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些人处心积虑联手围杀,有可能做到让莫离连一句情报都来不及传递出来吗?
虽然莫离为了等待张十梦的出现,陪她一起成长,万年来未曾深入梦界探索;
但张十梦可从来没敢把她当成普通的同级超凡者来看待过。
自己奇遇连连,不是被芷鹭老师帮助,就是获得外界意志神力的滋养,这才能在短时间内一路突飞猛进。
但莫离未曾借用任何外力,便可以自始至终与自己平级而行,不疾不徐,不离不弃,这便是其底蕴的体现。
有着万年的积累,有着诸神的教导,恐怕想要的话,那人随时可以升华到任意自己想要去的深度。
就算下次再遇莫离,那人直接告诉她神之塔的具体位置,张十梦也不会感到奇怪。
毕竟梦神封印神之塔时若是留一个后手,仅把秘密托付给一人保管,张十梦觉得以莫离的性格与关系,也定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样的人,除非遇上肥尾蝎那种超出规格的对手,又怎么可能落败?
但如此一来,先前的假设便又被推翻,逻辑上陷入无解的循环。
莫名失踪的莫离,被困的小紫,隐有末世之忧的玛洛帝都,无迹可寻的幕后黑手……
一时间甚至难以分辨这些事情的轻重缓急,又似乎冥冥中一切皆有联系。
再加之她甚至还未来得及从亲手杀死芷鹭老师的精神冲击中走出来。
惯常行事井井有条,谈笑间撬动历史车轮的张十梦,此一时也难免头大如斗。
白城,塔楼楼顶。
莫离眺望张十梦把手机按在耳朵上,一路离开的背影从梦境中消失,任凭手中静音的手机不断震动着。
不久后,手机最后震动了一次,仿佛临终前回光返照的抽搐。
“到帝都了吗?陪陪我。”
看过最后一条消息,莫离脸上苦涩的微笑中闪过一丝歉意。
抱歉,唯独这一次,不能陪你了。
但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白城的塔楼顶部是被当做仓库使用的。
作为同时存在于梦界与现实的白城,这里被用于储存学生与教授们在梦界诞生的,可能有所价值,却又不太可能实现的各种奇思妙想。
也是几十年不会有人来查探使用的地方。
如今被存放在此地的念想全都被搬去了别处,取而代之,是一座复合了空间转移,神力定位,以及诸多安全和稳定阵法的强大魔法阵图。
十六条芷鹭老师办公桌上那样的水滴鱼状灵魂,被固定在没有水的魔法阵节点上。
他们半死不活地挣扎着,发出叽里咕噜的哀鸣,以各自的记忆为阵法提供定位锁定功能。
魔法阵的每一道纹路,都在塔楼的石质地板上被刻印成凹槽,里面盛放着魇人的鲜血。
沿着鲜血的纹路,灵魂中被不断剥离的记忆涌入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七枚点金石中。
这些都是布设魔法阵图的至宝,本应已经被人造人全数回收,不应再出现于现实世界。
没有相当的古代知识,不可能认出莫离制作的,堪称奢华的魔法大阵。
当今世上若说除了莫离本人还有谁一定能认出这座大阵,或许就只有张十梦与芷鹭老师了。
是的,张十梦认识,因为这是描绘于《驯养之书》上的终极大阵;
一座曾经被炼金术大师用来屠神并取得成功,本应从历史上被抹去,哪怕被人发现,也注定不可能重现的魔法阵图——
断截莫比乌斯之阵。
追溯因果,赋予凡人之身超越神祇的,定段世界本源概念的力量。跨越神的灵越,从存在定义上赋予或抹除事物。
当然,想要做到最后一点,那是需要相当代价的,一如那位曾经成功弑神的古代炼金术大师。
付出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整个时代的文明。
莫离布设此阵,当然不是为了屠神。即便动用万年所藏,她也无法拿出七枚可以创造一切奇迹的贤者之石来。
退而求其次,只能用对应半神层级的金化炼金术源质——点金石加以代替。
所幸莫离所求,也并非为了屠神救世。在她心中,硬要强求,那是对张十梦的工作越俎代庖了。
她只需要找出能够隔绝逐韶跨越时光凝视的真正原委。
