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白月光失败后—— by宵时雨
宵时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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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虫咬过之后皮肤溃烂化脓,毒性深入肺腑,他早已痛到麻木,下意识抬手抓住她的衣角,轻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屿手在他背上温柔轻拍着,安慰道:“不要害怕,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这样吗?那还真是可惜。”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会觉得可惜?”
“因为没有人爱我了,所有人都不想要我。”谢知予声音很轻地说,“有些人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姜屿捧起他的脸,语气认真:“你没有被抛弃,如果她不想要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生下你。”
头顶的亮光在一点点消失,姜屿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时间不多了。
她牵起谢知予的手,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摇晃。
“努力活下去,会有人爱你的。”拇指相抵,盖下一个章,她向他保证,“我在未来等你。”
谢知予醒来时,外面天才微亮。
薄薄的晨曦穿透纸窗,被帐幔过滤成朦胧的微光,照在他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见姜屿还在熟睡中,睫羽随着呼吸轻颤。
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们成亲了。
从此以后,他永远属于姜屿,姜屿也永远属于他。
这个认知让谢知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弯起唇角,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下一刻,怀里的人突然动了。
姜屿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化身树袋熊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知予愣了一下,随后便乖巧不动,任她抱着,声音带笑。
“师姐?”
“嗯。”
姜屿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仰起脸,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或许是见小时候的谢知予太过惹人怜爱,让她将这种感情不由自主地投射到了现在的谢知予身上。
她心一软,手搭在他肩上,揪起一缕发丝,将他一直渴望听到的那三个字说出了口。
“谢知予,我爱你。”
朝阳初升,外面天彻底亮了。
帐幔垂落,帐中光线微亮柔和。谢知予定定地望着她,忽然轻声笑了。
“师姐,我都要怀疑我是你生下来的了。”
姜屿并没有纠正他奇怪的说法,只是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知予微微低头,和她鼻梁相碰,他认真说:“因为只有你还爱我。”
“……”姜屿心里一阵酸涩蔓延开,眼眶不由慢慢红了,“你的父母……”
“过往如何都不重要了。”谢知予说,“以前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为什么爱我还要抛弃我,可是现在我不在乎了。”
“他们不要我、不爱我,我也不会再爱他们。”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不再说话,安静下来,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望着她的眼睛。
怦、怦、怦。
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是欢喜雀跃的。
正如他所说,他的心是为了她而跳动的。仿佛只要她稍稍皱一下眉,跳动的频率就会因此而减慢。
姜屿有片刻的怔神。
谢知予在这时松开她的手,接上方才的话往下说:“我全部的爱,都是你独有的。”
他抬手抚上她颊边,拨开落下的碎发,“我也好爱你,师姐。”
谢知予从来不吝啬这样的爱语。
他只想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
姜屿接受到他的爱意,望着他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谢知予抬起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睛,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我好像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喜欢。”姜屿松开他的发丝,手慢慢往上,也摸到他的眼睛,擦过眼角,指尖绕起他散乱的额发。
“我之前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爱人,但是现在我发现好像是我想错了。爱是相互的,不仅要爱对方,同时也要让对方也感受到爱,这才叫会爱人。我感受到你的爱了,可是我好像没有让你感受我的。”
不然他怎么会总是没有安全感,害怕她会离开?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在咫尺的距离,谢知予望进她眼中,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在这一瞬间,她的话语有如实质般,仿佛化为一阵温柔的春风,萦绕在他耳畔,宛转了千百遍,又吹进心底。风过之处,枯枝复生,抽出新芽,春和景明。
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好的人?

表达的心意最有效的办法无非两种, 一是语言,二是行动。
语言姜屿方才已经说过了,但从谢知予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不是很大。
至于行动……亲吻和拥抱他们做过许多次, 更亲密的昨晚也发生了。
所以她还能再做点什么?
姜屿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自觉想入了神。
她不说话,谢知予也很安静,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 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姜屿纠缠起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指腹下压,轻轻擦过他的眼睛, 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上回和我说过, 你的眼睛是在去过万毒窟之后才看不见的。”顿了一下,才接着问:“是因为中了毒吗?”
