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对彼此不闻不问多年的亲父女的纠纷,现在又来了勉强算是继女和继母之间的虐待和财产侵占案件。西奥多扶额长叹,或许这就是梅菲尔法院的宿命吧,每天都是这种狗血又麻烦的案子。一个月前,甚至还有人直接在法庭上扭打起来,他甚至还挨上了一拳,被迫损失了五英镑去看医生。
阿曼达夫人被传唤至法庭时,这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好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鄙夷。卡米莉亚坐在听审席的中间地带,静静目睹着阿曼达夫人走到法庭中央,开始了她的控诉。
苏菲用她翡翠一般的眼眸望向阿曼达夫人,眼底的情绪比森林深处的湖水更加碧绿的深不见底。她会揭露有关于这位夫人的伪善和累累的罪行,就在今天,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见到自己实际意义上的继女,阿曼达夫人本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眼睛瞪得溜圆,视线紧紧锁定在苏菲自信的脸庞上,牙齿咬得下嘴唇微微发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怎么会……?”
阿曼达夫人的谨慎和擅于装模作样,早在十多年说一不二的养尊处优中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暴躁冲动的脾气。
“这完全是污蔑!苏菲。贝克特是冈宁沃斯的别宅擅自逃跑的女仆!她甚至还偷走了我的宅子里的一个鞋架!”她怒气冲冲,一旁奋笔疾书的西奥多甚至被喷了一脸口水,忍不住吐槽,别管是身份多么的尊贵,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泼妇而已。
“夫人,你的消息看来十分过时。我已经向法官证明了我的身份,我不是别宅的仆人,而是被你抹去的那栋宅子真正主人。”苏菲缓缓出声。
苏菲一直所隐瞒的过往,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公之于众。
已故的冈宁沃斯伯爵年少时深爱一位家世卑微的农家女孩,却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他们举行了不被承认的婚礼,并同居在一起,并指定了远房侄子作为爵位继承人,以示绝不放弃爱人的决心。可惜女孩死于难产,只留下了女儿苏菲,从此伯爵冷脸冷面。苏菲七岁时,为了女儿能有女性长辈的引导,他才迎娶了阿曼达夫人,没想到他死后的岁月,这位继妻竟然给女儿带来了沉重的苦难。
这个讨债的姑娘全部都知道了,阿曼达夫人心想,一股寒意自脚下缓缓钻进阿曼达夫人的身体。她想要辩驳,半张着唇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卡米莉亚偏头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巴特律师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苏菲和阿曼达夫人之间,“阿曼达夫人,我是卡特。巴特,负责贝克特小姐对您的指控和诉讼。请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当事人要进行相关的陈述了。”
“或许是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对于被上帝审判坠入地狱的恐惧,勉强唤醒了那位律师的良知,他向吉本斯夫人,也就是冈宁沃斯伯爵府曾经的管家透露了一个隐瞒已久的消息。”苏菲举起一页纸扉,请周围的人都看了个清楚,“因为这页纸,阿曼达夫人得以享受了十多年的优渥贵族生活,却忘记了这一切的条件,没有履行她的义务。”
半个月前,吉本斯夫人向宅子的主人辞行,突然来到了赫洛德。她告诉苏菲,前任冈宁沃斯伯爵也就是苏菲的身生父亲,在临终前,曾将阿曼达夫人唤到病床前,要求她必须照顾自己唯一的女儿。
冈宁沃斯伯爵在故去前,结算了资金,保证独女能够拥有受人尊敬的嫁妆,其中还包括了三万英镑的现金和一栋住宅。伯爵还在遗嘱中承诺,如果阿曼达夫人愿意潜心扶养苏菲,阿曼达夫人能够暂时使用苏菲嫁妆中的一栋别宅,直到她出嫁。阿曼达夫人本人和前夫的三个女儿也能各得到一万英镑的嫁妆。
“除非她同意照顾我的女儿苏菲。贝克特小姐,直到她年满二十岁。在这种情况下,阿曼达。冈宁沃斯的年金将由两千英镑增加到三倍多,其中一千五百英镑应当用于苏菲。贝克特的衣食住行和教育支出。”苏菲鼓起勇气,高声宣了遗嘱的真正内容。
卡米莉亚突然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忽地蔓延到了全场,以示支持一位小姐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谁都听得明白,这是恶毒继母霸占了继女的嫁妆,还一面对外宣称对方已经死亡,一面把人当做女仆奴役。
这不就是现实版灰姑娘的故事吗?