或是退而求其次,只需要锁定制造一切事件,那被从预言与神秘学中抹除的核心位置,挡下祂所预言的,张十梦命中注定那一劫,便也就够了。
第381章 命运是一团任人摆布的乱麻
驯养法一道, 传承自古神阵营。更具体说,来自于梦神本尊。
《驯养之书》落入张十梦手中,亦非偶然。
任由这样逆天阵图流传下来, 或许梦神本就存了另外的心思。
这一点莫离不解,似乎逐韶也并不明白。
但祂知在自己所无法窥探的时间地点,有屏蔽她感知观测的致命杀机再等着未来某日,命中注定的那位女孩。
专门针对逐韶设计的迷局, 便意味着无论她怎样直接干涉,都注定失败。
逐韶需要变数。
莫离正是那通晓一切前因后果,又自始至终忠诚无虞之人。
所以仅此一次, 空前绝后, 莫离无视了张十梦的态度, 有意避开与那原本命中注定的相逢, 在白城擦肩而过,尝试用自己的自由意志, 干涉事情的结局。
断截莫比乌斯之阵为这一尝试提供了基本的可能性。
剩下的行程是凶是吉, 莫离全然无知。
不知道, 但多半只能做下最坏的打算。
按她原计划的底线, 自己或可无功而返, 甚至更糟糕地深陷局中, 白白赔上性命,却什么也未能改变。
但即便如此, 断截莫比乌斯之阵也会为张十梦指明正确的方向,这或许足以成为改变注定未来的契机。
她知道自己的抉择, 将会给日后发现真相的张十梦所带来的精神冲击。
她也同样相信, 张十梦坚强到少了自己, 一样可以撑过去。
尽管万年等待, 仅换来短短三载陪伴。
但莫离仍然心满意足。
能给的都已经给了,想要得到的,差不多也都体验过。
尽管张十梦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但她自己觉得值。
便只能遥望张十梦的背影,暗中道一声抱歉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向张十梦明言。
因为原本她需要做的,便是动用尚未成神,未曾被算计干涉的自由意志,尝试在被强大伟力描绘好的注定结局上扇动蝴蝶的翅膀。
除了能对张十梦说的,已经说过的那些理由,莫离始终不肯升华也还有这样一层道理。
若是说给她听,让张十梦知晓一切,从而引领事态的发展,那么事情或许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展开。
但张十梦,却注定避不过那被人暗中操弄上百世纪,命定之中的陨落。
莫离不知道如此干涉一位牵扯诸多因果的一代天骄,所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按逐韶的说法,绝对不亚于正牌断截莫比乌斯之阵的程度。
或有可能,本就是有某位上古大能,针对梦神发动的这一阵法。
相聚,离别,一切只为今日。
作为或可能改变注定结局的唯一变数,莫离直面那铺天盖地,难观其全局的宏大因果,迎头而上。
确保张十梦已经离开白城,莫离默默转过头来。
细密的黑发在她的面孔上抽生,肉眼可见地生长,几秒钟便覆盖了整座法阵。
细密的发丝在浸满魇人鲜血的镂刻纹路中游走,被染透的一头黑发没有变得血红,反而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每一步,她都陪伴着张十梦同速升华。即便到了十数年未必能有一人成就的金级,她仍亦步亦趋,紧随不放。
仿佛无数天资绝艳之辈穷尽毕生摸索,也未必能有所成之事,对莫离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只看她自己想不想要。
或许不是为了今天的事情必须以凡人之身面对,她早就可以登神。
但眼下,并非实力越强,越有利于达成目的。
与十梦同样的半神之身,不多不少,刚刚够好。
发丝缠卷着金灿灿的点金石,汲取着其中由超凡影响物质的强大能量。
接着,纷纷刺入每条水滴鱼头上,像幻影般悬浮的,模糊不清的记忆中。
因果轮回,机缘流转,必然与偶然,人为与自然,像是一团胡乱缠绕在一起的彩线,被金发一根根小心翼翼地探索着,粘附其中,抽丝剥茧。
