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你的选择呢?”
肥尾蝎后退两步,一脸兴奋地让开门口的位置。她等待着张十梦跨进神之塔,来与她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现在的情况, 再趁她进门进行偷袭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双方都知道没有可能在不解决对手的情况下,独享最后的果实。
更令她开心的是,现在的张十梦……好强。
肥尾蝎能够感觉到,比起能够吞噬神明吸取力量的她而言, 张十梦在通过神之塔第一道门后所获得的提升反而更高。
虽然刚刚被窥探前世今生时她并未抵抗,但她能感觉到,即便自己抵抗, 恐怕也无法拒绝张十梦的力量。
那是一种她前所未见的, 能够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力量。
对肥尾蝎而言, 那意味着最好的对手, 宿敌,梦中情人。
酣畅淋漓的厮杀一场, 便是最纯粹的欲望, 是想要的一切, 简简单单。
随之而来的生死, 命运, 世界的未来, 一切都无关紧要。
同一时间,出云希尔达亦步亦趋跟随着肥尾蝎的脚步后退。她始终做好了出手制衡肥尾蝎的准备。
留心着肥尾蝎的一举一动, 视线却从未离开张十梦的脸:
“虽然你是这里唯一没有被回溯印记的,但我想在场之人都对你有着相当的了解。
据我所知, 张十梦是不可能对挚友的牺牲无动于衷, 在这里和我们谈笑风生的。
你能够冷静地完成刚才所有的调查, 只能说明, 你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对吗?”
“成为梦神,掌控世界,然后……修正一切你不满意的?”圣武帝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他可以理解第一巫女的分析,但对于张十梦的态度,还是存在某种异常之处。
毕竟她并不是梦神,也没当过梦神。
是否能够获得梦神的力量,是否能够掌控世界,掌控之后,又是否能够复活她所在意之人,一切都应是未知。
张十梦的从容坦然,定有蹊跷。
至于最后的大团长,他已经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眼下的情况,即便他所一直担心的事情,谎言之神的所有谋划败露出去,似乎也不会导致被围攻的情况。
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他自己的生命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恶贯满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多半意识到自己身上有问题,还在利用自己榨干价值的诈策?还是像玩玩具一样铸造了自己生命的命弦?
张十梦看着门内众人,却是缓缓摇头,只道一句:
“我不成神。”
看着众人突然之间专为惊诧的面孔,她浅浅笑了:“不明白吗?
梦神为什么要殒没,又为什么要把选择留给未来的我?
我想,她应当是因为,知道自己放不下的。
当然,神做不到的豁达,我也不行。诸如放弃我所在乎的人,我亦做不到。
只是这世界终究是梦神的作品,她放不下的部分,我却可以。
圣武帝,我才刚刚说过的,看来你还是没懂。
比起跨入神之塔,成为梦神,一个人肩负起世界兴亡,为什么不试着将世界的命运交给人们自己选择呢?
有了力量,并不意味着就活该承担责任。承担起责任,也不意味着你的选择就比别人更对更好。
哪怕你笃信自己是对的好的,同样也不意味着,你有权利代替别人做出他们的选择。
创始者与二猫开拓了宿命的世界,梦神一直以来所努力的不过是打破命定,给与自由意志的选择。
别的事情,不登神的我或许注定永远比不上祂。
但唯独自由意志,非我不行。
肥尾蝎,你猜的没错,我在通关血肉之门后,像你们一样获得了梦神的部分力量。
我所获得的比你们更多更强,是祂核心的部分。
那是赋予他人梦想的力量。
我知道你一直想与我决战,但很抱歉,这次不行了。
不过至少,我很快便可以让你看到我的力量。
希尔达,多谢你,以及你们,一直以来的付出,感谢你们的崇高与无私。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们帮过我,救过我,不止一次。
但这次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会选择梦神留下的道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找到了我认为最好的选择。
至于我的平静……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事实上我一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之所以还要浪费时间去检查你们的轨迹,只是因为时间还足够,而我必须要在这里弄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你的话一定明白,我只有一次挽回的机会。
大团长……你背后那位,无论是诈策还是命弦,恐怕都在等着我进去的时刻。
现在的我,或许未尝无法与被壁障隔绝的真神一战,但我不想冒那个险。
现在,回答我,明白了一切的你,如果有机会选择,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很重要。”
失魂落魄的大团长没想到问题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身上,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能做到的,对吗?这就是你说的,赋予人梦想的能力?
