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格党在赫特福德郡的选情没有那么乐观,他们的人数只占据了全郡议员的四分之一,托利党也是一样,其余的二分之一被其他的党派占据着。
为了十一月的各郡下议员选举,他们必须联合其他党派才行。他们选中了和辉格党有着天然联系的自由党,恰好就是斯卡查德男爵所在的政党。
安东尼凭借父辈的一点儿交情,特地从伦敦跟着来到了博客索尔山庄,准备慢慢说服这位本地自由党的领袖。
十五分钟后,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下,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许多人意犹未尽地和舞伴分手,并约定来日再见。
卡米莉亚和简。爱顺着人流离开了会场,在门外排队等着马车。
突然,简。爱指着一位先生道:“莉亚,就是他,隆巴德先生。我记得那天是他帮忙把我送到内瑟菲尔德的,我得去向他道个谢。”
她们挤过人群,朝着隆巴德先生的方向走去。他正和斯卡查德男爵他们呆在一起,卡米莉亚猜测这位先生就是男爵带来的年轻人中的一个,至于另一个……
卡米莉亚怎么都无法预料,以为不会遇见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梅里屯。
她对这场会面可谓是毫无防备。
“隆巴德先生!”简。爱喊了一声,得到回应后,便走过去向那位先生表达谢意。
“伍德弗里尔小姐。”安东尼走到卡米莉亚的身边停下。
卡米莉亚抬眸,看见布里奇顿子爵站在她的眼前,离她刚刚四英尺的距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卡米莉亚还是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了同对方的距离。
她不自觉的举动却让安东尼眼底一暗。
“果然是自己的问题吗?”安东尼心想。
他进一步肯定了达芙妮和布里奇顿夫人的话了,下定决心必须改掉自己的诸多缺陷。那天,达芙妮和布里奇顿夫人足足在他身上找出了十多个毛病,即使他竭力注意,也免不了受此影响。
“布里奇顿子爵,”卡米莉亚说:“没想到你会来到梅里屯附近,这离伦敦可算不上近。”
安东尼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地维持着镇定,道:“社交季过去了,妈妈带着埃洛伊丝他们搬到奥布里。都在赫特福德郡,我从那里过来的,称不上远。”
“看上去您同斯卡查德男爵十分熟稔。”
“是父辈的交情,男爵愿意暂时收留我在博客索尔山庄。”
卡米莉亚不由感慨,这些贵族之间果然有着七乖八拐的亲戚和朋友关系。
“布里奇顿夫人她们还好吗?”她问。
“达芙妮怀孕了,妈妈总是爱坐着马车跑到萨里郡去看她。”然后,安东尼发现,自己总算找到了能同卡米莉亚聊一聊的话题了。
他们就着达芙妮的事交谈了几句,卡米莉亚向他和他的家人表示了祝贺,安东尼提起达芙妮对她也十分关心,希望她有机会能去看望达芙妮。
卡米莉亚点点头。
内瑟菲尔德的马车恰好排了过来,简。爱挥着手让卡米莉亚上车。这次,没有了巴特律师的阻碍,安东尼终于能完成在考文特花园歌剧院未尽的举动。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卡米莉亚登上了马车,临别时,他听见卡米莉亚说:
“谢谢您的善举,先生。”
“小姐,愿修谱诺斯眷顾于你。”他回答。
第62章 围观日常(5)
或许是因为安东尼的祝福吧,当晚睡神果真馈赠了卡米莉亚一场好梦。直到日上三竿,她才从酣眠中醒来。
卡米莉亚很快发现,内瑟菲尔德再次成了香饽饽,班纳特姐妹频繁地来到这里,有时候是来找卡米莉亚,有时候是去拜访宾利姐妹。
舞会的第二天,卡米莉亚就接待了前来拜访的宾利姐妹。
她们姿态高傲,除了她们的兄弟以及达西先生,对任何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因而很难让人喜欢上她们。
得知卡米莉亚在赫洛德开设了一所女校后,宾利小姐的态度就越发的高高在上了。她们姐妹曾经就读过伦敦的一所女子专科学校,因此宾利小姐自诩是个专业人士,就盼望着卡米莉亚请她指教,好过过瘾。
她们比叽叽喳喳的班纳特太太更加不值得攀谈,虚伪的外壳早就紧紧包裹住了她们。卡米莉亚不打算与她们做什么深交,不见原著中的简对宾利姐妹推心置腹,最终却惨遭背刺的经历吗?
