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私下与沈清风商议,四处找寻合适的小孩,从小培养,教他们去修无情道,做到心无私情,无欲无求。
又让他们融合大魔,为的就是提前适应,等到将来吸收更多的大魔时,还能保持清醒,并且初心不改。
“我说的这些全部属实,我所作所为也无半点私心,若你们不相信我,”谢无咎站定,直面水镜,沉声说,“你们可以带上过去镜去往魔域,找到宁随风当年身陨之地,他的话,你们总不会怀疑。”
吸收越多的大魔才会变得更强,可浊气是不会消亡的,大魔也只会无穷无尽。
……这不就是相当于把谢知予当成了容器来使用吗?
难怪要谢知予去完成救世的使命,他的身体相比于其他人,经过谢无咎的改造,的确更适合成为“容器”。
但先不论“容器”有没有上限,随着吸收的大魔数量增多,他会不会也有撑不住被同化的那一日?
到时他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和宁随风一样选择自我了结吗……
姜屿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眼下要封住魔渊,推谢知予出去成为“容器”是最快又有效的办法,可她不想看他变成真正的怪物。
这边姜屿沉默着,心绪纷乱,另一边宁秋也是心潮迭起,情绪浮动。
“谢伯伯。”宁秋两手紧紧攥着裙摆,她开口喊谢无咎,半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相信谢无咎不会骗他们,他这么做本心也是好的,可庄园里有那么多无辜的孩子,他们都是因他而死……
谢无咎望着她,挺身伫立,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
“牺牲是这条路上必须要有的。”他的眼神坚定,始终不曾动摇半分,“我愿意当恶人,只要我守护的大多数人能活下去。”
姜屿一直很好奇谢无咎的目的为何,但如今真相就摆在眼前,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了。
联络用的水镜并未断开,镜面两端却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直到一声低笑打破沉默,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谢知予面色不变,兴味十足地看着水镜映出来的谢无咎,甚至为他拍了两下手掌,话里含着一点笑意。
“真是意想不到的感人戏码。”
当初在庄园时,谢无咎从未与他们详细说过这些。
谢知予和沈清风一样怀疑过他的用意,也曾觉得他很虚伪,直到这会儿听他坦白,才明白原来自己真是误解他了。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转折。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谢无咎真的是个好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非但不会为他这种高尚的精神感动,反而觉得更加兴奋了。
真是不枉他装了那么多年。
在谢无咎眼里,谢知予简直是被培养成了他理想中的“容器”样子。
——聪明、有实力、好用又听话。
谢知予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摧毁他在意的东西,破坏掉他数年如一日的期待,心理策略玩到极致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最喜欢看像谢无咎这样信念坚定的人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了。
是在报复吗?当然不是。
谢无咎给予了他这么多,又费尽心血培养他,他这是在回馈他,向他报恩才对呀。
“知予,我知道我当初那么做,对你们不公平。我向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谢无咎无数个深夜里,也曾梦见过那些死去的孩子。可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他的心绝不能动摇,必须要走到最后一步,如若前功尽弃,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们的牺牲。
他直视谢知予,眼神毫不退让,或许是愧疚心作祟,语气不由软了几分。
“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有怨,你恨我吧,我本就是有罪之人,可你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你不该杀月娘,也不该杀那些无剑山庄的弟子。”
“如今魔渊封印破开在即,你更不该为了和我赌气,忘了自己的初心。”
谢无咎通过水镜注视着他,眼神中糅杂的情绪何其复杂,他字字清晰:“如今天下苍生的性命全然系于你一人身上,这重担也唯有你能挑起,去魔域吧,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了。”
谢知予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古怪,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他很奇怪地反问:“其他人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当年快被大魔折磨死的时候有人来管过他吗?
真没意思。
谢知予甚至有点想笑,他根本都不想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但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还是大发慈悲地给出了一个建议。
“死生各有命,如果他们不想死,那就到时候每个人都吞一只大魔吧。”他的语调微扬,带上了一点戏谑的意味,“活下来算好运,至于死了,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太弱了。适者生存,如果这种程度都受不了,那还是趁早去死吧。”
“你——!”谢无咎满目震惊,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冷血的话,其他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原本还指望着谢知予能留住一点人性,但现在看来最后一点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谢无咎的脸被水镜清晰投映出来,一种任凭他付出多少到头来也无可奈何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崩裂。
面对沈清风的质问时,他始终能稳住心境,不动如山,可此刻他的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扶着座椅才勉强稳住身形。
谢知予轻轻勾了勾嘴角。
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
好戏终于迎来了高潮部分,这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他太兴奋了,以至于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直到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又恰好按在他划出来的伤口上。
谢知予:“……”好痛。
姜屿显然不知道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为了防止他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她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我们先走了,有事纸鹤联系!”
