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及笄一年,就嫁给了弱冠之年的江易卓。
江雾未出嫁时与她还多有来往,嫁人后便有些见不到面,江雾确有好一阵子未关注过这位亲友。
愧疚涌上心头,她曾险些再也见不到这些重要的人,此时更为珍惜。
“我知道了,”江雾又说:“你多多宽慰盛姝,子嗣的事急不得,也让娘莫要因为此事过多苛责于她。”
江易卓颔首离开,上车前又看了眼谢辞卿,眼神很有压力。
江雾感到奇怪,等他的车马走后,她才顺着他原本的目光看过去,见谢辞卿的衣袖暗处,有一抹鲜红。
她走上前拉起来看,是血。
江雾一惊,蹙眉看他,他穿得很单薄,一件月白的袍子,里搭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裳。
她压低声音质问,“这血是哪儿来的?”
谢辞卿颇是委屈地说:“今日牢里来了个新犯,此人脾性暴躁,进去后还跟狱卒动手,我当时正好去给犯人们送饭,不小心挨了一下,摔倒了,碰到的是牢里其他人的血。”
江雾不记得之前有发生过这件事,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没让自己知道,她没多在意他,转问:“你今夜去见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夫妻俩都是饥肠辘辘,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府里的膳厅去。
谢辞卿听她问起,即便这是他的秘密,他也不敢对她有所隐瞒,低下头全交代了出来。
“有人出银子,让我为他画画,今夜是交画时间,下值后我去找那人去了。”
他又抬起头,一脸的诚恳和坚定,“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那人说此事不能泄露,他给的银子我也没有私藏,都用来给你买胭脂了。”
江雾心一紧,“让你画画的什么人?”
谢辞卿说:“我不知道,他从未露过面。”
江雾想到那辆夸张的镶金马车,十分张扬。
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哥哥又是锦衣卫统领,二人都在查这桩案子,对方还就在江府的附近做交易,可见是是极其猖狂的挑衅。
尤其是留在三娘尸体上的那句话,明显对方知道她会回来。这才是让江雾感到最恐慌的地方。
如果那人什么都知道,那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会不会也在他的掌控监视中?
虽然仕女画的确出自谢辞卿之手,但他看起来不知道真相。江雾算追到了画像的线索,可是还缺那一支金簪。
她问谢辞卿:“大婚之夜你送我的金雀簪,可还送给过旁人?”
“不曾,爹说过这是杨氏祖传给新媳的。”
谢辞卿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细细暖着,“只会给娘子。”
那便奇怪了。
江雾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画画像,是那个雇主让你见到人了,还是描述给你听让你画的?”
“描述的。”
江雾松了口气,回来之后,总算碰到一件让她轻松些的事,她说:“那我也给你讲,你给我画一幅。”
“娘子想画谁?”
江雾的心紧了紧,她要画当时来传话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骗她去了三娘房间,很有嫌疑,可她没见过他。
用了晚膳,江雾随谢辞卿去了书房。
她描述着小厮的面貌,看着他的长相一点点被谢辞卿出神入化的笔力,呈现在了宣纸上。
谢辞卿画得很快,她拿起宣纸查看,不由得再一次惊叹谢辞卿的画技。他未见过此人,光听她的描述,就能将这人画得跟她记忆里的几乎无二。
嫁给他之前,江雾就听过他的名号,多被冠绝京城的才华并在一起被人谈论。
可惜本朝重武,且他又心性纯良,天真不通世故,所作诗文毫不忌讳人情是非。
他多立于高处,以笔墨书画批判世态,因此他并不得世人的喜爱和理解,科举之中更是被夫子撤了文章,就此被埋没。
谢辞卿并不在意这些,他搁下笔,想要得到妻子的夸奖,闪着星星眼询问:“可是你想要的?”
江雾点点头,看见这人的确自己不认得,她打算将这画交给江易卓,请他帮忙查一查。
谢辞卿却在这时说:“娘子怎会认识他?此人就是今日在牢狱内,大打出手的人。”
江雾一愣,“你确定?”
