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我的弟子，”芷鹭老师不吝赞誉：“事实上，据我所知，在针对凡人民众的基本潜意识污染的基础之上，还有着更深一层，针对超凡者的污染。
令人遗憾的是，门书的全体师生都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遭受了这次的噩梦入侵，没能逃得过这一层的污染。
我刚刚在教室拦你试探，也是害怕你已经查到了这层深度，用这一层的‘破绽’诱发他们的畸变与疯狂。”
“这一层的……‘破绽’？”芷鹭老师笃定的陈述超出了张十梦的神秘学知识范畴。
超凡者有超凡者的“破绽”；【神秘】有【神秘】的“破绽”；精神堡垒有精神堡垒的“破绽”；噩梦有噩梦的“破绽”。
世间所有强大牢固危险的东西，都注定有其弱点，这是神秘学中理所当然的基本定理。
但破绽就是破绽，同一场噩梦包含几层不同的破绽，她闻所未闻。
芷鹭老师当然明白张十梦心中的疑惑，便继续解释着：“我拦下你做必要的尝试，是因为我已经做过了。
为此已经死了很多人，没有必要再用孩子们的性命重复试验。
受到污染的超凡者会像凡人污染体一样，被植入了‘触发式恐惧感抹消机制’。
在不涉及植入概念的情况，他们会毫无破绽地像平日里一样活动。而触及到植入概念的条件时，他们会表现出毫无自知的逻辑混乱，自相矛盾。
直接说结论，潜意识被污染的超凡者们，所被植入的概念是‘利用加工好的材料，完成献祭’。
而诱发他们畸变疯狂的‘破绽’，是‘表述入侵噩梦所见的内容’。”
张十梦背后一冷。
超凡者，也都遭受了污染；而且被植入的概念，竟然与凡人所做的前后相承……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张十梦惊得倒退了半步。
首先是游庆的花车队伍。
在她破坏猫型塑像，暴露出其中隐藏的大量尸骸时，张十梦的灵觉曾经感到过一丝古怪。
但在【心眼】之下，所有人都普通地惊恐着，以至于让她当时甚至没有想到大范围噩梦入侵的可能。
有类似百目真实一样的少数狂信徒暗中进行了屠杀，发现真相后普通的民众感到惊慌。
任谁处在张十梦当时的位置，也只会这样理解。
但现在有了芷鹭老师揭露的真相，一切合情合理的表象之前，却有着另一层同样合情合理的解释：
在场所有的民众都已经被污染了，而那些没有被污染的，全部被他们亲手“加工”，塞在花车里面作为仪式的材料。
在“触发式恐惧感抹消机制”下，他们并不会对自己亲手犯下的罪行感到恐惧。
唯独让他们恐惧的，是仪式可能会因为张十梦的揭露而遭到破坏……
因为不同原因的巧合，偏偏让张十梦看到了一层天衣无缝的假象。
若这一层算计也是人为，张十梦会开始感觉这次的对手前所未有的恐怖。
第二个映入脑海的是一段声音。
在与边秋通话时，那家伙苦笑着说他有派人去规劝游庆的群众不要太张扬。
当时张十梦只想着作为一贯的中间派润滑剂，边秋不想保守派的庆贺太过嚣张，引发她们采取某种不利于帝都稳定的行动。
但在了解了芷鹭老师的情报之后再回头去想……
边秋这么说，分明是作为受到同一噩梦污染的同谋者，试图要求其余污染体的“加工”工作不要搞得太过张扬，以引起她的关注。
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把真相全部道出来，却偏偏让她无从察觉……
这绝不可能是边秋本人故意而为的心机。
楚新王边秋，是极度隐忍，而缺乏自我表现欲的治世良相。
他并非不会耍心机玩手段。但若要玩，边秋只会甘之如饴地把秘密带进棺材，而不会为了炫耀自己的才智冒半点风险。
如此看来，这难道又是因为不同角度理解，而恰巧完美自圆其说所造就的另一处巧合。
不，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边秋绝对是帝都最聪明的几人之一。她和芷鹭老师能够以局外人身份分析推倒出的东西，若边秋本人受到感染，也一定早已看穿。
所以他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向我暗示帝都出现严重问题的真相？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怀忿呢？
