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同人)卡米莉亚教书指南—— 作者:月照前墀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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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莉亚仔细点过了人数,“一、二、三、四……”
怎么少了一个?
她再确认了一遍,莉莉。英格斯不见了。
“你们谁知道英格斯小姐去哪儿了?”
露比。格鲁尼亚抢先道:“莉莉出去了,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出版社后面的那条巷子里待一会儿。里面住着一个很有名的吉普赛老太太,兴许是找她占卜去了。”
天色有些晚了,卡米莉亚还是有些担心,嘱咐同行的海伦去巷子里把莉莉。英格斯找回来。
莉莉。英格斯回到出版社门前,她看上去兴致不高,整个人的情绪也十分低落,面对其他人投向她的目光时,眼底偶尔还有掩饰不住的闪躲。
她的反常全数落入了卡米莉亚眼中,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暗自琢磨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比如她还留在家中的母亲和弟弟写信来为难她了。
炉架上的水壶“咕咕”作响,绵密的白雾从缝隙里喷出。
卡米莉亚坐在米特福尔德的起居室内,听着海伦向她叙述起在出版社后巷的所见所闻,好看的眉毛微微颦着,蓝色的眼眸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麻烦你去告诉英格斯小姐,我有事需要和她谈谈。”沉吟半晌后,卡米莉亚幽幽说道。
海伦轻声应下,抽身上楼后,卡米莉亚扶着额头,显得有些疲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自家的后院也险些出了问题呢。
海伦顺着小佩妮指引的方向到了后巷,却没有发现莉莉。英格斯的人影,一问路边的商铺才知道,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占卜很厉害的吉普赛老太太。海伦躲在墙后,隐约瞥见了莉莉。英格斯正与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话,她们断断续续提到了赫洛德等字眼。
海伦轻手轻脚地离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巷口等着她过来,直到回到米特福尔德,与卡米莉亚独处时,才将事情悉数告知。
几分钟后,莉莉。英格斯出现在门后,她如雕塑一般地靠着壁炉站着,表情麻木。
她的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想法,这些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纠缠在了一起,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有的叫嚣着想要钻出来,有的则希望归于缄默。
她想说和不能说的都太多了,一时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面对这种事情,卡米莉亚从来都会直截了当地问询,她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莉莉,我需要你对我说实话。”卡米莉亚还是开了口。
卡米莉亚看到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没有别的反应。
她顿时醒悟,原来卡米莉亚已经知道了。她知道这一刻早晚都要来临,自己是真的对不起伍德弗里尔小姐的宽宏大量和精心栽培。
联想到卡米莉亚最近忙碌的事情,在卡米莉亚锐利的目光下,自己也别指望能搪塞过关。
“我当时是……”莉莉。英格斯的声音颤抖,又停住了。
该说什么呢?
一切的一切压根就无从否认。
“你见的那位女士从哪里来?”卡米莉亚问。
眼见着莉莉。英格斯如此情状,卡米莉亚也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她又硬起了心肠。
“金色广场——奎格利夫人那里来的。”莉莉。英格斯满含着哭腔,心里最后一根稻草被彻底压垮。
“叫什么名字?”
“艾米莉。”
这个名字也在《名花录》上,不过……她似乎最开始是归在了罗素街,怎么跑到了奎格利夫人那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得不屈服于她们的胁迫?”从莉莉。英格斯的反应,卡米莉亚判断出她并非出于自愿。
卡米莉亚的话似乎戳到了她柔软的心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汹涌的泪珠如同小溪一般,自她的脸颊上流淌而过,很快便沾湿了衣襟。
“是……我妈妈。”莉莉。英格斯呜咽着说道:“有人找到我弟弟,欺骗他签下了大额的借条,她要把我卖了去抵债。就是奎格利夫人,我必须得听她的,不然她就会让人砍了乔治的手,也会让我下场凄惨。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卡米莉亚凝视着莉莉。英格斯,感到无可奈何,心里油然而生出深深的疲惫。
原来英格斯太太对待女儿的肆无忌惮不是没有缘由的。连莉莉。英格斯本人虽然有挣扎,还是认同了自己该为弟弟兜底,倾尽一切。
卡米莉亚说:“奎格利夫人让你做什么?”