苏菲瞬间获得了大众的同情。
苏菲看了一眼人堆里的卡米莉亚,见她点点头,自己应该讲到更关键也更致命的东西了,也是她们真正想要揭开的东西。
巴特律师也会意地开口:“我的当事人请求向审判庭补充一条新的诉讼罪名。”
苏菲说:“我起诉阿曼达夫人及其团合谋他人企图谋杀。”
“天啦!”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更加好奇了起来。
苏菲拿出一块青铜碎片,交由西奥多转呈审判庭,“这是证据之一。”
这枚青铜片和米特福尔德信箱里找到的那一片,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现任的冈宁沃斯伯爵似乎对我,并没有如阿曼达夫人宣称的那样死亡有所察觉。”苏菲说:“于是,阿曼达夫人决定一箭双雕地杀了我。一是我死了,就不会担心有一日我得到真正的遗嘱,二是她得以向权贵献媚,用我来满足他们那些残忍的嗜好。幸运女神眷顾了我,最终能够逃出生天,并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么,她自然要揭露那些豺狼的面目。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她被推搡到郊外的一个废弃的村庄,雨水是那么凉,和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几个女孩的身体是多么温热,最后又是多么冰冷。那是斯巴达人的猎杀场,她的眼前是红红的血,她假装死在了人堆里,被雨淋了不知道多久,才踉跄起身,磕磕跘跘地在夜色和树丛的掩护下逃走。
来到赫特福德郡后,苏菲听闻了詹姆斯案件牵连出的一连串失踪女孩的名字,好几个是那么的熟悉。
与此有关的任何事,阿曼达夫人都矢口否认。即使承认自己侵吞遗产,虐待被监护人,都不能承认她与此有关。
“我有证人能够证明,法官大人。”苏菲说。
卡米莉亚站起身,朝着门口望去,一位年轻的小姐缓缓走了进来,她手里握着一个牛皮纸包。
卡米莉亚明白剩下的事情,苏菲和巴特律师一起肯定能够搞定,她也该去收另外一个网了,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法庭。
阿曼达夫人僵直地站了起来——她不知不觉在被告人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整个人就像烧着了一样。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的舌头被自己咬破了。
她的女儿珀斯小姐坐在证人席上,证明了苏菲的所言不虚,指认姐姐罗莎琳德的丈夫丁立顿先生就是参与猎杀的一员,她无意间捡拾过一份罗莎琳德遗落的文件,上面详细记载着许多事。
“不光是他,还有那些和他走得近的人,都参与进去了。文件里的一个名字甚至是费瑟灵顿男爵,因为他撞见了他们在赌场的杀人现场!”珀斯小姐的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上滚落,她的脸色惨白慢慢浮现出一个疲倦而瘆人的笑。
这哪里还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法官和陪审们面面相觑,所涉及到的死者竟然有贵族,必须上报,然后进行详查才行。
随着法槌的脆响,审判长一字一句地宣读了限期阿曼达夫人返还苏菲嫁妆的决议,至于其他的要延后再审。
卡米莉亚回到米特福尔德的起居室里,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着,一言不发,等着入网的鱼儿。
卡米莉亚抿了几口,垂眸凝视着红棕色的茶汤,淡淡地问:“英格斯小姐回来了?”