谢辞卿笑了下,“我不会记错的,他犯了强迫女子之罪,脾气暴躁,今日刚被抓来就对我的同僚们动手。”
他说着拉过江雾坐在自己身侧,狭窄的书椅上,夫妻俩挨得很近,他贴她很紧,依赖的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江雾问:“他叫什么,家住何处?”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岳父大人。”
他在大理寺的牢狱内打杂,自然不知道犯人身份。但江雾的父亲是大理寺卿,问他必然能有答案。
江雾心里打好主意,又问谢辞卿:“你上次与那位雇主交画是什么时候?”
谢辞卿想了半天,又扳着手指头算好久,才说:“冬月廿七。”
现在是腊月初五,倒回冬月廿七已经没有多久。江雾在心里牢牢记住了这个日子。
江雾又获得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她将画卷仔细收好,看看旁边的漏刻,还没到亥时,今日还能再利用利用。
她裹上了自己的兜帽披风,拿起油纸伞准备出门去找蕊香。
谢辞卿非要跟着她,说什么也不肯留下,黏人得紧,江雾没法子,耽误下去只会浪费她时辰,便只好将他带上。
到客栈时,时候刚好是亥时。
江雾与谢辞卿正要进去,迎面忽地冲出一个人来,狠狠撞在江雾身上。
她被撞得险些摔倒,谢辞卿眼疾手快扶着她,还未开口关心,就听她高声喊道:“杨兆博?!”
“让开!”杨兆博凶神恶煞的怒怼,重重地推开她就跑。
“你站住!”
江雾直觉不对,撒腿跟上他。
可惜客栈处于热闹之地,这个时辰仍有人流汇聚,才一眨眼的功夫,杨兆博就隐匿在了人群中。
江雾心一慌,正四处找不到方向时,见谢辞卿拔腿往西街的方向跑,“我瞧见他往那边去了!”
江雾狠狠抹了一把被风霜刮疼的脸,无瑕顾忌别的,追了上去。
西街乃是庶民聚集居住的市井街巷,这儿的人家一户挨着一户,天寒地冻的,大多数人们早已歇息,仅有三五盏灯火还亮着,为这幽而长的街道照明。
江雾跑到街道中央,并未看见杨兆博的身影,周遭静悄悄的,偶有犬吠和猫叫交替着响起。
她累得气喘吁吁,见前方谢辞卿停下,她也跟着驻足,喘着气问:“人呢?”
谢辞卿跑得更快更久,可他大气不喘,依旧平平稳稳。
他见江雾喘得厉害,指了指一户人家大门的门槛,“你坐下歇息歇息,我去找他。”
江雾怎敢在这种时候放松,她没搭理他,警惕地看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谢辞卿解下自己的白袍,铺在那小门槛上,拉着江雾执着的要让她歇息,“娘子坐会儿,我去找人。”
江雾这时听见是哪里传来一声异动,却因谢辞卿说话,弱化了那声音,等她再去追寻时,周遭又是静悄悄的一片。
谢辞卿还拉着她往那边走,她找不到那有异动的方位,火气一下窜了上来,她用力甩开谢辞卿,“你怎么这般聒噪烦人!”
江雾一整日都没停歇过,十二分的疲惫,此时找不到杨兆博,只怕打草惊蛇他跑了,又想如今一切都因为谢辞卿那些画和金雀簪,她更是来气,口不择言地冲他:“你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净给我添乱!”
她话落,狠狠推了他一把撒气。
谢辞卿脚下踩住碎雪一滑,整个人往后栽去,直接将后头那户人家的院门给撞了开。
江雾不知他脚滑了,只当一个大男人却这么不经她推,心里更是嫌弃和讨厌。
她抬起眼,却见那被他撞开的门内,闪过杨兆博的身影。
他正翻在院墙上,还想要逃,怀抱里一堆银票和一把斧头,那斧刃被雪地闪得反光,寒光夺目,锐利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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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血中花
“杨兆博,站住!”江雾无暇顾及摔倒在地的谢辞卿,她跨进院子,朝杨兆博那儿跑。
江雾心中时刻防备着他会将斧头朝自己扔来,便一直紧盯着那闪着刺光的斧。
她没看脚下,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双手杵在雪地里,冷得她直打颤。
谢辞卿已爬起来跟上,他想去扶江雾,却听她急急说:“先抓住他!”