我……不配拥有梦想。
我选择……我的创造者。”
圣武帝与肥尾蝎看过去,眼里充满了鄙夷。
与这样的怂货废物勾心斗角认真厮杀过,甚至让他们感到羞耻。
第一巫女却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大团长一眼。如果在场有人能够理解他的选择,那么唯有共事多年,深知他思维逻辑的自己了。
这家伙内心里怎么想的并不清楚,但面对张十梦提出的送命题,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花费那么久时间,一点一点制造出他的命弦,怎么可能不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些许后手?
哪怕是被制造出的,虚假的生命……不,正因为事实上未曾真正活过,大团长才会比任何人都更想要活下去。
她可以为大义牺牲自己,圣武帝可以为人民舍生取义,肥尾蝎为了杀个酣畅淋漓,从来就没在意过自己的性命。
但大团长不同。
看似和百目真实那些疯子搅在一起,信奉着外界意志,满口胡话的他最应该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但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要活着。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个男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对于这样一位对手,本性善良的她,只剩下怜悯。
然而第一巫女并不知道,目光里古井无波的张十梦此刻看到的,是大团长身上那不自然的,别扭拧巴的感情色彩。
她看穿了一切。
早在提问时,便已经选好了能让自己得到真正答案的方式。
“那么,诸位,再见了……”最后的问题,显然已经让她感到满意。
张十梦转过身去,对着身后那世世代代的半神寻找了无数世纪,为之疯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通往神座的阶梯,潇洒地挥挥手。
然后,便将一切甩在了身后。
“我大概明白……众神会选择她站在最后这个位置的原因了,”望着张十梦的背影,出云希尔达喃喃道:
“哪怕是梦神,也会因自己的造物而受到影响,动摇意志。
但她选定的,哪怕无法看到未来的结局,也能不讲道理地坚信着自己的选择;无论受到怎样的挫折变故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圣武帝摇摇头,抱臂而谈:“她只是太过孤独而已。”
“孤独?”肥尾蝎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不甘的神色毫不掩饰写在脸上。
若是孤独就能变强,肥尾蝎自负不输给任何人。更何况张十梦那种招摇过市,群芳环绕的家伙?
“不背负别人的命运,只为自己负责。一个极致的个人主义者,”圣武帝点头确认道:
“也正因如此,她永远问心无愧,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
对张十梦而言,选择了什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都无所谓。
只要是她自己选择的,便有足够的信念贯彻到底。
因为对她而言,只要自己选了,那就永远是对的。”
出云希尔达若有所思:“在唯心的神秘学领域,‘相信’未必不能决定结果。
世人皆以为张十梦的强来自于梦神。殊不知这才是她强的根源。
梦神无法做到的事情,她或许真的可以挑战一下,也说不定?”
门外,张十梦刚刚转身,便听到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呓语:
“你放弃了!天哪!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竟然放弃了……哈哈哈哈哈……”
张十梦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对那扭曲的暗金色真理之门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无语道:
“好歹算个至高意志,就不能有点基本的节操?
再这么闹腾,你就不怕我反悔?”
“你敢!”
