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和殷素素抱着张无忌也配合地笑着向方艳青再次道谢,这次态度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客气郑重更多了几分亲近。
自然都是改口称“方师姐”。
方艳青也神情温和地作了回应,“张师弟,弟妹。”
这时殿中气氛应当是极好了,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的,她看了一眼正窝在殷素素怀中笑地开心的小无忌,又看向张三丰道,
“义父,无忌身上还有些不好。”
涉及到爱子,张翠山和殷素素神情霎时都变了。尤其殷素素更是急切地抢先问道,“方师姐!无忌他怎么了?”
张三丰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方艳青也理解她心情,她黛眉微蹙认真道,“我是从玄冥二老手中将无忌夺回的,但那时他已中了玄冥神掌。”
玄冥二老早年就投入汝阳王府,他们师兄弟只喜欢富贵,在江湖中倒没什么名声,大多人闻言都对这一号人物没什么印象。
还是张三丰和最为年长的宋远桥有所耳闻玄冥神掌。
两人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了。
张三丰紧皱的眉目间浮现愁意,“我只当这门阴毒的功夫自百损道人死后应当绝迹江湖了,没想他竟还留有后人……”
张翠山和殷素素见如他这般宗师都觉棘手,顿时更急了。
殷素素抱着孩子忙仔仔细细地查看他全身。
她原先见他换了身很厚实的衣服只以为是夜里赶路天凉,脸色苍白又想被人抓去少不了受些苦楚,虽心疼但能回来已是极好。
谁曾想失而复得竟又有此大难!
殷素素蹭蹭他过于冰凉的脸蛋,满心疼惜,“无忌啊,你身上觉得怎么样啊?可难受吗?”
无忌身上自然是难受的,但还是笑道,“原本是很冷的,但是方姑姑给我喝了药穿了衣服,又没那么难受了。”
殷素素听他意思像是有好转,忙转头殷切地看向方艳青。
但还不待她开口问,方艳青便无奈摇头道,“这药只能暂时压制寒毒,但管不了太久,若是寒毒再发作几次就没用了。”
她自己早年虽中过玄冥神掌,但因功法特殊情况没有寒毒入体,情况并不一样……
而张三丰也道,“玄冥神掌唯有九阳真经可救。”
但唯一知道全部九阳真经的觉远大师早已仙逝,只有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各知晓一部分,且不一定能凑出全部。
然而为今之计只有一试了。
但这些武功都乃门派绝学,莫说少林的态度,便是方艳青即便与张三丰认了干亲,但她作为峨眉掌门自不能将功法随意泄露。
不过张三丰自然不是只看峨眉九阳功,他当然也会把武当九阳功拿出来给她,当年他和郭襄一同听觉远大师口述九阳真经。
他们俩根据自己理解的一部分分别形成了如今的九阳功。
武当九阳功在于“纯”,峨眉九阳功在于“博”,各有所长,同时也各有所短,与其敝帚自珍倒不如各自取长补短。
方艳青不是食古不化的性子,也认同这般想法。
不如说如今的峨眉武功有许多也是她融合了古墓派武学,古墓派不再出世,前辈的武功就这般消失在时间里也是可惜。
因而,方艳青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青书。
答应了这个交换。
张翠山和殷素素自然明白她这般态度有多难得,真是感激不尽。而至于少林九阳功只能等明日寿宴后再去少林求取了。
如今好似峰回路转,又有了希望。
今日份更新,跳了一个比较大的时间线~
血溅寿宴,惨淡收场。
待送走所有不请自来的恶客下山,因亲眼目睹父母惨死,无忌原本暂且压制住的寒毒情绪激动下又发作起来。
张三丰忙抱了这孩子进内室,想用他身上的纯阳内力将寒毒吸出来,其他师兄弟几人也担忧不已地跟着走进去。
只有大师兄宋远桥和殷梨亭还留在外头保持事务。
毕竟还有张翠山夫妇的丧事。
方艳青这种时候自然没有离去,留在了武当山上帮忙,没过一会儿就有道童前来请他们俩进去,想是以张三丰几人还不够。
她便温声道,“宋师兄,这里便交给我吧。”
这些年方艳青虽然和张三丰认了干亲,与武当众人亲近许多,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认这门干亲是何原因,加之她峨眉掌门的身份。
众人待她亲近之余又少不了一份敬重,并不敢太随意。