怀忿之前的身体状况是相对稳定的，却在对冷静透露自己梦境的时候突然开始恶化，又在对自己再次讲述时陷入无法开口的严重状况。
虫之圣典用于控制人心和认知的“规则”，机遇人类心理自然的恐惧机制。
或许因为怀忿的【神秘】本就掌握着恐惧，所以她才能做到硬撑着重伤，也强行把梦境的内容透露出来。
虽然她并没有讲述完全，但显而易见，怀忿梦中的内容至关重要。
而很可能的，比自己早一步在帝都的绝大部分超凡者，都做了同一场噩梦！
一想到怀忿当时所承担的大恐惧与大痛苦，张十梦就一阵阵心酸。
当时她显然是已经触发了噩梦的“破绽”，遭受着相当程度的反噬的。
更糟糕的是，令人发毛的还不止于此。
张十梦的脑海中，最后浮现出了辞别怀悲王府时，冷静最后的话。
没记错的话，她最后是说希望自己专注在皇位的事情上来着。
带着现在的情报回头去看，她分明是同样遭受了“破绽”的反噬，在“触发式恐惧感抹消机制”的影响下，困惑地怀疑着自身的认知……
最后，试图让张十梦注意到自己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收藏终于过五千了，感谢大家支持哎嘿~

第376章 身在局中惘惊觉
“来找你之前, 我去见了怀忿……”张十梦脸色变得很差，但有些东西不能不提：“她对我讲述了她遭遇的噩梦。
有四个人进入了神之塔，通过了入塔的一道关卡。其中一人使用了虫之圣典, 或许这次帝都的噩梦入侵，便是由此而来。”
“她还说了别的吗？”闻言，芷鹭老师始终平静的表情，同样变得沉重起来。
张十梦略微回想一下, 才提及她本身并不算记挂的最后一段信息：“她说虫之圣典有记载，我应该不是梦神转世。”
“只是这些？”芷鹭老师关心的似乎也不在这里：“她没有提及神之塔以外的事情？”
再次回想，张十梦确定地摇摇头。
芷鹭老师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
我动用了一些手段, 调查了第二层噩梦的完整情节。
受试者有自愿参与的门书老师, 也有随手抓来的密教间谍。
我证明了大部分超凡者都梦到了同样的情景。四人, 开启神之塔大门的试炼, 虫之圣典与隐秘仪式……
除此之外，还有在此之前的, 百目真实的总部所发生的事情……”
芷鹭老师说着, 敲了敲办公桌上的鱼缸。
张十梦记得这个鱼缸。早先似乎是装了几条金鱼, 但随着为了吸引拜伦凯特而在办公室内临时饲养各式各样的猫, 那些鱼也不知道被哪只小淘气给调走了。
再之后, 鱼缸空了很久。
直到今天再看, 里面突然多了一条拳头大小，有点像水滴鱼似的, 只有一张丑脸，整个身子都像是一颗颇有些拟人的大脑袋的怪鱼。
随着芷鹭老师轻叩鱼缸, 怪鱼立即露出了生动的惊恐与绝望的表情, 挣扎抽搐了几下, 很快便像是石化了一样硬直在水中悬浮着不动了。
一大堆乱七八糟, 像是投影画面一样的东西扭曲撕扯着从怪鱼脑袋里挤出来，很快晕染了缸中的水，让鱼缸变得像是荧幕一样，呈现出颇为清晰可辨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张十梦颇有几分熟悉的背影站在一个被大量根须缠绕包裹的地下遗迹中。
遗迹张十梦同样眼熟，她曾在梦中见过那无数浮雕从各个方向朝拜同一祭台的场面。
此时的遗迹空无一人。也不知是地震还是被战火震荡，时不时还会隐隐震动片刻。
男人左顾右盼一番，很快被祭台上的古籍吸引。
接着，他用一种颇为戏剧性的，十分夸张的动作爬上祭台，将书揣进怀中。
那是《美尼欧斯呓语录》。张十梦亲眼见过原本，不会认错。
虽然背影自始至终未曾转身，但张十梦却可以十成十笃定此人的身份。
她怎么可能忘记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凶险死斗后，被她亲手送进死亡荒漠的诈策圣堂大团长？
在一切影像归为清澈的缸中水后，张十梦又看了一眼鱼缸里的怪鱼。
那家伙拟人的面孔上，再不见刚才的惊恐与挣扎，像是忘却了一切烦恼似的，无忧无虑地游荡着。
显然这东西并不是鱼，张十梦也没听闻过有着类似功能的【诡异】。
她怀疑这是否是芷鹭老师所执掌的某件奇物秘宝，便好奇地观其【真理】。