疼痛将谢知予的理智勉强拉回来一点,他垂下眼,所有的疯狂迅速褪去。
他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羔羊。
算了,是姜屿的话,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即便是给予他疼痛,他也只会觉得快乐,甘之如饴。
第99章 破旧魇(九)
南诏地处西南, 依山傍水,城中大多是水景街,潺潺溪水从高山流淌而下, 穿城而过,源源不绝。
晴好的天,流动的水面在日色下泛着鱼鳞般的波光, 倒映出一紫一白两道人影。
“师姐不是还有急事吗?”谢知予放慢了步调, 偏头看向身侧。
姜屿正低着头,专心踩着脚下排列整齐的地砖,走成了一条直线, 优哉游哉,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我那是想找个借口先走而已,你还真的信了呐。”
适才谢无咎道歉时, 姜屿就看出谢知予的状态有点不对。
更何况她想知道的都问清楚了,继续留下去也没有太大的必要。
原以为任务能绕开谢知予,可眼下看来关键依旧在他身上。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还是要让谢知予去魔渊。
先不论谢无咎的办法有没有副作用, 姜屿也不想强迫他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可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完成任务。
难道要放弃, 选择读档回到过去吗?
思绪纷乱间,姜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系统要她回到过去, 是为了阻止谢知予与魔融魂,并引他向善。可若是没了“大魔”这个前提条件, 后面的一切都将不复成立。
如果她成功阻止谢无咎去迫害那群孩子, 那谢知予的命运必然会迎来极大的转折,他或许都不会再被谢无咎收入门下, 拜入天衍宗。
届时,身为普通人的谢知予还有能力去封印魔渊吗?
这般想来,系统发布的任务似乎是前后自相矛盾的,难怪她问起具体情况时,系统完全答不上来,甚至还故障掉线了。
可这样一来,她要回家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只能推谢知予出去成为“容器”。
姜屿习惯在思考的时候保持安静,许久未开口说话,盯着地面的砖缝,一时想入了神。
她的沉默很快引起了谢知予的注意,他停下步子,转身面向她。
少女低垂着脑袋,紫色的发带也恹恹地垂下来,俨然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师姐在想什么?”谢知予替她将松散的发带拆下重新系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稍稍顿了一下,唇角弯着抹笑,语气轻柔:“和我说说吧,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说不准,我或许有办法能帮你解决。”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曾几何时,她也对半夜不睡觉、来她房里找剑的谢知予说过类似的话。
当初有心种下的因,竟然在此刻以这种方式结出了果。
以前的谢知予态度恶劣,实在是欠揍,但或许是现在心境不同了,再回想起往事,姜屿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连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谢知予,毕竟知道她会离开后,他的状态也很不好来着。
“没想什么,就是突然放空,发了一下呆而已。”
谢知予点点头,她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时辰尚早,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姜屿难得才出来一次,一路上走走逛逛,见识到不少新奇的玩意儿。
偶尔遇到语言不通的情况,有谢知予给她当翻译。
路过三四个小摊后,姜屿手里多了只小鱼形状的泥哨。
她吹了声哨,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见有蝴蝶飞来,便停在原地不动了。
“谢知予你快看,真的有蝴蝶飞过来了!”
泥哨由黄泥和白泥混在一起捏成,做成不同的形状,吹起来清脆的响,是南诏人专门用来和蝴蝶沟通的。
但谢知予用不上这个,他生来便能听懂蝴蝶说话。
他看着姜屿的眼睛,含着笑意,流光闪烁。她总是这样,永远都能保持热爱和兴趣,和她在一起时,哪怕是连“和蝴蝶说话”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会让他觉得厌倦或无趣。
“我看到了。”
谢知予十足耐心地回应她,伸手碰了碰她颊边落下的发丝,指尖不经意地蹭过蝴蝶翅膀。蝴蝶懂了他意思,呼朋引伴,绕着姜屿身侧飞,引来不少路人惊叹的目光。
蝴蝶在南诏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站在蝶群的正中心,显得她活脱脱像个大型的吉祥物。
姜屿脸颊发热,赶忙收起了泥哨,牵着谢知予快步离开,生怕让其他人误会了什么。
“快走快走……”
南诏虽是苗人建立的国度,境内也能见到不少汉人,但大多都只是来此处游山玩水,见识不同风土人情的。
说来惭愧,姜屿虽来了南诏有一段时间,但到底没怎么外出闲逛过,连路都还认不熟。
她牵着谢知予慢悠悠地往前走,忽然想到什么,偏过头,冲他笑得一脸灿烂,像朵春日里盛放的花儿。
“这里好漂亮,之前几天都没怎么出过门,以后我们多出来玩玩吧?”
