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 by李暮夕
李暮夕  发于:2024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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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把钥匙插进去,无甚情绪地转开了。
屋子里聊得起劲的两人瞬间宕机。
当面说人闲话被撞见,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宿舍里一度陷入了死寂。
后来朴秀丽和毛舒扬就出去了,似乎是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了。
“黎黎,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姜雪儿安慰她,拍她肩膀,“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钟黎性格好,人也?仗义,下雨天?她忘了带钥匙她还从外面赶回来给她开门,哪里是她们说的那样。真被人包那种隔壁院也?有,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还能让她们在这?嚼舌根。
“我没事。”钟黎递了个笑容给她。
但那几天?,她的情绪其实一直都很消沉。
她不是会为?别人的话伤心难过的人,除非有些?话触到了她心里的那根弦。
其实在一起那么久之后容凌就不怎么特意送她东西了,都是生活管家?买了放在衣柜里的,衣服、鞋子、饰品都是一周一换,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如吃饭喝水一样,随取随用,她也?不会去特意查这?些?东西的价值。
可?这?些?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就像哪怕他说她是他女朋友,别人也?不会觉得这?是平等?的恋爱关系。差距太大了,有些?人你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永远有一道无形的鸿沟隔在那边。
放假之前,钟黎找了一份教芭蕾舞的工作,按小时算。
她本来想去找一份家?教来做的,可?惜人家?嫌她履历不好看,怕她教不好,在这?人杰地灵的地界,就是教小朋友也?是一抓一大把的人才?,她只能扼腕叹息。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脾气好,长得好,看着就是愿意耐心教导孩子的那种人。
那天?她刚刚跳完停下来,拿一块毛巾歪着脑袋正擦拭额头的汗时,有响声传来——
“咚”、“咚”的两下,是外面有人在敲玻璃窗。
钟黎回头,看到容凌抄着手站在门外。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薄呢子长大衣,奶茶色,内搭是件白色半高领毛衣,这?样的颜色让他看上去格外温柔,像他的眼睛一样,分明没有笑,在日光下是一种淡淡的琥珀色,像是在笑一样。
他黑色的长轿车像雪豹一样静静俯趴在街道旁,作了他高挺身形的背景。深秋了,金黄的叶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铺满了路面,有几个清洁工人正在弯腰清扫。

“不好意思, 等很久了吗?”钟黎换完衣服就连忙跑出来?找他?了。
他?没说话,而是抬起腕上的手表点了点,示意她自己看。
钟黎笑着挽住他:“走吧, 我还没吃饭。”
他?却笑望着她, 将她圈在怀里?。钟黎愣怔的片刻,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替她揭去了发鬓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叶,那表情很无奈还有点逗趣,像是在说, 她怎么总是这么冒失。
钟黎佯装生气地踮起脚尖, 用鼻尖撞了他?一下。
“穿了几厘米高?跟啊?”他?目光下移, 似乎很意外她竟然能撞到他?。
“我本来?也不矮!”她哼哼唧唧。
他?笑着搂她到车边, 司机早把后门开?了, 他?拍拍她肩膀让她先上,自己去路边接了一个电话。
钟黎隔着深茶色的玻璃望着他?,就那样望着, 一刻都没有移开?目光, 所以他?挂了电话不经意回?头时, 两人目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他?明显是怔了一下, 然后笑起来?。
那笑容里?别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缱绻。
在这个初冬的傍晚, 仿佛有人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奶茶,甘醇留香。
那是她觉得他?最?温柔的时候。
他?带她去了香山那边的一个庄子, 背靠清河,风景不错,车沿着山道往里?行驶几分钟才到正门。这儿地方很大, 但人流很少, 不少包厢常年都是空置的,只供会员使用。
他?不喜人多, 这地方虽说人人都能来?,但几十万的基础年费就将一般人隔绝在外,也算是个清净地方。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透过?窗外黑魆魆的树林朝远处望去,一座棕红色亮着灯笼的塔楼伫立在暗蓝色的天幕下,灯火辉煌,如梦似幻。
一桌子的菜都是国宴标准,钟黎一开?始还觉得很好看,吃着吃着就吃不下去了。
“吃不下别硬撑。”容凌递给?她帕子,示意她擦擦嘴角。
他?其实很受不了她这些毛病。
钟黎每每都怼他?说:“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看不得浪费,不像你。”
他?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喝一碗清汤松茸。
他?这人不爱吃荤的,汤水倒是能喝些。
钟黎有段时间觉得他?都能成仙了,饮食上这么清心寡欲实在很难理解,她一天不吃肉就浑身?难受。
钟黎看着他?光秃秃的盘子,夹了一颗虾仁进?去。
夹完发?现忘记用公筷了。
他?就这么挑着一边嘴角看着她,没动筷子。
“嫌弃我啊?接吻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还别说,您这就是种毛病!少爷毛病!”