门内立刻发出了诡异的,轰鸣般的咆哮声。就连进入张十梦脑海里的这个带有语义的概念,都表现得有些模糊不清。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所有的谋划全被识破,美尼欧斯所故意遗留在内界的残余意识显然受到了严重的理智冲击。
因为本体早已疯狂,祂对于这方面的伤害似乎抗性极低。
这也便意味着,即便祂同样是能够超越时间长河的存在,能够重新布局,与张十梦进行博弈的能力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尽管同样强大无比,危险无比,但在四方博弈中,仅剩的作用恐怕就只剩下作为一个搅局者出现了。
看着莫离消散的位置,张十梦在心中默念:“来吧,让我们把一切问题拨回正轨,就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接着,她仰头吞噬下那颗前所未见的巨大【时之果】。
第405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以往每一次使用【时之果】一样, 张十梦闭上眼睛,等待着时间的回溯。
只是这一次,多了些好奇, 也多了些隐忧。
好奇是因为以往那么多次,她从未见过如此尺寸的时之果。通过等比例回溯时间的惯例,她甚至无法推测出自己到底会被回溯到什么时候。
担忧则是因为早在打穿世界树的时候,张十梦就有一种不太确信的猜想。
如果说众神圣城那株撑起一座城市的巨树是世界树在现实界的投影, 那么刚刚在梦神精神堡垒中自己所摧毁的那株,是否有可能是树的本尊呢?
通过曾经入梦所见的经验,她一直下意识地以为逐韶那颗顶天立地的巨树, 就体量而言只能存在于虚空的宇宙中。
位于现实界那缺乏唯心意义的太空, 亦或者干脆位于外界。
只有那样的广袤空间, 才有可能装下她曾经梦中所见的巨物。
但在破坏世界树, 凝聚【时之果】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 她所见的巨物只是在梦中。
而被三界壁障困于外界之内的逐韶, 恐怕也没有办法, 且不敢将支撑世界框架的神树留在外界。
世界树的本体, 可能原本就是唯心的存在。
于“现实”中的投影, 于梦中的体量, 或许根本就毫无意义。
它的本体,理应存在于梦想出世界的梦神梦中。她在精神堡垒中所摧毁的, 就是支撑起梦神所构筑世界的神树本尊。
换句话说,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使用【时之果】了。
静静等待, 张十梦并没有以往那样昏睡过去的感受。
一秒, 两秒……困惑逐渐像滋生的野草一样爬上她的心头。
微微蹙眉, 张十梦睁开眼睛, 期待着自己已经回到一个足以挽回一切的时间点上。
但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不可名状的景象。
她站在一条紫色的溪流中。
脚下的紫色物质,虽是流体,川流不息,却怎么看都更像是流动的木质。
就好像有人用修图软件将一张树木的图片里,所有的木质部分添加了流动特效;
又好像是在混沌无序的世界底层,重新定义了所有的物理法则。
张十梦清楚地知道,凡人只要看上一眼木质的流体,就会精神崩毁。即便是半神,只消被这紫色的流体冲刷片刻,也会毫无抵抗地被冲毁肉身。
人类不应出现在此处,神形俱灭是唯一的归宿……
除了她。
朦胧的光晕环绕在张十梦周身,那时【时之果】的力量。
她所站的溪流只是整条紫色大河的一条支脉,接近末端的地方。
这条溪流的尽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此刻还在向着更远的方向缓慢扩展着。