“探听消息,和赫洛德还有您有关。特别是和索菲亚有关的,她一直想让我弄清楚索菲亚究竟住在哪儿。”莉莉。英格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告诉她了?”
莉莉。英格斯低垂着头,试图躲避卡米莉亚的视线,眼睛都不敢向上瞥一眼。
那就是真的了。
“安!”卡米莉亚喊来了守在门外的女仆,“去考文特花园送个信,请格林小姐转告多西罗夫人。”
此时,莉莉。英格斯坐在凳子上,蜷缩成一团,偶尔默默地流泪,低头喘息一下,整个人好像刚从冰冷的水里捞出来一样。
“莉莉,看着我。”卡米莉亚等着,终于莉莉。英格斯慢慢地、不情不愿地回了头。
“是我做错了,您不要将我从赫洛德开除出去,行不行?”莉莉。英格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然而刚刚哭过,她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沙哑,一双棕色的眼眸已然泪水涟涟。
卡米莉亚叹了口气。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命运如今完全取决于自己,是天堂还是地狱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我会开除你,英格斯小姐。”卡米莉亚缓缓说。
没有犹豫,也没有再三的思量,她便直接做出了这一决定。
莉莉。英格斯成了赫洛德第一个被开除的学生。
话说的很清楚,但它们似乎只漂浮在莉莉。英格斯的脑海里,形成不了任何意义。她的眼泪簌地又落了下来,抽着气试图将它们憋回眼眶。低垂着头,凝视着地板,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
早在自己抵不住母亲的哀求和胁迫时,自己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她还记得木仓声在赫洛德响起的那天,自己正从家里回来,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小佩妮和露比。格鲁尼亚曾经说起过如果她们做了什么触及底线的事情,就有可能失去受教育的机会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看玩笑,没想到竟然是一语成谶,最终应验在了莉莉。英格斯身上。
莉莉。英格斯停止了哭泣,瘫坐在地上,没有在做任何的哀求,因为她明白,除非卡米莉亚心意转圜,自己的命运已经一眼望的到头了。
“开除你,不是因为你屈从于你的母亲和弟弟,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你真正不该做的是出卖与你朝夕相处的同伴。她们和你们母女姐弟之间的拉扯和牵扯有关系吗?”
不等莉莉。英格斯开口,卡米莉亚自顾自地回答:“答案当然是没有。那么,无辜者都没有义务为你们的行为承担后果,面临无从预料的威胁。英格斯小姐,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卡米莉亚长长嗟叹,难以形容心底的滋味。她知道莉莉。英格斯的种种行为与自己无关,还是不由地感叹性格决定命运。
当盲从和软弱成为了习惯,人不仅立不起来,还会以此为借口,变成一把猝不及防捅向别人心窝的利刃。
所以,性格的塑造对人生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卡米莉亚心想,除了赋予学生们生存的技能与知识,赫洛德还给予她们空间和引导,让她们明白自己所拥有的独特性和独立性是多么的可贵。
即使并非自愿,牺牲同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决不能被接受,而赫洛德也决不能开这个头。事情有了第一件,就会有第二件……叠加在一起足够让许多东西变了味。
她在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莉莉。英格斯,出声道:“英格斯小姐,在此之后,你还必须为你的所有行为善后,我会保证你必须这么做。”
清晨的米特福尔德外,传来了第一声鸟鸣。叽叽喳喳地麻雀挤在窗外的枝条上,好奇地打量着路过的行人马车。
一辆马车轧过粗糙的石板路,呼啸着疾驰而过。转眼间,一个年轻高挑的红发小姐拉响了米特福尔德门铃。
“费茨小姐运气真好!”格蕾丝径直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抿了口水,“昨天,她刚好不在费茨女爵为她准备的房子里,去皮卡迪尔广场陪多西罗夫人了。她现在就在那里。奎格利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全被抓起来了,已经送进了警局。”
昨晚收到一切安好的消息后,卡米莉亚才算松了口气。
她接话:“我可以想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格蕾丝四处打量了一番,“对了,那个泄露消息的人呢?”