他?笑了,捡起那颗虾仁吃了。
吃完饭他?们又沿着庄子里?的小河走了会儿,钟黎看到点心房有卖手工奶茶的,过?去要了一杯。
见他?望着她,她把要的另一根管子插到塑封盖上,连杯子往他?那边递了递。
他?别开?头,双手插兜往前面走。
“这么嫌弃啊?”她还蛮伤心的。
“不习惯。”
“喝喝你就习惯了。”她作势举着杯子过?去,被他?扣住直接抵在了汉白玉石桥上。
他?眯着眼,眼神有点儿危险。
钟黎一秒犯怂:“就是看你好像闷闷不乐的,逗逗你嘛。”
他?神色不动:“哪儿看出我闷闷不乐了?”
钟黎偷偷瞅他?一眼,小声?地说:“就是看出来?了。”
他?唇角一掀,笑了。
说实话,钟黎真的只是想逗逗他?开?心,真没有强迫他?跟自己喝一杯东西的意思。他?多么骄矜的人啊,等闲场面上的人都不放在眼里?,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真的跟她一左一右啜着一根吸管喝一杯东西,还让她照了张照片。
那张照片她藏在了私密相册里?,事后看着觉得有点傻。
两人猫着腰喝着一杯奶茶,脸上还加了特效,像两个三岁半。
照完后,她趁他?不备勾着他?脖子亲了下他?的脸。
唇上接触到的皮肤有微微的凉意,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近距离地望着他?,不自觉地笑。
“笑什么?”他?佯似板着脸问她,可他?自己也在笑。
所以她一点儿不带怕的:“就笑就笑就笑!”
北京这一年的入冬时间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一觉醒来?,气温竟然已经零下。
放假后钟黎窝在这房子里?醉生梦死,俨然进?入了冬眠时刻。她早上爬起来?看一下时间,又是早上9点了,只能感?慨昨晚发?下的早起毒誓根本做不得数。
门开?了,穿着件黑色毛衣的容凌站在门口,边喝茶边看着她。
钟黎被他?戏谑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藏在被子里?开?始穿衣服。倒不是羞,主要还是怕冷。
虽暖气适宜,可早起裸在空中还是会感?到冷。
钟黎找来?找去找不到自己的袜子,弯腰趴到床头去翻,全然不知身?后有危险临近。
等她惊呼一声?被他?捂住嘴时,她已经被他?拉到身?下了。
“别乱喊,这屋子隔音不好。”他?附在她耳边说。
钟黎是后来?才知道他?诓自己的,五道营胡同里?的这处屋子,隔壁的屋子是空置的并无人入住。
当时她确实是很紧张,以至于?他?进?来?时,她攥着被单把脑袋埋到床单里?,愣是不敢吭声?。
他?把她的脸从底下捞起来?,两根手指钻入她口腔里?,熟稔地搅动,明知故问地问她,为什么不出声?儿。
钟黎那时候觉得,他?是真禽兽。
她的眼角都沁出了泪珠,泛滥得好似一汪住不住的泉眼,他?随手扯了条毯子垫在下面,在她耳边又轻笑一声?:今天怎么这么多?
