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失望而去。
容知县牵着儿子,刚刚转身,朝县衙门口走了一步,一个小吏急奔而来,口里大叫:“县太爷!县太爷!”
那人跑得急,声音里却含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容知县也就不慌,站在门口,安心地等他过来。
“县太爷!”小吏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停下,“县太爷,平阳县那边传来消息,谢知县做了一种犁,叫曲辕犁,一天可以翻十亩地。”
容知县目光呆滞:“什么?”
“一天可以翻十亩地啊县太爷!”小吏不自觉地提高声音,几乎是喊了起来,“十亩地啊!十亩地!现在平阳县人都说,他们的谢知县是神仙下凡,为百姓带福气来的。”
容知县愣住。
脑子里闪过昨晚书房里,谢知县诚恳的面容,殷殷劝说他赶紧翻地,然后种冬小麦。
那时他不以为意,虽然答应了谢知县,心里却没当回事。
哪知道,谢知县提过的翻地的农具,竟有?如此奇效。
那么,谢知县说的另外?一种农具,用?来播种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神奇?
还有?,谢知县说,用?他的法子肥地,一年可以种两?季庄稼,是不是也是真?的?
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容知县就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如鼓。
他忽然甩开儿子的手,大步往县衙里跑去。
昨晚他把谢知县给的那叠纸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会不会有?一两?张掉落到地上?,被收拾房子的下人扔了?
会不会有?老鼠趁着没人,把纸张咬坏了?
会不会……
他越想越着急,跑得飞快,影子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被扔在身后的小容山:“……”
一队驴车在官道上?行驶。
几天前?,他们从这里进入平长县,如今原路返回。
这趟收获颇丰,容知县给的工钱不少,队伍里个个都是喜笑颜开。贺师傅更是高兴,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师了。
谢亦云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心里也很高兴。
这次回去,就要开始大展拳脚,快速建设平阳县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隐患除掉。
苏亮该下台了。
第35章
谢亦云一行?人到平阳县城时?, 天色已近黄昏。人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纷纷赶来迎接他们的县太?爷。
去平长县指导挖井的多是些村民,有部分已经?完成任务, 这次跟着谢亦云回来,进入平阳县后,他们陆陆续续离开队伍, 回到自己的村子。
到县城的城门时, 裴言也和他们分开, 往另一边去了。
与谢亦云一同去县衙的, 是?和玉和护卫们。
通往县衙的街道?上, 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整个县城全员出动?, 此时?都站到了这条街上。
“县太?爷!县太?爷!”
开始是?几声,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叫出来, 声音汇成巨浪,一波又一波, “县太?爷!县太?爷!……”
在这一声声的叫喊里, 护卫们挺起胸膛, 只?觉满心激动?、兴奋。
比喝到酒、吃到肉时?更兴奋, 比拿到赏钱时?更激动?。
他们觉得?,这情景就好像是?大军凯旋而归, 县太?爷是?战胜的将军,而他们是?战场上的英雄。
谢亦云坐在驴车里,对着无数感激的眼, 听着震耳的呼喊,又一次, 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民生多艰,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自保之余,有能力的情况下,总要为百姓做些什么。
况且,哪一个人内心深处,又没有一点青史留名的野望呢?
一群人进到县衙,在前院的空地上,江护卫清点人数,末了,对谢亦云道?:“少爷,都在。”
队伍里,马六拉拉左小山,悄悄问:“老左,县太?爷这么远回来,也不休息,叫我们在这儿集合干什么?”
“不知道?。”左小山回道?,“肯定是?有要紧事?,县太?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听吩咐就是?。”
“那当然,县太?爷的话可要听。”马六赶紧点头。
县太?爷可是?神仙啊,他们跟着县太?爷这么久,最清楚县太?爷的本事?,怎敢不听县太?爷的话。
他只?是?有点疑惑,是?什么事?,让县太?爷一刻也等不得?,还没回到县衙,先就派人把他们都叫到这儿来。
谢亦云站上前,队伍中的窃窃私语顿时?停下来。
“各位。”谢亦云看着面前的衙役和护卫们,缓缓道?,“把你们叫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做。”
她面色肃然,却沉稳镇定。
“二十?几天前,百余人围住县衙,中间有小人挑拨,抓住后经?过审讯,才知道?在平阳县里,有人刻意针对本官,制造谣言,挑唆民众,想要让本官丢官罢职。”
还有这样的事??
众人闻言,面上都露出愤怒。
他们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神仙县太?爷,怎能让小人坏事??
虽然愤概,却没有一人出声。
只?因县太?爷纪律严明,训话的时?候,没让你说话就不能插嘴,有话必须说,要先喊“报告”,得?到允许。
“今天我们刚回平阳县,正是?忙乱的时?候,也正是?疲惫的时?候,恐怕此人狗急跳墙,找着这个机会前来偷袭。”
“因此,今晚要请你们守在县衙里,严加防范。”
众人都听得?骇然。
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想着偷袭县衙?