金色的汗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大阵本非半神之力可以操控。
若非使用劣化的点金石代替贤者之石,恐怕这数秒的探索,便足以让莫离陷入无可挽回的永恒死亡。
那是一种超越时间与神力的,从根源上的存在破灭。
便是借用逐韶的力量回溯时空,也无法用任何方式找到过去的莫离那种。
或者不如说,因为被从根源上抹除,连她曾存在过的记忆,都会被从所有对此人有印象的人脑海里抹去。
若是持续勉强着,强自借阵法推演下去,那便是莫离必然的归宿。
但她太过了解断截莫比乌斯之阵,甚至亲眼见梦神使用过不止一次。
在发动阵法之前,便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对于暗藏在诸事背后拨弄因果,步步紧逼直到策划出今天帝都这一场直指颠覆现实的阴谋,莫离所了解的比张十梦还要多得多。
万年来,她所窥探掌握的线索,远不止蛛丝马迹可以形容。
即便莫离深切地知晓,因果线团所遮挡的对面,那位存在无论是位格,实力,还是智慧,都远非她所能窥探。
像是早已预想到自己眼中会出现的画面一般,金发穿插在并不存在于现世的线团中,来来回回。
很快便有大量无关紧要的掩饰和误导被剥离出去。
最外层的因果,皆是被卷入噩梦入侵的帝都百姓。
他们要么含冤而亡,要么裹挟着浓稠的罪恶与绝望,亲手残杀过自己的至亲。
头发姐姐形态的莫离近似于她的第二人格。由童年时长久的实验摧残而生,承载了最深切的苦难与怨愤。
吞噬抽剥这一根根一层层恶毒的因果,让她的副人格迅速膨胀起来。
这会让她更强,也会更加痛苦。
往年间莫离是会有意避免这类事情发生的。
直到张十梦出现,在不得不保护那位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时,才会任由副人格发作,掌控主动。
但此刻的莫离,却像是理智全失,神志癫狂一样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条每一滴咒怨。
这让她痛不欲生,却也逐渐心安。
为了即将到来的挑战,她需要这份然缠绕着诅咒,让她哪怕在此次事件中幸存下来,也注定终身再难安寝的力量。
凡人的苦难纷纷散落,内层包裹着苦苦挣扎的超凡者的因果。
她找到了为吐露只言片语不惜重伤的怀忿的因果,找到原本紧密缠绕核心,却有着明显被人为剥离排斥的小紫的因果;
她看到了冷静,边秋,叶家鑫,看到了三大势力的诸位高层。
这些人有些莫离认识,有些她并未关注过。但由发丝拨弄着这些命运,便足以大致感知出其所属的主人大致的身份。
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被动过手脚。
其间操弄的精巧,甚至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
无轮背后是怎样的存在,祂都付出了让苦挨万年的莫离都自愧不如,连众神都未曾企及过的努力。
假若说蝴蝶扇动翅膀,在世界的另一端,在万年之后引起了一场风暴。
操弄这团乱麻,人为将其扭成如今莫离眼前模样的存在,便相当于将这万年间每一粒空气分子的相互运动轨迹全部精确计算出来。
非得做到这种惊世骇俗的程度,才有可能把事情精密引导到今天的局面。
而那位所做的,甚至于连自身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若不是通过处处隐藏着刻意的一桩桩现实事件推导,甚至无法感知还有这样一只隐形的手存在。
在这些强大的超凡者包裹中,切近于核心的位置,还有四条极其鲜明的黑线。
它们分别属于肥尾蝎,第一巫女,圣武帝,以及大团长。
已经跨入真理之门的亡者,竟然也被利用着,这是莫离始料未及的。
她甚至开始担心,假若一切阴谋的核心被隐匿在死亡荒漠,以她眼下的实力是否足以解决张十梦的死劫。
至于莫离自身的因果命运……
若非由古神们护持,借用地狱的力量超脱整个事件之外,莫离又如何有自信,能在这样极致精密的巧局中,以自由意志入局破局呢?