卡米莉亚应付了她们几句,就借口处理家事,委婉地请她们离开。
不过,宾利姐妹似乎是要秉持作为邻居的风度,时不时地就过来串门,卡米莉亚只好请希尔太太代为招待她们。
几次过后,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便不再常来打扰卡米莉亚。她们照例回访了朗博恩的女士,随后又试图拜访斯伯里庄园。
理查德家虽然深陷债务危机,但他们仍旧是本地少有拥有爵位的人家,还有一位男爵亲戚。从地位上来说,宾利姐妹认为这才是值得与之深交的人家。但是,同样高傲的阿拉贝拉夫人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拒之门外,宾利姐妹因此狠狠地跌了个跟头。
卡米莉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能感慨一句“魔法打败魔法”了。
乡村的民风最为淳朴,若是有什么新人来,除了接受他们热情的款待,就要成为所有人桌前饭后的谈资了。
斯卡查德男爵带来的三位青年代替宾利先生成为了话题的旋涡。
路易。斯卡查德爵士不必说,许多人都还对这位男爵继承人有着模糊的印象,但他在舞会上醉醺醺的模样就足够让女士和太太们望而却步了。
曾向简。爱伸出过援手的隆巴德先生,称得上年轻有为,负责管理斯卡查德男爵在曼切斯特投资的几家工厂。这些信息足够卡米莉亚推断出,他就是索恩医生提起过的那位从鞋匠学徒一路奋斗上来的年轻人。
最后是布里奇顿子爵。除了同他说过话的绅士,小姐和太太们都对他的印象不深,可这并不妨碍她们私下打探他的消息——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在伦敦很有体面,家境也十分殷实。
然而,碍于对他的性格并不了解,目前还没有谁敢真的有所行动。
当然也有例外,常常来往内瑟菲尔德的小姐们就有幸结识了安东尼。布里奇顿,毕竟这儿可住着他的一位熟人。
九月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内瑟菲尔德客厅的壁炉已经燃了起来,火不算旺,但足矣抵挡凉飕飕的秋日凉意。
班纳特姐妹还有卢卡斯姐妹特意结伴来看望卡米莉亚。在简眼里,天下人都是好的,没有不可爱的,她忽略了宾利小姐的骄傲自大,仍旧开心地与宾利姐妹交往,或许还有爱情的因素。
简被宾利小姐请去联排别墅做客后,留在客厅里的人就聊起了他们的事。
“简是真的很喜欢宾利先生。”伊丽莎白说:“这些天,她总谈起他,夸赞他是个好青年。我从没从她口里听到过那么多赞美的词汇。”
所有人都对此有目共睹,尽管简是个性情娴静的姑娘,但这次她热烈的感情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夏洛蒂转而又提起了宾利先生的朋友达西先生,并提出了一件隐忧:“那位先生的高傲不算什么坏事。如果简真要同宾利先生终成眷属,终究绕不开他的姐妹和朋友。宾利小姐既然乐意频繁地邀请简,肯定不介意简和她的兄弟结成一对。至于达西先生,更不要忽略了先生和先生之间的友谊,他们之间的影响或许比亲兄妹都更来的紧密。”
卡米莉亚听罢,心想,夏洛蒂可真算是有先见之明。简和宾利之间的感情屡经波折,除了宾利自身的不坚定,还有达西先生和宾利小姐的功劳。
于是,卡米莉亚赞成了这一观点,“虽然他们还没有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但一切都要未雨绸缪了。”
她们正聊得高兴,希尔太太走了进来,向卡米莉亚禀明道:“有一位尊贵的客人来了,小姐。”
安东尼。布里奇顿出人意料却又毫不意外地造访了内瑟菲尔德。
感到出人意料自然是卡米莉亚,她很难评价这一点。
好吧,她必须得招待这位贵客了。
“布里奇顿子爵刚到宾利先生那里,只是顺路替布里奇顿小姐送封信。”希尔太太补充说道。
若是要常常来往内瑟菲尔德,必然要找个合适的由头。安东尼。布里奇顿瞄准了租住在内瑟菲尔德的宾利一行人,或者是达西先生。
达西这个姓氏是德比郡当地的望族,同伦敦的贵族之间也有些亲戚联系。达西先生的母亲是本代菲兹威廉伯爵的小妹妹,换言之,达西先生正是菲兹威廉伯爵最亲近的内侄,常常来往于伯爵府,和安东尼也有过匆匆几晤。
而菲兹威廉伯爵的大儿子现在正与安东尼共事,以此为由头来叨扰达西先生并不算失礼。
半个钟头后,女仆就来告诉客厅里的小姐们,布里奇顿子爵来了。
小姐们都好奇地探着头,朝门口张望,想瞧瞧这位先生究竟是何模样。
希尔太太的讯息刚传来的时候,夏洛蒂就说起了,卢卡斯爵士同家里人说舞会当晚曾经看见安东尼同卡米莉亚说话的事,肯定了两人之间的交情。
然后,卡米莉亚就被莉迪亚和凯瑟琳团团围住,求她讲一些关于那位先生的事。
