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会她看着谢知予愈渐苍白的脸色,头一回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感觉。
姜屿眼眶发红,忍住泪水,试着用自己的灵力延缓妖毒蔓延的速度。
“谢知予,你不要有事……妖毒要怎么解?我身上带了很多药,你……”
谢知予睁开眼睛,抬手碰到她的眼睛,含笑望着她。
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却仍撑着开口安慰她。
“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他推开她为自己输送灵力的动作,将离恨解下交到她手里。
“去找池疏他们吧,遇到危险就拔剑,等我休息好了,我会再去找你。”
骨妖恢复后还会回来找他们,谢知予身上有伤走不了太远,很容易成为目标。
姜屿抱着离恨,沉默着思索了一会,最后看他一眼,起身离开了。
符纸的光快要燃烧殆尽,火光跳动闪烁着,在谢知予眼瞳中映出一点光亮。
他闭眼靠在石壁上,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真奇怪,明明想着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轮到这种时候却又不想连累她了。
谢知予轻叹一声,符纸烧到最后一截,发出“刺啦”的一声响,光亮彻底消失。
黑暗如一张巨大细密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身体又开始轻微颤抖,谢知予无法控制住这种几乎发自本能的反应。
他颤抖着手摸到肩上伤口,如往常般习惯了用疼痛缓解,却突然听到脚步声,他顿了一下,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我去前面看了,有两个岔路口,往左边走时红绳的感应要很强些,池疏他们应该在左边。”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清晨穿透雾气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令人神往的生机活力,直直传入他耳中。
“骨妖恢复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们动作快些。”
姜屿慢慢走到他身边,在黑暗中小心将他扶起来。
谢知予靠在她身上,勉强睁着眼,声音低低的。
“师姐怎么回来了。”
姜屿避开他左肩的伤,绕到右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左手环住他的腰。
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只闷不作声地扶着他往前走。
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回:“有我这么好的师姐,你就偷着乐吧。”
谢知予俯下头,眼前是模糊漆黑的一片,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还会有人回头等他。
他不是一直都被抛下的那个。
“我好像在做梦。”
谢知予轻轻笑起来,紧紧贴着姜屿,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他又喃喃道,“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
这声音太轻,几乎被他含在唇齿。
姜屿听不清晰:“什么?”
谢知予摇摇头:“没什么。”
越往前走,通道逐渐狭窄,地面也变得坑洼不平。
姜屿稳稳扶着谢知予,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崴了脚也没吭声。
见他一直低着头,气息渐弱,姜屿赶紧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快打起精神,不要睡觉,无聊就和我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
谢知予体温在流失,呼出的气息却莫名有些灼热。
“师姐,唱首歌吧。”
“可以,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姜屿默了一下,内心纠结了许久,鼓足勇气开了口。
“月亮出来亮汪汪……你别笑了。”
姜屿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类似窘迫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五音不全,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开口唱歌。
谢知予闷闷笑了几声,顾着她的面子,非常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黑暗中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两人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一阵诡异的风迎面呼啸而过,寒得彻骨。
姜屿顿时有点心怯,谢知予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别怕,我在。”
明明怕黑的人是他,此刻却又反过来安慰她。
记忆里蓦然浮现出一首歌,他低声将它哼了出来。
他用的是苗语,姜屿听不懂意思,但轻柔婉转的曲调却莫名令人心安。
恰在此刻,红绳末端的铜铃晃动起来,姜屿听见前方隐有细微的水流声,她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加快了步子。
“池疏就在前面,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处理你身上的妖毒。”
谢知予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微不可闻,他“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搭在她肩上的手也无力滑了下去。
“谢知予、谢知予?”