整团乱麻已经被解开,在一切纠缠的最中心处,便只剩一条肉眼难查的紫色细丝。
顺着细丝的一侧感知过去,莫离感受到了最让她心安,只是想起便充满甜蜜与渴望的熟悉气息。
那是张十梦的所在。
但时间紧迫,她没能留给自己哪怕一秒的贪婪,便径直寻着紫色丝线的另一头探寻过去。
潮湿,阴森,晦暗不明。
与其说那一头是魔王隐藏的邪恶深渊,倒不如说是由未知与不确定填充,被层层谜团笼罩的薄雾所覆盖的混沌更为贴切。
挥洒金色汗珠的长发之下,含着滚烫熔岩的骇人巨口,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找到了!
霎时间,白城最高的塔楼被一轮金灿灿的曜日所笼罩。
金光投射,径直穿透了坚固的白色石墙与天花板,晃得幸存的学生与教授们纷纷捂眼哀嚎。
待曜日转暗,金光不再,塔楼中也彻底没了莫离的身影。
寻着因果,她透过空间,直接追着线头所向的方位去了。
那是众神圣城的方向。
刚刚所发生这一切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残破的断截莫比乌斯之阵,散发着焦糊的气味,与缕缕青烟。
街道上的张十梦似乎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门书正门。
面对凡人的世界,即便是半神也看不穿大门之内,被掩藏在梦界之中的金色曜日。
怀着忐忑的心情,张十梦低下头,迈开脚步。
但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本想远离门书的脚步突然在半空回转一百八十度。
下一秒,张十梦不管不顾,直接撞飞路上的汽车,一路狂奔冲回了门书大门内。
作者有话说:
emmmm最近学习了一些原本没有关注过的资料,感觉或许在情绪处理上有了一点点进步?也不知道大家感觉怎么样?
周遭一片漆黑,她没敢掏出手机照亮。
撑地的手掌接触到一条坚硬的根须。顺着摸索过去,是冰冷潮湿的石壁。
这让莫离微微松了口气。
正常的触感, 说明这里还是现实界中,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若是直接被断截莫比乌斯之阵追根溯源传送到外界那些伟大存在的巢穴,连行动方式与神秘学法则都不同的环境下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摸索着石壁,莫离感知到那是一面虽经岁月侵蚀, 却仍旧精细清晰的浮雕。
凭借漫长年月下累积起的经验,不需目视,她也可以通过摸索“看”清石雕的形象。
纤长冰凉的指腹划过更加寒冷的石雕面容, 莫离脸上浮现出感到恶心的神色。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百年前还曾经来过一次, 带着对逐韶的怀念。
却发现她原本的圣地已经被蛇鼠之辈所占据。
万众朝拜的的信徒浮雕, 也被那些遭外界蛾神污染的疯子与怪物, 以他们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审美与信仰重新雕琢改过。
莫离指下,原本一位长袍僧人的形象, 面孔与额头上滋生出十数条扭曲蜿蜒的怪异触须, 彼此纠缠在一起。
既然清楚所在之地, 便也省了小心探索。
莫离摸清石壁上那怪异脸孔所朝的方向, 便扶着石壁快步而去。
逐韶的圣地, 支撑现实世界, 也即是梦神之梦的根基,如今百目真实的巢穴, 所有这些浮雕无论方向角度,其面孔所朝向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那便是一切答案所在之处。
“学姐,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很久没有老师过来了,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看到张十梦又一次经过教室, 活力满满的新生学妹对着门口兴奋喊道。
其它的学生也纷纷投来好奇与希冀的目光。
和先前好整以暇探访的张十梦不同, 这次她直接飞行进入城堡,之后一路奔跑的模样,明显是有着明确且紧要的目标。
张十梦却完全顾不上理会,她随着自己灵觉的触动的方向不断探寻着。
就在刚刚,在她迈步远离门书的时刻,她突然间明确感到了莫离的存在,就在不远的地方。
凡人口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命中注定的红线大多只是迷信戏言。但对于拥有灵觉的超凡者而言,这一切并非不可能。
就在断截莫比乌斯之阵所呈示的线团之中,那位冥冥间操弄众生命运的存在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用上了多少的小心精细,方才在张十梦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缠绕牵引上她的命运因果。
像刚刚莫离那般粗暴地拨弄,探查,甚至几乎因为沉醉于安心与甜蜜去主动接近张十梦的所在,那不会触动张十梦的灵觉反倒奇怪。
再怎样也已是半神存在,仅仅因为命运被拨弄,因为莫离的稍稍贴近,张十梦的灵觉便已经足以清晰认知出动手之人的身份与位置。
这让她无比慌张。
莫离就在她不远处,拒绝接通她的联系,无视她的信息,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灵觉的刺痛甚至让张十梦头皮发麻,脊骨冰寒。
她感觉只要再慢一点点,自己便会失去一切。
这是连当初贤者之石爆发时也未曾有过的大恐怖。
随着这股刺痛灵魂的惊慌惶恐达到顶峰,一阵宛若小太阳一般的金光自头顶爆射而出,穿透蹭蹭墙壁,晃得张十梦错愕当场。
“莫离!”
