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近日与她相关，或者由她亲手送入死亡荒漠的大概只有三个, 但她并没有忽视那一早就在荒漠中距离她的真理之门不远的僵硬背影。
若是肥尾蝎或者大团长在她进入死亡荒漠之前便已登神，那恐怕真的会万事休矣。
他们可不会像老牌的外界意志一样轻视她张十梦, 而是会动用一切力量, 不惜代价地切实将她灭杀。
如此一来, 自己先前的诸般谋划, 全都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可笑行径。
“没有，”郭怀忿给出了令人舒心的答案：“他们发现通关一道门并不能够开启神之塔。
真的想要进入的话，需要通关开启全部的四扇门才可以。”
“原来如此，如果这梦与梦界的实际情况一致的话，倒确实是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情报。”张十梦认真记忆着，试着通过蛛丝马迹推导出神之塔的情况。
“是啊，”郭怀忿附和道：“可惜我没能看到神之塔具体的位置，也看不到具体开门的方法。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
在四人通关了其中一扇门之后，有三个人都因为并无法真正进入神之塔而捶胸顿足。”
“那最后一人……”张十梦看着郭怀忿，心中隐有不适。
她所熟悉的怀忿，直截了当，唯有在不得不隐忍的时候说话才会拐弯抹角。
像现在这样语气抑扬顿挫，像是老手在讲故事一样绕着关键点来回磨蹭，就是不点破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她。
如果只是私下聚会玩闹，这样的故事技巧无疑是十分讨喜的。
但郭怀忿生来不懂讨喜他人，而且现在帝都诸多怪事还压在张十梦心头。怀忿这样声情并茂，倒是有些惹人厌了。
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张十梦终究没有点破，而是任由她按照自己的节奏叙述下去。
“最后一人，只是装作捶胸顿足的模样，背地里却偷偷拿出了一本书来。”郭怀忿在最关键的地方卖了个关子，越发惹人不快。
“书？”张十梦压抑内心烦躁，继续追问。
“是的，一本古书，我们都曾经见过的，”郭怀忿点点头，终于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来：“是虫之圣典，《美尼欧斯呓语录》。”
张十梦抽了半口气，随即陷入沉思。
据她所知，如果郭怀忿的梦境发生在当下，那么被当着她的面从门书分校地下遗迹偷走的虫之圣典，此刻应当是由百目真实所掌管。
她不认为百目真实会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性格跳脱的肥尾蝎，而第一巫女和大团长，又都没有与百目真实的直接关系。
或者说，就官面上的立场而言，他们应当是彼此敌对的关系才对。
那么到底是怀忿所梦并非现实呢？还是她所不知的第四人……
便是那暗中穿针引线，策划了一切的真凶？
这一猜想，无疑让张十梦有些丧气。
如果是有意避开她的检查，像帝都花车那样在暗中悄然推行了某种阴谋，张十梦并不会觉得奇怪。
但若是把她会将肥尾蝎与大团长送入门内，在她本人不知不觉间利用她达成目的，这样的手段就有些令人忌惮了。
张十梦想着这些的时候，郭怀忿还在讲述：“四人虽然没能真正进入神之塔，但是打开了一扇门后，似乎就使得神之塔对外隔绝的状态出现了某种破绽。
借此，虫之圣典似乎完成了某种一直隐藏其中的终极目的，把某些重要的知识与情报，投射到我的脑海之中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说到重要的地方，郭怀忿的咳嗽逐渐急促。
“等等，你是说，你之所以会做梦，是因为虫之圣典借助神之塔对你的精神产生了干甚？”张十梦担心着自己的好友，略显焦急。
“是的，不过不要紧，我的理智并没有遭受侵害，”郭怀忿一边否定，一边十分没有说服力地嗑着血：
“相反的，我知道了一个，一直隐藏在《美尼欧斯呓语录》中，十分重要的秘密。
而且对你而言，我想这会是天大的好消息。
那就是咳咳，梦神转世……另，咳咳咳，另有其人……”
说到最后，她哇地吐出一大滩鲜血，其间甚至夹杂着成块的肺泡组织。
“小紫！”张十梦扶着失去意识倒下的郭怀忿，按动胸口的猫爪徽章大叫：“给我具体坐标，怀忿出事了，需要你帮忙！”
在能够用来疗伤的【神秘】中，紫黛舒所持有的力量无疑是最强大的之一。
