玥看,却也不得不退到殿外候着。
宫人们离去,雕花木门被关上,这座偏殿骤然显得空荡荡的,只剩楚明玥独自面对着宣珩允。
这几日楚明玥玩投壶,殿内的摆设都被推至墙角堆放,只剩两把圈椅能坐人。
楚明玥不多解释,目光扫过圈椅,唇角挂着浅笑,“陛下您坐。”话落,她拉一把圈椅就靠坐进去。
她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看似守礼,行为却是睥睨宫规之举。
仿佛和以往是一个脾性,未有改变。可宣珩允还是从那张笑吟吟的脸上,读出不一样,但他又暂时想不起哪里不同。
“贵妃此举过于胡闹了。”
呵,又是胡闹。
宣珩允未坐,负手而立,肩上落满灿灿烛光,依然是似谪仙的模样。
楚明玥瞧着,心里这般想,就是心尖上的蜜罐子早已漏完了,不再咕嘟咕嘟冒泡儿,连罐子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臣妾认罚。”楚明玥依旧坐着,未因宣珩允未坐就站起来。
宣珩允缄默不言,等她后半句为自己开脱的话,楚明玥认错向来积极,只是总有理由和借口。
楚明玥不知他在想什么,觉得这样耗着无趣,接着道:“左右臣妾眼下正受罚,数罪并罚也扛得住。”
她抚了抚心口,暗自感叹情爱这东西当真靠不住,满心都是他的时候,单是看他一眼都满心欢喜,他蹙下眉,自己的心都得剜着疼。
可这眼下,他人就站在那里,自己再不想多看一眼,他话说得慢了,竟觉误了她打趣的时辰。
“数罪?”宣珩允脸色稍变,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把后宫的“休夫”流言也一并认下,“贵妃倒是坦诚。”
楚明玥迎上他的眸光,应一声,未作多想,反正她还有更大逆不道的事未说呢。
“胡闹也当有个限度。”宣珩允语气加重,“你想见朕,派人到太极殿递话也不是不行,不该让宫人胡言乱语。”
楚明玥一懵,很是惊诧,急忙解释,“臣妾不想,真的不想。”
她真的没想见他。
楚明玥转念猜测,大概是有心疼她的宫人擅自做主替她去太极殿求情,宣珩允这才会深夜突然过来。
对于宣珩允突然驾临重华宫,楚明玥恍然大悟。
往常她也寻过借口让宫人过去递话,宣珩允虽不悦,却也是来的,有时来了,斥一声胡闹顺便叮嘱两句,便又匆忙离去。
即便如此,一声“胡闹”、只见一眼,楚明玥也会心满意足。曾经,宣珩允于她就像是瘾,她贪恋、执迷,乃至何时,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他,这一追就是十二载。
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整整十二载。
她年长宣珩允三岁,幼时她以“阿姐”自居照顾他,大了,这个习惯却总是改不掉。在宣珩允这里,她从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撒娇依靠,尽管他是她的夫君。
她永远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在不会见光的地方坚强地做他手中刀。
“宫人不懂事,陛下莫怪。”楚明玥笑了笑,儇挑黛眉:“陛下太极殿那边忙碌,臣妾不敢耽搁陛下。”
这是请人走的意思。
话一出口,楚明玥就觉得心里畅快,从来都是千方百计请人来,这还是头一遭催着人走,不得不说实在痛快。
“都是宫人做的?”倒是推得干净。
宣珩允却没有先前那么气了,她惯会使些欲擒故纵的小性子。
但终归散播“休夫”流言,过于不成体统。然而楚明玥“认错”态度积极端正,宣珩允更不会揪揪着不放,他自觉给足了楚明玥包容。
他唇角浮着淡淡笑意,声音柔和下来,“檄文之事已经平息,明日贵妃就不必再禁足了。”
宣珩允言罢,预料中欣喜娇腻得撒娇没有发生,楚明玥从来都会扑过来唤一声“宣九真好”的啊。