其实一开?始去缦合那段时间钟黎不是很乐衷于?此事,她实难接纳他?,反应慢,他?又不爱前奏,时常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冲进?去,痛楚多过?其他?。
他?某一天吻着她的脸颊说:“我们黎黎长大了。”
她觉得他?这话有种调戏的味道,也觉得羞耻,放空的眼神逐渐回?来?,忸怩着要挣开?他?:“才没有!”但不可否认后来?她确实是逐渐得了趣。
吃完早饭容凌就离开?了,司机把钟黎带到公司那边去录MV。@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录音棚里?录了一上午,有点沮丧地问录音老师是不是很糟糕,要不要再重来?一遍。
录音老师笑着说不是专业的这已经很不错了。
后来?徐靳来?了,弯腰撑在一旁看了会儿电脑里?的成果,起身?将耳机摘下,笑而不语。
钟黎:“……有这么难听?”
徐靳接过?她助理小夏递来?的水杯,笑着道了谢,喝两口茶才慢悠悠点评:“没事儿,反正也是给?你拍着玩的,又不是去参加比赛。”
钟黎觉得他?这话已经等于?是在骂她了,怏怏不乐地没吭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靳看了她好几次,终于?主动开?口:“其实也还好,只是跟专业的比起来?有一点察觉而已,多练练就好了。”
这算是求和?了。
钟黎也没拿架子:“没事儿,你说的挺对的,我唱的是不怎么样。”
她心情不好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徐靳侧头观察了她会儿,发?现她没再生气,也不再提这事儿,转而道:“学业顺利吗?这边很久没你的消息了。”?
“忙,第一学期就很多课,哪有时间拍戏?”
“不拍就不怕,反正你也不缺钱,不缺资源,哪天想拍再拍吧。”
他?说的很潇洒很无所谓,让钟黎真有种自己是皇亲国戚小公主的感?觉了,忍不住笑起来?。
“我瞧你心情不太好,方便说说吗?”他?单手开?一罐汽水,仰头灌一口。
钟黎迟疑。
“没事儿,不愿意说算了。”
“也没什么事儿。”她到底是跟他?说了。
也许是想要找一个倾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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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靳听了后默了会儿,又喝一口汽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屁大点儿事在这边内耗什么?我是真不懂你们女人。”
“徐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不懂女人?”
她这话揶揄的意味太明显,他?都笑了:“你这不败坏我名誉吗?”
钟黎也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也能这样调侃他?。
后来?他?说:“你也不看看他?姥姥姥爷多宠他?。容小五的钱,下下辈子都花不完,你多花点儿当做做慈善替国家创造一下营收得了,真的,替谁的钱心疼都别替他?心疼。要是能打土豪分田地,我都想把他?端了,可羡慕死我了。”
但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不说容家,就容凌他?自己手里?的钱估计每天几百万几千万地洒也够他?滋润过?到曾孙辈了。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他?母亲娘家顾家没改姓前是满洲镶黄旗人,是江浙沪一带有名的实业家族,势力之深,财力之雄厚,不是那个阶层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曾外祖父当时更是鼎鼎有名的民族资本家、企业家和?慈善家。
哪怕是他?父亲,当初也得了他?母亲娘家的不少助力才能一路扶摇直上。
她当时盯着他?脸看了好久,调侃他?说,原来?您还真是皇亲国戚啊,您这长相跟我们有什么不太一样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容凌烦她了,把她推开?。
在很多人心里?,估计他?这层身?份有些猎奇的感?觉,能激起不少充满好奇心的探究,就像老百姓喜欢拿富二代的绯闻艳情当谈资一样,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在外从来?不提这档事儿,甚至有些反感?别人提起。
所以钟黎也能理解那次他?跟他?妈打长途时,言语间不经意流泻出来?的几分嘲讽:“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搁这儿摆格格架子呢。”把他?妈气得不轻。
话虽如此,他?对他?妈妈倒是极有耐心,每每一个电话能和?颜悦色地陪着打上一两个小时。
他?从来?没跟她说起过?他?妈,钟黎也能从只言片语的电话里?、旁人的谈资里?大抵拼贴出怎样一个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美妇人。
他?妈妈,要哄,衣食住行,极讲究,容凌有时候也拿她没辙。
徐靳有时候就喜欢拿这些事儿揶揄他?,乐在其中。
“你也很有钱啊。”钟黎笑道。
“可不能比。你看看我,拍部破电影为那区区几个亿的投资还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他?指头缝里?漏出点儿都够我吃喝一年的了。”
他?说得他?自己太可怜,钟黎笑得前仰后合。
徐靳看她笑得这样,脸上故作的夸张表情才敛了。
只是,眼底仍有淡淡笑意。
后来?她要走了,临走前他?却喊住她。钟黎回?头时见他?打了个响指,手里?一转就多了一支黄玫瑰,捻着细长的梗子径直递到她面前。
她都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来?,不可思议地说:“你还会变魔术啊?我都没看见你怎么变出来?的!”也好奇,“怎么不是红的?”