谢知予只是看着她,抿着唇,没说话。
阳光璀璨,照在她的发顶上,少女的发丝泛出柔软的浅栗色光泽,看起来鲜活又明亮。
前几日待在家里时,她看起来远不似这般焕发着生机和活力。
蝴蝶不该被锁在笼子里,可是他拉着线,松开了,她还会飞回来吗。
谢知予低垂着眼,下意识又要去按受伤的手臂。
姜屿忽然凑近,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
又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放弃。她叹了声气,指着路边的鲜花饼,转移了他的注意。
“小谢哥哥,我想吃那个。”
谢知予似是怔住了,眸光闪了闪:“……什么?”
姜屿眨巴着眼,忍住笑,说:“鲜花饼。”
“……”
谢知予默了一下,随后任劳任怨买来了鲜花饼,却迟迟没有交到她手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再喊一遍。”
姜屿:“……”
搁这儿逗小孩呢。
算了,她一直很大度的,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听见。
姜屿眨了下眼,回望着他,眼眸笑弯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儿。
“小谢哥哥。”
清脆带笑的声音直直传入耳中,谢知予心中刹那间怦然一动,还不待他有所反应,手里的鲜花饼便被她抢去。
内馅是玫瑰的,吃起来香甜酥软,花香浓郁。
姜屿不太饿,想吃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只吃了几口,随手将剩下的又塞回了他手里。
谢知予接过剩下的大半个鲜花饼,非常自然地顺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味道果然是甜的。
“哎,等一下,门还没关。”
姜屿背抵在墙壁上,艰难地从他怀里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去关门。”
谢知予眼眸迷离,专注地埋在她颈侧,吐息间轻轻啄吻。他闻言身形未动,只用右手唤出锁链,操控着合上了大门。
在外面逛了许久,到家时也才刚过午时。头顶日头正盛,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姜屿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去屋里吧,别在外面。”
好在谢知予在这方面总是很听她的话。
“好。”
他抬起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随后拖起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
骤然悬在半空中,除他以外,再无依靠。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姜屿只好将腿紧紧缠在他的腰上,几乎和他贴在一起,靠得实在太近了,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灼热的温度。
姜屿咽了口唾沫,脸颊通红,吐息艰难:“你……”
谢知予歪了歪头,略微抬了下眉。
那表情就好像在问她有什么问题。
姜屿和他对视半晌,最终将话又咽了回去。
……好像的确没有问题。
要是感觉不到那才是真的出大问题。
谢知予就这样抱着她往屋里走。
以这样亲密的姿势难免会有所“磕磕碰碰”,姜屿不自在地挪了下身体,谢知予却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口中义正词严。
“师姐,不要乱动,你会掉下去的。”
姜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温度越发灼热,若有似无地抵着她。
“……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知予顿住步子,没有为自己辩驳,只将拖着她腰身的手轻轻一松。怀里的人瞬间滑下去一大截,好在他及时收手将人又捞了回来。
被他这样拿捏,姜屿不禁有些恼了:“谢知予!”