学子讨伐,腊月初七。
宣珩允轻描淡写,认为此事已过去了。
而楚明玥闻言,呼吸猛地一滞,眼前一阵天翻地覆的旋转,大脑霎那空白,仿佛再次回到那日的光华场,寒意从她每一根毛孔倒灌,好在她坐着,不至于跌落地上。
掩在长袖里的指尖狠狠掐着掌心的软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日子,她从不愿记起那日。
结女谋朝。
漫天纸屑里,被长剑斩掉的是定远侯。
楚明玥何其聪慧。
定远侯去年腊月回朝,他只是受邀回京陪唯一的女儿守岁的,突染恶疾离世,是楚明玥痛至骨髓的自责,恰逢那时,宣珩允依祖制冬巡出京。
可这件事落在某些人眼中,竟会成为一件幸事,庆幸定远侯已故。
那是她的阿爹啊。
光华场,宣珩允怒上玉冠,他是信了。他信定远侯独揽兵权,其女后宫助力。
古往今来,前朝后宫都是要避嫌的。楚明玥心中冷笑,她怎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宣珩允信她呢。
因为她的盲目信任,才会去信边塞,邀父亲回京。去年,定远侯是无召返京。
“陛下可是信了?”楚明玥纤掌抚心,端正坐态,“那日李忠敬所呈奏折,纸上所书陛下可是全信。”
“什么?”宣珩允先是一诧,继而眸光有一瞬闪烁,稍纵即逝,“光华场之事已经过去,无须再耿耿于怀。”
那一瞬的闪烁没有躲过楚明玥的目光。果然他是信的。
楚明玥低笑一声,自嘲竟还有万分之一的念想。她从圈椅里起身,敛尽情绪窈窈一拜,“臣妾身体乏了,恕不能再陪陛下。”
她怎么就攥住这件事不放了呢?夜半无眠时,楚明玥也自问过。
十二载朝朝暮暮,数不清的时日漫长。他儒雅少言,她变着法儿的当话痨,他的脾性、癖好,她小心翼翼揣着,也总会有拌嘴斗气演变成冷战,她心软,僵不到过夜就主动低头。
光华场之事,总归宣珩允无错,他是君,哪一任帝王不疑兵权旁落、将臣篡国。
她宽容他的一切十二载,怎就独独这道坎儿,她不愿再闭眼过去了。
她不是就认死理扯着“信任”的大旗不松手,硬要逼着一朝新帝“选国还是选我”,那夜天亮时,她就想明白了。
精雕细琢得取悦一个人十二载,桩桩件件的小委屈堆砌似山高,一句“僭越”不过是落于驼背的最后一捆秸草。
荣嘉贵妃当累了,她想做回昭阳郡主。
未等宣珩允答应,楚明玥提裙就走。
路过宣珩允时,楚明玥又行一礼,行止端庄持重,雍容华贵之态在满室烛光里熠熠生辉。她是皇权堆里长大的女子,怎会不知礼数。
逶迤拖地的曙红绡纱裙摆上绣着一圈兔毛,是今年冬装新样式。
宣珩允未想好开口讲什么,纤细倩影已经迈出殿门,走进漆黑夜色里。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指间握住一把虚无的空气。
他感到有一缕红裳打他心尖上路过,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依然明天早上九点发

第12章 12
次日一早,内宫大监崔旺怀端拂尘来重华宫传口谕,双手捧着一个辍翡翠的雕花锦盒,那是宣珩允对楚明玥的赏赐。
昨夜回到大明河宫,宣珩允后知后觉从楚明玥生份、淡漠的态度里回过神来,他意识到她还在为禁足一事置气。
光华场近百人,他当众斥她,委实驳了她的面。
昭阳郡主,被定远侯和奉化帝宠成九天明月,宣珩允活了两世,自然知道。
那日,确实是他未控制好自己见不得光的晦暗,冤枉她了。
锦盒里是去年中秋,古纥国进贡的夜明珠,后被送入尚寝局做成了九珠金冠正中间的嵌珠,他原本是要在楚明玥生辰时送她,左右也是快到日子了,早些时日送过去也无妨。
宣珩允上朝前吩咐崔旺去重华宫传旨,今日把赏赐送过去,她肯定就不气了。她向来好哄。
此刻楚明玥谢了恩,却未接锦盒,“有劳崔大监跑一趟,丹秋快把锦盒收进去。”