但今日实在仓促忙乱,宋远桥自然很相信她一派之主处事的能力,闻言郑重地颔首致谢道,“那就麻烦方师妹了。”
说完两人便匆匆往内室走。
临走之时殷梨亭尤且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青书。
今日事实在惨不忍睹,纵使那时方艳青始终把青书带在身边,又及时捂住了他的眼睛,但此前各门各派的逼迫历历在目。
这孩子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会儿一直没有安全感地紧紧贴在方艳青身边。
方艳青索性将他抱起在怀里,温柔地与他脸贴着脸安慰道,“青书,有姑姑在呢,姑姑会永远保护好我们青书的。”
青书搂住她脖颈,窝在她怀里小声问,“姑姑会不会像无忌弟弟的爹爹妈妈一样……”
方艳青更紧密地搂住他,“姑姑会尽力一直陪着青书。”
这忙乱的时候本该让青书先回房的,但方艳青不忍他一个人待着,见他这般便索性将他抱在怀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宜。
她忘了一眼内室的方向。
感受着怀里已经睡着的青书柔软温热的小身躯,想到那个自己救回来后也曾一路抱回来的孩子截然不同的冰冷温度。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方艳青虽然是峨眉掌门但因自幼修习玉女九阴功,与峨眉九阳功阴阳相克,因此到此时在内力上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心中也期望着这个与青书差不多大的孩子平安。
一年后,重阳节。
方艳青借着送节礼再次来到了武当山。
往年她基本只在张三丰生辰那日一年来一趟庆生,以免落人口舌,但因一年前百岁寿宴上的事,张三丰实在不想再过生辰。
方艳青心中挂念着青书,便借此机会来了武当。左右她作为义女,来给义父送节礼也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武当后山,满山秋叶黄。
问了一声路过的弟子青书所在何处她便直接往那儿而去,果然在后山他常独自练剑的地方见到了想见的身影。
青衣的小少年,执剑而舞。
孩子渐渐成长的过程总让人觉得飞快,方艳青每次见到青书都觉他变化颇大,尤其是近来身体开始抽条长高,有了少年模样看着不再一团孩子气。
她在一旁站定,没有出声打扰。
青书的天资是极好的,人又聪慧悟性高,从小学什么都一点就通,但最喜爱剑术,武当的几人里只有殷梨亭习剑。
因此他的剑术,自然是殷梨亭手把手教的。
他这会儿刚刚脱离武当基础剑法开始学殷梨亭最擅长的“神门十三剑”,虽还年少但一招一式已初显几分精髓,可见天赋异禀。
方艳青看了一会儿,忽而微微一笑。
拔起身后的秋水剑足尖轻点,身姿飘忽如神般飞掠而去。
原本正专心练剑的青书察觉到身后风声,警惕地转头就见一道剑气正向自己刺来,以及执剑的那道白衣翩飞如云中仙鹤的身影。
他眼中浮现惊喜的笑意,半点也无紧张。
抬手就执剑迎上去。
若论剑术以青书如今的年纪自然及不上已然在此一道登峰造极的方艳青,但方艳青与他对练本就不是为胜负而是有意指点。
更何况青书用的还只是木剑,秋水剑也未出鞘。
因此两人打地有来有往。
方艳青没有用峨眉剑法,也没用玉女剑法,而是用的昔年她的外祖父杨过自创的诗赋剑法,他喜爱嵇康诗词将其融入剑法。
初时只是对敌时随手创的几招,后来记起才又将其完善。
以他的性格用来便是轻灵跳脱,风姿绰约。
而由方艳青如今的心境则去了跳脱,这套剑法在她手中轻灵飘逸更胜的同时更多了几分娴静风雅。
方艳青手中秋水剑忽而奇速,她看向抵挡不及的青书清声道,“这招叫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手中长剑相对,她与他擦肩而过,又蓦然回眸,手中剑也回身刺来,迅猛之余,继而飘逸,“这招是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如此又是数个来回,每现一招她便会讲解一番。
青书明白她有意给自己喂招,一一记下,他的记性极佳,方艳青每一招都只演示一遍,他竟也记地清清楚楚。
待全部结束后,青书额间已有细汗。
方艳青却是呼吸平稳如常,她走近去取出帕子,青书便乖巧地仰起已红扑扑的雪白小脸,由她温柔地一点点擦去汗渍。
“可记住了?”