只要提供造成伤害的媒介，无论怎样的伤势她都能给你复原如初。
张十梦出征之前的郭怀忿，虽然一如既往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同样和平常一般完全没有恶化的迹象。
她不过离开短短不到三月便恶化成眼下这般情形，毫无疑问是虫之圣典搞的鬼。
虫之道途所擅长的不仅仅是扭曲精神，还包括畸变肉身。
怀忿只是关注着自己的理智没有遭到破坏，却多半忽视了自己身体在那一梦之后受到的摧残。
越是推想，张十梦越是确定。
如果怀忿的身体早在不久前才和她通话，设计反杀三军联盟前就已经抱恙，她多半会有所察觉。
依怀忿的性子，大体上也不会刻意对她隐瞒。
一切都发生在那个时刻。
调虎离山，螳螂捕蝉。
三大势力反对派的集结，并不仅仅是对张十梦的贺礼与考验，同时还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隐藏着，一个让郭怀忿窥见真理进而支离破碎的阴谋。
若怀忿所梦皆为真实，那虫之圣典原本此刻应当在死亡荒漠中的神之塔附近，那是一处张十梦绝对不可能现在跑去取来的绝地。
但小紫的能力未必非得要百分百直接相关，或者相关物的全部才能发动。
虽然会对治愈效果大打折扣，但若只是提供施害物的部分甚至于代替品，对于这些年有在用心研究开发自己【神秘】的小紫而言，同样有可能进行最基本的救治。
没从，张十梦手中，此刻正握有四张地狱骑士残页所拼合的虫之圣典中的一片书页。
这东西八成能行。
至于之后怎么应付神之塔的关卡，张十梦此刻并不在意。
短短的瞬间，张十梦便考虑好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做出自认为绝不会后悔的决断。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姐妹会的徽章之中，传出的并非是小紫的声音，而是一道冰冷无情，宛若人工智能合成声一样的清冷少女音：
“十分抱歉，我们可不能允许族地的坐标被透露给外人哦。”
这个声音是……
“小U？紫黛舒在哪？她的徽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问题刚出口，张十梦便一时到自己因为焦急而犯下了低级错误。拜伦凯特姐妹会的徽章乃誓约物，又不是谁捡到都能接的手机电话。
自己的通讯能够接通，就说明小紫肯定是在对面的，只是不能或不方便开口而已。
果然，莞贰U下一句便证实了张十梦的猜想：“小紫就在我身边，但是为了保护我族地的秘密，并不能让她与你通话。”
“我可以保证不向她打探你们族地的事情，可以把她马上送回来吗？”张十梦试着压下焦急，放缓了语气。
同一时间，几位女医及护士在冷静的陪同下走进门来，开始检测并照顾过郭怀忿的身体状况。
看到来人，让张十梦稍稍安心。看起来意识到帝都出了问题及时赶回来的并不仅仅只有她自己。
若是怀忿这个时候倒下，能够站出来支撑起整个革新派在帝都运作的人物，冷静的作用绝对排在边秋以及她本人前面。
“抱歉，”猫爪徽章中，小U的清冷声音却是带来了坏消息：“我们不能冒险放任小紫现在离开。
希望你明白，这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张十梦愣了一下，随即急切道：“关于帝都正在发生的事情，你们人造人知道什么，对不对？”
张十梦此刻纠结苦恼的事情，绝对是问做梦的当事人郭怀忿最为效率。
但看怀忿眼下的模样，却不适合在勉强她开口了。张十梦不得不转求其次。
徽章中寂静了片刻，随即莞贰U木有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的，我们知道一些。
但是抱歉，此事不可言。”
疑忌地被强行中断了通讯, 张十梦转头看向冷静。
莞贰U这孩子说话没头没尾的，张十梦倒不觉得奇怪。缺乏在这世间生存交际的基本常识，与她交流本就是有些困难的。
而且哪怕小紫被控制起来, 只要是U在执行的话，她也相信至少能够保得小紫安全。
只是帝都的情况一头乱麻，这种情况再想要先去解决人造人的问题怕是来不及了。
故而，也没办法让小紫出面为怀忿医治。
似是看懂了张十梦眼中的忧虑, 冷静安慰道：“别担心。她三天前和你通过话后，一觉醒来就出了问题。
那时为了准备全民公投的事情，我恰巧就在她身边。
已经找最好的医生给她看过了, 门书附院直接请来的。
说是只要不尝试透露秘密的话, 情况绝对不会再恶化。”
门书附院的医生都是些专攻生活系【神秘】的超凡者, 最好的医生说没有问题, 那多半是不需要担心的。
只是……
“你刚刚说，医生不让她透露秘密？”张十梦眯起眼睛：“关于她做的梦？”