喊了两声, 他没有回应,脑袋也耷拉下来,整个身子一软, 险些摔倒在地上。
姜屿心里猛地一跳,赶忙扶稳他,颤抖着手伸过去探了探鼻息。
呼吸微弱但尚存, 应当只是暂时昏迷了。
“还好还好, 吓死我了……”姜屿松了一口气,将他滑下去的手重新搭在自己肩上,贴着墙壁继续往前走。
妖毒一旦深入肺腑便药石无医, 她得快些带他去处理, 至少得先想办法延缓妖毒蔓延的速度。
红绳上铜铃的反应愈发强烈了,姜屿打起精神, 越往前走,水流声也愈加清晰,地面和石壁上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有灵草从石缝中钻出, 发着淡淡的荧光, 足够照亮整个幽暗的洞穴。
走近了一瞧,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处是一口深水潭, 水满而自溢,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地表岩石上缓慢流过形成了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地下暗河。
池疏正蹲在水潭旁边, 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铜铃响了一声,池疏闻声回头, 看清来人后面色稍有诧异。
“你们怎么也下来了?”见姜屿扶着谢知予艰难地朝自己走来, 他立时起身上前搭了把手,“他如何伤成这样?”
“说来话长。”
姜屿拖着谢知予的腰身, 和池疏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见他脸色更加苍白,心知不能再等了。
她看着池疏,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知道妖毒要怎么解吗?”
卢龙府以前并不太平,魔族喜欢温暖宜人的环境,北地因此躲过一劫,自魔渊封印松动以来,也不曾见过几只大魔。
但多有妖物肆虐,时常有大妖盘踞在百姓聚居的周边,虎视眈眈。
池疏年少时随池既明除过几次妖,也曾中过妖毒,他打量了眼谢知予肩上的伤口,溃烂发黑,立时便明白了当下状况。
“除妖毒首先需得有人以自身灵力为引,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不让毒素继续蔓延,彻底清除只有我爹能办到。”
池疏蹲下身,掌心贴在谢知予肩上伤处,尝试着调动灵力压制住妖息。
“我已经向另一队弟子发过信号,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来。”他从石壁上扯下几株灵草,握在手心用灵力碾碎后敷在发黑的血肉上,“这是化毒草,能解百毒,对妖毒也有一点点作用。他不会有事的,不用太担心。”
有了池疏的话,姜屿顿时安心不少。
不过既然是毒,难保不会对身体有危害,还是尽早解了比较好。
骨妖估计还记着那一鞭子的仇,姜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其他人的动作快些,最好赶在骨妖恢复之前找到他们。
“这个草我来弄吧。”姜屿接替池疏碾碎了化毒草,习惯性地往他身侧看了一眼,“宁秋怎么不在,你还没找到她吗?”
池疏一听此便愁容满面,微微摇头。
“我一路循着红绳的感应找到这里,但只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另一只手,握着的赫然是姜屿送出去的蝴蝶钗和断了的红绳。
宁秋身无灵力,若在洞中遇上危险,只怕是凶多吉少。
姜屿几乎不假思索:“你快……”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得一声巨响,就在前方不远处传来。
二人对望一眼,池疏立刻向着声源处赶去,姜屿还得留下照顾谢知予,抽不开身。
她将他身上所有伤口都敷上化毒草后,怀里抱着三把剑,挨着他坐在了身侧。
离恨,木剑,还有她自己的剑。
虽然她平时很少用剑,但身为剑宗弟子,身上总得带着一把。
其实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谢知予那时要把离恨交给她。
若说是因为怕她遇到危险,可她自己也有剑,用哪一把对敌似乎都没有区别。
姜屿想不通,便也懒得去想。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舍命保护我,上次系统给的奖励还没用,我不会有事。”
姜屿随手薅了一把化毒草,一根一根数着玩,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本来等我查清楚你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能重开,现在弄成这样,总感觉我有点亏欠了你……”