崔旺一顿,贵妃娘娘往日都亲自接过当场就打开,总是把陛下赏赐之物夸得天下有地下无,喜欢得不得了。
他悄悄打量楚明玥的神色,不动声色把手中锦盒交予丹秋。
在崔旺看来,荣嘉贵妃娘娘今日真的反常,她自始至终反应平平,谢了恩就转身回里屋,半夏把装满碎银子的荷包塞进他手中,“辛苦崔大监。”
崔旺手上一沉,全身都跟着往下坠了坠,满脑门都写着匪夷所思。
今日的重华宫,从主子到婢女,都透着一股古怪不适。
他走出折月殿,瞧见崔安正和两个小太监一起扫雪,昨夜子夜一过,雪又下起来,下到卯时停的。
“小安子。”崔旺往远处喊一声,看着崔安喘着大气跑过来,手里还拖着铲雪锹。
“师傅,您怎么来了?”崔安观察着崔旺脸色不好,“咯咯”一笑压低声音问:“可是娘娘突然来了脾气给师傅受气了,师傅您别介意。”
崔旺瞪一眼崔安,要真是嘴他两句倒是好的,太客气了,就连娘娘身边那个泼辣丫鬟都客气到生疏。
他左右看看无人,忍不住问:“贵妃娘娘近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崔安一手挠头,思索片刻,“不曾啊,娘娘心情好,还带着我们堆雪人、玩投壶。”
崔旺听着,拍掉崔安肩头的雪,“没事,你去吧。”
“哦。”
半夏站在折月殿的玄漆匾额下,往远处瞻望一会儿,转身掀开挡寒的帷幕走进屋里,“郡主,崔大监回去了。”
楚明玥恬不为意,低着头逗怀里的玉狮子。
丹秋在一旁撕肉脯,把大块的肉脯撕成猫主子咽的下的小颗粒,半夏在靠墙的翘头案上给手炉里换兰竹炭。
屋外时而传来铁锹划过青砖石板的声音,尖锐刺耳。
“走的时候,把它也带上。”楚明玥冷不防开口,指尖一下下挠着玉狮子的脖子。
这只长毛白猫舒服得在她腿上伸直四条腿打了个滚,直接滚到了脚下那张织着四合如意天华锦纹的短绒毯上。
半夏和丹秋对视一眼,二人欲言又止。
“怎得,你二人的嘴巴是被早上那碗糯米团子给粘上了?”楚明玥弯腰把玉狮子捞回怀里。
半夏抿了抿嘴,把换好竹兰炭的手炉拿到楚明玥跟前。
楚明玥挑眼瞧她,未接手炉,“说吧,本宫什么话听不得。”
“这几日,后宫里都在说郡主您要休夫,也不知是哪个鹦鹉投了胎。”
楚明玥凤眸转动,登时唇角噙笑,“原他昨夜来此是为这事。”
“陛下知道了?!”半夏和丹秋异口同声。
楚明玥唇边梨涡一晃,露出玩味的笑意,“你们声音再大些,把外边满院宫人都听到。”
她今日的妆容格外明艳,额间的花钿描得是一簇火红凤羽,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明媚到晃眼。任凭窗外雪寒风冻,荣嘉贵妃自是霞光万丈。
“是,奴婢这就去。”丹秋顺口接道。
被半夏胳膊肘一戳,才咂了咂嘴,怪自己只顾沉浸在自家郡主的美色里不可自拔,没听清主子说什么。
丹秋掰着手指数日子,愁云拢上眉眼,“郡主,今日已是腊月十六,侯爷忌日过后,真的能顺利离开吗?”
“呸呸呸!”半夏瞪一眼丹秋,“净说丧气话,郡主既说了合离,那就一定能合离。”
楚明玥凤目流转,似笑不笑瞧着二人,“本宫既是答应你二人出去游山玩水,还能食言不成。”
丹秋还欲解释,被半息拦住,抢一步开口,“就是就是,郡主私库可敌半国,你还怕郡主养不活我们。”
楚明玥笑着剜二人一眼,敛尽情绪继续逗玉狮子。
她和宣珩允成婚五载,未育子嗣。仅在成亲第二年有过身孕,孩子最终未保住。
曾经,楚明玥对于未有孩子这件事,是有着极深的遗憾,而如今,一朝顿悟,她反倒庆幸二人之间没有第三人羁绊,否则,她怕是狠不下心舍孩子一人留在深宫。
她并不在意宣珩允提前知道这件事,左右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也好,他昨夜亦未有大的情绪波动,想来,他是不甚在意的。
“收拾收拾,今日这重华宫里定是热闹。”楚明玥在玉狮子背上轻轻一拍,玉狮子“喵呜”一声从她膝上跃下。