张十梦大吼一声,再顾不得其它。仗着【真理】在超凡之心道途所塑造的金身,硬生生撞碎白城的层层地板墙壁,直接撞进塔楼顶层的空间。
房间中残破着断截莫比乌斯之阵,缕缕青烟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唯独少了莫离的身影。
张十梦的眼眸渐渐放大,她认出了此地的阵法,也想起了其代表的意义。
想要布置出这样的大法阵,哪怕不算那些布阵所需的珍贵材料,单就刻画时间来讲也不可能是梦凰军返回之后才开始制作的。
显然早在很久之前,莫离便已经开始在她所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这件事情。
而借用一般学生并不能随便使用的门书内城布置,自然也不可能瞒过校方。
因此芷鹭老师多半也是她的同谋,在知情的情况下帮助莫离对自己隐瞒了一切准备。
有什么能让自己最为信赖,甚至可以说是依赖的两个人,联起手来欺瞒自己呢?
要说她们在密谋对自己不利,张十梦是打死也不信的。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她们在密谋某件对自己有益,但自己绝对不会接受的事情。
比如说……为了她而自我牺牲什么的?
芷鹭老师选择赴死,或许并非仅仅是一时不察受到污染这么简单。她有可能早已经有所觉悟。
更可怕的是,与之合谋的莫离,是否有可能也已经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冥冥中仿若真的心有灵犀,不过一瞬之间,她完全明白了莫离的所思所想,所请所愿。
深吸一口气,张十梦双眸金光爆射,飞快地扫视着残破的断截莫比乌斯之阵所留存的一切痕迹。
驯养之书的大部分内容,张十梦已经完整记忆在脑海中,虽然对于这种从未打算使用过的禁忌大阵没有太多详细思考,但也终究是记得的。
几乎眨眼之间,她便发现了唯一一条仍旧“一息尚存”的水滴鱼灵魂体。
那是为阵法的传送功能引导并储存坐标的方位。
这让张十梦本已有些心灰意冷的绝望心情,产生了一丝悸动。
选择驯养之书上自己了解的法阵,触碰自己的命运,最后又留下了坐标。
很难相信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莫离啊……果然还是不忍这样不辞而别,独留她一人在这人间的吧?
万年的孤独,她终究才是这世间最懂孤独恐怖之人。
等着我!红楼薯院
拐过两道转角,莫离便看到世界树投影主根上那特有的点点光斑。
在微光视觉加强的意象辅助下,她基本清晰地将核心的祭坛尽收眼底。
作为世上最大反派势力的老巢,这里怎么说都有些寂静过头了。
一如芷鹭老师榨取的超凡者噩梦所示,这里还保持着大团长取走虫之圣典时的模样,仿佛已经人去楼空。
但莫离并不会这么认为,因为是命运与因果将她引来此地。
那破灭现实的庞大阴谋,正在此处酝酿发酵。
就像水滴鱼的梦中记忆一样,莫离踏着与大团长同样的步伐,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却又坚定不移地朝着祭坛走去。
就在踏上祭坛之前一步,莫离突然驻足,抬头朝着头顶的根须主干望去。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泥土,穿透了一树一城的庞大根茎,顺着神树那独特的纹缕游走,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望,就是整整一分钟,一动不动。
“你在看什么?”像是比耐心失败了一样,声音自莫离背后不远处响起。
她收回视线,微微侧头,看到一只油毛锃亮,似有眼疾,姑且还算在正常尺寸的纯黑大猫迈着优雅的猫步从黑暗中走出。
“你是……黑猫?”莫离并不认识这口吐人言的生灵。只是想起张十梦所谈及她儿时的回忆,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曾经陪伴在张十梦身边的黑猫,是我的导师,”大猫优雅地鞠了一躬:“你可以叫我盲眼女士。”
“百目真实的幕后掌舵人,原来如此……”莫离喃喃自语:“没猜错的话,这里便是留给十梦的陷阱吧?
