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答案，却似乎并未触及异常的触发点。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老板憨厚地笑着，满不在乎把手中烤好的肉串递了过来：“喏，你们的腰子好了。”
不是这个触发点么？那么……
张十梦在山猫子一脸困惑的注视下，从她放在桌下的手上取过了已经拨通的手机，放到桌面上，就当着老板的面说道：
“马上派一支小队来我现在的位置，这里出现了噩梦入侵，源头不明，可能需要缉拿很多人。”
“明白。”被张十梦特意调成功放的手机听筒中传来机关特工的答复。
“怎么？这边出问题了？”老板明显注意到了张十梦的电话，压低声音凑了过来。
“没错哦，我发现有问题的家伙，就是你了，”张十梦笑道：“怎么？不打算反抗一下？”
“我又不是不看电视的，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么？”老板苦笑道：
“真要拿我去调查，我认命就是，跑是跑不掉的。反正只剩下我，也没关系了。”
“只剩下你？”张十梦注意到了令人在意的细节：“恕我冒昧，你儿子呢？”
“他啊，他投错了票。”
“你是说，他投给了怀忿？所以呢？”
“是啊……”老板憨厚地笑着，搓着手：“没办法啊，唯有这个是绝对不行的啊。”
“这样啊……”张十梦灵光一现。稀里糊涂一整天，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异状的突破口了：
“会这么想，也是因为那个梦吗？如果投错了票，又会怎样呢？”
在【心眼】的色彩中，老板周身透着轻松愉悦的淡绿色，就像小吃街上三三两两的所有人一样。
他笑着，那种下午茶后与朋友聊天般自然的笑容。
目光不知有意无意，直勾勾盯在张十梦盘中的烤腰子上。
笑容之中，一行泪无声划过。
一点金芒自眼中闪过，她重又看向盘中的肉串。
【真理】这东西虽然位格极高，但也无法真正代替各种具体功效的【神秘】。
想要像杯之道途的超凡者那样, 只一眼就看破事物背后的微妙细节，多数时候恐怕难以如愿。
但【真理】直抵事物的本质。
见识过真理的人，多多少少能够从更高层的维度发现一些寻常人难以察觉的东西。
比如眼下的肉串。
在【真理】的视角下，可以看到亡故者诸般复杂的情绪混杂。
类似的东西会蕴藏在尸骸中, 随着时间流逝与破坏逐渐消散。
肉串被烤过，算是“破坏”得相当严重了。
但仍能看到，便说明亡故者死亡时间极短。
而又因为有着使用【心眼】的丰富经验, 唯独张十梦有足够的底气, 确定那般复杂的情绪集合绝非牲畜所能具备。
似乎像怀忿与冷静一样, 老板有什么东西口不能言。
而他似乎在用着自己的视线, 无声向张十梦表达被掩盖的真正的想法。
张十梦头皮一麻。
并非为了桌上的烤肉。
了解了肥尾蝎的事迹后，对这种事情已经有了相当的接受。更何况她根本还未入口。
令张十梦细思极恐的事实是, 那似乎趁她不在时, 在帝都作乱的噩梦, 有着能够半强制化扭曲人神志的效能。
若是强行扭曲, 反倒不甚可怕。受到影响的人只会像是被操纵的傀儡一样, 既没有记忆,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操纵简直一目了然。
而眼下的情况，肉串老板显然是在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情况下, 因为某种“规则”而不由自主地“自愿”去做了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让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自愿”去做下自己最恐惧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那就是被这样对待的人, 还可能包括了你最亲密的朋友！
类似的恐怖张十梦并非平生仅见。
事实上, 曾经经历的事情之中, 就有着如出一辙的例子，让她毕生难忘。
那是一个张十梦从未交谈过一个字，第一眼见他时，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的人。
门书入学考试的考官，愎。