姜屿专心低着头,发上的丝带滑落下来,被风带起,在谢知予的脸侧轻扫而过,泛起一些痒意,扫过睫毛时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自掉进洞穴已经过去了足足有一刻多钟。
宁秋摔下来时扭伤了脚,手腕也被石子划伤,整个人看上去只有狼狈能形容。
好在附近有不少灵草,不至于黑灯瞎火,她一个人也不会害怕。
以往医堂人手不足的时候,宁秋跟着欧阳师叔打过下手,常跟着他去后山摘草药,自然认得出这些灵草是化毒草。
可化毒草极为难得,一般只生长在秘境中,附近必有妖物徘徊看守,想不到这里倒是长了一大片。
宁秋摘了一些存进芥子袋里,然后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等待池疏来救她。
总是这样。
宁秋浑身上下灵脉堵塞,无法运转灵力,明明是天下第一剑宗天衍宗掌门的女儿,却连一点当剑修的天分都没有。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宗门里总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所以她总要表现得强势一点,才不至于让那些人看轻了她。
用不了灵力照样能习剑,只是付出的要比旁人多千倍百倍。
宁秋比同期中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要努力,她好学、刻苦,旁人看一遍就会的剑招她要反反复复练习无数遍,她日夜不停地追赶着所有人,没有一刻的时间荒废。
但是,她还是悟不出自己的剑心。
剑修修剑也修心,心剑合一方能领略无上剑意。
在记不清多少次的失败后,宁秋终于放弃了,在谢无咎的安慰劝解下,选择跟着欧阳师叔学习医术。
她时常会想,若爹爹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女儿居然是这样一个连剑也学不会的废人,他会不会觉得失望透顶呢?
曾经有段时间,宁秋一直躲在房中不敢出来,她害怕看到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只要听见有人小声说话,她就会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直到她某天在外散心,无意中救下了受伤的池疏,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自愿跟在她身边成了小跟班。
明明年纪比她大,实力也比她强,却会为了迁就她喊“师姐”。
也只有他真正将她当作师姐看待。
宁秋的梦想是想成为和宁随风一样名震江湖的大侠,池疏就陪着她一起除妖镇魔,惩恶扬善,这一路上总是他在保护她,就连这次也不例外。
……保护了她这么多次,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无能总是要拖累他?
宁秋抱着膝盖,面容隐在阴影中,神情不辨,头也越来越低,直到又将自己缩成一团。
“该死的,等我恢复好了,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的皮都扒下做成人皮地毯!”
幽静的洞穴里蓦然起了一阵狂风,随着这阵风一道而来的,还有漫天乱飞的碎骨头。
宁秋浑身猛地一僵,缓慢地抬起头,恰好与飘在半空中的骷髅头对望。
“……”
“怎么这里还有一个?”骨妖错愕一瞬,打量她一会,“来得正好,上一张皮已经不能用了,就用你的先凑合一下。”
话音落时,飘荡在空中的碎骨头便立刻聚拢,按照顺序从头到脚一块块拼好。
不出三秒,一具人体骨架已然成型,唯有脑袋暂时拼合不上,直接搁在了骨架上。
“小姑娘你可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宁秋见势不对,也顾不上脚伤,紧咬牙齿强忍着疼痛,起身拔腿便跑。
四人之中,唯有她是最无用的那个,落单又遇上妖物,除了尽量跑快些,她什么也做不了。
骨妖在身后紧追不舍,似乎看出来她毫无还手之力,张口便讥讽道:“刚才那个好歹还能和我过上一招,怎么轮到你就只会逃跑了?”
宁秋知晓它在故意刺激自己,只埋头往前跑,不去理会它的恶言恶语。
骨妖有意逗弄她,量她也逃不掉,便刻意放慢了速度,在她快要跑不动时一个猛冲追上来。
宁秋撑着一口气奋力向前跑,无奈越往前光线越昏暗,直到彻底陷入黑暗,她看不见前方的路,脚下也被凸起的岩石绊了一下。
“怎么连逃跑都不会?”骨妖啧了一声,仍有些意犹未尽,用力踹了她一脚,威胁道:“起来继续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脚踝二次扭伤,宁秋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池疏还没有找到她,或许,这次谁也不会来了。
宁秋丝毫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畏惧,她一把抓起地上石子,向着骨妖掷去。
“你要杀就杀,还在那里废什么话!”