青书自然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姑姑,这是峨眉的剑法吗?您就这般教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方艳青并不瞒他,如实道,“这不是峨眉剑法,是我祖上家传的一门诗赋剑法,你这个年纪练它正合适。”
神门十三剑虽好,每记招式各不相同,但所刺之处,全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一旦刺中便可使敌人再无力道握剑。
殷梨亭就将这门剑法练地颇精深。
但这是需要足够多的对敌经验才能累积出来的,对于尚且年幼的青书来说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她这才特意传授了这门诗赋剑法。
青书听她这般说,却并没放心,他虽然还小,但也知武功绝学外传是武林大忌,因此神情反而更加迟疑了。
“家传的剑法不是……”
方艳青知他想说什么,抚着他的头清冷玉面微柔。
“无事,姑姑的东西你都可以学。”
峨眉的武功她不会随意外传,但古墓里遗留下的武学这世上若他都没有资格学,那她还有谁可以传授呢?
日后还有其他适合他的武功自然也要一一教授,而她此前答应张三丰交换九阳功同样也是抱着将其完善对于青书更有好处。
小小年纪的青书只当姑姑喜爱自己。
聪颖早慧的他心中只想姑姑这般爱重自己,连家传绝学都倾囊相授,日后自己必定要更加勤奋苦练必不辱没了这番珍贵心意。
方艳青牵着青书的手两人一道走回去。
青书仰头看着她,“姑姑,六叔之前告诉我当世论剑术,玉女剑可称江湖一绝,今日我亲眼目睹才知名不虚传。”
他眼里除了往日的欢喜更多了仰慕崇拜。
方艳青看地心喜,唇边微笑浅浅,“你若愿意学,我尽可以教你,日后你若能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就再好不过了。”
青书认真又自信地一笑,“我会的,姑姑就先等着!”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武当的小径上,都生地一张耀如春华,肤光胜雪的好容貌,为周围秋日里有些凋敝的景致都增色不少,
白袍玉冠的仙姝牵着依偎她的青衣玉童。
这和谐的一幕般般入画,看地远处清润秀美的青年眼中情不自禁弥漫出了温情脉脉又幸福满足的笑意。
“六叔!”
方艳青早已察觉殷梨亭的到来,却是青书看到后先打了招呼。他机灵地很,看看身旁的姑姑,又看看不自觉看着她的六叔。
雪白的脸蛋上乌溜溜的眼珠微转,眸中闪过狡黠一笑。
“姑姑,六叔,我差点忘了,我说好要去找无忌弟弟玩的,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来!”
说完,青书便提着剑一溜烟地用上轻功跑了。
于是就只剩下方艳青和殷梨亭两人相对站着,这几年来他们俩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了,但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极少。
方艳青倒是很淡然,殷梨亭却是红着脸手足无措。
她心中暗暗叹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如何熟悉,她对他也从没什么需要深入了解的想法,委实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但两人总不能就这般尴尬地沉默着。
因此方艳青便主动问起了青书身上的事,要说武当山上谁对青书最了解自然是非殷梨亭莫属,因为朝夕相处甚至比她更甚。
这个话题显然让殷梨亭自在轻松许多。
青书是他一手照顾长大的,关于他的衣食住行都知无不尽。
“青书什么都好,学文习武都很快,人也懂事体贴,唯独就是有点挑食的小毛病,这孩子爱吃素菜和甜食,不爱吃肉。”
他说起青书有些挑食的小毛病,脸上是有点苦恼和无奈的浅笑,“但小孩子不吃肉怎么能行呢?到时候长不高怎么办?”