当时张十梦识破了围绕她进行的杀局，并通过梦境中的蛛丝马迹，意识到此人已经处于这种意识清醒，却身不由己的大恐怖中，苦苦支撑了或许比她年纪还长的岁月。
毋庸置疑，愎是门书精英，是无论实力还是意志力，哪怕在超凡者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天才人物。
能够把这样的超凡者逼到疯狂的这种力量，被普通人承受下来又能支撑多久？
放到她所珍视的友人们身上呢？
强压下内心狂涌的恐惧，张十梦总结着至今为止最大的调查收获。
能够造成这种半强制化扭曲人意识的手段，并不常见。
如果有着梦界深度的位格压制，或许某些【神秘】可以在征服凌驾对方自我认知的情况下达成。
但这种苛刻的条件放到怀忿与冷静那个接近当时顶尖强者的身上，根本不可能成立。
剩下的唯一办法，恰恰正是当年影响了愎的力量。
虫之圣典，《美尼欧斯呓语录》。
外界意志的实力深不可测，若是被圣典盯上，就连身为半神的张十梦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操纵控制。
尤其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自己甚至可能都没能察觉的变化。
张十梦第一反应试着要回想自己这些天来是否做过什么并非出自自己本愿的事情。
但随即发觉，这样的回想根本毫无意义。
正是因为遭受控制的当事人全部之情，所以虫之圣典的控制才如此可怕。
那么哪怕是出于本身意愿，自己又是否做过什么对自己有害，或者对亲近之人不利的事情呢？
几番回想，张十梦还是无法察觉异样。
但仅是如此，还不值得放心。
恰好当下确还有一条可以确实解决这份疑虑的办法。
“如果投错了票，又会怎样呢？”带着对内幕相当深度的了解，张十梦再一次重复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问题的份量已非前次可比。
说话的同时，张十梦漫不经心般，用烤串的签子在木桌上写写画画起来。
老板的嘴角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似哭似笑道：
“错……错了的话，必……必须……加工。”
即便如此也没能切中正确的破绽之条件？
不过似乎，找到了方向。
张十梦少见地凝重，再度开口：
“如果，我也投了怀忿，你会如何？”
老板似是怔住了，双目蓦然浑浊，失去焦点。
片刻之后，他左侧的嘴角向上扬起，右侧的嘴角向下撇落。一眼上弯笑颜，一眼下凹悲苦，做出了一个仿佛佛陀法相一般，人类绝对无法实现的动作。
老板的面孔，就像是左右两张不同时间，不同心情拍摄的照片被拼在了一起。
呵呵笑声不断，眼泪更是长流不止。
紧接着，他的整张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奇怪的方向扭动，让那张已经非人的表情变得越发光怪陆离。
【心眼】之中，老板的情绪也像是打翻了染坊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般色彩不断交织混合，渐渐化作空虚与死亡的至暗漆黑。
找到了！
被梦境的【神秘】所控制，一旦触碰到“破绽”，人定然是会出现激烈的反应的。
若这控制的【神秘】来自超凡者，被控制的人或许会当场死亡，或许会遭受重创。
而如果控制来着《美尼欧斯呓语录》，那么受体将发生肉身的扭曲，与精神的畸变。
烤肉店的老板就在她面前五官扭曲，畸变成类似魇人的丑陋怪物。
类似的情况，张十梦并非第一次经历。
所以当老板徒手插入炭火钢槽中，一把将钢槽掀飞过来时，她丝毫没有意外，并且已经在那足够充裕的瞬间，完整设定好了严谨的“梦想”。
烧红的炭块劈头盖脸砸来，却在接触到张十梦面孔的瞬间，变得像是电影特效一样烟消云散。
仿佛刚刚那一槽火碳，并非真实存在于这世间的危险之物，而是被幻构出来的虚无一样。
能够让空想的事物存在于现实，用熟之后解析其精妙原理，张十梦当然也可以让原本真实存在的事物化为幻想。
只是更加困难，且受到超凡力量的制约。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凡人随手的攻击而言，这种事情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已经扭曲到可以说是变异的老板，发出一声含糊的咆哮，一跃而起朝着张十梦扑来。