而远处仿佛树木主干的整条紫色大河,正在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朝着她的周身汇聚。
经过真理之门的洗礼,张十梦立即意识到眼前所见这不可名状的景象,背后的真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因为偶然与必然,自由意志的可能性。
她所立足之处,是比梦神梦想出的“现实世界”更加古老,比梦界与外界更加深邃的地方。
这里是命运与时光长河。
就像梦神由祂的精神堡垒开始构造现实界一样,这里,便是创始者由混沌虚无中创造世界的根基脉络。
梦界的最底层并不是神之塔,神之塔也不是紫色。
所谓的神之塔,不过是梦神构筑世界的起始于核心,是她的精神堡垒。
那里之所以是紫色,众神的神力之所以是紫色,不过是因为倒影着这棵树,这条河。
紫色的河,才是深渊最深的底层,才是现实上方,梦界下方的秘密。
所谓的“世界树”从来不属于逐韶。祂所拥有的,不过是这条大河的法则投影。
逐韶把这些开天辟地的规则复刻进梦神的梦境,而众神圣城的神树,不过是投影的投影,复制品的镜像。
因为张十梦刚刚破坏了逐韶所理解搬运的规则,所以当她使用【时之果】时,能够保持着自身的清醒亲眼看到这里。
至于以往,她应当都是被同样的光晕包裹保护,沿着紫色长河逆流而上。
只是但凡睁眼去看,便会落得神形俱灭的下场,所以逐韶在【时之果】的规则中有意限制了食用者的意识。
现在,逐韶不在了,祂所留下的法则也被破坏殆尽。
借助血肉之门获得的,梦神的核心【神秘】,张十梦便成了这些时间命运法则在现实界的主人。
而将破坏神树当成触发最后一枚【时之果】的前提条件,便因为这本就是逐韶计划的一部分。
可惜的是,持有钥匙不一定能够开动汽车,她还需要驱动汽车行驶的燃料。
逐韶的神力,便是这份燃料。
张十梦战力在时光与命运长河的支流上,看得真真切切。【时之果】的本质并非凝固的时光,而是蕴藏在木质的紫色长河中,未来脱离既定命运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自由意志。
世界的命运与未来一开始就注定,但自由意志也并非假象。
它就是像是系统中的熵,在世界上最完美严谨的运算流程中不断制造着错误和混乱。
逐韶的神力可以将这些可能性提取出来,凝聚在一起,从而起到在命运与时光中穿行,而不被冲刷成残渣的力量。
能够动摇既定历史的,就只有系统的错误——自由意志。
这些难以观测但确实存在的东西,诞生于智慧生命的灵光一闪,突发奇想。它们是芸芸众生在既定轨道中行驶时,所迸发的高光时刻;
它们是秩序与规则的蛀虫,也是生命最可贵的奇迹;它们是最卑微平凡者,也会同等闪耀的辉光,同样是众神永远无法看懂的希望。
这些意志沉淀在时光与命运长河中,就像大海吞入污水一样,被永无止境地修正,又周而复始地萌生。
张十梦所熟悉的【时之果】,便是逐韶埋藏在河流底下的一颗颗种子。
它们汲取自由意志那不确定的可能性,在成熟结果后,由食用者触发,从一条支流转变到另一条支流。
在这个过程中,平行的时空被否定了,注定的历史被导向尽头。而【时之果】汲取的可能性,一点一滴,成为了动摇宿命的基石。
在自由意志坍缩的过程中,那些被【时之果】吸附了所有可能性,化为完全注定的支流会自然被真实覆盖。
这是因为在创始者从无到有开天辟地的过程中,最底层的逻辑规则便是追寻可能性与变化。
那位当今几乎已经被超凡世界所遗忘的根源,或许原本也和梦神一样追求着不可捉摸的未来。
只是祂的逻辑太过严谨,祂的规则太过完美,最终让无数千差万别的历史支脉,不知不觉流向那殊途同归的终末。
在那些可能连众神都不记得的太古时光,又何人可知,如今已经消失殒没,划分为二猫的创始者;
祂是否也曾经像梦神一样,把追寻自由意志,开拓无限可能未来的使命,托付给自己选择的后继呢?