清润秀美的面容没有了在她面前总是局部腼腆的神情。
眉眼间都好似焕发着别样温暖的光彩。
这样家长里短的对话对于方艳青来说是很陌生的,但无疑她对于青书身上的任何小事都是很感兴趣的,神情缓和地应道,
“的确,他还小不能总挑食。”
她想着便想起自己的幼时,母亲也总很苦恼这个问题,及至后来自己离开古墓才不用被母亲看着吃肉食。
不过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偏高挑的……
方艳青想着便不由往身侧的殷梨亭看去,恰好他也正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或许是猜到对方心中是一样想法不由有些好笑,待又默契地转回头,方艳青心中暗暗放心地确认了。
日后青书该是不必担心身量的……
而殷梨亭白净的面孔和耳根原本消退的红霞又蔓延开来。
直到方艳青若无其事地淡淡开口说道,“我方才看青书在练习神门十三剑,这门剑法自然好,只是对他的年纪来说有些早了,我便传授了一套较为适合他如今的诗赋剑法。”
殷梨亭自然不会像青书一样问传授剑法合不合宜。
对此只是温柔地笑道,“你的剑道境界远在我之上,听你的就好,我会看着青书好好练习,不让他出差错的。”
他们对于青书自然是一样的疼爱。
不过方艳青要偏向严格些,江湖中危险无数,青书身在其中与其不切实际地想着日后时时护着他,不如让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殷梨亭对待青书的态度就要温柔许多,堪称有求必应。
还好武当山上还有宋远桥和俞莲舟这般性情严肃的长辈看着,他们对于青书寄予厚望,自然不会忽视对他的教导。
再加上青书自己也早慧懂事,倒是从小就不让人操心。
方艳青和殷梨亭就沿着教导青书说到了剑术上的问题,这些年里她在剑道上的境界越发精益求精,已堪为大家。
殷梨亭在剑术上亦钻研颇深。
更何况他从少时听闻她玉女剑的声名便仰慕不已,及至后来与她惊鸿一面,更是将她时时记在心上,后来又有那般缘分……
他对她在江湖上能打听到的事都事无巨细地了解。
两人一个强势清冷,一个弱势温弱。
方艳青本以为他们性情如此迥异,该是不怎么合地来的,更何况以往他每每见到她总是一副腼腆紧张地说不出话的模样。
但此时竟有些意外地发现除了青书的事以外,他们俩在关于剑术上的事论起道交谈竟也感觉很舒适自在。
偶有观点不一,他不会严辞反驳她,也不会一味附和。
关于剑道上的事他态度很认真,会思考她的话从中提取出他认可的观点给予肯定,又温声细语地述说关于自己不同的想法。
两个人的交谈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激烈之处,情绪平和。
就像平静的水,却不会让人觉得寡淡无味。
两人一路难得这般和谐自如地单独并行走在路上,方艳青能够察觉得到身侧的人从始至终温柔包容地无一处令她不适的态度。
她心中默默地想道,或许他们之间做朋友也未尝不可。
而殷梨亭正小心观察着身侧女子清冷静美的面庞,他素来都不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但唯独对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及时察觉。
见她始终未有任何不适之色,心下才逐渐安然欣悦。
果然从前那般紧张实在不可行……
方艳青和殷梨亭找到青书时,他正和无忌在一起。
这孩子这一年来因修习了张三丰融合武当和峨眉两派的九阳功,体内的寒毒暂且压制住了,虽然身体病弱但一时无生命之忧。
两个孩子正在一块儿写字。
因为知道了父亲张翠山“铁划银钩”写的一手好字,无忌从前在冰火岛上没有条件学,如今便想临摹从前父亲留在武当的字。
作为师兄的青书就帮忙教无忌弟弟写。
小孩子手腕力气不大,才学了一年字写的自然不如何,但青书却不吝夸赞,“无忌弟弟,往后你定能写的和五叔一样好。”
无忌闻言自然高兴,师兄弟间相处地很好。
方艳青和殷梨亭看了一阵,就被偶然抬头的无忌发现了,他与方艳青只见过一面倒是仍有印象,眼里立刻现出惊喜之色喊道,
“方姑姑!”