谢辞卿只好先跑向那攀爬在院墙上的人。
杨兆博的衣衫一角被长得高出了院子的大树枝丫挂住,他用力扯不开,就看见谢辞卿朝自己奔来。
情急之下,他狗急跳墙,抓起斧头朝谢辞卿挥下去!
江雾蓦地睁大眼,生怕他躲不开,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起身去推开他,却见他轻松侧身避开,斧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将雪堆砸出一个大坑。
这拖延的给了杨兆博一点时间,他狠狠一拽,硬是将衣衫给扯破,留下一角破布挂在枝头上,翻身就想跳下院墙逃走。
谢辞卿冲到墙角下,及时抓住了杨兆博的脚踝。
他跑得太快,一时没能刹住脚,脚下一崴,整个人就往墙角栽去。
饶是如此,他也没松开杨兆博,栽倒的力度反而带住了他,将他硬生生的从院墙上给拽了下来。
杨兆博怀里抱住的银票全都洒了,他从墙上跌落,重重砸在了谢辞卿身上,
谢辞卿痛苦地闷哼了声,见杨兆博还想要逃,他一把将人给抱住,扭头看向已经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江雾,裂开嘴冲她笑道:“娘子你看,我帮你逮住他了!”
江雾怕制服不住杨兆博,她捡起了落在雪地上的斧头,跌跌撞撞向两人跑去。
杨兆博趁她还没走过来,扬起拳头发狠地抡在谢辞卿脸上,“他娘的,你给老子松开!”
谢辞卿疼得哼哼,白净的俊脸上很快就挂了彩,他被杨兆博压在雪地里揍,衣裳都湿透了,抖个不停,但就是不松手。
杨兆博一着急,干脆低下头一口咬在谢辞卿的手臂上。
本以为这样他能松手,谁知他反而抓得更紧了,疼得颤颤巍巍喊:“疼疼疼!”
江雾抓住斧头柄,大步走到纠缠不休的两人跟前,将斧头对准了杨兆博的命脉,“你给我松开他!”
杨兆博本来还想揍谢辞卿,这会脖子被冰冷的斧刃抵住,他松了口直起身来,冷冷望着江雾没说话也不动弹。
谢辞卿被揍得疼,在雪地里磨磨蹭蹭好久都起不来。
江雾一手仍拿着斧头威胁杨兆博,另一只手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用力拉了起来。
谢辞卿终于起身,像求庇护的小鸡仔似的,站到了江雾身后去,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斧头。
杨兆博狠毒的目光落在江雾身上,一如白日在桃山寺时,他看莫三娘一样,“你以为你抓住我,就能成事了?”
江雾一惊,险些拿不住斧头,“什么成事,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在三娘尸体上留下字的,知晓她行动的凶手是他?
她本以为他没学会锁,那位不仅会子母锁还是铸剑师瞎子,才会是更重的嫌疑人。
谁知杨兆博转头就被她抓个现行,不仅去换锁,还抱着银票和凶器,想要遁逃。
杨兆博说:“你在抓凶手,不是吗?但我不是凶手!”
寒风太烈,吹得人眼睛疼,江雾艰难地眯起眼看他,意识到了不对,倒流回来的人只有她,其余人是没有三娘死的记忆的。
那么他说的此凶手,并不是杀害三娘的凶手。
杨兆博抬起手,狠狠揩了一把别风吹痛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风雪太烈,江雾眼花了的缘故,她看见杨兆博的眼睛很红,有泪光闪烁。
他不甘心地颤声说:“好了好了,反正我这种普通人就不会有选择和反抗的机会!反正我想娶的人也跟别人好上了,与其被你们下大狱严刑逼供,不如就此死了百了!”
杨兆博话落,突然大步上前,将脖子主动撞上江雾手里的斧头。
一股寒意从脊椎攀上四肢百骸,江雾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她迅速往后缩,可还是来不及,清清楚楚看见杨兆博撞了上来……
就在这时,隆冬的风吹来,地上的银钱钞票被吹得飞起,有一张飞到江雾眼睛边,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跟着她乍见眼前世界犹如被人从中残忍撕裂,自两边撕出一道透出白光的口子来。
江雾大惊失色,不,现在还没到子时。
不应该翻过这一日!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她的呼声尽数被白光和愈发强烈的心跳声给吞没,那些白光将她笼罩,灌入她全身,如有魔力,逼迫她失去所有意识。
闭上眼前,她听见谢辞卿在很紧张地叫她:娘子,娘子……?