海伦斟酌了几秒,回答:“说完她该说的话,我就把莉莉带回来了。”海伦照顾过所有学生很长一段时间,看见莉莉。英格斯误入歧途,难免心底惋惜。
卡米莉亚中指握住茶杯,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你说是吧,奎格利夫人。”
门被“嘭”地砸开,面前是气势汹汹的奎格利夫人。
第98章 春日将至(7)
对于费茨男爵,他近来渐渐察觉到摄政王待他已经不如往日亲切。作为王室大总管,失去下一任国王的信任是一个可怕的信号,手下的许多官员已经开始对他阳奉阴违。
费兹赫伯特夫人频频邀请他的妹妹费茨女爵到摄政王府邸享用下午茶,他本该将此视作摄政王赋予他的荣耀,但他清楚费茨女爵有多么憎恨他,心底的不安就愈演愈烈。
费兹赫伯特夫人对他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以这位女士的性格,费茨男爵不难猜到究竟是何缘由。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无疑将挤占费兹赫伯特夫人的个人资源。
费茨男爵从未向摄政王以外的人,透露过凯特。弗利特伍德小姐一丝半点的信息。问题肯定就出在了奎格利夫人这位合谋者身上,奎格利夫人受到了他的迁怒,惴惴不安,最后决意替费茨男爵绑架回索菲亚,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封住费茨女爵的嘴。
来自莉莉。英格斯的消息给予了奎格利夫人充足的信心,毕竟上次如果不是差了那么点儿运气,她早就得手了。
当莉莉。英格斯再次向她传递了索菲亚将会前往米特福尔德暂避,而当时宅子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时,急不可耐的奎格利夫人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她的耳目传来了卡米莉亚出门和一辆四轮马车抵达的讯息,奎格利夫人尽可能地将自己打扮得体面尊贵。她打算破门而入后,用华丽的外表暂时迷惑住涉世不深的索菲亚,她过去就是如此拐骗了许多出入伦敦的少女,并把她们献给了“斯巴达人”的。
“你是谁?贸然闯入别人的家胡作非为!”
“可怜的姑娘,你才是在胡作非为!”奎格利夫人穿着大片蕾丝拼接的长斗篷,看上去好像一只粉色的癞蛤蟆,挤开守门的女仆,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米特福尔德的走廊深处走去。
“索菲亚,谢天谢地,你还安全,你的舅舅费茨男爵快担心死了。看过《伦敦月亮日报》的报道,住在这里的人满口谎话,她们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至于你的母亲控制不了她的行为。你本该有个家,她却把你藏了起来!你舅舅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不然你仔细想想,有哪个母亲会把女儿放在一个撒谎精的家里呢……”
奎格利夫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还没有说完,眼神有些呆滞地盯着起居室里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索菲亚。费茨人呢?
她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着莉莉。英格斯的身影,那个该死的丫头,如果逮着了她,一定要把她变成最低贱不过的尘埃,任人碾压。
“奎格利夫人,你不用到处看了,这里没有既费茨小姐,也没有英格斯小姐。只有我,你口中的撒话精。”卡米莉亚耸耸肩说道:“你太过膨胀了,失去了以往的谨慎,跳入了这个专门为你挖好的陷阱。”
“伍德弗里尔小姐,你真是好本事,那你可知道我的庇护人是谁?如果得罪了他,可有你好看了。”奎格利夫人高傲地昂着头,好像身陷囹圄的不是她一样。
卡米莉亚听了这话,又拿起一块曲奇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好整以暇地望着奎格利夫人。
整整一分钟,任凭奎格利夫人磨破了唇舌,卡米莉亚都把她晾在一边,连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完全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用手绢轻轻擦拭了嘴角的曲奇碎渣,卡米莉亚斟酌了几秒,还是慢悠悠地开了口:“你说费茨男爵,我早就得罪你们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她的嗓音淡漠,眸光冷冽。
奎格利夫人知道眼前的姑娘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还是尝试用自己的花言巧语劝服她,纵使希望渺茫。
人生经验丰富的奎格利夫人,理智开始渐渐回笼。她已经发现身后的走廊,以及眼前的起居室里全都是提前埋伏好的人马,有些人的手中甚至还拿着家什。
无论她企图往哪个方向闯去,除了被抓住,不会再有任何下场。
“伍德弗里尔小姐,只要你放了我出去,我保证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追究。”
奎格利夫人的话,看上去很有诚意,可卡米莉亚仍旧置若罔闻。
她放下空茶杯,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看向奎格利夫人,妍丽的面庞笼罩在窗户透入的和煦阳光里,金色的发丝折射出犹如金子般稀碎耀眼的光泽。
“去年七月,我揭开了你们在赫特福德郡的人口贩卖勾当。一个月前,我直接让你们损失了一员大将法伦勋爵。哦——”卡米莉亚顿了顿,“今天我又送了你们一份大礼,在梅菲尔的法院揭露了独属于你们‘斯巴达人’的真面目。让我想想,有丁立顿,阿曼达夫人,还有没被说出口的费茨男爵吧。”
卡米莉亚站了起来。此时的奎格利夫人已经被女仆们五花大绑,完全不能动弹,卡米莉亚才能放心地走到她面前。
“既然已经结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怨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
奎格利夫人的眼底带着几份罕见的惊恐,但不是因为自己成了卡米莉亚的阶下囚。她仔细品味着卡米莉亚适才出口的话,如果“斯巴达人”在公众面前暴露,费茨男爵只会自顾不暇,哪里有什么时间来解救自己,连她也会受到牵连。
她忽然挣扎了两下,头上宽宽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头发半散着,瞪着卡米莉亚,说:“我可以反水,帮你指认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奎格利夫人也没有什么必须忠于一人的廉耻心。靠山倒了,她也不介意当个墙头草,倒到费茨男爵的敌人这一边。
奎格利夫人心想,没过多久,她就能再次东山再起,还是金色广场唯一的女王。
卡米莉亚笑了起来,带动了脸侧浅浅的梨涡,“奎格利夫人,这可是你说的。”
她转身吩咐安:“把她关到地窖里,晚上我有用。”
奎格利夫人被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推搡着朝地窖走去。
安若有所思地问:“小姐,你真的要放过她?”