古神殒没,外界意志疯癫。在今天这个时代里,太古神战与创始者分裂,梦神崛起的事情恐怕再无可能挖出真相。
但张十梦知道,梦神选择把未来留给她,是因为意识到由创始者与二猫所诞生的自身,同样永远也无法用真正的自由意志打破必然的命运与未来。
在逐韶追逐着爱情,诈策谋算着权柄,美尼欧斯为自己失去的部分而发狂,马泽布达还在牢狱里苦苦挣扎的时候;
在凡人世世代代纠结着衣食温饱,在近代超凡者因不同理念而纷争不断,在古代炼金大师执着于神的资格,在半神们沉迷于力量的时候;
梦神,曾经高不可攀的存在,祂的眼睛,看着比深渊更深的心之底层,看着比苍穹更高的世界未来。
祂早已经在这里准备好了一切,把自己的【神秘】作为开启礼物的钥匙,留在神之塔内,等待张十梦的到来。
她催使众神,将知识与文明的火种洒遍大地。无论是科学还是魔法,炼金术抑或神秘学,全都帮助着人类安稳,富足,可以更专心地投入到发展创造中去。
而一代代逐渐繁荣的人类,便在不知不觉中不断贡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奇思妙想与自由意志。
这些星星之火汇聚于紫色大河的底部,被时光与命运的既定规则所冲刷湮没。又或者……被一枚枚【时之果】所吸附。
终于,在今天,此时此刻,一切的准备等来了那个可以引导这股力量,推动历史脱轨出创始者写定的命运的契机。
无论张十梦如何选择,是拯救重要之人,还是创造新的未来;无论重启时空,消灭掉现实中所有的生灵,还是将世界拱手献给美尼欧斯;
这些对于梦神而言都不重要。
因为在张十梦选择吞下【时之果】,进入这里的那一刻,梦神便已经赢了。
自由意志的绝对拥有与主导者,在这一刻凌驾于更古长存的古老法则之上。
变革,已经发生。
纵使早已陨落,张十梦还是感觉自己看到那曾倾倒众神的绝世身姿,站在与她此刻同样的位置;
负手而立,指点江山,以史为盘,决胜万载。
这样的大局观,这种宏观的,无私的,缜密完美事无巨细的智略,让人热泪盈眶。
它冲击着张十梦的大脑,让她心底里无可抗拒地浮现出一句话来:
朝闻道,夕死可矣。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提出了很多科幻式的有趣假说,似乎稍微有点复杂,不知道大家能吃透不?
这些概念是小云在这本书开篇之前构想到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感觉蛮有趣的构想,才有了噩梦入侵的故事。能够完全理解的并跟上小云思维推动的你们,是否也能体验到那种基于理性与想象的心潮澎湃呢?
当然啦,对于不喜欢读书太累的小可爱,无视这些东西应该也不会影响你们对故事的体验就是了。
欢迎大家对噩梦的世界观展开探讨,嘿嘿
当然, 死而无憾只是精神上的感叹。
作为这纵贯历史的宏大计划,那最后的关键一环,张十梦还不能死。
不仅不能死。一直以来笼罩在命运之上的浓厚迷雾, 此刻也在她的面前悄然散开,暴露出扑朔迷离掩藏其中的真正面貌。
张十梦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命弦”,所俯瞰的棋盘视角。
逐韶临别的礼物,为张十梦补上了走向全知的最后一块拼图。
从此时此刻, 她才真正有了与命弦博弈的资格。
不登神座,她或许永远也无法拥有命弦那种纵贯万载,横跨众生的计算力。
但在同样的高度, 她能看到命弦到底都做了什么。
在紫色的河流中, 一切在现实与梦界怎么看都天衣无缝, 寻不见蛛丝马迹的扰动, 在这里都清晰可辨,触手可及。
那些被命弦操弄摆布过的痕迹, 就像她此刻拖着【时之果】的护罩行走, 留下的长长轨迹一样清晰。
抬头仰视, 张十梦看到仿佛无垠太空中一脚那隐隐扭曲的空间, 与密密麻麻的复眼。
她也因此理解了为什么伟大神力都可以超脱于时光之外, 不受【时之果】回溯的影响。
在那些存在的眼中, 时间与命运的存在本就是相对静态的,宏观而整体, 多线并行的。
所以在她一次次使用【时之果】进行小型的回溯扰动时,并没有受到这些伟大存在的直接干涉。
在祂们眼中, 逆转时光倒置因果, 彻底改变世界命运这样的事情, 不过是一条小鱼从小河跳到支流的溪水中。