卡米莉亚被缠得头疼,但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什么具体的事迹,至于自己同布里奇顿子爵之间的交往,很难评价是愉快的多一些,还是矛盾多一些。
大约半刻钟后,安东尼顺着走廊走了进来,并彬彬有礼地问候了在座的各位小姐,充分展现了他富有教养的举止。
卡米莉亚心想,如果埃洛伊丝在场,肯定回尖叫着感叹:“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上次见面的时候,卡米莉亚就发觉安东尼在许多地方都有了变化,但对发生如此变化的缘由一无所知。她只是揣测或许是工作中的磕磕绊绊终于让布里奇顿子爵收敛了心性。
“伍德弗里尔小姐,请不要见怪我的突然到访,我是受到了埃洛伊丝的委托而来,她有些东西要送给你。”安东尼在一张樱桃木的椅子上坐下。
达芙妮出嫁后,布里奇顿小姐的头衔就由埃洛伊丝继承。安东尼出发前,埃洛伊丝煞有其事地写了一沓信,附带社交季结束前微声到夫人最后的几份小报,捆成了一个包裹,让安东尼一并捎带。
卡米莉亚接过包裹,预备等会儿再拆开。
安东尼的举止十分地克制,面对其他人打量的目光,腰背绷得笔直。
若不是要顾及这位先生的颜面,卡米莉亚其实差点儿捂嘴笑了起来。
“多谢您了,子爵大人。”卡米莉亚说:“请放心,我会很快把这些读完,然后给埃洛伊丝回信的。”
“埃洛伊丝写信的时候,笑容真挚的像夏日蔷薇一样,唰唰几笔就写完了,我头一次看她那么积极。”
卡米莉亚将包裹收到一边,反驳了他:“埃洛伊丝在许多方面都很认真,只要她喜欢,逼迫只是使她感到厌烦的方式。”
别人或许没有看出来,但卡米莉亚实在不愿见安东尼这副别扭的样子,被诸位小姐审视着,明明衣冠楚楚,怎么看着怪奇怪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委婉出言请他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方才听希尔太太说,达西先生打算招待您用午餐,时间快到了,您不去赴约吗?”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逐客令,安东尼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做过多的停留,也不打算留下这里招人厌烦。
达芙妮说过,如果一位小姐对你感到不耐,最好先走开。
于是,他便悻悻告辞。
临别时,他再次温和有礼地祝愿了在场所有小姐,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的举止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伊丽莎白甚至把他同达西先生做了比较,“如果达西先生像布里奇顿子爵一样不自衿身份,那么我对他的观感也不至于如此糟糕。”
卡米莉亚拦下了她的话,即使知晓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最后终成眷属,她可不愿看到一对眷侣的误会日渐加深。
她说:“哦,想想简,夏洛蒂刚刚说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和达西先生认识不久,交往也不深,很难准确评判他的为人,要是闹了乌龙,难免会让所有人难堪。不如就大发慈悲的给他一段时间,来扭转恶评吧。”
伊丽莎白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金色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落在胡桃木的琴盖上,显得特别耀眼。夏洛蒂和伊丽莎白演奏了几支二重奏,悠扬的乐曲渐渐消解掉了秋日的烦闷。
赫洛德女校运行了有一个多月,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
正逢周六,学生们或归家,或者就在学校里享受周末的休息时光,学校的老师就有了闲暇的时光。
苏菲和可芙小姐应卡米莉亚的邀请来了内瑟菲尔德,喝喝茶聊聊学生的近况。然后,一起预备一起着手另一件事情——
为赫洛德的学生们编写一套各学科专门的课程指南,亦或者说是标准的教案。
这是很多学校所缺乏的,学业的进度都依靠教师本人的主观经验,而没有统一的标准。如今,老师们和学生都逐渐熟稔,也对学生的各方面能力有了了解。
那么,是时候做这件事了。
吃过午饭后,按照每月的惯例,巴特律师又风尘仆仆地从伦敦赶来了。
他带来了卡米莉亚和简。爱都想知道的消息。