你打算怎么做?肥尾蝎被十梦干掉之后,难道你们还留有足以围杀半神的实力?”
她的语气轻松得很,就像是和失散多年的老友闲谈。
虽然莫离与盲眼女士第一次相见,但彼此都有着太多心照不宣,却偏偏互相知根知底的秘密。
“想知道吗?”就像莫离的平静一样,盲眼女士踱步到莫离身旁,四爪并齐,尾巴盘盖到前爪上,宠物猫一般姿势乖巧地坐下: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如何?”
莫离瞥了大猫一眼,微微颔首道:“成交,我已经先问了。”
盲眼女士撇撇嘴,答道:“你猜的没错。”
停顿片刻,似乎担心这样敷衍会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便又补充道:“迎接外界意志,破坏壁障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做。
历史上已经有过无数次尝试,甚至有过接近成功。
但现在祂回来了,只要张十梦活着,一切都不过徒劳。
所以你是对的,我做的一切,我毕生最伟大的设计,皆只是为了诸杀梦神。”
“怎么杀?”莫离犹不满足:“若没看错的话,以你的实力,连现在的我都难以抵抗吧?
还是说,你觉得发动那些连半神都不是的愚蠢信徒,就可以与她一战?”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先回答我!”盲眼女士冷笑一声:
“你是怎么绕过所有的布置与窥探,仿佛命运不存在世间一样,还在此时找到了这里?”
“你在做的事情……不,我想只是你的话,做不到这种地步。
你们想做的事情,很久之前就被古神们注意到了。
我的命运,已经被众神隐去。”
莫离并未打算隐瞒什么。
双方都知道,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
一方是自信定能赢家通吃,另一方则是被逼到没有退路。
所有那些珍贵的情报,便都成了两人压上这场赌局的筹码。
盲眼女士冷笑道:“不, 那种事情,即便是众神也无法做到。
祂们只是截断了你原本的命运,把你附庸在他人之上。
别人还有别人的人生, 而你,则只能同生共死,无法分离,无法摆脱。
莫离, 莫离……祂给你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样利用你了。
真亏得你还心甘情愿,愿意为祂付出一切。”
大猫仿佛知晓一切般, 显得神秘莫测。
莫离却是全然不为所动。
她有万年的时光反思自己的选择是否值得, 假若真以为能够凭借点明一点早已经清楚明白的事情让她动摇, 那这幕后黑猫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梦神为我做的, 无论怎样都不够偿还。”她淡然道。
“啧啧,你们人类啊, 可从来都不是只因为应该去做, 就会心甘情愿去做的种族吧?”盲眼女士好奇地探究着。
说实话, 虽然它的老师黑猫曾经提醒过她可能会有人搅局, 并在危险的怀疑名单中提到过莫离的名字与过去;
但盲眼女士还是因为最后真的是莫离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意外。
她甚至用超人时代所留下的最后一块真正的贤者之石, 换取了人造人阵营在这次事件中保持沉默, 并顺便将紫黛舒困住。
一切只为了将老师警告过,应当会存在的变数排除掉。
毕竟在大猫自己的观点看来, 莫离本应是最不可能充当这搅局者的一位。紫黛舒,郭怀忿, 人造人, 甚至于芷鹭老师, 都比她更有可能。
生而为猫的好奇心, 以及师从最强布局者多年学习操弄人心的自负,此刻都强烈地催动它探求莫离心意的真相。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个想要知道的问题,莫离并不介意多说两句。
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甜蜜的事情,平日里一向高冷冰寒缺少表情的脸孔竟在面对最终的大敌时,离奇地泛起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