偏偏他神色淡然又无辜。
“师姐,我说了不抱紧你会掉下去的。”
姜屿愤愤,有气没处撒,垂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可以再重一点。”谢知予很轻地笑了一声,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不怕痛,只要师姐开心就好。”
“……”
论变态,果然还是他更胜一筹。
姜屿虽然暂时败了,但她很快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屋内门窗紧闭,落下的床帐很好地将日光过滤,帐中光线朦胧不清。
姜屿一个翻身,将谢知予压在身下,理直气壮:“上回是你,所以这回得换我来,一人一次,很公平。”
谢知予任她压着,完全没有要抵抗的意思,只是扶着她的腰,推开关一样,将她往后推了一点。
“好。”
姜屿脸颊瞬间红透了,像炸了毛的猫。
之前不还是什么都不懂吗,所以他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慌乱之中,姜屿胡乱去抓他的手,一个没坐稳,身体前倾,右手恰好撑在了他的手臂上,掌心摁了下去。
谢知予手上划出来的伤一直没上药,早上才被他折腾过一次,这会儿不亚于是雪上加霜,没忍住皱了下眉。
“……对不起,你没事吧?”姜屿见他面色不对,急忙松开手,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没事的。”谢知予箍着她的腰不放,将她按在原位,“师姐可以继续。”
“先等一会,我检查一下。”姜屿却不肯再动了,小心托起他的手臂,“刚才我的手都痛了,你怎么会没事。”
谢知予在强行收回手和任她检查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姜屿解开他的袖子,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瞧了眼。只见他玉白的手臂上布满了深红的血痕,似乎是用刀划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处理,边缘处有撕裂的痕迹,还在往外冒血。
她回想了一下,这几日谢知予都和她待在一起,他去了哪里她都知道,没和谁打过架。那些接了悬赏来杀他的人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他就算受伤,也不会伤成这样。
而从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这应该是新伤。
姜屿很是疑惑,眉心蹙了蹙,担心弄疼他,只将指尖轻轻点在伤口边缘碰了碰。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谢知予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犹豫了一下,轻叹了声气。
“是昨晚我自己用刀划出来的。”
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轻飘飘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她去过多在意。
“已经不痛了,我待会结束就会去上药,不用担心。”
姜屿握住他的手没松开,她看着这些刀伤,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语气认真地问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拿刀划自己?”
为什么?
谢知予静静凝望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悲伤。他紧扣住姜屿的手腕,让她手心贴在自己心口,心跳声剧烈。
他的语调不知为何,是颤抖的,几乎有点扭曲了:“因为我好爱你啊。”
既令他痛苦, 又让他觉得甜蜜。
但爱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但此前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在太小的年纪就被迫修了无情道, 在情爱方面误解颇深,又一窍不通。
没有人爱过他,他也没有爱过谁。
他就像在黑暗中踽踽前行多年的人, 好不容易有一束亮光照在身上, 是那么的温暖又美好。这是他第一次迎来光明,从此他痴迷于每一寸亮光,即使那是会令他焚身的火焰, 也要牢牢握紧在手里。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 姜屿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要爱着自己就足够了。
可即使他不说, 从他划出这些伤口的时间来看,姜屿多少也能猜到一点他的心思。
她想过自己的离开一定会对他有影响,但没有想到影响会这样大。
谢知予从小便是如此,他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 总是伤害自己, 强忍到极限,仍旧不哭不喊, 也不会叫痛。
姜屿看着他的手臂,一时之间好像思绪被占据了, 仿佛这些伤口是长在她身上,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一阵细密的疼。
她突然想起他的反常。
“所以你今天早上……也是因为这个吗?”
姜屿今天醒来时便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偏偏又表现得很“正常”, 让她一时半刻找不出原因。
“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谢知予坦然承认了。
他改变不了姜屿的想法, 那他只能改变自己。
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去取悦她,哪怕往他脖子上拴上狗链,要他在地上爬也无所谓。
只要能让姜屿开心就好,什么他都可以去做。
她足够开心的话,就能多看他两眼,应该也会更爱他的吧。
“师姐,我真的不痛,这些伤不要紧的,不要再看它了,好吗?”
谢知予反握住她的手,召出锁链,交到她手里。
他唇角微微上扬,温柔地对她说:“继续吧,做你想做的。”
握着锁链,姜屿顿了一下,对上他的目光,即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按理说,伤口闷了一天,为了防止恶化感染,是要及时去处理的。
但是姜屿没有劝他,她叹了口气,先简单地替他包扎好。
“先这样,等会结束我再帮你仔细处理一下,可以吗?”
虽然她知道答案只会有一个,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可以。”谢知予渴望她的触碰,他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拒绝。
密闭的室内一丝风也不透,帐幔垂下,将热气都闷在帐中。
衣物勾勾缠缠地堆落在脚踏上,姜屿微微弯下腰,将锁链松松缠了一圈,绕在他的脖子上。
她知道谢知予内心在害怕什么,他的性格本身就很容易走上极端,她理解他的不安,所以要慢慢引导他正视并接受问题,而不是用自伤这种偏激的方式去解决。
姜屿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没有奇怪的癖好,但她偶尔也需要站在谢知予的角度,试着去理解一下他的想法。
她将锁链另一头绕在手腕上,往自己的方向扯紧了些。
“这样你会痛吗?”