第63章 围观日常(6)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钟,英格兰的秋日天总是黑得很早,哒哒的马蹄声从庄园外的砾石路上传来,提醒住户有客来访。
卡米莉亚和简。爱去了树林里散步,巴特律师不得不独自在客厅里等候了约半个小时。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卡米莉亚和简。爱的低语声飘进屋来。
“你说来的这位先生能给我带来一个惊喜?”
“如果他效率够高的话,我想是的。”
巴特律师见状连忙站了起来,脱帽向两位小姐问好。
“我以为你会更乐意呆在伦敦,然后送封信来打发我,整日地停留在考文特花园。”卡米莉亚调侃道,说着坐在了那把樱桃木摇椅上。
“我可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巴特律师明白,卡米莉亚对他和格蕾丝之间的那一点点往事知之甚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巴特律师注意到了简。爱,说道:“想必这就是爱小姐了。”
“是呀,先生,您说的很对,请坐吧。”
简。爱主动伸出手,同巴特律师礼节性地握了一下,然后在紧靠着卡米莉亚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取下了肩上的披巾,拢在胳膊里。
“安!”卡米莉亚招手唤来贴身女仆,“去告诉厨房,兑一杯尼格斯酒,再切两片三明治过来给巴特先生。”
这不算麻烦,自从来往内瑟菲尔德的人多了起来,厨房便常常备着这两样东西。
安不到两分钟就端着托盘回来了,将茶几上的几本图书挪了个位置,为托盘腾出了地方。
“二十七英里的路程,算起来你应该是在车上度过了午间时光。离晚饭还有些时候,就当是替格蕾丝招待了你,让她不要怪罪我对她的朋友太过不体贴。”卡米莉亚请巴特律师先填填肚子,可不能慢待了这位捎来消息的先生。
“我带来了布里格斯律师的消息。”巴特律师吃完最后一块点心后说。
简。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她听卡米莉亚说起过布里格斯律师和她的叔叔之间的关系,迫切地想要知晓亲人的讯息。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布里格斯先生有什么关于......”
“约翰。爱先生的消息。”巴特律师接话,低头在公文包里翻找了起来,“二十多年前,约翰。爱先生漂洋过海到了马德拉,在那里拥有了一片广阔的种植园,靠生产棕榈油并贩往英格兰和欧洲大陆牟取利润。布里格斯律师便是他在伦敦的生意代理人,每半年就会回马德拉一次,向爱先生汇报生意的情况。我的运气不错,他本月刚从加勒比海回来,就联系上了他。”
这个喜讯使简。爱的眼睛里有了神采,蓄满了笑意,连一颦一笑都带上了轻快的节奏。
卡米莉亚插话问道:“说重点吧,请告诉我们布里格斯先生究竟对珍妮特是怎样的态度吧。”
简。爱按捺住了喜悦,目光灼灼地望向巴特律师。
经过了一番摸索,巴特律师终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想要的东西——一封信。
“这是爱先生曾委托布里格斯律师寄给盖茨黑德的里德太太的信,最后它被退了回来,里德太太坚称爱小姐已因斑疹伤寒死于洛伍德。”巴特律师解释。
简。爱将信纸从信封里拿了出来,开始读起了上面的内容:“......我未娶无后,甚希望有生之年将她收为养女,并在死后将所有财产赠与她......”①
落款的时间正是三年前。
简。爱咬着嘴唇,眼中酸涩,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想想也是,里德太太对自己这个被迫扶养的孩子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
她对简。爱进行了报复,怎么都不会忍受简。爱被叔叔领养,然后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她的手紧紧攥着信纸,接二连三的信息涌进脑子,光是理解和梳理各种想法,都弄得简。爱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直到卡米莉亚拍了拍她的肩,她方才挣脱了回忆的枷锁,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卡米莉亚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
“请务必让我再问一问,”确认了朋友的境况,卡米莉亚说:“布里格斯律师有说,他什么时候来?”