卡米莉亚摇摇头,“怎么会?不就是画饼,谁都会。”
自从从莉莉。英格斯那里知道,让伍德弗里尔父子来讨要赫洛德是奎格利夫人的主意,只是为了让那里变成金色广场的后花园,卡米莉亚就从未想过放过她。
卡米莉亚轻轻在胸前划着十字,说:“如果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撒下的谎,请上帝祝福我们能够心想事成。”
格罗纳夫广场的布里奇顿府今夜灯火通明,四轮马车随处可见,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队,门房们高声地宣告着一个又一个的客人的到来。尽管这只是社交季开幕前的开胃小菜,空气中隐隐流淌着料峭的春寒,年轻的小姐们还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鲜亮的长裙,以求将自己最婀娜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
今天的沙龙舞会称得上特殊,舞会的主人是布里奇顿夫人,多西罗夫人还有丹布里夫人。她们是夏洛特王后刚刚从勃兰登堡嫁到英格兰时,在白金汉宫的三位侍从女官,她们与王后至今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听说王后陛下极有可能大驾光临,谁知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里暗中考察钻石淑女的人选。许多姑娘已经等不及要好好表现自己了。
如果你们认为这只是一场上流社会的浮华聚会那就错了。三位夫人各自还邀请了许多自己所钟爱的领域的人物。布里奇顿夫人邀请了好几位哥特小说作者,简。爱的两位表姐也得以入场,卡米莉亚也是以此为由进入了格罗纳夫广场的宅邸。多西罗夫人邀请了手下的好几位女校的负责人。丹布里夫人秉承了她一贯的随意和自由,甚至邀请了摄政王以及费兹赫伯特夫人。要知道国王陛下一生与王后恩爱如初,共同生育了十五个子女,对于大儿子的风流一向苦恼万分,根本不怎么待见摄政王的长期伴侣费兹赫伯特夫人。这无异于要惹王后不开心了。
但是,这两个人是一定要请来的,与费兹赫伯特夫人同行的竟然是费茨女爵。为了女儿的安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自己的哥哥。
空气里飘着丝丝凉风,刚下马车,卡米莉亚就紧了紧肩上的披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进去暖暖就好了。”格蕾丝拉着她,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和装饰着白色铃兰的门厅。
带着丝丝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恍若置身于春日的花园。又往前面拐了几个弯,她们踏入了温热得有些闷的起居室。
“卡米莉亚!”
埃洛伊丝一身紫裙子,高挑的身材让她在人堆中分外显眼,更别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风格迥异的佩内洛瓦。
佩内洛瓦身上穿得正是莉迪亚改造的那条镜子黑礼裙,在人满为患的沙龙里仍旧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知道多少人正在打听她的设计师。
“哦!埃伊洛丝!”卡米莉亚惊喜极了,上前拉住了埃洛伊丝的手,“你没想到我会来?”
埃洛伊丝忍不住轻轻锤了她一下,眨了眨眼睛道:“妈妈早就说过了,只是我没想到你是以罗伯特。肖恩的身份来的。”
卡米莉亚回答:“我提前见过布里奇顿夫人,向她请求以这个身份出席的。”
和安东尼达成第二次合作的当天,卡米莉亚便拜访过了布里奇顿夫人,说明了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尽管多西罗夫人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
布里奇顿夫人富有同情心,经过一番考虑,年轻时候的热血开始重新沸腾,她们也曾经试图惩治过几位可恨的恶徒,不是吗?