娘子,快醒醒呀。
漏刻要走完了呢。
滴答——
滴答——
江雾听见漏刻的声音,犹如被放大了数百倍,在耳边响彻,吵得她头疼欲裂,睡不安稳。
江雾烦躁又疲惫的睁开眼。
入目,是自己绯红色的兜帽披风,它盖住了她的双腿,上面还有些许未完全拍去的碎雪。
光线很暗,她眼睛不大适应,伸手揉了揉眼,向四周看去。
屋内陈设是谢辞卿的书房,门窗紧闭着,仅有几盏烛火在照明。
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天色灰蒙蒙的,江雾循着记忆,往漏刻的方向看去。
却见漏刻仍然在滴落,时间停留在子时,但它虽在滴,可时辰一直没有往前走。
好像坏了一样。
江雾想爬起来去看个究竟,听见角落里忽而响起杨兆博的声音:“谢夫人,你不是要审问吗?”
他嗓音嘶哑,如千年枯枝刮擦地板。
江雾浑身汗毛倒竖,他怎么会在这儿?
之前……他撞斧头的记忆涌来,江雾僵硬的转身,见他被绑着坐在书房的窗下,晦暗的目光望着她,墙壁上的灯火洒遍了他全身,灯火明亮炽热,他却颓丧低靡,有种破败而矛盾的美。
只是,他怎么会和自己在这里?
为何与她先前所经历的倒流不同?
她披风上的碎雪告诉她,距离方才杨兆博撞斧头,应是只过去了还没有多久。
子时未过,她应该还没有翻过那一日。
江雾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漏刻旁,想要求证。
她记得在三娘的房间里,人为的更改了时辰。
此时她伸手去摇晃,但里头的沙仍旧按照原来的速度,并不多漏。且不管漏多久,时辰都没有往前走。
怎么会这样?
江雾转头去看杨兆博,想要问他,可眼风扫到了谢辞卿的书桌,上头放着一本黄历,被圈住的日子是:腊月初七。
她第一次经历莫三娘的死、被锦衣卫抓走那天,仅仅是腊月初六。
难道她回到正常的时间进程了吗?
日期旁边还有他的笔迹,写下了三个字:审判日。
江雾读到那个字眼,胸口的心一咯噔。
审判日?
审判谁,她吗?不,她看向窗下被捆绑住的杨兆博,他方才说了,她要审问他,那么应该是审判他。
所以,他撞到她斧头,是死了吗?她为何又莫名的时间乱窜,来到她自身都未经历过的初七,这原本应该是她的审判日。
江雾困顿的同时,瞥见了黄历旁边的几幅画。
它们被烛光照耀着,火信子不断跳跃,将画面打得忽明忽暗。
可江雾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上面的内容,看清楚的刹那,她瞬间汗毛倒竖,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恐慌——
那一幅幅画上的人,都是她。
她两次在三娘死在房间时的,在桃山寺偷听三娘和杨兆博对话时,在城门口送陈慎离开时,在暗巷撞见镶金的马车、遇追杀得哥哥所救,扑入他怀中时……
全是她经历过的生活,画中所有风景和旁人都是模糊的,唯独她最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刻而淋漓。
而这些画的底下,还有一堆。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像被糊了一层什么东西,只能看清楚轮廓。可江雾很熟悉,仍然能认出上头的人是自己,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
只那些在做的事和地方,她无法分辨清楚,她只认得自己。
“……”怎么会这样?这画风明显是谢辞卿的,他为什么会画她下来,她所经历的这些事,都是在倒流回来之后的。
他知道她倒流?他是她以为的那个在暗处监视她的凶手?