谢知予眼睫颤了颤, 有些痒,却并未躲开。
他渴望和她的亲密接触,喜欢她触碰自己,这会让他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和毒没关系。”谢知予说。
他凑近了些, 好让姜屿的手能更轻易地抚摸到他。
“万毒窟是一个圆形的地牢, 顶端有机关石门,开关只在外面。一旦石门合上, 里面便是完全封闭黑暗的环境,我那时还太小, 无法像现在一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刚被推下去那会还能保持冷静,但时间越久心里越恐慌, 我在里面哭过, 也喊过救命,可是除了石壁震出的回音, 再没有其他人回应我。侥幸活下来后,我的眼睛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是在有光亮的地方,后来便慢慢成了只在暗处看不见了。”
……难怪他会怕黑。
前后一共被关过两次暗室,就算是个成年人多少也会被关出点心理问题,遑论他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姜屿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症状其实和真正的夜盲症患者有所不同。先前她总以为是程度轻重的问题,可现在看来应该是那时太害怕而留下的心理阴影。
或许他并非不能在暗处视物,只是一旦身在暗处便会想起幼时的经历,以为自己看不见罢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消除掉恐惧感。
姜屿松开指上绕着的发丝,抬起指尖轻柔点在他的眼皮上。
“我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但是需要你配合我,可以吗?”
谢知予早就习惯了自己的眼睛,能不能看见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若是姜屿想的话,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微微低下头,同她鼻梁相碰,姿态极为依恋。
“师姐想怎么做?”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虽然她不可能再把谢知予关进暗室里,但用其他办法让他慢慢适应黑暗还是可行的。
说做就做,姜屿推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利落地起身下床,从梳妆台里找出一根白色的发带。
“先用这个试一试吧?”她回过身,晃了晃手里的发带,“我陪着你,如果实在不行再取下来可以吗?”
“可以。”谢知予差不多猜到她要做什么,从她身后绕到梳妆台前坐下,“师姐想试便试吧。”
发带是丝绸制的,透光性很好,用它挡住眼睛,视野受阻,但抬头面对直射下来的日光时还能感受到一点光亮。
姜屿将发带架在他鼻梁上,绕了一圈,在脑后系了个蝴蝶结。
她看着镜子里的谢知予,面容姣好,露出的双唇饱满殷红,皮肤冷白如玉,泛着光泽,但因为眼睛被蒙住,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一种残缺易碎的美感。
眼前陷入黑暗,耳畔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谢知予变得有些焦躁,下意识唤了她一声。
“师姐?”
“我在。”姜屿回过神,移开目光,伸出手指在他面颊上刮蹭了一下,“这样会害怕吗?”
谢知予微微偏过头,用脸去蹭她的手指,说:“还好。”
他拢住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热度从她手心传递过来,安抚着他,令他心安不少。
尽管他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姜屿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轻微发抖。
摆脱心理阴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得想个办法先转移他的注意。
“谢知予,我有问题想问你。”姜屿垂下眸,看着将脸依偎在自己手心的谢知予,“我们刚到南诏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蒙我的眼睛?”
谢知予顿了一下,他仰起脸,看不见她的神情,便只能从语气里揣摩她的意思。
“师姐,你生气了吗?”
姜屿不出声。
他立刻偏头,用鼻尖去磨蹭她的手心,乖巧说:“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对我生气。”
怕她生气所以蒙她眼睛,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心里这般想着,姜屿面上却是不由笑了,弯起杏眼,屈指戳了戳他的脸。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挺正人君子的,倒是我想得太多了。”
“……师姐想了什么?”