“在楼上,我让人守着她,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卡米莉亚回答。
“就这么关着?”格蕾丝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人立刻将她打发回去。没想到你竟然让人去出版社说她生了病,需要修养几天。你的这番操作,我可真有些弄不懂了。”
卡米莉亚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杯盏问道:“费茨小姐之前是不是一直住在那里?”
格蕾丝点点头。
“威尔斯小姐说过,奎格利夫人其实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她很快就会知道这只是一场不凑巧的意外。”卡米莉亚的语速不紧不慢。
“她只会认为自己埋下的钉子得到了有用的消息,然后对此深信不疑。”格蕾丝顺势接下卡米莉亚的话。
“那么,就轮到英格斯小姐为她的错误买单了。”
卡米莉亚和格蕾丝的一来一往里,已经将事情说得分明。她们要让莉莉。英格斯继续向奎格利夫人输送消息,只不过是她们指定的。
至于假装生病空出来的几天,卡米莉亚已经替她组织好了说辞——因为害怕被昨天的失败迁怒,这也很符合莉莉。英格斯的性格。
格蕾丝的指尖轻轻击打着沙发的蓝色锻面,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要釜底抽薪的一环?费茨男爵可没有那么好搞,要知道他如今可算的上炙手可热。”
经由摄政王保举,费茨男爵成功淘汰掉其他候选人,上位成为了皇室大总管。
卡米莉亚如往常一般,不慌不忙地活动了几下手腕。她才从夏洛特。威尔斯的口中获悉了一点与之有关的内幕,费茨男爵上位的手段称不上高明,还跟奎格利夫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实际上,那种关系脆弱至极,随时都会岌岌可危。
“我有那么一点点思路,但需要很多人帮忙才行,只有罪魁祸首解决了,我们所有人才能安心。”卡米莉亚说。
话音刚落,安躬身在卡米莉亚耳边耳语了几句,夏洛特。威尔斯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了这里。她们打扮得十分低调,褪去了平常那种浮夸的服饰,好像沉重的枷锁暂时从她们身上褪去了。
凯特。弗利特伍德踏进温暖的起居室,就发觉有两位小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她们的眼神很干净,没有轻视,也没有鄙夷,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凯特。弗利特伍德小姐。”她听见夏洛特向其中一位小姐介绍她。
卡米莉亚稍微打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位弗利特伍德小姐很漂亮,是很有自己风格的那种,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懵懂,十分惹人怜爱。但她愿意答应夏洛特今天到这里来,就证明了她的性格与外表或许大相径庭。
“您好,弗利特伍德小姐。”卡米莉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招待她坐下,安从厨房端来了两杯热红茶。
奎格利夫人最近看人看得很紧,凯特能够离开金色广场的时间有限,卡米莉亚和她简单地交谈了几句。
凯特是个被父亲送去精神病院的可怜姑娘,因为她健健康康,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她为人善良,对初到精神病院的奎格利夫人多加照顾,才没有让那位夫人死在一场高热中。或许是奎格利夫人仅存的一点儿良心,她离开精神病院时顺手将凯特捞了出来。但不要认为奎格利夫人就此改邪归正了,她实质上抱着不可言说目的。若是她要向某位邪神祭祀,那么凯特便是她献上的祭品,就像以撒献给上帝的羔羊。
凯特被奎格利夫人和费茨男爵联手推了出来,即将陷入更加污糟的泥潭。
“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人要来。”看了眼天色,格蕾丝笑着插话。
这时候,考文特花园10号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卡米莉亚看见款款入内的德拉克洛瓦夫人,还有紧跟在后面一个被黑色斗篷罩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不过,纵然没有看见她的真面目,从斗篷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可以判断,这是位女士。
格蕾丝接着介绍:“这就是能帮到我们的人——微声到夫人。”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拉下了头上的兜帽。
“伍德弗里尔小姐,我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微声到夫人。”
卡米莉亚觉得眼前的人脸晃动得很慢,她微微张着嘴,想要向格蕾丝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格蕾丝微微勾起嘴唇,很满意卡米莉亚这个反应,就知道她肯定会大吃一惊。
“佩内洛瓦小姐,埃伊洛丝肯定没有想到她一直执着寻找的人从来都在身边。”卡米莉亚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佩内洛瓦。费瑟灵顿就是微声到夫人!”卡米莉亚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这段话。
但细细想来只觉得合理,她突然回忆起在考文特花园无意间见到的那截黄色衣角。
“所以,八月份在考文特花园偷听我和格林小姐讲话的是你?”