“对, 就是那件事, ”冷静显然是知情的, 不知怀忿一开始身体出问题, 是不是就是因为醒来想要转告身边的冷静才搞成这副模样：
“你应该也猜到了, 她梦中所见, 是受到某种上位力量钳制的。
不能说，说了便是破戒, 会遭受反噬。这就和玛洛帝国皇位背后的那个秘密是同样的道理。”
“这么说，你对她梦到的东西, 是知道一些的了？”张十梦略显急切地追问。
怀忿梦到的东西可能与眼下帝都的古怪毫无关联, 但也有可能隐藏着关键的情报。
如果她事先已经把内容对冷静转述过的话, 那么就算无关紧要, 张十梦也还是很想了解一下。
毕竟冷静看不出关联的某些事情，在她眼中未必毫无意义。
尤其是在直视了真理之后。
“是的，她梦到的所有内容我都知道了，”冷静确认道，随即却令人失望地摇了摇头：
“可惜我也不能说。”
“禁忌的力量如此强大，就连尝试向我暗示透露都不可以？”张十梦语气变得凝重。
她所认识的冷静，如果仅仅只是要付出健康乃至重伤的代价，她是绝对不会介意把重要的情报交给自己的。
面前的两人，冷静和怀忿，可以算得上是她所见识过，当世最为坚毅的两个女子。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不愿或不能承担透露的代价的话，只能说明牵扯到的代价可能相当复杂，且并不仅针对她们自身。
这种情况的话，就无法通过欺骗诱导等手段，尝试在当事人不经意间安全骗取情报了。
怀忿哪怕如此勉强自己，也要透露她的梦，多半是相信她能够解决问题。
冷静选择不说，想必认为那代价不值得冒险。
至于冷静欺骗她的可能……
事实上，张十梦此刻还真的正运行着【心眼】。
不是信不过冷静，而是既然事情涉及到强大的上位力量，她不得不考虑到冷静遭到控制身不由己的可能。
但【心眼】中的颜色一切正常，冷静从一开始见面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虚言。
“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叶子朗胜出的事情，也与怀忿的梦有关？”
“不能说没有关系，”冷静笑道：“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
事实上，因为大家都在关心于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这样的结果也的确是没有任何人动手脚的前提下，帝国民众自然而然给出的答案。
有人站出来支持公主，支持我们的理想，希望帝国改变，变得更好，这是我们，或者说主要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努力争取来的。
而另外的人，恐惧变化，情愿甚至满意于当下的现状，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我们只是太过高估多数人的自由意志了。
很久以前，在我们因为帝国的倾向闹出矛盾时，他曾经带有嘲讽地对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生而自由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未曾体验过自由的百姓的心情的。
为了虚无缥缈，甚至会被迫经历动荡于危险的理想而放弃姑且还算安稳的生活，只有傻子才会去抗争。
他们会诋毁你，抹黑你，把你为他们而坚持的理想踩在脚下反复唾弃，只因为坚持哪怕错误的，对他们有害的东西，会让他们感到安全。
当时他是这么对我说的，现在，我想我才刚刚明白一点。
不过无论如何，我这边没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并及时干预，倒是有些对不起你的努力了。”
比起所说的内容，反倒是冷静的笑容让张十梦为之一怔。
不知是不是介意笑容会让自己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更加狰狞，张十梦印象中的冷静，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冰霜面孔。
以前几度交锋时，倒也的确对她笑过。但那笑容也的确是有够狰狞，且饱含恶意。
今天再看她笑，有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种笑容清风拂面，就好像下午茶时与友人恬适地闲聊一样，轻松惬意。
一点也不像冷静。