冰凉的锁链环住他的脖颈,稍稍用力便蹭出些痕迹,暧昧的红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几乎有着晕开的色泽,看着不免惹人浮想联翩。
这样的场景几乎和曾经的幻境分毫不差地重叠上了。
谢知予唇边泛着抹笑,眼睛在微微发亮,一副兴奋又期待的神态。
他直直注视着姜屿,投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对她的默许。
“不会,可以更用力一些。”
姜屿:“……”
为什么有种无意中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的感觉。
尽管谢知予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纵容的态度,但她到底还是没敢太用力,只将锁链松松的牵在手里。
谢知予左手扶着她的腰,看着她一点点往后挪,他的眼神逐渐迷蒙,像泡在温泉里的玻璃珠,被潮湿的春意一点点浸透了。
无关生理上的感受,他只是喜欢这种和姜屿建立起连接的方式,每在这一刻,总是会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生来便是一体,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将他们分开。
“师姐……”
谢知予眼里裹挟着柔软的蜜意,眼神竟然显出几分痴态,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我好爱你……”他怔怔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切都是发自本能。
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他白皙清冷的面庞上散发出一种糜艳的红潮,乌发汗湿,散乱地铺开在枕巾上。那双冷淡疏离的眼,此刻也被情.欲填满,只剩下对她的渴求和依赖。
这副模样是旁人不曾见过的欲.色,如同一个无声的勾引,姜屿神色微微一凝。
……太犯规了。
此刻的她就像一条水里的鱼,都不用饵料,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傻傻地咬上钩了。
美色果然误人。
姜屿摇摇头,稳住自己的心神,见他慢慢进入了状态,拆下自己发带,俯身蒙在他的眼睛上。
“……师姐?”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谢知予愣了一下,似是不解。
“别乱动,就这样。”
姜屿按住他的手,将发带又系紧了些。
她坐在他身上,稍微挪了下位置,理论知识她都懂,但真正容.纳得还是有些艰难。
帐幔中有些闷热,姜屿额上也浮出点薄薄的汗。
她的手撑在他腰身紧实的肌肉上,温度灼热,烫得她微微蜷了一下手指。
等到自己慢慢适应后,她才松开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谢知予闷哼一声,扶在她腰侧的手骤然收紧了,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身体紧绷着不敢乱动。
泛起的情.潮像一粒落入枯草堆里的火星,滚烫而汹涌,没入骨髓,灼烧着他每一寸经脉。
视觉被剥夺,眼睛适应不了黑暗时,其他感官会变得极其敏感。他像是沉入茫茫大海中的孤舟,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将他紧密包裹在密闭的气泡里。
他的身体不禁为之颤抖着,喘息间,口中溢出了她的名字。
“小屿……”
少女温柔地回应了他。
“我在。”她俯下身,隔着发带,亲吻他的眼睛,“谢知予,我爱你。”
她手指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在无尽的海水中为他指引出方向。
“记住现在这个感觉。”他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看得见我,或者看不见我,我都不会消失不见。黑暗不可怕,分离也不可怕,因为真正的爱可以跨越任何空间或距离,你不用这样害怕的。”
在迷乱中,谢知予思绪停了一秒,而后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所有的不安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安抚下来。
没有人比她还要了解自己。温柔的话语如荒火燎原般,在他身上燃起无名的火焰,温暖炽热,点燃了心脏,填满了所有的空缺。
他想,如果前半生经历的种种皆是遇见她的前提条件,那么他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
神救世人都是假话。
能救他的只有姜屿,她才是他该虔诚信奉一生的神明。
帐幔将两人围在狭小的空间中,茉莉的香气随着热度蒸发,旖旎了这一方天地。
他们在浪潮的拍打中找不到方向,浮浮沉沉间能依靠的只有彼此。姜屿几乎有点坐不稳了,像一片被热风吹起的羽毛,飘在云端。
谢知予感觉到身上的人轻微抖了抖,他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压着她俯首。
姜屿是属于他的。
他的,他的。
他抵开她的齿关,吻得深入又缠绵。
好想把她吃掉,合二为一,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可是他又舍不得。
气息交缠间,谢知予勾住她的舌尖咬了一口,手上紧紧用力扣住她的腰,以最亲密的姿态和她粘连在一起,互相攀附着,吞食着彼此。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就能将自己的爱全部灌入、传达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