时光与命运早已被逐韶种满了种子, 类似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可能,不同的世界命运中。
小鱼可以改变河流,但涟漪需要慢慢扩散。
当她选定的未来逐渐被命运汇聚,成为可能性与自由意志的主干,上面那些大家伙早已来不及分析究竟是哪条小鱼出了问题。
至少在此刻之前,祂们还不知道。
张十梦开始奔跑,越跑越快。
她意识到以往使用【时之果】回溯时光,其逆转的时间与果实大小成正比的理由。
时之果的护罩,会被时间与命运消磨。就像这条大河本身的规则,不断在排斥着既定轨迹外的一切自由意志一样。
她没有逐韶专属的神力。尽管看穿了时间与命运全部的秘密,也无法为庇护自身在河流中逆流而上的保护层充能。
想要让自己选定的那条历史与时间成为命运的主流,哪怕不算回去现实后所需要面对的挑战,单是在这里也并不容易。
被她留在塔内的人中,或许会有为她没有选择神祇道路而感到遗憾的。
但他们绝对不会知道,张十梦所选择的,反而才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不出所料,上方的神祇出手了。
在认清威胁的真相后,祂们没有道理还坐视不理,等着张十梦将历史引导向他们所不希望的方向。
那些曾经在这条大河上与梦神和逐韶对弈的存在,纷纷将光是盯着就能产生实质压强的目光投注在张十梦的身上。
上空那密密麻麻的复眼之后,仿佛更加巨大的,超出张十梦视距的更远地方扇动起阵阵扭曲的邪风。
就像是一双难以形容其体量的巨大翅膀在不断地扇动着。
那股力量在外界形成了摧枯拉朽的诡异风暴,让所席卷过的所有本就畸形异常的外界生灵们,因维系其存在的诸多核心器官发生畸变而凄惨地死亡。
那是来自于美尼欧斯,一位屹立在超凡与神秘顶点的伟大存在的直接攻击。
大河拍起浪花,时光和命运一视同仁地冲刷着一切力量,让美尼欧斯的攻击在尚未抵达张十梦前,便已经被消磨去大部分的力量与性质。
在那之后,仿佛是早已被安置在河水中的防护网一样,无数朦胧的柔光像是小小的气泡一样从河水中浮起,形成一层水雾。
继而,挡下余下所有针对张十梦的力量。
张十梦顾不得抬头观望,但却是一边负重逆行,一边对四周腾起的水雾眯起眼睛。
这些力量近似于逐韶的【时之果】,但却更加本质,对这条河流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
它们同样是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千万年来沉淀在河底的淤泥里,被小心的埋藏起来。
它们比逐韶所收集的信仰更加质朴,更加古老,也更加纯粹和强大。
那是人类文明在一个个纪元中崛起而又没落,反反复复为生存和希望挣扎的火种。
每一粒细小到难以直视,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水汽微粒,都是一位曾心怀梦想,或做出过贡献的先人的灵魂与信念。
他们只是隐没在凡尘中的碌碌终生,在当年那些影响历史的神明战场上,与沙尘微粒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或许绝望过,或许因认识到没有改变命运的可能而疯癫。
但那一丝丝小小的不甘,一次次微不足道的,反叛命运的尝试,终究在今天向肆意玩弄他们命运的邪神发起了冲锋。
数万年来,无数生灵的喜怒哀乐,不甘绝望,在某种力量的精心引导与设计下,在今天在此刻终于汇聚成足以对抗最强大神主的力量。
他们仅仅是像水雾一样温柔地环绕四周,就让张十梦感觉寒毛倒竖。
他们无声地呐喊着,却让她震耳欲聋。
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就像这条大河本身有着保护她的意欲一样……
但这显然根本就不可能。
比起针对她的保护,或许更合理的解释是,命运拒绝外界神力的干涉。
美尼欧斯或许自身超脱于时光命运之外,可以高高在上从上空俯视这里。
但没有针对时光或命运的神职,祂的干涉反而会遭受比张十梦逆流而行更严重的阻碍与反噬。
即便是立于顶点的众神,也必须对这条大河抱有敬畏。
这便是祂未能全力出手直接灭杀张十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