“你要我送你红的?”他?表情荒诞地看着她,“我怕容小五回?头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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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一笑,低头转了转这支浅黄色的玫瑰。
不久后钟黎受邀去参加一个访谈。
主持人问她你觉得你美吗?
钟黎知道是实时直播,倒也不怯场,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我的样子一般般。”
这话一出,弹幕里?都刷疯了“凡尔赛”、“请让我下辈子也长得这么一般”、“大美女都这么没有自觉的吗”之类的留言。
也有粉丝或她的路好在问“黎黎最?近怎么不出来?演戏了呀”的话。
彼时徐靳和?容凌在客厅里?聊天,徐靳偶然打开?电视就翻到了这个频道,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
容凌倒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低头掸一下烟灰,另一边手里?翻一下项目资料。
电视上,主持人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挺平平无奇的。
这是一开?始就给?的稿子,钟黎都笑着回?答了。
可就在最?后一环,主持人出其不意问了一个稿子上没有的,像是即兴发?挥:“黎黎,可以聊一聊你的男朋友吗?”
钟黎楞了一下,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这个问题有个陷阱,没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而是直接这样问,等钟黎慢半拍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否认了。
徐靳拿胳膊搡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容凌到这里?才抬起头,看向屏幕。
屏幕上,女孩笑容羞涩,但还是大方地说:“他?是一个非常优秀、心理很强大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倒他?,他?就像一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他?教会了我很多,我特别地感?激他?,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嫌弃我什么都不懂……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正直又善良的人。”
徐靳笑得都岔气了,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直说太肉麻,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恋爱的酸臭味快把他?给?酸吐了。
容凌毫不客气地踢他?椅子:“要吐去外面吐。”
可人是笑着的,看得出心情很不错。

第29章 娇养
年节之前, 钟黎的学业更加紧张,她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中?去,总算在这个学年有了个圆满的结尾。
打包东西?回去前夜, 姜雪儿帮她一道整理, 嘴里嘟哝:“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啊?”
“选择困难症啊,我也不知道要带什么,只能都捎上了。”钟黎无辜地说。这个事儿,容凌也吐槽过她很?多?次, 可这是天生的, 她实在?改不了, 纠结来纠结去浪费的时间反而更多了。
“黎黎, 有大帅哥找你。”另一室友陈冬从楼下打水上来, 屁颠颠的,冲她挤眉弄眼。
钟黎怔一下,脸上不由浮起红晕。
可等她紧赶慢赶拖着行李和姜雪儿一道下楼, 对着远处那道身影喊一声“五哥”时, 转过来的却是另一张熟悉含笑的俊脸。
徐靳似乎很?满意她从兴奋到垮下的表情, 从倚靠的车门上悠然起身, 款款走来:“这么失望?”