“嗯……”巴特律师顿了顿,又递给了简。爱几张文件,“布里格斯律师必须要确认爱小姐的身份,谨慎些是没错的。他似乎先去了盖德黑茨,接着还要去洛伍德慈善学校。”
随着一个一个的地名被报出来,简。爱的回忆又被勾了起来,好在巴特律师就停在了洛伍德那里,没有说出曼切斯特的桑菲尔德。
简。爱的眼角弯了起来,似乎在笑,对巴特律师表达了万分的感激,能够有同亲人重聚的机会,她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一抹殷红的夕阳最后落在西山上,蒙蒙的天空里漂浮着几朵灰扑扑的云朵。落日的全部壮丽已几近沉没,就连留下的些许霞光,也无从前那般的绚烂。
零星的光线穿透玻璃窗落在内瑟菲尔德的走廊上,简。爱独自一人留在了客厅,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今天的这些消息。而卡米莉亚与巴特律师有另外的事情要谈。
“阿芙拉出版社还好吗?”卡米莉亚问,不在伦敦,她很难得知实时的消息。
“格蕾丝很忙,忙到几乎见不到她。”巴特律师说着话的时候,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怕将心底的哀怨泄露出来似的,“但我为她高兴,她终于能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看样子我的书的销量不错。”卡米莉亚笑了起来,“格蕾丝肯定收到了很多的订单。”
卡米莉亚突然停下了脚步,眺望着东方刚刚冒出头的新月,转移了话题,“布里格斯律师的事情解决了,就该轮到另一件事了,巴特先生。”
巴特律师自然记得,在格蕾丝的注视下自己不得不接受的那个麻烦委托:调查奎格利夫人。
那可真是件麻烦事!
好在已经有了进展。
他们重新朝前走了起来,转过拐角,就是这段旅途的尽头了,卡米莉亚推开书房的门,请巴特律师进门,然后在红木书桌前落座。
天花板上挂着黄铜灯,蜡烛的光亮洒在成套的红木家具上,呈现出深红色,就像葡萄酒一样,地板像玻璃似的,反射着碎光。
巴特律师来内瑟菲尔德也不只是为了捎消息的,他带来了许多文件,这些都需要卡米莉亚签字,里面包括了一家纺织厂的分红确认,还有几份地租。
卡米莉亚手拿羽毛笔,翻阅着文件,一边在一边的白纸上算着账,一边听巴特律师叙述委托的情况。
“我请了一位私家侦探代为调查,那位先生十分的年轻,刚入行没过久,但做事却十分的尽责。他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报告,里面的内容比我自己了解到的要深入多了。”巴特律师说着,坐在书桌对面的扶手椅上,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信封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卡米莉亚用小刀缓缓裁开,略略扫了几眼,瞳孔不自主地放大。
报告被卡米莉亚扔在了书桌上,她的语气里满是震惊,“奎格利夫人背靠的是法伦爵士和费茨男爵,她就是靠他们的名头来买通法官的。”
白色的羽毛笔在卡米莉亚指尖转动,她拧眉沉思着。
“不对啊,”她心想。
算算时间,奎格利夫人派人跟踪她的时候,小佩妮刚刚出事,苏格兰场也才涉入调查没几天,事情还没有进一步发酵起来,成为伦敦关注的焦点。
远远达不到那些大人物迫不及待想要提前摁死她的地步。
她揉搓着指腹,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这件事。
难道那位奎格利夫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伍德弗里尔小姐!”巴特律师的嗓音,将卡米莉亚从沉思中唤醒。
她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吸了口气,抬头道:“谢谢你。”说完,慢慢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收捡起来。
“不过我想,这些调查暂时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巴特律师说。
轮到卡米莉亚继续惊讶了,“还发生了什么?”