更何况……她的目光移到了卡米莉亚和安东尼身上,孩子们的谋算,她是肯定要支持的。
毕竟今天哪里会是一场舞会,或是沙龙,极有可能会变成断案的公堂。有人会在这里遭遇重大的打击,有人会在这里获得不菲的声誉,更上一层楼。
大门前突然喧闹了起来,卡米莉亚偏头望着楼下,见到费茨男爵匆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费茨男爵必须来,早上的事情已经弄得他焦头难额,丁立顿他们已经全部被抓起来了,摄政王已经打算免去了他的职务。
如果不能尽心尽力地服侍好这位未来的国王,没有了他的面子,下一个被关进监狱里审讯的就是他了。
卡米莉亚示意格蕾丝过来,一起向下看去,幽幽道:“被审判者已经来了。”
第99章 春日将至(8)
长年的酗酒和暴饮暴食造就了摄政王肥胖的身材和暴躁的脾气。当他出现在布里奇顿宅的舞厅时,看上去有两个费兹赫伯特夫人那么宽。
菲茨赫伯特夫人身着轻纱飘逸的裙子,这是德拉克洛瓦夫人献给她的,就是莉迪亚那套价值七十英镑的礼裙。它太美了,纵然知晓这曾经是费茨男爵预备给自己的潜在情敌的,菲茨赫伯特夫人依旧大手笔地买下了它。
白色蜡烛燃起的辉煌灯光下,她的眼圈竟红红的,显然刚刚哭泣过,摄政王万分怜爱地望着她,转而让人一定要找到费茨男爵那个混蛋究竟在哪儿。
费茨女爵紧跟在他们身后,她清楚明白摄政王为何转变。
经由菲茨赫伯特夫人介绍,她声泪俱下地向摄政王诉说了费茨男爵的恶行,包括了梅菲尔法院爆出的“斯巴达人”和他的关系,埋怨自己迫于费茨男爵的淫威,只能缄口不言,任由这样一个杀人恶魔留在未来国王身侧。
摄政王原本心有疑虑,但今晨梅菲尔爆发的巨大丑闻应证了一切,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审问一下费茨男爵。不过,他希望能先去向王后陛下问好,并在事情了结后,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一阵激昂的礼乐声后,卡米莉亚探着头向人群外张望。以布里奇顿夫人为首的三位夫人环绕着一个梳着高发髻,脖颈和耳垂都坠满了闪亮的祖母绿宝石的贵妇人,走进了舞厅。
“奥维利亚,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夏洛特女王摸了摸身侧侍女怀中的贵宾犬,“今天是有什么样的好戏?是美丽的少女和帅气的绅士的罗曼蒂克故事吗?”
宫廷生活漫长无聊,夏洛特王后热衷于当红娘,一手包办了不知道多少上流社会的男女婚事。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小姐,撇撇嘴,不满意道:“还是你们家的黑斯廷公爵夫人最合我心意。我记得她怀孕了,等生产后,可一定要来白金汉宫拜访我。”
布里奇顿夫人替达芙妮答应下来。多西罗夫人转而弓身在夏洛特王后耳边低语了几句,让王后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摄政王上前问候了他最亲爱的母亲,柔声请她一定要见证自己主持公道。
夏洛特王后不满地看了一眼费兹赫伯特夫人,索性别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她合法的儿媳卡罗琳公主在孙女出生后的第三天就与摄政王宣告婚姻破裂,现在住在佛罗伦萨,正和拿破仑的弟弟你侬我侬。
“你来处置吧。”夏洛特王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问布里奇顿夫人:“我这个蠢儿子就要借借你们家的宝地了。”
布里奇顿夫人忙推辞道不敢。
“你这个该死的!在干什么!”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吼叫,费茨男爵正责骂着一位女仆,因为她把咖啡倾倒在了他的白衬衣上。
费茨女爵喊了一声,摄政王立马锁定了这个他搜寻已久的男人。
他肥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张开双臂道:“费茨男爵,我亲爱的朋友,我等候你已久了,请过来,我想与你说说话。”
摄政王就要发难了。
见状,卡米莉亚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拍了拍格蕾丝的肩,示意她守在这里,她要去押解从后门送来的证人奎格利夫人。