佩内洛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解释:“那时候,我才刚做这一行没多久呢,差点儿被人发现,然后就搭上了格林小姐,我写稿子,德拉克洛瓦夫人替我转交,格林小姐帮我印刷出来。”
卡米莉亚嗔怪道:“看来我是被你们蒙在鼓里了,近在眼前的伎俩我竟然一无所知。”
佩内洛瓦的配合无疑为她们的谋算添上了几分意外之喜,微声到夫人在引导八卦舆论上可是一把好手。有她在,不愁卡米莉亚她们散布出去的信息无人关注。
佩内洛瓦愿意出一份力,可不仅仅是出于合作者和朋友之间的情谊,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原因。
卡米莉亚问起佩内洛瓦的时候,她这样回答:“如果我妈妈和姐姐们知道的话,她们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费茨男爵和我们之间可有着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我们有亲人死于他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佩内洛瓦攥着衣角的指节已经有些发白,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冷漠,眼睛里的光彩也消失不见,残留的唯有无尽的阴冷和幽深。
她的语气咬牙切齿,单词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从齿缝里冒出来:
“在九月,他杀了我父亲。”

“费瑟灵顿男爵?”
时间静止了几秒,起居室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佩内洛瓦。
见佩内洛瓦的表情不似作伪,那么这就是事实了。
费茨男爵的受害者里面竟然还有着一位贵族,不得不说他们的胆子是大得惊人。一旦有人查出什么,对于伦敦就不亚于一场大地震了。
卡米莉亚平复了心情,再三向佩内洛瓦确认。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没有找到杀人的凶器,但是足够的蛛丝马迹已经足以支撑我的猜想了。我买通了一位苏格兰场的敛尸人,在法伦勋爵被埋进土里的前一天,去查看过他身上的枪口,和我父亲的一模一样。”佩内洛瓦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手指微微用力掐住了掌心的软肉。
佩内洛瓦还记得昏暗的灯光下,敛尸人连连催促,而她终于证实了那个自己由来已久的猜想。
子弹的口径和材质适配的配木仓,均指向了一种少见的长杆猎木仓,这是黑市老板告诉她的,费茨男爵恰好私下收藏了一把。
这下,怀疑不由更深了几分。
佩内洛瓦努了努嘴,无视手心的疼痛,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模样,“我父亲身亡的身亡的那一天,费茨男爵、法伦勋爵还有其他好几个人都在那个赌场,尽管他们停留的时间各不相同,可他们的行程在此之前和之后都在不断地重叠。”
“我会用我的笔,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佩内洛瓦语气坚定。
她的眼眶红红的,她用手轻轻拭去眼泪,露出一个不算明媚的笑。
卡米莉亚轻轻覆住她的手,略带狡黠的说:“那我们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
在“复仇者们”忙不迭地投身于她们的计划时,伦敦的春天就已经来了。等到人们注意到街边的柳条发出了新芽,另一则消息开始悄无声息地传开。
伍德弗里尔先生父子收到了梅菲尔地区法院的传票,之前《伦敦月亮日报》还是掀起了些许风浪,在格蕾丝和卡米莉亚的有心控制下,以“贪婪父子反被实锤被告”的报道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分不清谁真谁假,只能看笑话一样的看待这桩家庭纠纷。而伍德弗里尔先生父子似乎也被彻底放弃了,他们灰溜溜地逃离了伦敦,等着他们的还有几百英镑的赔偿。
伦敦的新闻总是一茬接着一茬,更加吸引人眼球的八卦转眼间便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亲爱的读者们,随着春天的临近,万众瞩目的社交季即将降临,我也需要向你们宣告我的正式回归。今天没有钻石淑女和黄金单身汉的消息,倒是有一桩关于皇室的秘闻。辛肯顿大街的摄政王宅邸,在不久之后,或许会迎来一位新的女主人。
微声到夫人,1814年3月10日”
自微声到夫人的小报面世以来,玛丽亚·费兹赫伯特就是她最忠实的读者,她总是喜欢看着那些私下嘲讽着自己微贱出身的贵族男女因为各种各样的绯闻而笑料百出。
费兹赫伯特夫人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有成为绯闻主角的一天。
她颦着眉,高声喊道:“摄政王殿下去哪儿了!”