“你那么聪明,不如先猜猜看。”湿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她凑的近了,身上的茉莉香气也被风带过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
她贴着他的耳垂吹出一口热气,银铃声悠悠,她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猜对了有奖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姜屿挣开他的手,指腹沿着眉目往下,越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唇瓣上,贴着磨蹭,力度轻得如羽毛轻扫而过。
屋内的木窗半开着,两盆茉莉被搬出了窗台,在阳光底下晒着,随风溜进来几缕清香。
花香太浓了。
谢知予分不清到底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是那两盆茉莉花的香气,两种相似的味道交缠在一起,薰得他耳尖发热,不太好受。
她的指尖微凉,点在他唇上,温差分明。
他如在沙漠中千里跋涉,急切地渴求着这点凉意,微微张开嘴,含住了她的指尖。
可这还是不够。
仅有一点点的凉意很快被他同化,变成一滴沸水,搅入他湿热的口腔中,流遍全身,热意沸腾,汹涌难耐。
他快要受不了了,握住她的手腕,哑声唤她:“师姐……”
“我帮你?”姜屿指尖沾着晶莹的水光,擦过他的薄唇。
谢知予喉结滚动,喘息着点了下头。
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切便只能由她来主导。
姜屿反握住他的手腕,摸到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沿着边缘虚虚描绘。
抚在腕上的痒意让他的觉得难受,便抓住她的手,叫她不要再乱动。
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拖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姿态强势,话语却是向她祈求。
“师姐,帮帮我吧。”
姜屿被他贴得紧,热得出了些汗。
她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按下他要去摘发带的手,说:“别动,就这样。”
“可是我看不见你……”话只说到一半,谢知予陡然噤了声。
少女常年练剑,手心却是细腻光滑的,柔软得就像水一样不可思议,温柔的,轻易激荡起千层的涟漪。
阳光从身后的木窗穿进来,照在他雪白的脸上,仿佛被晒化了般,透出浓艳的糜色。
虽然有发带遮挡,但姜屿总觉得他的眼角此刻也一定红透了。
庭院里的清风摇动花枝,斜斜地从窗角探进来几枝。
姜屿伸长手,摘下开得最好的那朵白花,洁白若雪,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她小心捧在手里,指尖贴着花瓣的边缘描摹,稍稍一用力,无意中戳到了花蕊,沾上一点花粉。
谢知予握着她的手如绷紧的弓弦,身体轻颤,忽然俯首下来,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
姜屿说:“……我弄花呢,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身躯内部的热意似波涛翻浪,沸腾的水滴走过每一寸神经。他沉溺在这股浪潮里,脑海被占据了,一思一行完全跟着她的指引走。
“师姐、师姐……”他的话语颤抖,断断续续,身体也在颤抖,却不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黑暗。
他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浮木,在浪潮的拍打里能依靠的人只有她。
“我在。”姜屿回应他,抬起他的脑袋,见他失控的泪珠打湿了发带,顺着脸颊掉落。
好可怜。
可怜得让她莫名起了一点坏心,另一只空着的手挡住了他不断溢出的话语。
胸腔里的空气所剩无几,他在濒死的窒息里,身体绷得极紧,无助仰起的颈侧也泛着红潮。
姜屿握紧那朵白花,加重了力气,将它揉捏、碾碎成一滩花泥,有着馥郁花香的汁液从她指缝滴落。
她终于松开他,也扔掉白花,拍拍手,摘下了蒙眼的发带。
新鲜空气在一瞬间重新灌入肺腑,仿佛在水里泡过一样,谢知予额发汗湿,头脑发晕,眼底涌起窒息般的水意,眼尾也早就湿透了。
他看着姜屿,脸上有点红晕,投向她的眼神是迷蒙的,带了一点病态般的痴迷。
怎么会生气呢?
好爱她好爱她好爱她好爱她。
所以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姜屿扶着他的肩膀,侧过身子从梳妆台上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手,擦到一半却突然顿住,有些好奇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花?好甜。”
谢知予怔了少倾,热意似乎又起。
他眼中欲.望翻涌,爱意积蓄如湖水,通通在此刻骤然爆发出来。他扣住她的后颈,用力吻住了她,像是要把心中那些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爱意都传达给她。
呼吸交融,炽热淆乱。
却在下一刻,院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将两人的理智拉回了现实。

敲打声从院外传来, 姜屿不由转头望向窗外。
“外面是谁家在办喜事吗……怎么唢呐吹得这样响。”
“不知道。”谢知予靠在她肩上,微微偏过头去亲她的颈侧,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 试图将她跑偏的注意力拉回来,轻轻咬了她一口,闷声说, “师姐, 别看了。”
敲打声持续了许久,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来愈响, 颇有一种要敲到天荒地老的气势。
姜屿心觉奇怪, 心思早就随着乐器声魂飞天外。
她推开谢知予的脑袋,而后站起身来, 整理好衣裙。
“这声音好像就停在院子外面,我们出去看看吧?”
“……”谢知予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应该挑一个周围没有邻居的地方买宅子的。
他虽然不想要姜屿出门,但就在院子门口看一会热闹也没关系。
思虑片晌, 谢知予并没有给她绑上锁链, 而是用牵手代替。
“师姐想看那便去吧。”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力度, 熟悉的十指紧扣。
姜屿低头看着二人紧握着的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拢共就这么几步路, 她还能有办法在他眼皮底下跑走不成?未免也太高看她了。
不过这倒也正是他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姜屿在心底叹了口气, 任由他牵着自己。
“先等一等。”姜屿站在原地没动, 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腹从他眼角擦过, 意有所指,“你打算就这样出去吗?”