“……他呢?”钟黎下意识往他身后望。
“新年新工作, 要考核要审批,年前那么多?项目要走访, 能闲得下来?”徐靳接过她的行李。
她和姜雪儿需要合力才能拎起来的重达30多?斤的行李箱,到他手里仿佛轻若无物像个小玩具似的,单手提着就塞进了后备箱。
“这我室友。”钟黎拉过还在?犯花痴的姜雪儿, 给他介绍, 有点难以启齿,“这个点儿很?难打到车, 你能不能捎她一程?就捎到车站就行了,顺路。”
“好说。”徐靳还是挺有绅士风度的。
路上,姜雪儿一直在?跟钟黎说话,好像比往常的话都要多?,目光时不时朝驾驶座的徐靳张望。
钟黎一开始还不是很?懂,慢慢地意会?过来了,忍不住憋着笑。
徐靳倒是神情自若,姜雪儿跟他搭话他也客客气?气?,就是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的,应该是见惯这种搭讪了。
姜雪儿下去后给钟黎发消息:[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让钟黎有点难以回答。
在?她的印象里,他上一个女朋友或者说“女伴”还是孔繁舟,不过也很?久没见了,至少他从来没带孔来过他们这些社交场合,应该是掰了。
[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没有吧。]她如实回答。
[宝宝我爱你,把他微信推给我。]
[这个我没有哎。]
这倒不是谎话,她真没有。虽然她和徐靳算得上是朋友,可刨除容凌那一层关系,恐怕又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她有自知之明。
而且,有些事情还是得避嫌的。
徐靳这人吧,要说正经,做事时确实正经,算是个靠得住的,你把事儿交给他他绝对不会?掉链子让你失望。可要说不正经吧,也能特别不正经,至少不是什么真的正人君子。
钟黎对他,打心底里还是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容凌是在?她到家的第二天傍晚回来的。
钟黎在?洗手间外面等了他很?久,终于感到不对劲叩门进去时,发现他坐在?地上,扶着马桶吐。
“你喝了多?少啊?”她连忙去给他打醒酒汤,又找了医生过来。
“下次也别叫我了,直接让顾老师给您准备一口棺材得了。”老医生面无表情地给他看完,起身就走。
“年前饭局酒局多?,有些真推不掉。”容凌无奈,“黎黎,帮我送送周老。”
钟黎一直送他到车库,周医生让她别送了,又让她劝着点儿。
可话说一半又止了,冷笑道:“这厮谁劝管用?永远是嘴里应承得好好的,回头就忘到九霄云外,就一个打太极,油盐不进!他早晚喝到手术台上去!”
钟黎知道他是爱之深责之切,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位老专家以前是专门给他爷爷看病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这话也不尽然,传闻中?我行我素谁劝都不管用的容五少爷,听了她一番劝告后,倒也没一口拒绝,只是模棱两可地苦笑了会?儿,说他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但该给的面子是要给到的。??
钟黎不太懂这些人情往来,但也知道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也就不劝了。
只是私底下给他多?备了一些护肝片。
但那之后他倒是也尽量少喝了,除非真的推不过去。
他一直都有胃病,那段时间算是最?严重的一次,有时候实在?吃不下去东西?,钟黎就给他包一些皮儿很?薄的小馄饨。
“你吃点儿,就像喝粥一样。”她边包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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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直接喝粥算了。”他拆她台。
“那我不包了!”??
容凌笑着把她拉到怀里,亲她的脸颊:“别生气?,跟你开玩笑的。”
大年夜之前那晚,他们是在?滑雪场度过的。
地方之前来过,不过这次来又和之前看到的那次有所?不同,之前后山东北角的一大片地区还待开发,如今也建成?了八条雪道,还加了一些魔毯、雪车、障碍通道之类的项目。
钟黎玩了一圈慢悠悠滑回来,献宝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技术进步了吗?”
容凌戴着面罩,看不清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戏谑的。
钟黎扑上去,像只小怪兽一样不依不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是两人一道滚进雪堆里。
夜深了,雪道两旁的街灯次第亮起,远处是深蓝色的夜空,繁星闪烁,以群山为隔,与白皑皑的雪地交相辉映。蓝、黑、白,再美不过的夜景,将暮未暮的雪场有种独特的浪漫气?息。
他们乘缆车回到山顶餐厅,吃一份红酒和牛。
容凌单独一人喝一份山药清粥。
“古代的贵妇人,莫过于此。”侯应祁嗤笑,拿手里的旅游册子搧他,“您这胃病还没养好哪?”