一缕光束从窗缝里漏进来,楚明玥踱到床边,粉润的指节在窗棂上一推,落了满脸耀眼日光。
竟是有太阳出来了,很快,屋顶覆在青瓦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顺着瓦当落下,滴滴答答的。
楚明玥听得心里舒畅,往窗边的摇椅上一躺,哼起不成曲的小调。
正如楚明玥所料,解禁当日的重华宫,注定是热闹的。
崔旺后脚离开重华宫,荣嘉贵妃娘娘被陛下解除禁足的消息,随着凉如冰丝的细风一道吹遍琼楼叠殿的后宫每一处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13
宣明玉一早得到消息,放下用了一半的早膳,乘着一架油壁车就离开了公主府,这个时候,早就到了太妃的寝宫。
陈太妃是王太后的表妹,二人曾一同落魄冷宫。
常说后宫女人的命运,一半靠皇帝恩赐,一半靠时运青睐。
先帝后宫嫔妃五十六人,除去早亡的皇后与先帝同葬,剩下的多不得善终。
无人料到,如今独入寿康宫得以安享晚年的,会是在冷宫里活了半辈子的女人,只因她曾照拂过病入膏肓的王太后。
宫人私下皆道,当今陛下铭记恩德,对陈太妃恩逾承孝,陈太妃在当今后宫里的位置,也仅仅是名号上未改太后而已。
也是因着宣珩允的缘故,当陈太妃站在重华宫的折月殿时,楚明玥才会浅浅一福,全了礼数。
“明玥可还还当自己是皇家儿媳?”卑微半辈子的陈太妃被宣明玉搀着,摇摇一坐,睨着楚明玥。
人在顺境中被恭维的久了,就会忘记曾经卑微过,苦难从不会刻骨铭心。
一声明玥,既显得长者慈爱,又提醒楚明玥是晚辈。
“太妃明知故问。”楚明玥依旧站着,殿门大敞,她慢条斯理拢紧衣襟。
陈太妃听了宣明玉的话,和所有宫人一样,当她是借“合离”作说辞闹脾气,“既要作宣家儿媳,就当谨守宫规,皇后虽去,贵妃不可枉顾礼法。”
楚明玥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怪只在偏殿迎她,依着儿媳礼是当到重华宫门跪迎的。
恰巧丹秋端着沏好的热茶过来。
“放着吧。”陈太妃扬着下巴瞧一眼楚明玥,“这屋里有明玥伺候着就够了。”
丹秋附身斟茶的动作一怔,一旁的半夏抢过那只鎏金流云短嘴壶往桌案上重重一放,拉着丹秋退到楚明玥身后。
“混账东西。”宣明玉顿时就恼了,“定远侯府就教出你这粗鄙东西。”
“明玉,定远侯府是三朝良将,不得无礼。”陈太妃不急不缓说着,目光却是瞧着楚明玥,“陛下仁慈,感念恩德,不会忘记定远侯守僵之功。”
“只是眼下,陛下根基方稳,尚需朝中德高望重之族的鼎力支持,皇后之位也唯有贤良淑德的女子才当得。”
楚明玥知道陈太妃是为着她女儿,才被拖来上演一出落井下石,所以二人一唱一和搬出品行、慧娴嘲讽她不配做皇后,任凭她们娘俩白脸粉墨交相登场,她都八风不动。
喵呜——
不知睡在哪里打呼噜的玉狮子被吵醒,从高处一跃而下,踩着宣明玉的肩头做助力,跳出窗外。
惹得宣明玉一声尖叫。
“楚明玥,你就是故意用这只死猫吓唬本宫。”宣明玉用力拍着一侧肩膀,“养不活孩子,养只猫做假太子吗。”
啪——!
宣明玉的瞳孔瞬间张大,她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看着眼前扎双髻的青衣侍女,尾音气到颤抖,“粗贱婢子胆敢以下犯上!”
半夏抹着发麻的指尖冷笑,“明玉公主确实以下犯上,奴婢动动手指以作规劝,省得从您嘴里头说出掉脑袋的话。”
“你,你这卑贱刁奴。”宣明玉愤恨不已,裹着裙袄的胸膛明显起伏,含火的眸光从半夏身上移开,一瞧,楚明玥雍容大雅站着,正端详指上蔻丹,竟没给她一个眼神。
她攥了攥拳头,心知半夏会功夫,扭头扯着陈太妃的袖襟,唤一声“母妃”。
陈太妃瞧着女儿半边红肿的脸,脸上皱纹跟着一并拧起,手在扶手重重一拍,“楚明玥,你口出休夫妄言,又纵侍女折辱公主,今日,哀家必须教教你后宫礼数!”