张十梦坐在桌边，纹丝不动。
她并未像往常对敌时那样浅笑着，而是十分认真地盯着变异老板。
【心眼】之中，无数情感周而复始地混乱萌生，继而融合，最后归于黑暗。
如果能够看穿其中的规律，掌握真理的张十梦，或许可以用强硬手段压制这种疯狂的畸变。
她努力去理解了，希望至少在重要之人发生类似情况的时候，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但事实却是……她做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变异老板转眼间已经杀至眼前。
他一张拍上长桌，只要把这东西掀飞或者撑着它越过来，就可以对眼前这必须“加工”的对象完成他注定的使命。
但几乎就在增生到异常粗壮的手掌碰触长桌的一瞬间，老板身子一软便原地瘫倒了下去。
桌上那刚刚被刻画上去的简易法阵闪过一道金芒，随即便因为承载了远超极限的力量，大半张桌子化为木屑散落一地。
强制使人陷入沉眠的法阵极其简陋，像是一笔画般描绘出基本的必要结构。
虽然若真是被虫之圣典扭曲，多半是不可能再救回来的，但张十梦留下此人有用。
而催动魔法的核心介质，正是日月星三处阵眼上，被张十梦从铁签上撸下又随手丢放的三块烤肉。
枉死者不甘的血肉，是足以承载超凡力量的强大媒介，尤其当作用对象是夺其性命之人时。
张十梦不信命，不信善恶有报，就像她不信自己是梦神转世一样。
之所以如此做，单纯是因为这是最简单安全的，控制住变异老板的方法。
做完这一切，张十梦起身，微微眯起眼眸。
一系列突然的变故下，山猫子始终安坐原地，吃着手中的烤串。
在长桌因为承载不住法阵的力量而崩解时，她甚至淡定地拿出烤肉的铁盘，防止其中的佳肴掉落。
或许像很多超凡者一样，山猫子只觉得眼前对付凡人的小场面用不着在意，自家将军没可能解决不了的。
但她没道理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山猫子，之前的全民公投，你投了谁？”漫不经心般，张十梦问出了这个问题。
“哈？将军你忘了？我一直忙着熟悉帝都情报，并没有参加投票啊，”山猫子咀嚼着口中喷香的烤腰子，狐疑地看向张十梦：
“派我门提前回来之前，莫离不是提过这事儿吗？
当时你还说没必要的，不要给三大组织的监督者留下操作的余地，要梦凰军全员都不用去参与投票来着。”
山猫子说得都是事实。
张十梦的确因为将要与三方联军冲突，又无法在施法前确定事情到时候会闹到何种地步收场，所以在派人离开前提出过类似的决断。
看到她并未因提及全民公投的事情出现任何“破绽”，张十梦倒是稍稍安心下来。
之所以会大口咀嚼着会让寻常人无法接受的食物，或许只是因为她出身边境匪寨，那边因为环境艰苦，所以有着类似的习俗？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这大猫有着和肥尾蝎一样的独特口味？
这样自我安慰着，张十梦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要你参与的话，你会投谁？”
“那当然是……”山猫子一口吞下最后一块大腰子，露出了野猫一般满足的笑容，吧唧着嘴吧答道：
“叶子朗啊。”
只是错愕了片刻, 张十梦便梦想出一副手铐丢了过去：
“一会儿魏姐的人来了，你自己跟过去，找个靠谱点的□□室蹲着。等我忙完了帝都的事情就去接你。”
山猫子呆呆看过来, 嘴上还不忘又从签子上撸下一大块肉来，咀嚼着含糊道：“可是……为了能帮助将军在帝都行动，我特意花了那么大工夫……”
这反应，属实淡定过头了。
大猫是自己的猫, 张十梦可不敢像先前试探烤串老板那样肆意开口，遂避开投票的话题，在之前试探出的安全范围内问道：
“还没反应过来？你被噩梦入侵了。”
心下却在嘟哝, 帝都这次的噩梦入侵, 似乎还捎带着让人紧张感丧失的副作用？
眼前这般的淡定, 若放在冰山般的莫离身上毫无违和。但山猫子是那种爱憎分明, 情绪充沛的类型。张十梦犹记得她在山寨尸山前的哭嚎。
这种边吃边聊的闲散态度，多半也是噩梦入侵的副作用体现。有次一点, 似乎倒也方便她对于受影响者进行判断。
“呃……真的？”山猫子挠着头, 显得有点沮丧, 却并没有违逆张十梦的意思：“那好吧, 我会试着跟他们解释一下……”
“别提投票的事情, 我担心他们也有遭受精神污染的可能。”张十梦补充道, 自顾自开了山猫子带来的军车离去。