眼中金光一闪即逝，这东西的本质……竟然与超凡者交易神秘学奇物通用的灵魂碎片别无二致！
将张十梦好奇的举动看在眼里，芷鹭老师笑了。
就像当初给张十梦上课时那样，她轻轻敲了敲鱼缸，事无巨细地解释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条灵魂是我从超凡者身上抽离出来的。
这家伙生前似乎是铁幕联盟的密探，口风很严。因为无法确定其身份，我们最终才选择了此人来试验最后的极端手段。
当然，他的身份也是变成这样之后，我们强行抽取观看得出来的。
试验成功了，但也仅此而已。这段保留下来的记忆，也就是作为污染者的“破绽”，他们最终所不能触及的东西了。
虫之圣典是这个人带去死亡荒漠的，神之塔隐藏在死亡荒漠中。他们或许是有了什么把握，找到了神之塔的位置，才发动了最终的计划。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再纠结这段过程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们推测此人拿到虫之圣典的时间应当在你攻打众神圣城的前后。
而虫之圣典所在的位置，想必你也猜到了，便是众神圣城的地下，百目真实的老巢。
除此之外，所有被我使用不同手段，无论是强硬的还是温和的，甚至还有自愿的，只要吐露出全部梦境内容的超凡者……
无一幸存。”
关于芷鹭老师呈示的画面中，由大量根须所环绕的地下遗迹空间，张十梦是有印象的。
只是这一次，她第一次知晓了那处被百目真实占据当做总部的遗迹，竟然就位于众神圣城的地下。
守卫现实界，信仰古神的大国；与致力于打破现实壁障，接引外界意志入侵的，首屈一指的邪恶密教。
两者隔着一株树，一层地面，比邻而居，彼此算计争斗不知几千年。
其实仔细想想，诸般细节早已经昭示出这一结论的必然，只是出于种种紧迫的原因，让她一直未能注意到罢了。
那种独特的根须，盘绕虬结，覆盖了整座遗迹。
问世上除了逐韶留在众神圣城那棵投影巨木外，还可能有怎样的植株可以拥有？
若不是因为第一巫女在兵弑神殿进入真理之门，接下来诈策大团长又险些重创铁锤和隋心，张十梦早该想起曾经在梦中见过的画面，意识到神树下方会别有洞天。
说不准……不，若不是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她当时肯定会深入地下探究一番的。
但有人不想让她发觉。
就像是算好了她所有的思维流程一样，总有意外的事件能够抢先一步，引导着身处众神圣城，就站在地下遗迹上方几十米处的她绕过事情真正的核心。
现在回头细想，玛洛帝都众超凡者所梦到的事情，恐怕就在当初她所站之地的脚下发生着。
或早或晚，但不过前后几天的工夫。
而那只神通广大的背后推手，不仅悄无声息地押准张十梦每一步的思维，将她从本已抵达的事情核心诱导离开；
更甚之，其用以诱导张十梦的棋子，每一枚都来头大到吓人。
在高层各怀鬼胎圣城，唯一为了神国坚守至最后，忠心耿耿的佐藤罗亚尔，身为裁判所副所长，本不可能是愚钝之人。
但他却执拗而盲目地选择带领乌鸦们用自杀般的方法，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舍生赴死牵制拖延着梦凰军的攻势。
无论是想要保护众神圣城的百姓，还是诸神殿积蓄的财富，亦或者任何一方势力所积攒的力量，都可以轻易找到更好的办法。
但这样一位本应智略过人的强者，却偏偏选择了唯一一条，最愚蠢的死路；
紧接着克里特神国的至强者，第一巫女出云希尔达，出于张十梦所不了解的原因，竟然被说服主动跨入门后，投入死亡的怀抱；
再之后出现的大团长更是一直在听命于其投效于外界的神明。
幕后推手能够让他出现在最糟糕的时间地点，做出死战张十梦的抉择……
要么就是有手段能够隔绝邪神与其信徒的联系，并借机偷天换日鱼目混珠，假扮了神祇的身份操纵了诈策的大团长。
要么更加可怕，它甚至在更深的维度，更遥远的尺度上，操控了那位拥抱外界的谎言之神！
而所有这一切，全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屡遭算计的张十梦本人，也都是在回到帝都木已成舟的情况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初的问题。