这已经超乎了江雾所有的认知,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往后退。
看见锁死的窗外黑漆漆一片,她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见到谢辞卿,问清楚这些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迫切的想要出去找他,可是门窗被锁得很死,她根本打不开。
而杨兆博全程只是那么坐着看她,看她推门又开窗,情急地左右奔走,他不发一言。
江雾费了好大的劲儿,仍然没有什么结果,那门窗被人从外面锁得很死,她就是抓起书房里的花瓶去砸,也砸不开。
她累了,放弃地坐回到书桌边,盯着那些画惴惴不安。
可她很快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局势。
如今这怪诞的时光倒流,她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去解释,谢辞卿又如何做到?且她虽然怀疑他是凶手,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
对了,眼下是杨兆博的审判日。
对他审问出的口供,将会成为她能得到的第一份最有力的证据。
黄历是初七,那么他是有三娘被害的记忆的。
如今她所掌握的东西,对这个有被害记忆的杨兆博进行审问,是可以得到很多线索的。
且此前她看得很清楚,他撞在她斧头上了,如果她没来到这个审判日,那么杨兆博已经死了。
而他自尽前的那番话,可能会成为她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谜团。
可她来到了初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么联合起来,一切仿佛刚刚好,像是被人串联起来的事件,在帮助她。只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去确定,这不过是她冷静下来后的推算猜想。
江雾抬眼看向杨兆博,平静下来思绪清楚后,决定对他的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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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相关香、木匠、机关术、铸剑术、死亡尸体的知识皆参考百度词条。
每间隔10章左右会整理时间线和证据链在作话,想看硬核推的可关闭作话。
第8章 ## 血中花
江雾有理有据地问:“你说凶手不是你,那把杀了三娘的斧头和她房间被你更换过的锁,你又怎么解释?”
杨兆博漆黑的眼望不到边,他的模样怔怔,像被人抽了魂。
“是郭钟子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我去找陈慎学明环暗扣的锁,把三娘的锁换了,再把那斧头给藏进去,就可以给我很多银票。有了银子,我就能置办房屋良田,求娶三娘。”
“为了不让陈慎起疑,我一直装作我没学会。”
眼泪顺着杨兆博的眼角掉下来,“他说他要对付的是你……早知如此,我怎会答应他害三娘!”
“郭钟子是谁,又为何要对付我?”
“昨日,他不是装成了客栈小厮去传信,骗你来见三娘么,他就是了。他说你爹办案忒狠,想绑你去做威胁教训。”
竟然是那个人,江雾恍然不对,“可他不是犯了事,之前已经被下了牢狱吗?怎么还会在昨日出现?”
杨兆博说:“有个镶金马车的阔绰主人将他保释,让他当晚杀掉三娘,就用他已经藏好的斧头。三娘是他杀的,不是我!”
又是那镶金马车。
江雾很快觉得不对,猛地拍桌:“满口胡言!我爹是大理寺卿,想要保释郭钟子,必得走他的门道。可我爹一身清正廉洁,从不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还不将实情说来!”
杨兆博被她拍案声惊起,身子剧烈颤抖。
“我说的是实话……”
“屁话!”
江雾顺手抓了案上烛台走近他,将烛火微倾斜,让滚烫的蜡油往下滴,“再不说实话,我就将这蜡油烫你个七零八落,到时看你如何再信口胡诌,污蔑我爹,颠倒黑白!”
一滴蜡油不慎落在杨兆博的额头,他疼得直歪脑袋缩脖子。
“我说我说……!是赵虎!赵虎干的!”
江雾眉头一皱,赵虎正是她哥哥的副将,当初抓她时喊得最凶的那人。
“郭钟子是盛家的奴仆,很是贪财好色。在冬月廿八这天,赵虎找他,给了他很多银子和一把斧头,让其去在三娘的房里藏好并换锁。”
“他在客栈蹲守几日,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所以找上我,分了我很多银子,让我去办这件事。”
“起初他说,是要对付你,想抓了你威胁大理寺卿,在他犯的事里网开一面,我才去做了这事。直到三娘死了,我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三娘……”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悲切,“我本想找江总领说明此事,可奈何赵虎提前拦住我,说我若是敢供出他,就要我不得好死!”