骨妖被她砸到脑袋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道:“你的同伴都会用剑,你怎么不会?逃跑会摔跤,生气也只会用石子扔我。”
骨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你可真没用。”
“没用”二字仿佛针尖狠狠扎在耳膜,宁秋从来听不得旁人对她说这个,她胸口起伏,两手死死攥紧,用力到泛白。
天衍宗弟子遇到妖,从来便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气,死得正气凛然。
“我有没有用,轮不到你来评价。”
宁秋缓慢起身,双手护在身前,用尽全身的力气蓦然向骨妖扑去。
可还没等她靠近,骨妖只是轻轻一抬手,她便被打飞,后背撞上石壁,喉间顿时涌起腥甜。
“就你这点本事,倒是确实用不上我来评价。”骨妖讥笑道。
宁秋又摔倒在地上,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十指深深扣着地面。
不甘、愤怒,太多太多,可她终究无能为力。
骨妖慢慢走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浪费这么多时间,该干正事了。”
骨妖轻易将她皮肤划开,纤细锐利的骨手伸进皮肤之下。
宁秋紧咬牙关,硬生生忍耐住了皮肉分离的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人之将死,脑海中的回忆宛如走马灯,宁秋又想起曾经夜里一个人在演武场练剑的时刻。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做到最好了,但到头来还是比不过别人?
宁秋胸口不住起伏,抬起双手抓住骨妖的手,愤恨地瞪着它,眼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有太多的事不甘心,她咽在心里,独自忍耐了十数年,临到这一刻通通爆发了出来。
“我……就算要死,也、也要拉上你一起,不能让你继续……祸害其他人。”
骨妖不屑地笑了一声,正要讥讽,下一刻,却见她身体里猝然爆发出一道灵光,那双瞪着自己眼瞳中闪烁着紫光,它看得分明,这是上古妖族一脉独有的特征。
“怎么会……”
骨妖惊骇交加,这灵光带着极强的威压,令它双膝一软,发自本能地想要俯首下跪。
它意识到形势不妙,顿时乱了阵脚,忙不迭松开手往远处跑。
宁秋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觉,只感觉到身体里有道积蓄已久的能量,如海水般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砰”一声巨响,似升至顶峰的烟花般蓦然炸开,将还未跑远的骨妖再次轰得散了架,脑袋上被抽出的裂痕又深了一些。
宁秋自己也承受不住这股能量,蓦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趴倒在地,意识如同一盏微弱的蜡烛,摇曳不定,风一吹就要熄灭。
池疏循着那声爆响, 随手点了张符纸在前引路。
他找到宁秋时,她已然无力倒地,身上衣裙脏污, 样子狼狈不堪。
“师姐!”
池疏远远看见她,理智仿佛一根断开的琴弦,他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 以往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宁秋听见他的声音, 她勉强抬起头想应答,但喉口齿间皆是腥甜的铁锈味,一张口反倒被呛住, 猛烈咳了起来。
“对不起……师姐, 是我来晚了。”池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怕她疼, 只是虚虚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声音温柔又轻:“我马上就带你离开,不会有事的,别怕。”
宁秋手臂垂下, 食指松松地勾着他的衣角。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不害怕, 但淤血堵在胸口,她连喘气都有些难受。
池疏没有说太多安慰她的话,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自责、懊悔和心疼, 这些都被他无声藏进了心里。
六年前宁清寒在他面前死在大妖手下,他无能为力, 六年后他绝不会让相同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他必须要保护好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池疏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静而坚定。