张十梦摇摇头，把无凭无据又毫无礼貌的奇怪既视感甩出脑袋，对冷静还以微笑：
“不要紧，就像你说的，升华半神之后，玛洛与怀忿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棘手了。
如今三大势力多少也得看本小姐的脸色，为了力挺叶氏翻脸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叶家人负隅顽抗，也不过我一个人去跑一趟动动手指就能摆平的程度。
若那老蛇真能搞出什么名堂，我们还有梦凰军在。
归根结底，那人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不是百目真实那种乐见世界毁灭的疯子。
所以选输了就选输了吧，再让他们蹦跶几天，我交给手下人去解决应该就够了。
比起那些，似乎倒是怀忿的梦更为紧要。这里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她，我回一趟门书，等芷鹭老师回来。
关于这种事情的情报，恐怕没有人比她老人家更擅长了。”
“老人家吗？那孩子听你这么说，怕是会哭的，”冷静笑得更愉悦了些，最后却收敛笑容，恢复了她寻常的模样，正色道：
“其实啊，不知你信不信，个人来讲，我还是挺希望你专注在皇位的事情上来着。”
“我相信。”张十梦用食指和中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
【心眼】的感知器官在全身的寒毛，与眼睛没有任何关系。
但就像大团长，或者说所有超凡者一样，张十梦也会习以为常地掩饰自己的【神秘】的真正情报。
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了出去。
直到张十梦走出宅邸，一直在郭怀忿房间目送的冷静才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边。
在那里，两行鼻血默默流淌，已经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滩。
出了怀悲王府，一辆军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张十梦径直走了过去。驾驶室的单向玻璃被摇了下来，山猫子嬉皮笑脸地招呼她上车。
在梦凰军主力应对三大势力联军的时候，唯有山猫子带领部分属下女兵，被先派回帝都待命。
“直接去门书？”张十梦一上车，山猫子就邀功似的笑呵呵问道：“这两天我可是特意把帝都的路都摸熟了，绝对不会耽误将军的事。”
“哦？那你有没有探查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这……可就有些为难了，”山猫子开动汽车，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我以前都没怎么来过帝都的，这两天光认路就全力以赴了。
说实话，就算这里真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情况啊。”
张十梦闻言点点头，她派山猫子提前回来，原本也没有要她做情报工作的意思。
当时梦凰军擅长情报站的隋心等队伍全都集中在对付三方联军上，毕竟那时候也不知道帝都会出现这般古怪情况。
不过她选了山猫子来帝都随行，其实本就存了放松一下的心思。
如今看到女孩那偷腥野猫一般的笑颜，张十梦也是打心愉悦。既然诸多麻烦暂无头绪，那不如先搁置一边。
“先不急着去门书，现在想见芷鹭老师可不容易，得先要预约才行，”张十梦笑眯眯吐槽道：
“我约了下午见她，中午就咱们俩吃个饭吧。
我看你风尘仆仆跑来帝都就盲证张罗正事，都没顾上好好游览一下吧？
咱们这儿虽然比不得丢卡利翁，但名胜小吃却也是玛洛首屈一指。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一提吃的，山猫子眼睛放光，口水都流了出来。也就是她，私下里根本不跟张十梦客气，嗷嗷叫着：“我要吃肉！”
“那就往九名街的方向开，认识吗？”
“当然！将军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地方，洁白梦，九名街，门书，我都是特意去跑了好几遍的！”山猫子自豪地拍着胸脯：
“最近帝都有不少工程破土，没准这些路我还要比将军更熟呢。”
两人的目的地并非已经人去楼空的一家书店，而是介于张十梦高中与九名街之间，她逃课常去的小吃街。