“他们两人,一个郭钟子早就被下了大狱,分身乏术断无可能来行凶,一个位高权重,除了你江家的父兄二人,无人能查,到头来这凶手的罪只会落到我头上……”
“我日夜惊心胆战,只好携了银票和斧头逃走,想将凶器销毁,带上银子离开京城。我说的都是真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没有杀三娘……”
他哭得惨,又抖又嚎,吵得江雾耳瓜子疼。
见他真说不出来别的了,江雾才将烛台拿走,退回了书案边坐下。
杨兆博战战兢兢地望着她,她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江雾不觉得会是赵虎亲自杀了莫三娘,否则他无需大费周章找郭钟子铺垫这么多,但又不除掉他保守秘密。
瞎子虽会两种手艺,但锁是杨兆博骗过了陈慎,而后自己偷换的。留给他的嫌疑,只有凶器上的花纹工艺。
杨兆博算是帮凶,瞎子还不明。
金簪如今毫无线索,而画像雇主和斧头的线索仍然指向那个瞎子。
江雾提起谢辞卿常用的笔蘸墨,将杨兆博今夜的供词写在状纸上,让他画押。
有了他的这一份供词,江雾的心下宽松不少。如果她的审判日突然来临,她有这份供词足以让哥哥继续调查,且在陛下和百姓面前有交代,不会急于将她当做凶手的替死鬼处决。
江雾刚把供词和书案上那些诡异的画卷全部一起收好。
啪嗒一声。
漏刻响了。
江雾看过去,又是那些白光将她笼罩。
江雾再醒来时,是在江府的闺房。她头疼欲裂,鼻息阻塞,很不舒服,动了动手,感到榻边有个人。
她偏头看去。
谢辞卿坐在脚踏上,单手枕在头下,靠在她床榻边睡着了。
晨光照在他俊俏的脸上,偏长的睫毛投下似蝶的暗影,挺翘的鼻微显冷漠。他的相貌与他性子截然不同,很有清冷疏离之感。
江雾想到那些从审判日带来的画,着急的摸去,惊醒了谢辞卿。
他揉揉眼睛,欣喜地看着她:“娘子终于醒了,你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江雾摇头,见四处无人,将画展示给他看。
“这些画,是你画的吗?”
谢辞卿仔细看过,“这画法倒是我的,不过,我不记得画过。娘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江雾看他不像说谎,不知那些事怎么跟他提起。
也许与她的时光倒流一样,都是无法解释的事吧。
“昨儿嫂嫂生辰,宴上你忽然昏倒,找了大夫才知你竟染了风寒。说来奇怪,你并未受凉,夜里也未曾踢过被褥,怎会着凉了呢。”
“……”
江雾看着那些画,全都带回来了。可是她的记忆里,嫂嫂生辰时她没有受凉过,反而是追着杨兆博的时候在风雪里吹了很久。
为何会受凉呢?
江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中有几许红肿,是她抓杨兆博时摔倒,双手擦在地面留下的红痕。
谢辞卿拉过她的手,眉间露出心疼之色,“可是这伤疼了?不知何故,你不仅莫名染了风寒,手心还受了小伤。”
他说着,想要为她缓解疼痛,给她吹着手心。
微热的气息洒在手掌,江雾怔忡地望着谢辞卿,心中有个大胆的推测。
莫非她并不是时光逆流回到过去,而是出于她无法理解的规律,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来到了过去?
所以她追杨兆博的伤、凉,才会延续至今。
那她来到了这个过去,不应该有两个她吗?
江雾继续推断,所以,这也许根本就不是过去。
她想起客栈里做了不同事物的小二和掌柜,想起比子时更早前来的锦衣卫,想起莫三娘改变的死法。
他们虽做着与记忆中不同的事,可造成的结局是一样的。
小二掌柜推进她见了莫三娘,锦衣卫来的时间不同,但仍然抓了她,莫三娘死的方式不同,但仍然死了。
小二和锦衣卫等等人不同行为,并没有改变事件结局,由此江雾能推断出,这个结局就是既定好了的,像是道佛常说的:命运。
无论如何选择、努力,定好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所以她如今所生活的一切,是有人定好了的?
江雾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看着手中的画。
起初在书房的时候,她看不清楚的模糊画,其中有一幅开始变得清晰了。
画卷的内容正是她现在榻上,与谢辞卿说话的这一幕。
只是画中的谢辞卿与其他景物都很模糊,只有她最清晰,清晰到一个细微的神色都被画出。
江雾拿着画的手开始发抖。
她是不是活在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