他双手横抱起宁秋,烧了张符纸照明, 跟着红绳的感应往回走,全然没有注意到藏在暗处的异动。
浓郁的黑暗中“咯吱、咯吱”几声细微的响动。
满地零散的白骨缓慢地向着卡在岩石上的骷髅头聚集而去,空洞森然的眼眶在暗中窥视着,锁定了两人离开的方向。
铜铃晃动,发出叮当两声脆响。
姜屿刚放下手里的化毒草,抬头就见池疏抱着宁秋从漆黑的岔路口中走来。
“我已收到传讯,另一队弟子已经到了这附近。”
池疏没有过多废话,找了处平地,将重伤的宁秋放下。
“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入口,我们在底下也找不到出口,想离开只能用移行阵。”
穿过来已有一段时间,姜屿对这些阵法多少有所耳闻。
所谓移行阵,指的便是能在短时间内传送到另一处地方的术法,无论起点和终点都必需要在短时间内共同布下阵法才会起作用。
池疏收到讯息即刻割破手掌,以血为引,以剑为笔,在地上画阵。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你带着他们先行离开,尽快回去宗门治伤。”
姜屿连忙扶起谢知予走到阵法中心,左手扶稳他,右手揽住宁秋。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骨妖实力不容小觑,留池疏一人恐怕是难以对付,姜屿正要开口劝他,却见他先摇了摇头。
“我必须留下。”外面几个画阵的弟子论能力并不如他,池疏估算着时间,特意放慢了速度。
他知道姜屿在担心什么,宽慰道:“此次除妖本为我一人之责,我理应留下,无需担忧,我一定会杀了那只骨妖,然后平安回去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屿也不好再劝,只说:“小心为上。骨妖的弱点应该在脑袋,打其他地方是没用的。”
池疏点头,道:“我知道了。”
阵法还差最后一笔成型,池疏手腕转动,握着剑向左一撇。
“外面有弟子接应,你们先走……”
他话还未说完,却先有一阵狂风骤起,从远处呼啸而来,将水潭中的水卷起一道足有一米高的水墙直扑向四人。
“走什么走,你们四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姜屿扶着两个伤员来不及躲闪,池疏只好先放弃画阵,快步挡在三人身前,横剑以灵力展开一道屏障。
潭水兜头浇下,没能淋湿几人半分,却将地上即将成型的阵法冲洗得一干二净。
骨妖逆着水流漂进水潭中,直到这时才从水中现身。
它缓缓升到空中,脑门上紧紧围了一圈骨头,没留一点缝隙。
“就凭你们几个居然能把我害成这副样子,这笔账我今天一定从你们身上要讨回来。”
身为雪山一带屈指可数的大妖,骨妖从来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屈辱感。
此刻的它不仅很愤怒,还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望着几人怒声气恨道:“都给我去死吧!”
“砰、砰”两声,剩余的骨头纷纷破水而出,溅起一人高的水花,顷刻间组合成一条骨鞭,由远及近朝着四人抽打下来。
池疏横剑挡下一鞭,反手向前挥出剑,将骨鞭撞了回去。
“我去就行,他们两个交给你了。”
趁骨妖抽下第二鞭的空隙,池疏回头扔下一沓符纸,而后飞身向骷颅头而去,奈何有骨鞭在前扰乱,他无法近身。
水面上登时风浪大作,剑与骨鞭撞在一起砰砰爆响,不断有雪白剑气穿梭在飞溅的水花中,一人一妖打得不可开交。
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姜屿沉吟片刻,将谢知予和宁秋扶到安全的地方,捏起几张符纸,跑到水潭边上悉数向着躲在骨鞭后方的骷髅头砸去。
她打不了近战,贸然上前或许还会让池疏分心,但却可以帮他分散骨妖注意,找到下手的机会。
“你真是上赶着来找死!”扔出去的符纸果然起了作用,骨妖迫不得已先用骨鞭挡下符纸。
没了骨鞭拦路,池疏提剑猛然向前一刺,却听得骨妖冷笑一声。
“这招已经用过了,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原本完整的骨鞭从中间断开,分成两根,既挡下了迎面砸来的符纸,也拦住了池疏的剑。
姜屿见此行不通,只好另寻他法,一边闪身躲开鞭子,一边在脑中喊出系统。
“上次说的那个防护模式怎么开?我现在就要用。”
【稍等。】
【检测到宿主意愿,正在为你开启防护模式,倒计时:5、4……】
有没有搞错,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倒计时,是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够让她紧张吗!