只是想到这些，那幕后之人的身份反倒呼之欲出。
或者该说，那人本就不屑对此做任何掩饰。
在数日前风起云涌诸般因果汇聚的众神圣城，唯一曾经同样出现在所有这些人身边的，唯有一位。
想到这里，张十梦已经深切地意识到，那位始终蒙面，瘦瘦小小的兵弑女祭司；
身为那位不喜动脑，诸事用拳头说话的女战神兵弑的祭司长，却偏偏众所周知善攻权谋，毫无战力的兵弑女祭司；
那位坦然将性命交出，任由她决断生死以换取信任的兵弑女祭司……
大有问题。
不过隐隐刺痛的灵觉，还是让她丢下这条暂时无从推进的线索，将注意力放在情报中极易被忽略的另一处细节。
在张十梦的印象中，芷鹭老师是神秘优雅，温柔含蓄的。
她会在必要时出手，也会在自己学生打打杀杀后出面庇护。
但只要有可能，她并不喜行残忍之事，也不会动用不必要的暴力。
像这样抽人灵魂拷问情报的事情，她往常是不会做的。
而且无论是以门书教授的立场，还是以革新派核心成员导师的立场，当下的铁幕联盟都并不算敌人。
或者说，芷鹭老师的优雅从容，是因为从未有人能把她逼到不得不不择手段的地步。
毫无疑问，这位灵魂被揉成水滴鱼，塞进鱼缸里充当投影设备的密探没有本事把芷鹭老师逼到这个地步。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急切，以至于不择手段也要探究这次噩梦中隐藏的部分呢？
听到芷鹭老师谈及一个细节的时候，张十梦的灵觉再度隐隐抽痛。
类似的触动在回到帝都后曾三番五次被触动，但因为一切太过合理，以至于她从未认真面对过。
现在从芷鹭老师这里听来的情报知晓了自己灵觉在提示她所真正错过的是什么，张十梦定然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你说梦到相同场景的超凡者……只是大部分？”
作者有话说：
小云这里每年圣诞是全年最忙的时候，各种加班顶班orz 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坚持日更撑过去。万一断一两天还希望大家理解orz

可待她开启【心眼】想要再度确认，一切又已经全然隐去，再看不出分毫。
如果想要的话，芷鹭老师似乎有着和黑寡妇他们一样, 能够在神秘学层级掩饰自身情感的能力。
不过她并未给张十梦更多时间细想，便开口应道：“是啊……
大部分超凡者梦到了这条小鱼刚刚呈现给你的东西。
他们会因为透露梦见的内容而畸变疯狂，至少也会遭受重创；
他们会全心全意利用凡人污染体‘加工’出的素材, 准备布置仪式。
但类似的污染, 对行走在这世界上的至强者是不管用的。
我说的至强者, 包括所有卡在门上的半神, 以及极少数已经潜入海水足够深，深到能够触摸真理之门的, 最顶尖的蓝级。
这场灾难真正的可怕之处, 并不是污染了大量的凡人, 让他们做出骇人听闻扭曲人性的暴行。
也不是让超凡者参与其中, 即便察觉到异样, 也纷纷闭嘴无法透露分毫。
虫之圣典的真正可怕之处, 是它有足够的权柄与威能，控制了这人世间无可撼动的至强者, 让他们确保整场计划的最终落实。
即便有帝都之外，未曾遭受这场噩梦入侵污染的强者事后调查, 发现某些端倪, 也会在这层最终的防御机制下, 被彻底抹杀。
这便是最可怕的, 第三层噩梦。
潜意识污染所植入的概念，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仪式被破坏。
一旦察觉有可能的危险，便舍身一战，至死方休。
‘破绽’触发的条件，亦是如此。”
芷鹭老师最后提供的第三重情报，的确惊世骇俗，危险至极，恐怖至极。
但更加令人在意的，是她从何获知的这一层情报。
这个时间点，普通的超凡者随便转转或许就可以从帝都逮出一大堆来自各势力的探子。
但要说半神……
张十梦的印象中，当下的玛洛帝国似乎除她之外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物吧？
“之前我提醒你这个时候被调离，要小心遭有心人算计的事情。事后你说门书总部听闻后也察觉了异样，派了调查团随你回来……”