女仆战战兢兢地回答:“殿下由费茨男爵跟随出门了。”
女仆将头垂得很低,生怕露出自己年轻的面庞,她知晓这位看似温柔的女主人实则有着极强的嫉妒心。摄政王当初决定迎娶布伦瑞克的卡洛琳公主时,情绪激动的费兹赫伯特夫人甚至抓花了摄政王的脸。
费兹赫伯特夫人没功夫注意漂亮的女仆,只是摆摆手,让她退出了卧室。
费兹赫伯特夫人轻轻抚摸着脸部的肌肤,回转目光,看向梳妆镜中倒映的自己。
一张苍老的面容,大大小小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罗列在干枯的皮肤上,额头上的两三点灰斑,纵然有白粉遮掩,也依稀可见。
自己已经老了。
费兹赫伯特夫人默默想。
那么乔治的目光还会愿意在自己身上停留吗?要知道自己可比他还大上五岁。
摄政王也就是未来的乔治四世,以花心滥情和吃喝玩乐闻名于世,他看上去不像未来的国王,反倒如同一个纨绔子弟。所有人都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位王位继承人能够逐渐变得的成熟,并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跌掉所有眼睛的是,他在二十二岁那年爱上了费兹赫伯特夫人,一位两次丧夫、信仰天主教的平民寡妇。
费兹赫伯特夫人是世上最了解摄政王的人,他能因为高筑的债务抛弃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只要他的感情维系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永远不会失去保障。
摄政王可以一时上头,找来一个走投无路的牧师,公然违背王室和议会,同自己缔结了一份不被承认的婚约。难保他不会为其他女人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因此,她决不允许其他女性在摄政王的感情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费兹赫伯特夫人希冀于微声到夫人所言为假,可内心的担忧从未消失。
“咚咚——”
费兹赫伯特夫人立刻回神,撑起身子喊道:“谁?”
“夫人,前来为您定制成衣的德拉克洛瓦夫人来访!”谦卑恭谨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卧室的门开了,费兹赫伯特夫人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穿上紧身衣,扫视了一眼德拉克洛瓦夫人窈窕的身姿,再默默移到自己的腰部,心里痒痒的,酸涩难耐。
“费兹赫伯特夫人。”德拉克洛瓦夫人礼貌地向她问好。
费兹赫伯特夫人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对德拉克洛瓦夫人投注过多的视线,毕竟乔治对她从不感兴趣。
“你原本应该昨天来给我送衣服的。”费兹赫伯特夫人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突然发难。
德拉克洛瓦夫人连忙掀开盒子,露出一件深蓝色的丝绒裙子,费兹赫伯特夫人接过检查了一番,却一把将它扔到了一边。
“你也太不当心了,竟然少了一颗扣子。”
德拉克洛瓦夫人一拍额头,嘴巴比脑子跑得快,蓦地说出:“请您原谅,是店里最近忙疯了,我正要去向菲尔伯曼小姐要一件礼服,是费茨男爵还有摄……”
眼珠一转,意识到自己透露的太多,猛地捂住了嘴,眼神不自觉朝着别处瞟去。
“摄政王殿下。”费兹赫伯特夫人脑海里自动补足了未出口的话。
菲尔伯曼小姐在伦敦时尚圈的举足轻重,经营着整个欧洲的第一家时尚杂志,是各种沙龙的座上宾,她的爱好之一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女士礼裙,谁有资格让德拉克洛瓦夫人去叨扰她?