姜屿心跳飞快,灵活避开抽下来的鞭子,等待这漫长的五秒结束。
骨妖见打不中她便换了策略,一鞭挥向水面,扬起一道水墙挡住她的视野。
姜屿看不见骨鞭从何处落下,她也不再跑动,干脆站在原地。
【3、2……】
骨鞭从中划开水墙,迎面扫下来,姜屿动也没动一下,等待时机抓住鞭子抽回去。
眼见骨鞭距离越来越近,姜屿刚要抬手去抓,却有人先她一步握住了鞭子前端。
水墙轰然倒塌,水花迸溅,她被人紧紧圈在怀里,没有淋到一点。
“师姐。”谢知予轻声喊她,停顿一下,又问:“你不是很怕死吗,为什么不躲开?”
姜屿:???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这个问题本该很好糊弄,但她此刻却莫名生出了一点心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回答。
见情况有变,系统非常人性化地终止了倒计时。
【防护模式未开启成功,当前剩余次数*1,待下次使用。】
谢知予在她身后,唇上落了滴水珠,他低下头将这水珠蹭到她脸侧,极轻地吻了她一下。
方才的问题仿佛只是他无意中问出来的,他并不在乎她会如何回答,很快又问起了别的。
“师姐,你喜欢我吗?”
如果姜屿没记错的话,距离他上次问出这个问题只过去了不到一天。
而且现在是该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骨妖正专心对付着更难缠的池疏,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谢知予握住骨鞭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紧攥在手里。
似是对姜屿的沉默感到不满,他用另一只手从后扣住她的下颌,稍抬起一些,凑过去在她唇角咬似的亲了一下。
他这动不动就咬人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毛病……
姜屿挣扎了一下,可是谢知予还将她圈在怀里,只用单手便轻易将她的脑袋固定住了。
又咬了一口。
姜屿心知他这是不高兴了,在他要咬下第三口时连忙开口道。
“喜欢喜欢,最喜欢你。”
谢知予满意了,松开手,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地笑了一下。
“师姐,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什么?”
姜屿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他将那条骨鞭一扯扔进了水里。
骨妖往下一瞧,见到谢知予,怒气值直线上升,气得整颗骷髅头都剧烈抖动起来。
“你竟然还没死?”
它甩起鞭子挥开碍事的池疏,将两条骨鞭重新拼在一起,朝着两人迅猛抽下。
“师姐,在这里等我。”
谢知予留下这句话,终于舍得松开她,朝前走去,慢悠悠抽出离恨,只轻轻抬手便挡住抽下来的骨鞭。
剑光飞逝间,不断有雪白的剑气挥出,骨鞭仿若瓷器般脆弱不堪,不过几招便碎了一地。
“我的骨头!”
骨妖这回是彻底被惹怒了,妖气汹涌外溢,整个洞穴顷刻间地动山摇一般,松动的岩石碎成一块块往下掉。
狂风不止,卷起满地石子尘沙,它又想使出老办法回收满地的碎骨头。
但这一次并没有成功。
只见一抹白光,向着骨妖飞掠而去,如彗星拖着雪白虹光,穿透骷髅头,将它钉死在石壁上。
骨妖骇然不已,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谢知予站在风暴中心,衣袂猎猎,乌发被风扬起,周身剑气如流光般奔散四溢。
他手持离恨,嘴角带笑,神情看着却有几分冷傲。骈指一点,不断有剑气自他身旁射出,如千万条奔腾入海的急流,剑气虹光久久不散。
骨妖脑门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谢知予却停下来,收剑转身往回走。
“谢……”池疏本想开口喊住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姜屿的方向,轻道了一声:“多谢。”
骨妖已无还手之力,池疏展开剑阵,身后剑气环绕,恰如赫赫日轮。
除魔卫道救苍生,浩然正气荡诛邪。
此为他的剑心。
池疏眼神坚定,不可动摇,剑气当空射出,给了骨妖最后一击。
另一边。
谢知予走回姜屿身边,卸了力靠在她身上,呼吸微促:“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