车开往门书学院，并不算远, 里外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张十梦边行，边在头脑中总结至今为止所得到的所有情报。
依照肉串老板所言的内容, 污染他的噩梦不知是否与怀忿提到的梦境相关, 但肯定不是一场完全相同的噩梦。
毕竟以凡人的灵魂强度, 是无法保持基本的完整状态去到神之塔所在的深度的。
而遭受精神污染的人表现也各不相同。有怀忿和冷静那般隐约察觉自己受到噩梦入侵, 努力传递消息，却又因为某种制约束缚而无法把话说清楚的；
也有烤串店老板和山猫子这般，对自己的问题一无所知，明明做出了非常违和出格的事情，却依旧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
假若这种推想是正确的，就说明发生在帝都的麻烦并非一场简单的噩梦入侵；
而有可能是某种更深层的麻烦，引发了集体性，范围性，覆盖面与牵扯人口广大到让人头皮发麻，危机深度至少覆盖蓝级的全面灾难。
也不知一开始鸿胪院的女主播和街头游庆的花车是否也都是出在了同样的问题上。
假若像烤串店老板一样，潜意识被注入“投票郭怀忿者必须被加工”这一执念的人不在少数；
那么通力合作之下，把没有受到噩梦侵蚀的人集体屠杀后加工成花车模样的工作效率，就解释得通了。
试想一下，过半的普通民众突然发癫一般，联手偷袭围攻那些没有发疯的人；
然后像蜂巢思维下的集群个体一样，井然有序地完美配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受害者剥皮加工；
然后在他们还活着的情况下，将他们制造成带有浓厚宗教与神秘学色彩，甚至充满艺术性的人祭图腾；
最后，每个人都像是正常人一样，彼此打着招呼，道一声辛苦了，紧接着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上街庆祝……
张十梦无法想象此次事件中的受害人都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向各自生命尽头的，她只希望类似的事情涉及范围不要太过夸张。
她并非什么同理心爆棚的善人，也不存在对于滥杀无辜的恶行义愤填膺的心情。
但这样大规模的人为灾难，尤其是发生在玛洛帝都这种本就镇压着现实，梦界，外界三界封印最薄弱处的敏感地带……
是有可能动摇世界壁障的。
自打踏足超凡，从被S机关追杀到被百目真实层层算计，张十梦一路走过那么多，唯独是不愿自己栖身的这片世界就这样崩坏消灭的。
在她尚且弱小的时候，便不止一次拯救过这个世界。
成长到了眼下的地步，或许更是不知不觉间便挑起了芸芸众生的希冀。
事到如今，她是不是梦神已经无所谓了。
哪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她也必须完成本应梦神去做的事情，肩负梦神曾承担的责任。
所幸即便全世界都疯了，这份责任也无需她独自承担。
不离不弃，永随身侧，便是她最信任的人，莫离的使命。
而若说有谁能够在这片云遮雾绕的困局中点名方向，给出张十梦无路可获的所有情报，那就只能是芷鹭老师了。
车在门书学院那看上去朴实无华的临街正门停下。
张十梦一步跨入校门，心中便是陡然一惊。
一步分两界，自己眼前的并不是白楼之前庭院里那无数奇诡意象的雕塑，而是白城高墙内
确保门书安全无虞的最后壁垒，将此间圣地从现实中彻底剥离，把现实界的校园区域强行转化唯心梦境，由守城人所掌的自保手段……
在她到来之前便已经开启。
难道……是芷鹭老师掌握的情报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和解决的方法，所以才展开了防壁？
张十梦心中祈求着，她不想面对另外一种可能。
那便是作为知识储备最渊博的超凡势力，门书亦未能在这次灾难降临时提前做出准备，现在是在损失惨重之下被迫开启了最终防御。
身负四页门书校徽，白城的防御未曾阻拦张十梦，她便像不久前还是这里学生时那样在城堡的回廊间穿行。
她层设想过白城内各种各样的情况，例如教授们焦头烂额地探讨着应对方案，被教授们护持的学生挤在角落瑟瑟发抖；
甚至于最糟糕的情况，里面已经尸横遍野。