费兹赫伯特夫人忿忿地想,也只有摄政王殿下了。
不过,她不对那个倒霉的姑娘感到好奇了,“德拉克洛瓦夫人,今天我会额外再给你一百英镑,只要你告诉我摄政王殿下因为这个原因到访了你的店铺几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德拉克洛瓦夫人轻轻地勾起嘴唇,能够长伴于摄政王身侧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也足够敏锐。
“这……”她假装嚅嗫着嘴唇,不肯回答。
费兹赫伯特夫人耐心有限,被她再三催促后,德拉克洛瓦夫人终于鼓起勇气道:“哦,我希望您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是我说的。”
费兹赫伯特夫人还指望着德拉克洛瓦夫人为她量体裁衣,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她并不会做。
“费茨男爵向我介绍了一位小姐,让我务必能使她在舞会上光彩照人,言语间……提到了摄政王殿下。”德拉克洛瓦夫人和盘托出。
费兹赫伯特夫人衣袖下拳头紧握,咯咯作响,嗓音顿时变得异常尖利:“费茨男爵。”
她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要将他咬碎。
德拉克洛瓦夫人偷偷抬头,瞥见费兹赫伯特夫人咬牙切齿的表情,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费茨男爵将会成为费兹赫伯特夫人心中的敌人。
卡米莉亚正在梅菲尔的公园中,与安东尼说着话。
“或许您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布里奇顿子爵大人。”卡米莉亚慢慢在绿地小径里踱步,低声说。
听了卡米莉亚笃定的口气,安东尼对她说道:“你是说……你们能够搞定摄政王殿下。”
卡米莉亚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浅笑,“你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你们搞定事情有自己的方式,我们也同样,更何况费茨男爵以那种我们都不屑于的方式登上如今的位置。他的地位只会随时摇摇欲坠,他牺牲无辜的女性献媚,终将在这方面栽下致命的跟头。”
“还有斯巴达人,你们委托过马普尔先生,我就不信你们对此没有猜测。”
安东尼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凝,眉头不由蹙起成一团。安东尼的眼睛有些失神,但又没有完全失去焦点,他或许是被斜斜出现在眼前的枝条吸引了目光。
过了半晌,安东尼这样说道:“是他。可没有切实的证据,何难撼动他的位置,他们是一个圈,一旦有人暴露,其他人便会动手行刑,从来没有切实的证据、证人流露出来,剩下的只有猜测。”
卡米莉亚抿了抿唇,下意识走向方才那一缕树枝,然后仰头细数着上面冒出的嫩绿新芽。
“如果说我们有呢?有人逃出生天,至今还存活于世,并愿意站出来声讨他们,解开斯巴达人的神秘面纱呢?。”
卡米莉亚回过头,这一次,她向安东尼伸出了手。
她钴蓝色的眼眸之下,仿佛有火种的微微跳动,只等到唰地一下,绽放出耀眼的烟火。
安东尼觉得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了她的眼眸,缓缓握住了卡米莉亚的手,“如你所愿,我会与你同行,走过这段路途。”
卡米莉亚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弯着眼,“你好,同行人。”
新生的枝叶吐露真容,迎着灿烂的夕阳熠熠发光。
苏菲挥手告别远去的公共马车,敲响了米特福尔德的大门。

第97章 春日将至(6)
橘红色的光辉恰如一支利箭击破了初晨的雾霭,朝霞如细丝般散布,梅菲尔的法院人烟寥落,三五行人匆匆自门前经过。
法院内的实习书记法官西奥多正无所事事地在法庭内闲逛,从听审席的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处理完前些日子闹剧一般的父女纠纷,这里就没有了什么案子,每天都闲得无聊,或许要等到十点,才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堆积的卷宗不算多,或许处理完了它们,就能去希腊街的书店继续打打工,赚取些额外的收入。西奥多抿着唇,突然笑了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遇见那位咋咋呼呼的贵族小姐。
他捧着几份文件,才刚刚翻开第一页,法院的门铃响了。他眼珠一转,一边心里想着突入袭来的是什么案子,一边整理好法官袍,朝着门口走去。
苏菲。贝克特微微仰起头颅,望着梅菲尔法院栅栏上黑色的铭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出现在栏杆后的实习法官说道:“我是苏菲。贝克特,昨天晚上向你们提交了我的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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