余韵尚未彻底过去,他的眼尾还泛着红晕,眼睫也湿漉漉的,看起来不免引人遐想。
谢知予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眨了下眼,略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还是找个东西挡起来比较好……等我一下。”
姜屿侧身从梳妆台里翻出一条新的白色发带,蒙住他的眼睛,随后又重新牵起他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不会松开手的。”
眼前再度陷入黑暗,谢知予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安心。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黑夜终将会过去。
他握紧姜屿,低声笑了下,说:“我知道。”
姜屿又看了他好一会,见他不似在逞强硬撑,这才放下心来。
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扬起嘴角,笑着道:“好了,我们现在出去吧。”
谢知予看不见,便只能由姜屿一路牵着他往大门走。
越靠近大门,乐器声也越清晰,仿佛就停在他们门外。
“敲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姜屿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门后。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乐器声却戛然而止。
姜屿愣在原地,看着停在自家门外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微微张大了嘴。
“怎么了?”谢知予察觉气氛不对,便侧过头问她。
姜屿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好像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领头的人见大门打开,面上熟练地挂起笑容,忙不迭迎了上来。
“二位可让我们好等,总算是出来了。”
姜屿盯着他的脸瞧了片刻,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你是?”
“我不过是个仆从,贱名不值一提。”他谄媚笑着,侧过身指向自己身后,“这些都是我们家老爷送给你们的,一点小心意罢了,还请两位收下。”
姜屿目光随着他的指的方向望去。
送亲的队伍后方跟着十几个大木箱,想来应该是一起来的嫁妆。
可她和谢知予又没人娶亲,好好的,送他们嫁妆做什么?
姜屿倏然转回视线,盯着领头人的脸。过去许多年,当初那个白面内侍已不再年轻,面上多了许多沟沟壑壑。
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你们家老爷是……?”
内侍微微一笑,双手交叠做了一个行礼的手势。
“姑娘聪慧。”他顿了片晌,眼神小心翼翼地瞧了她身旁默不作声的谢知予一眼,复又转眼回来,面向她,又重复一遍,“这些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言祁渊是南诏国的皇帝,昨日见过一面,只要他们还在南诏,想要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和住处并不难。
但是这也不太对吧!
谢知予才是他儿子,按理说,应该派迎亲队伍来才对……
更何况他心思莫测,给自己亲生儿子下毒都不带半点犹豫的,姜屿才不敢收下他的礼。
不管在哪个时空,爱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敲打声吸引来了附近的街坊邻居,围观的人群聚集在大门外,都伸长脖子想往前瞧清楚一点。
当着众人的面,姜屿也不好拒绝得太直接,便只摆摆手,说:“谢谢,心意领了,东西你们就拿回去吧。”
“这……”内侍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面上很是为难,“东西都送出来了,哪有让人往回收的道理?姑娘,你还是收下吧,也别为难我一个小仆从,你说是不——”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便有一把木剑抵在他喉前,吓得他陡然噤了声。
谢知予眼睛被蒙住,他微微勾着嘴角,语气温和十足,话里含笑,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地精准指向他的命门。只要再近一点,就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她不想要。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内侍记忆中的谢知予还停留在十三年前那个乖巧听话又安静的形象,如今却已然是大变样了。
都说子肖其父,仅仅是这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致命般危险。
内侍擦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不敢再多说,连连点头:“……是、是。”
他转回身,指着底下的人,厉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把东西抬回去啊,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一群人来时敲锣打鼓,风风火火,去时却极为安静,生怕哪里又触了霉头,连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送亲队伍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人群也跟着一哄而散。
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姜屿站着没动,仍是满头雾水。
“你们南诏的习俗好奇怪。”她看向谢知予,问:“他为什么要送我嫁妆?不应该给聘礼吗?”
谢知予微微歪着头,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清脆的响。
“不知道。”他知道姜屿或许误会了什么,可他并没有为她解释,只说:“我离开南诏很多年,有些事情也未必清楚……可以回去了么?”