奎格利夫人的手被麻绳子死死地捆在背后,卡米莉亚赶着她进入了通往舞厅的走廊,远远便听见了舞厅内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刚走门前,安东尼拦在了她身前,低声说了些什么。卡米莉亚抬头望了他一眼,颔首表示知道了。
“请您去通知警局的人来吧。”她轻声细语道。
回过头,卡米莉亚见奎格利夫人正一脸玩味地盯着她。卡米莉亚懒得搭理她,让人把奎格利夫人塞到门边,看看费茨男爵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位夫人嘴上答应的可从来都不作数,得让她直接感受到费茨男爵有可能山穷水尽才行。
跟着费茨女爵来此的还有一位可怜的被毁容的女士,白色的纱巾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她是费茨男爵私生子的母亲,为了保护儿子,脸上挨了一道从嘴角蔓延道眼部的崎岖伤口。
这位女士正匍匐在地上,伤心地哭泣,满含哭腔的愤怒话语直直地往费茨男爵心口戳。
“因为我要看孩子!他就派人划伤了我的脸!活该他要在地狱里接受魔鬼的刑罚!”
光听嗓音,奎格利夫人便认出了这是自己曾经献给费茨男爵的少女,她的指尖紧紧箍进了手背,掐得皮肤发青。
紧接着是费茨女爵声嘶力竭的指责声,说有证人能够证实一切为真。
卡米莉亚替奎格利夫人撩起了额前的碎发,幽幽说道:“所以,夫人你清楚等下应该怎么做了吗?”
不待奎格利夫人回应,卡米莉亚推开了大门,辉煌的灯光一下照在奎格利夫人身上,眼睛生理性地流泪,眼前模糊不清。
卡米莉亚恭敬地向端坐在最上方的王后屈膝行礼,“陛下,费茨女爵所说的证人就在这里。”
被王后以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卡米莉亚有些紧张,后背渗出了薄汗,她知道自己必须稳住心神。
“你就是证人?”
卡米莉亚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手将奎格利夫人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卡米莉亚出声:“她就是费茨男爵的手下,而我是同样遭受过性命威胁,是他们想要让屈服却失败了的幸运儿。”
“哦——”夏洛特王后摇晃着精致的羽毛扇子,偏头看向多西罗夫人,“她就是你提到过的新式女校的负责人,也是布里奇顿夫人口中的作家小姐?”
卡米莉亚猜到王后早已悉知了三位夫人的打算,但没想到她们竟然会特意提起自己。
她抿了抿唇,斟酌着回答:“在下仅作为曾被费茨男爵手下袭击的学校负责人,进行作证。”
接着,卡米莉亚字正腔圆地将曾经遇见的事情一一复述出来。
围观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费茨男爵明白自己将要山穷水尽,意欲逃跑,却被几个侍从摁在了原地,激烈地挣扎着。
卡米莉亚抬头望着费茨男爵,语气平静:“先生,上帝在看着,你必须为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你蔑视我们,把我们当做猎物,终有一日会被猎物所杀。”
然后,仿佛是对一切都有所预料了一般,卡米莉亚慢慢地退到了一边,她知道现在可不是她的主场,决定费茨男爵命运的应当是摄政王和王后才是。
显然,王后已经将处置的权利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摄政王也乐呵呵的。生在皇室哪有什么笨拙的人,摄政王打算处置费茨男爵才不是因为菲茨赫伯特夫人的控诉,而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好处。
“所以,”摄政王摆摆手,对费茨男爵说:“你被免职了,你的爵位也要再次经过审慎的考虑。在场的几位女士,如果受到任何伤害,我都将算到你身上。守卫呢?”
苏格兰场的几位警探从门口涌了进来,一把扣住费茨男爵,将他向外拖去。
费茨男爵高声嚷嚷着,摄政王是个懦夫,被人玩弄。
摄政王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方才的举动昭示了他的英明和果决,让人稍微忽略了一下他往日的名声。因为女儿夏洛特公主有可能外嫁的缘故,他的弟弟威廉王子最近对王位虎视眈眈,摄政王必须保证自己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