他虽然只比青书小了不足一岁,但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看起来要比青书瘦弱的多,与他母亲殷素素相像的瓜子脸文秀苍白。
看起来很让人怜惜。
方艳青如今对于这样小的孩子越发温柔耐心,走过去后不由摸了摸他的小脸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温声关怀了几句他的身体。
无忌对救过自己的方姑姑很喜爱,对她言无不尽。
说自己有好好练功,好好喝药。
方艳青便浅浅一笑鼓励道,“无忌真是乖巧又可爱的好孩子。”
无忌听了高兴地笑了,一旁的青书却微微怔住了。
方艳青时时刻刻注意着青书,当然也没忘夸奖他,“我们青书也是很乖巧又可爱的好孩子。”
但青书的神情却并不像往常那样欣喜。
这时候将近傍晚了,方艳青是来带他回自己院子的,但往日都自己走路的青书却突然闷闷道,“姑姑可不可以抱我回去……”
对于青书来说这样的要求是不常见的。
他向来是比较早熟的小孩,很早就会生活自理,往日方艳青亲亲他都能让他高兴又难为情好半天,就更别提抱着他走了。
除了一年前那次被吓到。
方艳青虽有惊讶但当然没有拒绝,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一被抱在怀里青书小手就紧紧搂住她脖颈,但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红扑扑的小脸埋在她肩上。
方艳青自然不会取笑他,温柔地轻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她转头和无忌道别,无忌很不舍但还是乖巧地说了再见,看到方姑姑转头看着怀里的师兄眸里全是怜惜的爱意。
不由想起自己的妈妈,眼里不自觉浮现出羡慕之色。
方艳青抱着青书往院外走去,殷梨亭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边,眼里是同样温柔又充满爱意的眼神,他正说着担心她累着由他抱。
青书倒是懂事的答应了。
从方艳青的怀里又被接手到殷梨亭怀里,只是还要一边牵着姑姑的手,他们俩全然惯着他这般少有的粘人。
三人就这样有些别扭又温馨的姿态远去。
无忌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莫名就觉得他们好似一家人般。
回到青书院子里。
待殷梨亭依依不舍地走后,方艳青捏了捏青书的脸道,“你这个鬼灵精,今日怎么跑地这么快?”
这是在说他方才丢下他们先走的事了。
青书羞涩一笑,反问她,“姑姑不喜欢六叔吗?”
方艳青玉指轻点他鼻尖轻笑,“小鬼头,你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青书挺了挺小胸脯,很有些骄傲地点头。
“青书知道的,姑姑来武当住的院子都是六叔布置打扫的,每次姑姑来六叔都会亲自下厨做姑姑喜欢吃的菜。”
“姑姑爱吃糕点,六叔出去看到好吃的糕点就会带回来给我吃,我要是喜欢姑姑就喜欢,六叔都会去学,等你来了做给你吃。”
他小脸一本正经道,“七叔说六叔喜欢惨了姑姑。”
殷梨亭对她的处处体贴和细微处的照顾,方艳青自然是有察觉的,只是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做了这么多事。
方艳青一时不由想到了孤鸿子和杨逍……
她心里有些复杂,但面上只一如既往温柔地对青书道,“那姑姑只喜欢我们青书怎么办?”