但亲见的景象，还是超出了张十梦的猜想。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新一届的学生们围坐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最基础的神秘学常识。
“……所以说，同时掌握多条超凡道途，才是真正的最强。”一个元气满满的女孩笃信道。
“胡说八道，掌握第二条道途，只会拉低你主要道途的上限，人的潜力是有极限的。”穿着考究的男生不屑地反驳。
“那如果开启第三条，第四条道途呢？”戴眼镜的知性少女认真探讨。
“那你就会当场暴毙，”男生冷笑一声，两手一摊：“众所周知，没有人能够掌握超过两条超凡道途。”
“听闻张十梦就至少掌握了三条道途，甚至有传言说她精通全部八条道途，甚至包括百眼蛾！”元气少女兴致勃勃地挥舞拳头。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脸涨得通红：“我爷爷分析过她的情况，他说张十梦只是因为【神秘】特别，所以能够在同一道途的力量下表现出近似其它道途的特征。
对，就是这么回事。
她要么是旧日烛火的信徒，可以用自身为容器承接各道神明的力量；要么就是神语符文的大师，掌握着太多超出这个时代超凡者理解的古老魔法。
因为人们不了解这些魔法，才会以为她掌握有更多道途的力量。”
“吹牛吧！”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小胖子撇着嘴：
“你也是刚入学的新生，怎么会知道那种顶尖强者的事情？我看你就是想装作自己知识丰富，出出风头吧。”
“这是我爷爷说的！”考究的男生气到跺脚。
“所以你爷爷又是谁？门书教授？”元气少女明显没有信任地好奇追问。
男生原本一张好好的小白脸涨得更红，已经有些发紫了，却始终没有道出自己爷爷的名字。
在当下的玛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不得不学会了低调。在来上学之前，男孩显然是被家人特别叮嘱过的……
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张十梦发现，这些并不比她小太多的门书新生里，似乎大部分缺少了对神秘学的基本常识。
这也意味着世家贵族的子弟比例在门书中有着明显的下降，更多的野生天才脱颖而出。
想要在高考中达到门书的基本门槛，除了小紫这种百年一遇的奇才外，基本山是非得能接触到梦界的超凡者才有机会够到的。
原本随着贵族势弱，或者不支持革新派的隐忧，张十梦还一度担心玛洛的门书分校会有生源问题。
但现在看来，本届新生的数量似乎并不比她那时更少。
怀忿的新政之下，S机关停止对无辜野生超凡者的捕杀活动，成效可见一斑。
但在白城开启融合现实的危机关头，这群新生小鬼头凑在这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神秘学基础……
这本身才是最反常的吧？
“你们……”张十梦跨入挤满学生的教室，刚准备问出关于投票的问题，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所打断：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条线索察觉到这次的噩梦入侵，但既然我们将你的这些学弟学妹保护在这里，还是不要拿他们来做试探吧。”
张十梦猛然回头，露出欣喜的神情。
教室门口，芷鹭老师刚好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十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上。
“刚刚那个……是张十梦吧？”这次轮到看上去沉稳的眼镜少女憋红了脸。
“没错吧，毕竟她是我们学姐，也是门书毕业的……”考究的少年不由自主压低声音，握了握拳头：
“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走到那个深度。”
元气少女则没有那么多顾忌，干脆把双手放到嘴边捧成小喇叭大喊道：“学姐！我爱你！”
将少年少女们的喧嚣关在脑后，轻车熟路地走过几年间无数次穿行的道路，张十梦又一次踏入了芷鹭老师的办公室中。
第375章 不止一层
一进入办公室, 张十梦便将大门关上，整个人靠在门上，将外面的一切窥探阻隔：