张十梦声音隐隐发颤，最糟的预感逐渐逼近：“他们之中该不会，也有金级的半神吧？”
算算时间，芷鹭老师他们回到帝都，应该是在噩梦入侵爆发之前不久的事情。
若是与她同来之人足够强大，怕是免不了一场苦战。
而且与灭杀敌人的快意恩仇不同，这会是张十梦绝不想打的一场战斗。
那些人，本都是为了帮她而来。
“门书在你身上压了重注，与你相关的告诫，自然是顶格处理，”芷鹭老师苦笑道：
“除我之外来了三人，全是半神。
因为知道虫之圣典的污染在门这边无法可解，而他们必定会与随后赶来的你发生冲突，不死不休的那种……
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
办公室里，凝固起了片刻的死寂。
最后一句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冷淡得像是莫离，抑或是那敲骨吸髓的肥尾蝎。
反正，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语气神态联系到芷鹭老师身上。
“真不愧是芷鹭老师，”明知即将捅破最后一层安全的壁障，张十梦只得故作轻松：“在他们爆发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第三层噩梦的情报了吗？”
不同于平日里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从容，这一刻即便硬逼着自己把全身每一个细胞中的演技都压榨出来，她的声音还是隐隐带了些颤抖。
“并非调查，而是……身当其境，”芷鹭老师笑颜依旧，却并起食指与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那姿态略有些怪异：
“对不起，我试过了，本以为我或许能够抵抗来着。”
深吸一口气，张十梦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极度痛苦地紧闭起双眸。
她不清楚芷鹭老师此刻在承担着什么样的痛苦，还能与她这样轻描淡写地侃侃而谈。
第二层噩梦不能透露情报，怀忿只是稍微对她讲了几句便成了那副模样。
第三层……怕是需要超出人类理解的自制力，才能忍耐住说到现在也没有对她出手。
但即便已经了解到这些，张十梦也不得不强逼着她再多承担一下这份折磨，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
“究竟是……什么‘仪式’？”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芷鹭老师笑得轻描淡写，仿佛根本没有在忍耐着人类极限之外的折磨一样。
是了，无须多言，这是最简单的推理，任何能够考上门书的学子都一定能够看穿的那种。
虫之圣典掌握在百目真实手中，百目真实一直以来的夙愿就只有两个：
灭杀梦神转世，以及迎接他们的真神降临。
虽然怀忿说张十梦不是梦神转世，但那想必只是她梦中窥见大团长取走虫之圣典一幕之后，自顾自做出的推断罢了。
真正的事实张十梦并不清楚，但百目真实一直以来的追杀足以证明，至少在敌人那里她就是梦神转世。
然而这一次，近距离接触过全部三个层级的污染者，却未曾有人因为身份而对她表露过敌意，所以这一点足以排除。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打破世界壁障，迎接外界意志这一条了。
噩梦入侵大规模发生在玛洛帝都，在这守护着三界封印最薄弱之处的地方，也是从旁佐证了这一结论。
百目真实处心积虑千年，为的或许就是这一天。
之所以处处针对梦神转世，或许也只是为了防止这次的计划遭到破坏。
可笑的是，大团长还是张十梦亲手送进死亡荒漠的。
想必就连策划这一切的百目真实，也在那只悄无声息利用了张十梦行动的黑手的操弄之中。
远超人类智慧的迷局，会是谁的游戏？
背叛的智慧贵公子，谎言之神？
统领外界意志的虫之主宰，时光吞噬之蛾美尼欧斯？
蛰伏暗中，通晓三界之事的马泽布达？
另一位堕入外界，却隐在暗中无人知晓的古神？
抑或是从未真正陨落的梦神本尊？