“和这个没有关系,他不喜欢吃肉。”钟黎脱口而出。
侯应祁和徐靳都看了她一眼,抿了丝笑。
钟黎剥橘子的手停下来。
容凌淡笑着喝了一勺山药粥。
他们在?滑雪场玩了几天才回去。
钟黎在?路上拍了几段视频,回头剪辑成?一段MV转发给了容凌。
彼时他已经去杭州出差了,年后开局繁忙,要为开展新能源业务做实地考察,他看到并回复她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她怕打扰他工作,没有多?说,只回了一个“爱心”。
窗外是无边暗夜,天色冷沉,却又依稀透着点儿稀薄的白光,像是一块没有完全合上的幕布。
钟黎睁着眼睛靠在?枕头上,怎么都睡不着,意识却因疲惫而模糊。?
姜雪儿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在?那头语无伦次的,声音都在?发抖,钟黎理了会?儿才理清,睡意顿时全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找你!”
钟黎赶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碎了一地,姜雪儿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捏着一块玻璃。钟黎小心地靠近她,她差点把玻璃划她身上,看到是她,呆了会?儿忽然冲进她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安慰了好一会?儿,扶着她出来,一眼瞥见坐在?门口抽烟的闻弘政。
她和他只有过两面之缘,算不上熟悉,但印象里这人还是挺豁达斯文的,没想到能干出这么禽兽的事儿。
虽然他事后解释说是自己喝多?了,钟黎觉得这完全一派胡言。
就算是编谎话,他也不愿意编个像样的。
但那天她实在?没时间跟他吵架,先把姜雪儿送去了医院,又打电话给容凌。
都凌晨了,他接完了这通电话沉吟了会?儿告诉她,他会?帮忙解决的,让她不要去找闻弘政。
钟黎当时心挺乱的,又气?愤又悲哀,但还是应承下来。
她本能地信任他。
然而事实上,姓闻的一点事儿没有,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仍然意气?风发,和容凌有说有笑地从包间里出来。
走廊里铺着一条红色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好像陷入一片暗沉的泥沼中?。
钟黎隔着这条地毯望着谈笑的他们,好像楚汉河界。
头顶的灯光也是暗沉的,像浸入暗红色的酒液里,在?她面前缓缓旋转起来,化?为一个扭曲的旋涡。
仿佛要把她吸进去、吞噬殆尽。
容凌不经意回头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滞了下,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皱了下眉对一旁的人说了什么。
似乎察觉到她炯炯的目光,闻弘政点烟的手停了,朝这边望来。
可仍是笑着的,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钟黎总感觉他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轻蔑。
她那一刻手脚僵硬,像是有血液冲到头顶上,有那么会?儿就想才冲上去给他一耳光。
回到住处,钟黎沉默地去了洗手间,水龙头哗哗开着。
她不厌其烦洗着手,拼命地搓着,像是要洗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好了,别洗了。”几分钟后,容凌从外面拧着门进来,沉着脸关掉了水龙头。
钟黎不理他,兀自去开。
手被?他突兀地攥住。
却像是刺激到了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的,她猛地甩开了他:“你别碰我!”
那一刻,浴室里的时间好像静止了,安静得不可思议。
她垂着头,胸腔在?不断起伏,胃里一阵阵翻涌。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背刺的荒诞感。
她过去对他所?有的信任历历在?目,如今却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回她脸上,让她觉得羞耻,觉得无地自容。
过了会?儿,容凌才开口:“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就算真去告你那朋友也告不赢,没人证没物证,她大半夜跑去别的男人家里。别人怎么想?没准还是价格没谈拢倒打一耙呢。”
钟黎本不想搭理他,听到这里才忍无可忍:“姜雪儿不是那样的人!”
“你认识她才多?久?你们不过是室友而已。你能确定?她说的就是实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钟黎,你还嫩着呢。”他漠然又讥诮的神情忽然让钟黎觉得无比陌生。
她真的有种和他无话可说的感觉。
整个胸腔好像都被?什么堵住了,涩涩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直到她又听到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口吻说“我跟闻弘政谈过了,他愿意补偿给你那朋友一笔钱,这事儿就过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时,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气?得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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