陈太妃说得气急,又因老耳昏聩,没有听到下朝的钟声从紫薇殿方向传来,浑厚绵长。
紫薇殿前的光华场上,三三两两走着身穿深紫朝服的官员。
李忠敬嫖妓被捕,罚俸一年,官降两级。自此,自持德高望重的朝堂大员们再一次认识到新帝的雷厉手腕,终于心悦诚服,再无动作。
宣珩允刚迈出紫薇殿,被张辞水拦下。
张辞水双眼乌青,彻夜没睡,从抓住的那两个长舌宫人查起,最终探本穷源,查到流言出自公主府。
宣珩允听完,眉目一沉,意味深长看一眼张辞水,提步就走。
如此,昨夜是冤枉她了。难怪她态度冷淡,不似往日那般痴缠他。宣珩允自顾想着,沿朱漆长廊无声慢走。
这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宣珩允以此宽抚自己,只是即便如此,合理的解释拗不过真实的感受,楚明玥对他的态度,是真的不一样了。
回廊转角,冒冒失失跑来一个人影,仓皇跪地,“启禀陛下,重华宫打起来了,贵妃娘娘和太妃。”
宣珩允本就冷沉的脸瞬间如覆秋霜。
皇驾疾速往重华宫去。
楚明玥自是不会主动和年过半百的陈太妃动手。
她心里想着,老太妃在冷宫里那些年,身上落下一身的毛病,她若是一推,老太太就此倒地,怕不是要她往后给端汤送药、养老送终。
陈太妃原本坐着,怒视楚明玥,一声“来人”,进来两个嬷嬷,“你们二人,好好教教贵妃礼数。”
那两个嬷嬷早年是服侍过先帝宠妃的,什么腌臜的后宫手段都见过,更是有幸得见光彩高华的昭阳郡主策马光华场,留下一串银铃笑声。`
她们对视一眼,扑通一声跪地磕头。
楚明玥不动声色,却是忍住不腹诽,您老若真有两刷子,能被皇伯父的几个宠妃扫进冷宫半辈子嘛。
陈太妃气得吊了半口气一阵猛咳,接着口不择言直骂“奸妃狂妄”。
楚明玥朱唇轻挑,走过去两步,“太妃当心身子,皇陵里可不一定有您的位置。”
陈太妃仅育一女,依大宛祖制,逝后葬皇家在小南山的别陵,谁让宣珩允未给她太后封号呢。
就是这句话惹恼了老太太。
陈太妃踢开挡在脚边的两位嬷嬷,抬手冲了过去,巴掌直朝着楚明玥落下。
楚明玥抬手轻轻一挡,陈太妃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跌碎了颜面。
宣明玉眼见自己的母妃跌坐在地,顿失理智,挥舞着袖裾扑上去,被半夏和丹秋拦住,瞬间破口大骂。
折月殿里顿时兵荒马乱。
宣明玉到底是公主,半夏、丹秋拦着她没用多少力道。宣明玉把二人甩开后退两步,似有顾忌。。
“楚明玥,你莫要猖狂得意!”宣明玉愤恨不平,咬着牙根道:“待陛下知道……”
“朕知道何事。”
一贯温润儒雅的声音从由远及近。
宣珩允袍角翻飞,背着光迈入折月殿,沉遂眸光在殿中央逡巡而过,眉心隆起。,,,。,,,,。,,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男主重生这个设定,男主这一世从十二岁重生,他上一世活到了十六岁惨死,上一世和女主没有更多交集
但他和女主是从十岁相识的,所以在女主眼中是十二年,有两年对于男主来说是上一世的记忆(这两年的交集尚不深),但在女主眼中时间线是连贯的,因为女主她只有这一世。
重生前的世界只属于男主一个人,可以理解成他自己的一场大梦,梦醒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这里才是真实的。

第14章 14
殿内,陈太妃尚瘫坐在地,宣明玉瞪眼盯着半夏、丹秋,呈斗鸡状,而楚明玥从容处在半尺开外,一副看戏模样。
眼前情景,任谁见到,都会认为是荣嘉贵妃娘娘在欺负人。
陈太妃一见到宣珩允进来,长袖掩面泫然欲泣,拖着声调抑扬顿挫,“孟之,你可来了,我活一把年纪了,死了也不可惜,你可要护住你皇姐啊。”
孟之是宣珩允的字,楚明玥转动眼睛,瞟一眼宣明玉,等她表演。
宣明玉不负所望,一声“母妃”扑倒在陈太妃怀里,娘俩儿抱头痛哭,折月殿内一时间悲怆哀泣之声连连,看得楚明玥自己都要信了是她仗势欺人。
陈太妃和宣明玉都知晓,往日里,是楚明玥一直巴巴讨好着宣珩允,宣珩允的态度永远是寡淡的。
尤其陈太妃,仗着早年照拂的情谊,她吃准了宣珩允不会维护楚明玥。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宣珩允开口。
“扶太妃和公主起来。”宣珩允平静温声道。
崔旺一听,赶紧上前,扫过跪地的嬷嬷,“搭把手,来太妃,咱先起来。”
陈太妃和宣明玉顺阶而下,双双起身。
宣珩允视线转动,移到楚明玥身上,二人目光正巧撞上。楚明玥漠然移开视线。
宣珩允蹙了下眉心,她未戴他送来的金冠,只当她还在为被冤枉一事置气,放低声线问一声,“可有伤着?”