那也是她当年第一次和魏命名相遇的地方，如今再临，全是满满的回忆。
时隔数年再回来，小吃街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也不知是不是大部分人都上街游庆去了。
但张十梦还是很快找到了烤串店老板那憨厚敦实的面孔。
“老板，一打大腰子！”
也不管老板是否还记得她，张十梦一如往日那般大咧咧招呼着。
却不想老板苦笑着摆摆手：“腰子可没那么多，也就能切出来两串的量，你们要不？”
“当然，一人一串，再来四十根肉串。”山猫子不疑有他，倒是比张十梦更自来熟地点上了。
但张十梦却是注意到了反常的地方。
第372章 心口是非
没多久, 烤串店的老板从里屋拿了一大把肉串，开始放在热气腾腾的炭火架子上烧了起来。
山猫子凑得老近，一边看, 一边就流着口水。
“生意最近怎么样？看起来没人管你自己进肉了？”张十梦笑呵呵问道，像是在微服私访的领导。
以她当下的立场，在全民公投之后这样跑出来调查民情，恐怕任何人都会觉得再正常不过。
是以即便当时相熟的老板, 也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之意。
张十梦一开始发现的反常之处，是老板说肉串是他自己切出来的。
但她犹还记得，高二时老板三天两头垂头丧气跟她抱怨摄政王推出了禁止自产自销, 强制零售商从指定渠道进货的事情。
类似的奇怪法令在早前的玛洛还有很多, 荒谬, 影响不大, 但却切实蚕食着百姓的利益。
而这些乱七八糟的法令之所以存在，其实都是他用利益捆绑笼络实权贵族的小恩小惠。
张十梦记得当时这憨厚敦实的老板整天抱怨利润少了三成, 根本不避讳她们这些熟客。
却反到每天自己刚上小学的小儿子回来, 他就会立即换上一张乐呵呵的轻松面孔。
后来她听说孩子没妈, 老板极尽宠爱, 拼命经营, 就是想要将来把这摊子留给儿子。
如今看这憨厚汉子喜气洋洋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革新派的活跃，导致再没人去监管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定, 才让老百姓日子好了起来。
肉香四溢，老板惊喜地撒着孜然, 连连摇头憨笑：“哪有的事儿, 今天最后一天营业, 以后没货了, 不开了。”
张十梦微微蹙眉，自己的灵觉不差，果然有什么古怪的。她不动声色，用常理的逻辑换了角度试探道：
“原来如此。以前来这里吃串总见老板你愁眉苦脸，现在难得看上去这么开心，就还以为遇上什么好事了……”
“好事？当然有，你没看新闻吧？这不是全民公投的结果出来了？”
烟熏火燎下，老板很快满脸大汗。加之他直勾勾盯着炭火，眼镜眨也不眨，很快便有眼泪夹杂着汗水从两颊滚落，滴滴答答淋在肉串上。
越是看着，张十梦眉头皱得越深。
这已经不是需要用灵觉感应异常的程度了。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但老板的举止哪怕用常理来推断也是既不正常的。
就好像是因为受了太大打击，导致精神失常的人才会出现的古怪反应。
但张十梦自一开始感觉有古怪，就始终开着【心眼】。
老板的情绪极其稳定，就像他所表现出的和煦笑容一般无二，那是下午茶后的闲聊才会拥有的闲适心情。
“所以……你投了叶子朗？”张十梦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我还想着早年间我常来的时候，就经常听你一边喝酒一边烤窜一边咒骂叶老贼呢。”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开店？”店老板理所当然地应道，笑呵呵递过来一把烤串。
山猫子抢过来就开始啃，满嘴流油。
张十梦却没接，而是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是，他威胁你了？这次公投的结果……有弄虚作假的成分？”
却不想老板再一次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哪能！”他连连摆手：“还得多谢你们的努力，这次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投出自己真心实意选择的机会。”
张十梦聪明的小脑瓜难得的有点宕机，她不得不再捋了一遍前后逻辑：
“你的意思是，你感谢我，也就是怀忿和革新派做出的努力。”