张十梦强迫自己去思考这些明显不可能用眼下拼图得出的画面。
这是一种逃避心理的体现。
借于此，她可以片刻遗忘掉自己必须面对的现实。
在不愿面对问题面前选择逃避，这于张十梦而言，或许还是第一次。
但芷鹭老师并没打算再多给她时间：
“虽然你已经从门书毕业，但我们这一脉的传承，本应是胜过老师的门徒，才算得上出师的。
一晃数年，如今你已经站到这凡世间顶端的位置，也到了该从师门独立的年纪。
不如趁此机会，让为师最后考教一下，看看你这些年所学是否合格？”
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轻松愉悦，字里行间却是诀别。
“你能心平气和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就真的不能克制住噩梦污染植入的执念吗？”张十梦的声音罕见地虚弱，近乎哀求：
“若是我答应你，不再追查此事，不再破坏计划呢？”
“那你只不过是在骗人而已，”芷鹭老师笑道：“用尽手段，坚定不移，这都是我教过你的。
你心中像我一样明白，不去破坏百目真实的计划，世界便将迎来外神降临所带来的终结。
到时我同样在劫难逃，捎带着还有其他所有你在乎的人。”
似是看穿张十梦真正忧心的关要，芷鹭老师浅笑安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我的情况纠结。
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可以心平气和违背污染执念的强制本能，把这些明显违规的情报一一透露给你？”
张十梦未做答复，只是直勾勾盯着芷鹭老师，眼底里隐隐闪动起一丝希冀。
却见芷鹭老师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一本她再熟悉不过的书册，那赫然是本应已借给她使用的识之圣典，《梦界见闻录》：
“不出所料，识之圣典这一次也没有让我失望，给出了让我能将情报完整传递给你的完美办法。
作为代价，我付出了所剩的全部时光。”
具体的方法，芷鹭老师似是无心再提，张十梦也无须知晓，只是满面凄然。
“看吧，即便手下留情也没有意义。若是真的栽在我的手上，恐怕就连我也会死不瞑目吧？”
她打趣般轻笑一声：“不过你可以放心，因为希望你能赢而防水那种事情，污染执念是不会允许的。”
言罢，再无拖沓。
星星点点，金色的颗粒从她体内逸散而出。
紧接着，整座办公室的空间仿佛活过来一样，有了灵魂。
在芷鹭老师提起她杀死三位半神的时候；在她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引领张十梦穿越苦难之门的时候……
不，比那更早，在她轻描淡写抬手碾压其他教授；甚至在她展现出诸多门书学院都不曾知晓，不曾记载的知识与手段的时候；
张十梦就已经料想过，芷鹭老师并非只是知识量惊人而不善实战的理论派教授。她或许隐藏着足以碾压世间多数强者的实力。
但当真亲眼所见这人周身散溢真理的模样时，她仍旧无法克制自己发自灵魂感受到的震荡。
芷鹭老师的【真理】，似乎并没有肥尾蝎那般臻至极致的感觉，也不同于大团长的诡异莫测。
但仅仅是看到这一场景，就给人一种自己被彻底看穿，自己满身破绽，只能认人宰割的惶恐。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还是鸽了，这两天都加班到晚上十一点orz
这段剧情蛮重要的，不太想状态不好的时候勉强来，很希望能把脑海里相对生动的场景和饱满的情感准确传递出来。
emmmm无论如何，大家圣诞快乐哎嘿

第378章 花海梦心
张十梦的瞳孔中, 办公室先像是她此生第一场噩梦那样，建筑结构从线与面的夹角开始，出现了微妙的, 令人不适的乖离。
面前的景象明明实实在在，却因为那微妙的扭曲，让人总能够生出一种并非现实的古怪错觉。
须臾之后，瞳孔骤缩。
而仿佛随着瞳孔一起收缩的, 还有整间办公室的空间。
还来不及思考，张十梦便感受到整个空间被挤压在了一起，不断以她为中心坍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