“你不让我试探他们, 可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虫之圣典污染了？”
“虫之圣典？”芷鹭老师坐到办公桌后，转过身来笑吟吟看着张十梦：
“既然你已经调查到这个程度，那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先来说说，你查到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是……”张十梦犹豫了一下, 随即面露欣喜。
她毫不怀疑，更早回到帝都的芷鹭老师，对这次的噩梦入侵事件已经调查了解得比她更多。
事实上, 她来找芷鹭老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正因为此, 让她反而不敢直言关于触发条件的事情。
现在听芷鹭老师这么问了, 岂不是说明, 她本人确定没有受到这次大规模噩梦事件的侵扰？
“是关于选举投票的事情，”张十梦既已无顾忌, 便开门见山道：
“根据我的试探, 这次事件中, 被虫之圣典侵蚀的人潜意识会被植入一个优先级极高的捏造概念。
那就是无论个人想法立场如何, 全民公投中都‘应该’选择叶子朗。
而对于那些选择怀忿的人, 必须被‘加工’。
根据基本的推理, 我判断这种‘加工’是某种必然会导致受害者死亡的，具备仪式性, 具体却各不相同的暴力活动。
经过简单试验，我发现扭曲的节点主要集中在‘自我意愿’与‘使命感’上。同时还带有精神扭曲一贯需要的‘触发式恐惧感抹消机制’。
而如果不触及最终的触发点, 也就是让污染对象意识到你是必须被‘加工’的存在, 那么无论如何深度刺激也不会带来任何问题。
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跟你讲讨厌叶氏, 数落叶氏当政的种种恶行, 但最终的结论却会无视逻辑地认定‘必须投给叶子朗’。
期间你可以明确指出他们的逻辑错漏，但污染体会视而不见。
此外就是他们会为了‘加工’的需要做出各种超出常识，本人正常情况绝对无法接受的行为，但在‘加工’的优先级指令下，同样会对自己行为的乖离性视而不见。
即便是最深刻的恐惧与情感羁绊，充其量也只能在污染的控制下稍微表露出其正常意愿的程度而已。”
在前往门书的路上，张十梦已经把自己短短半天时间所总结的所有情报与合理推论进行了思考汇总。
当需要与芷鹭老师讨论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已经是非常成熟而有建设性的结论。
“看来我教你的逻辑框架已经完全被掌握了呢，你调查得很仔细，”芷鹭老师夸奖道，眼里满是欣慰：
“只可惜你调查的时间还太短，未能接触到此次事件更本质污染。
你所提及的‘投票’与‘加工’的规则，都是此次污染的正确推论，但却是最浅一层的。
根据我的调查，这一污染层级覆盖整个帝都，大致八成人口。
但是，仅限于凡人。
根据我的采样统计，帝都的凡人并不忌讳谈及自己被植入意念的情况。他们普遍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却无法记清梦中的内容。
随后，便有了‘投票’与‘加工’的原始冲动。
毋庸置疑，此次事件是人为所致，且由于最浅一层的基本冲动，很容易看出背后由叶氏推动，或者至少夹杂了他们的意志。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植入的意识中，并不是让人们去强迫其它未受污染者投票叶子朗，或者简单杀死他们；
而是偏偏要进行某种更加复杂，且与大选明显无关的‘加工’呢？”
这一点，张十梦当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她无须思索便直接给出了心中的答案：“显而易见，叶家鑫并没有这种用噩梦侵袭污染全帝都的力量。
我认为这次的事件直接引发的方式应当是利用了虫之圣典，也就是百目真实同样在借助此次事件谋利。
叶家鑫或许只是合作者，甚至有可能他们根本都不知情也不一定，‘投给叶子朗’的潜意识植入或许只是一个掩饰真正目的的幌子。
而在这层用来误导我们的遮掩下，‘加工’或许才是虫之圣典的持有者，真正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