老板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之前很讨厌叶老贼来着，而且你一直经营的店铺也因为他遭受损害，以至于开不下去的程度……”
老板继续点头，略显狐疑地看了张十梦一眼，好像在说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到底纠结什么？
“然后在没有人胁迫你的情况下，你依照自己的选择，把选票投给了叶子朗？”
再是点头。
“为什么啊？！”张十梦抓狂了。
她原先以为老板的理智状态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随意聊了几句公投之外的事情，又感觉他逻辑清晰，头脑正常。
透过【心眼】去看，这人的情绪色彩也是再普通不过，完全没有遭人控制或者受到精神污染的样子。
但他确实在一本正经，毫无破绽地说着张十梦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
“为什么呢？”憨厚的老板微微歪了头，似是在困扰张十梦的不通常理：“因为梦里是这么说的啊。”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梦里……怎么说的？”张十梦中了大奖，却丝毫不急，而是依旧心平气和地唠着家常。
桌面之下，却是用脚掌轻踩山猫子的的鞋子。
怕这憨猫转不过弯来，还特意练点了三下。
不想山猫子这一次意外地上道。左手扯了一大把肉串在那嚼得喷香，右手却摸上手机，悄无声息在裤兜里便播了早前魏命名留给她在帝都专用的紧急联络号码。
那号码是S机关特工通用的，用以在不方便详谈的情况下传递梦死症相关紧急信息。
“不能说，不能说，”老板倒没有起疑，只是连连摆手：“难道你没梦到？”
又是一条重要情报。
张十梦感觉自己的推测有可能一开始就误入歧途了。
如果问题并非出在怀忿身上，那似乎今天所见的一切怪异就都有了解释。
不过，似乎也不太可能是那么回事。
毕竟牵扯到神之塔的梦境，可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
凡人每日睡着后，灵魂都会在苍白平原上隔着维度的壁障徘徊，把平原上诸多意象与【诡异】投注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进而构成普通的梦。
天赋异禀的天才，有可能接触到荆棘森林的深度。
但到了那种地步，多数情况下，一梦之后，要么跨入超凡；要么睡死梦中；要么醒来，人也就疯了。
肉串店老板，是不可能梦到怀忿提到的那些东西的。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从眼前的突破口身上获取更多情报。
“我……的确没有梦到啊。”张十梦说着，眼睛始终盯着老板的双眸，【心眼】则囊括了整条街道。
好在眼下人流不知为什么冷冷清清，倒是让她可以轻易关注到范围内每个人的异状。
神秘学知识相当深厚的张十梦知道，对于受到梦界影响的人，点破某些逻辑上的问题，或者触碰到某些触发点，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一答案说出口来，有可能老板当场暴毙，或者就在“现实世界”畸变成某种【诡异】。
也有可能，整条街的人突然发疯一样围杀过来。
门书的神秘学史上，由外界入侵或者奇物异动引发的类似灵异事件，数不胜数。
但如今的实力，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探知真相。
如果不能调查清楚，还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受到这起事件的牵连。
更重要的是，这事危及到郭怀忿，紫黛舒，乃至冷静，芷鹭老师，每一个张十梦在意的人。
为了她们去取那无辜者的性命，张十梦不存在半分犹豫。
对于人类，尤其是没有倾注特殊感情的普通凡人的生命，张十梦早已经没有那么在意。
这是超凡者的通病，也是升华乃至神化的必然归宿。
莫离说梦神是薄情寡淡的，即便逐韶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感情，祂也从不正视，极少回复。
张十梦能做到以半神之躯犹自记挂着在乎的人们，单在人性上已是到了梦神毕生未曾所及之处。
回答之时，她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周全准备。荭熡淑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