他从来不说谎,姜屿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怀疑他。
“可以,回去吧。”
姜屿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弯起眼睛,笑着说:“不过说真的,他送我嫁妆,总让我觉得他是要把你嫁给我的意思。”
谢知予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一弯轻声笑起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便是吧。”
只要他们在一起,是他娶姜屿进门,还是他嫁给姜屿,这些都无所谓。
姜屿有些诧异地看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这么顺口承认了。
“……你的接受能力还挺强的。”她边说边牵着他往回走,刚转过身,周围的空气突然停滞住了。
只一息后,如同往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粒石子,荡开一圈涟漪。涟漪的中心,一把裹着凌冽剑气的长剑划破虚空,剑尖直指二人。
谢知予反应比她快,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旋身避开。长剑擦过他的衣袖,划出一道破口,随后牢牢钉死在他身后的大门上。
他正要摘下遮眼的发带,却听见姜屿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宋无絮?”
谢知予顿了一下,随后便收回手,不再有动作。
姜屿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宋无絮,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谢知予身前。
“你不会也是接了悬赏,要来杀他的?”
“你误会了。”
看着满脸戒备的姜屿,宋无絮心中漫起一阵酸楚,他走近了些,紧紧盯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闭眼收拢好情绪,再次看向二人,语气平静。
“我们谈谈吧。”
那日在大殿外,谢知予一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阎王殿里走过一遭,宋无絮脑海中走马观灯闪过许多画面。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人的性情会在一夕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他记忆中的姜屿是比较沉闷又不爱说话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很少与旁人交流来往。可如今的姜屿却变得开朗许多,喜欢融入人群,她也爱笑,只是不对他笑罢了。
前后仅仅只相隔了一日,姜屿却仿佛脱胎换骨,由内而外地变了一个人。
纵使再难以置信,可一旦心底起了疑惑,一定要来亲自验证才能安心。
宋无絮四处托人找了她许久,偶然听闻宁秋去了南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来,终于在今日找到了她。
“我听说有不少人都接了那份悬赏。”宋无絮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流转,扫过谢知予蒙眼的发带时顿了顿,随后又看向姜屿,面露担忧,“你最近过得可还好?需要帮忙吗?”
为了方便谈话,姜屿找了一家离得最近的茶楼。原本是不想与他多浪费口舌的,但谢知予似乎对他想说什么很感兴趣。
“谢谢关心,但是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不劳你费心。”
谢知予出门时没在她脚上绑锁链,二人的手到此刻都还紧紧牵着。
宋无絮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挪开眼,从怀里取出一对泥塑的小人。
“我知你如今厌烦我,也不太愿意见我,可我此行是有要事才来找你。”他将这对小人放在桌上,推到姜屿面前,“这对泥人曾是你赠我的信物,我想你既然要与我撇清关系,此物应当也退还你才是。”
原主的确与他互赠过信物,只是书里没写明具体是什么。
姜屿努力搜寻着记忆,一时想入了神,直到左手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过去这么久,这对泥人也早没了意义,不用还给我了,你自己收着吧。”
她一边回话,一边用力握紧了谢知予,安抚他的情绪。
泥人被推了回来,宋无絮眼眸微暗,一颗心猛地下坠。他维持住面上的表情,将视线定在姜屿身上,眼里带了一点审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泥人确是姜屿赠他,但并非信物,而是幼时两人还未拜入仙门时,她照着两人的模样捏出来的。
她果然不是姜屿。但……又会是谁?
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占据姜屿的身体,又不被旁人所察觉,他想不出谁会有这样的本事,但仅凭他一人恐怕应付不了。
宋无絮低头看着泥人,佯装伤心,脑中却在思考着对策。
茶楼里设了雅间,隔音效果很好,没人说话,室内很快静了下来。
谢知予揉捏着姜屿的指腹,心里掐算着时间,片晌后,突然笑了一声。
“说完了?”
他明明蒙着眼睛,但宋无絮总觉得他的目光一定是在看向自己的。
就连这句话也是在询问他。
“……还没有。”宋无絮还没想出应对的办法,只好先拖延时间。
谢知予嘴角微勾,空着的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转头看向姜屿,握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揉。
“师姐,我想吃糖炒栗子。”
“现在吗?”茶楼正对街市,姜屿闻到从窗缝里溜进来的甜香气,稍微有些犹豫。
但沉吟过后,她还是站起身来,抽出手拍拍他的肩:“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谢知予扯下发带,整理好放在桌上。
他面向宋无絮,眉梢挑起,轻轻叹了口气。
“说吧,你想和我说什么?”
宋无絮见他眼睛无恙,不免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收起了好奇。
谈话首先要让对方有意愿继续聊下去,但时间实在紧迫,他便没有铺垫太多,索性开门见山。
“她不是姜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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