楚明玥挑眉未回应,刚起身的宣明玉瞪圆了眼睛盯着宣珩允,脸上写满郁闷。
天可怜见,她母妃都被楚明玥一胳膊抡得摔了个屁股蹲儿,她两条胳膊差点没让俩婢女给卸下来,她的皇弟还担心楚明玥会受伤?
“皇弟,你可要为母妃做主啊。”宣明玉一步上前,用“皇弟”拉近彼此早已淡薄的皇家亲情,“母妃不过是要教一教贵妃宫中礼数,她不学也罢,竟说母妃没这个资格,还动上手了。”
楚明玥一哂,笑她添油加醋的本事还是这么差强人意。
“说得不算错。”宣珩允平铺直述,“贵妃受命协理六宫,皇后如今薨逝,贵妃有主理六宫责,明玉公主不该言辞邪佞。”
过来的路上,宣珩允听完了张辞水的详细汇报,包括楚明玥禁足期间宣明玉上门挑衅。
宣明玉半张着嘴,未绕过这个急转弯。
“明玉和明玥打小亲近,手帕间偶有拌嘴置气是常事。”陈太妃把宣明玉挡在身后,慈眉顺目。
这话委实给宣明玉脸上贴金了。
且不说宣明玉幼时跟着她在冷宫住了数十载,纵使那些宠及一时的妃嫔诞下的公主,也无人与楚明玥玩的亲近。
奉化帝赐楚明玥汗血宝骢,任她马踏螭陛,一袭束袖红裙扬在风里,曾是比夕阳更亮眼的风光。
光是这份恩宠,众位皇女就只有仰头看着的份,只是仰头看得久了,脖子总会酸的,是以,宣家公主里,无人与楚明玥玩的亲近。
“太妃是想说,方才的冲突只是寻常闺中拌嘴,动手之说子虚乌有?”宣珩允挂着淡笑,垂下眼帘注视着太妃。
陈太妃一滞,面露难色。为宣明玉开脱的话是她起的头,这新帝一笔带过,把三人间方才的推搡冲突也都打包裹进去。
纵然没有太后地位尊崇,她作为太妃仍是长辈,被儿媳妇推一把,这就是搁京城任何高门氏家,也是要罚跪祠堂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新帝是要护着楚明玥。
奇了,人家都扬言要休夫了,这怎么还突然就开始上演夫妻情深了。
陈太妃敛尽不满,换上笑脸,“何来的动手,哀家这不是许久没见着明玥,过来瞧瞧她。”
宣明玉偏头诧异看着陈太妃,正要开口,被陈太妃猛地掐一下胳膊拦下。
楚明玥转眸朝宣珩允看一眼,对于他今日未斥她“胡闹”有些好奇,倒也没有感动。想着大约是宣明玉咒骂二人夭折的孩子也传入了他耳中,他此举是维护自己孩子。
“今年的冬日冷寒异常,太妃身有沉疴,当少出寿康宫。”宣珩允眯了眯眼。
“有孟之关照,哀家幸甚。”陈太妃瞧着,新帝是要赶人,就准备拉着宣明玉告辞,只是她眸光一转,瞧见楚明玥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一副隔岸赏戏的悠哉模样。
她撇下脸皮一通作闹,人家毫发无损,怎还得了新帝偏爱,一时胸中郁结,就故意给楚明玥添堵。
“梦茹昨日进宫了。这姑娘总爱亲自捯饬些新式糕点,今儿一早又做了牛乳蛋心酥,说要给太极殿送去。”陈太妃一边说,一边余光瞟楚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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