青书顿时就有些苦恼了起来,白嫩的脸蛋皱了起来。
“那就没办法了。”
他犹豫半晌凑近她耳边小声地偷偷道,“那姑姑还是只喜欢青书吧,不过不能让六叔知道,他会哭鼻子的……”
眼看糊弄了他过去,方艳青自然是浅笑着点头。
又被他这般模样可爱到,不禁亲了亲他小脸,青书又脸红起来。半点都没有平时身为大师兄在其他人面前的淡然稳重。
晚饭时,火工道人送来了晚膳。
武当山上是没有什么必须要大家一起吃饭的规矩,平时都是各自在自己院子里吃饭,青书的院子就在六叔隔壁。
从小就是随着他一起用饭,只有方艳青来时与她一起。
从前未曾注意到,但如今再看便能察觉。
尽管她和青书口味相似,但这些菜里其实有大半是她更偏爱的,还有糕点,青书喜欢吃地更甜些,她则是吃地更淡些。
方艳青心有所觉,但仍如往日那般好似无知无觉。
晚间,入了夜。
方艳青每每来武当都是为了青书,只盼与他多相处会儿。自然是住在他院子里的,两人的房间只隔着中间的堂屋。
幼时他还常跑过来与她一起睡。
因为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从书上知道这句话就不再如此了。
今晚青书沐浴完一如往常般跑到方艳青房间里,坐在她床上靠在她怀里由她用棉布为他一点一点擦干头发。
他手里还拿着她从前给他买的九连环百无聊赖地拆着。
尽管他早就会好几种拆法了。
青书口中还一边与她说着话,练功剑法上的事,与武当师兄弟们的相处,还有六叔七叔之前带他和无忌去山下看中秋灯会。
天马行空,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对着姑姑,他这个平素话不多的孩子有着无尽的分享欲。
方艳青也无任何不耐,时不时温柔地应几句。
终于头发擦干了也梳好了,九连环拆了又连好几遍了,青书要说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了,这时候已经快要到子夜了。
他这才扭扭捏捏地道,“……姑姑,我想和你睡。”
方艳青早就看出他一直在磨蹭着拖延时间,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她当然不会不允许。
未免他太害羞,她只柔声道,“那青书去熄灭烛火吧。”
灯烛就放在床头,青书立刻高兴地爬起来吹灭。
两人并排睡下,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青书这时候原本早就该睡了,方艳青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但没想到黑暗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青书又突然小声道,“姑姑真的只喜欢青书一个人吗?”
方艳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如此发问,没有得到她立刻回答的青书就往她怀里更靠近了些,有些闷闷地开口道,
“我知道无忌弟弟很可怜,他没了爹爹妈妈,还生病了。我可以把太师傅和师叔们分给无忌弟弟的,但是……”
“姑姑能不能只做青书一个人的姑姑,无忌弟弟生病的时候五婶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不肯放手,我只有姑姑会对我这样好。”
方艳青自幼在古墓中长大,长久不见天日,在黑暗里视物与白日无甚区别,她微微低头就看到了青书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说,“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我只有姑姑。”
青书稚嫩的嗓音尤带着哭腔,听在方艳青耳中只觉心如刀割。
这一年来因为张翠山夫妇的惨死,只留下无忌这一个遗孤,他又身中玄冥神掌随时危在旦夕,武当山上的众人挂心于他。
相比于健康的青书,难免更注意无忌几分。
从前只有青书一个孩子,如今被分去太师傅和师叔们大半注意力在无忌身上,青书也才十一岁,自然会有落差和不安。
但他确实是个很懂事善良的孩子,没有因此排斥无忌。
反而很有师兄风范地照顾无忌。
可是师叔们可以让出去,但今天见到从来只对他一个人笑的姑姑对无忌也笑了,青书的不安到达了顶峰全部化作了对她的依赖。
方艳青从不知青书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这些其实是可以想见的,尽管身为武当第三代嫡传弟子,又有太师傅和师叔们的看重疼爱,武当没人能欺负他。
但背后的小话难道抵得住吗?他自己又怎么不会在见到其他师兄弟父母双全的时候不想到自己的妈妈呢?他越聪明才越明白……
他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思及至此,方艳青实在大为不忍,抱紧了青书小小的身体。她素来是个性情极坚毅的人,但此刻却着实触动情肠,伤怀不已。
情不自禁道,“不是这样的,妈妈很爱你的,从你生下来便无时无刻不在爱你,你是妈妈唯一的亲人了……”
她清泠的嗓音此时竟已微微哽咽,其中饱含的怜爱之情溢于言表,真挚纯粹地令尚且年幼的青书都能感觉到其中令人动容的深深爱意。
青书哭地湿漉漉的眸子都愣住了。
“姑姑是妈妈吗……”
这句话让方艳青抱着他的身体一顿,半晌青书才听到黑暗中头顶传来姑姑无限温柔又哀凄的声音,“……不是。”
她说,“青书,妈妈一定像姑姑一样爱你。”
此后一夜无话,两人相拥而眠。
方艳青以为青书尚小不知事,却不知青书见她情状大为触动,将今夜这番话时时记在了心上,随着年纪渐长越察觉其中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