巴特律师就不能一次性将话说完吗?卡米莉亚忍不住想。
“小姐,我是安。”轻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天黑了,希尔太太让我来给您多送一盏灯。”
“进来。”
一盏烛台被放置在了书桌的左上方,安随即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
“奎格利夫人在半个月前倒了大霉。”巴特律师清清嗓子道:“她在金色广场的房子被苏格兰场查封了,法院批的搜查令。”
卡米莉亚问:“那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比那还要严重一些,她上了法庭,以涉嫌妇女拐卖被法院起诉,我就坐在法庭的后排观审。”巴特律师越说,语调便越严肃,“可惜她以患有精神病为由逃脱了绞刑架,法官判处她立刻被送往精神病院。”
“那可......真是不错的惩罚。”卡米莉亚咬牙切齿地说。
十九世纪的精神病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比地狱还要地狱的魔窟。在那里,精神病人不被视为人,而是被上帝抛弃的魔鬼,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工都可以随意的虐待他们。准确来说,这并不被视作虐待,而是治疗,消除他们的罪业。
可是,卡米莉亚并不认为奎格利夫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少她靠着精神病的名头逃脱了死亡的审判。显然奎格利夫人背后的金主出手了,让她逃过了一劫。
巴特律师只在内瑟菲尔德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匆匆赶回了伦敦,卡米莉亚请他给格蕾丝带了封信。
奎格利夫人虽然已经被送入精神病院,但她的余波就像涟漪一般,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让人预料不到会何时突然爆发。
①《简。爱》夏洛特著,黄元深译,译林出版社,
第64章 围观日常(7)
“漆黑的雾色笼罩在伦敦的街头,石板路两旁的篝火架上,橘红的火苗随着风猎猎燃烧。
街道的尽头偶尔传来马车轧过的响声,一个面目枯槁的女人全身裹着厚厚的黑纱,只留下黑洞洞的双目,四处张望着,沿着路边小心翼翼地行走。
忽然间,一辆马车飞快地从她的身后飞驰而过。她扭头一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卡米莉亚放下了埃洛伊丝捎来的最后一张小报,郑重其事地问:“珍妮特,你觉得微声到夫人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我可不敢确定,”简。爱弯唇道:“从这些小报看,这位作家一直专注于八卦故事,一朝画风大变样,但写得还不错,让人很想有接着读下去的欲望。”
“她仍旧在写伦敦的秘事,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卡米莉亚狡黠地眨了眨眼,淡淡一笑,继续读道:“伦敦的市民可能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经常在丽垂尔街的地方法院外徘徊。亲爱的读者,我现在要说的是,那个女人昨日在白教堂附近被发现,但是她已经去见了上帝。”
“这真是令人悲伤的后续。”简。爱说道:“伦敦的许多地方真的很混乱,不是吗?”
卡米莉亚接话:“这可不一定。对于那座城,有人爱她,认为她是上帝在人间最伟大的创造,有人厌恶她,因为她是罪恶的温床。”
说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茶匙,感觉杯底的方糖溶化了,低头抿了口咖啡。
入口是浓郁的苦味,充盈着整个口腔,就是她要的感觉。卡米莉亚觉得,夜晚带来的倦意都随之灰飞烟灭了。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一个小时里,卡米莉亚和简。爱都读着微声到夫人的文章消磨时光。
不过,自从社交季结束后,微声到夫人发刊的频率和数量都大不如前,贵族们早就趁着初秋暂时逃离了伦敦,也没有什么素材能留给她挥洒笔墨了。
天色渐渐地沉了下来,深蓝的夜空被清洗得很干净,卡米莉亚抬头,就望见了初升的月亮澄净银白的脸蛋。
卢卡斯家决心举办梅里屯十月份的第一个舞会,许多人都收到了邀请。卢卡斯太太是个很和善的女人,虽然总是拗不过丈夫的决定,倒不失为附近公认的好邻居。她给内瑟菲尔德的列位小姐,乃至赫洛德的两位教师都发了请帖。
“珍妮特,你真是不去吗?”卡米莉亚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