谢亦云没管他们的神色,接着说:“今晚所有人听江护卫安排,分两班值守,轮流休息,各人都换上武士服,若有异变,方?便行?动?。”
“刀剑不要离手,轮到休息的人,睡觉时?不要脱下外衣,方?便随时?都能起来战斗。”
“灯笼火把准备好,火折子放到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要是?有贼人来袭,听号令点灯。”
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最后停下来,环视众人一眼。
他们中有人脸上带着跃跃欲试,有些现出紧张,却没有一个害怕退缩的。
谢亦云很满意。
这里的人,护卫们是?原身从家中带到平阳县来的,世代为谢家所用,一家子都是?谢家的奴仆,背叛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用起来放心。
其他的是?平阳县的衙役。
为了以防万一,前两天的时?候,她把这些人的热爱值,在系统中一一找了出来。现在站在这里的,热爱值都在5以上。
但谢亦云还是?把话说在前头。
“那暗中要对付我的人,势力很强大,眼见势头不对,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刀兵相?见,可能会受伤。”语气微顿,一字一字道?,“还有可能会死。”
“你们要是?有人害怕,不愿冒险,这时?可以退出。”
这话是?对着衙役们说的。
护卫们和谢家签的是?死契,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不存在退出一说。
生死当头之际,以命相?护,是?他们对谢家人的责任。
但这些衙役们并没有把命卖给谢家,她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那些退出的人,她不会追究,但是?,他们在关键时?候靠不住,不能派上用场,从此之后,他们就别想在她这里出头了。
片刻静默过后,马六率先喊道?:“县太?爷,我不走,哪个敢来对付县太?爷,我和他拼了!”
他家兄弟六个,除了他在县城,五个兄弟都在乡下,靠着田里的产出过活,要不是?县太?爷挖井挖出了地下水,他兄弟们田里的庄稼通通都要枯死。
县太?爷是?他们兄弟的大恩人,他若是?看到危险,就抛下恩人不管,和那畜牲有什么区别?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又有声音响起。
“县太?爷,我不走!”
“我不走!”
“好!”等了一会,没有一个衙役表示要退出,谢亦云挥手,勉励他们,“大家再辛苦两天,我把这件事?解决后,给大家开庆功宴。”
众人轰然应好。
接着江护卫给他们安排任务,哪些人值守上半夜,各自到县衙的哪个地方?防范,等等,一一分派清楚。
谢亦云在一旁协助,想到什么就叮嘱几句。
这些安排她事?先和江护卫商量过,于是?现在忙而不乱,很快就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了。
在他们忙着的时?候,和玉与齐大夫先行?离去。
这么久没在家,房间里要先收拾一下才好住人。他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去把行?李归置好,再打扫房间。
一边走着,齐大夫想到刚刚的情景,不由得?感慨:“少爷到平阳县上任后,长进不少。”
和玉回头望过去,少爷在人群里,她只?看到少爷的一片衣角。
但少爷的声音传过来,清亮,沉着,不慌不忙,让人一听心就定下来。
她没听过少爷这样说话。
以前的少爷说话时?,总是?带有几分激愤和讥诮,不像现在这样。
而且少爷行?事?,与以往有很大不同,就是?口?味也变了很多。
和玉在这一刻,突然发觉到,她的少爷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她不认识了。
先前有很多次,她心里都起了疑惑,可是?马上就被她抛开了。
然而此时?,那些积累的疑惑一齐涌上心头。
“和玉?丫头?”
“……啊?”
“到了,怎么还走?”齐大夫摸着络腮胡,无奈道?,“在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没听到。”
和玉注目一看,已经?到了少爷的房间门口?,连忙收拢心神,掩饰地笑笑。
“我在想,少爷这些日?子到处跑,都没好好用饭,晚上要做些什么少爷喜欢吃的菜。”
齐大夫不疑有他,帮着把行?李搬进房间,又打水来擦洗家具,干得?不亦乐乎。
回后院洗漱,用过晚饭,天色黑了下来。谢亦云提着灯笼,由江护卫陪着,在县衙里转了一圈,检查各人的到位情况。
转完后,两人朝书房走去。
俞县丞这几天忙着做曲辕犁,再按照谢亦云的吩咐,把做好的曲辕犁分发下去,开始组织百姓开荒。
今天谢亦云回来,他也没时?间来迎,紧赶慢赶,天黑才把手头的事?做完,连忙到县衙来,在书房等着见她。
谢亦云进去,和俞县丞见面,先说了一会开荒的情况。
俞县丞试探着问:“县太?爷准备怎么处置这些荒地?”
“卖给没地的农夫,要是?他们没钱买,可以先租给他们。”
谢亦云一边思索,慢慢道?,“租满一定年限后,地就给他们。还可以制定一些优惠政策,譬如有大功的,或是?战死的军人家属,买地便宜一点。”
“具体的章程,过后我们仔细推敲一下,再确定下来,按章办事?。”
俞县丞听着,眼睛已是?晶亮。
谢亦云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有一点,千万要注意,必须限定买地的数量,不能让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
“近两年开出的荒地,只?允许没地,或者土地极少,远远不够养活家里人口?的人买。”
土地的分配是?历代最敏感的问题,她不能把现代的土地法照搬过来,水土不服,只?会坏事?。
怎么分配土地最合宜,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要去探索实践的。
“县太?爷。”俞县丞眼眶有点发热,旋即笑起来,“我这两天先写一个初稿,请县太?爷过目。”
何其不幸,人生将要走到尽头,才得?遇明主。
又何其有幸,此生终遇明主,不算虚度。
他还有好多好多要做的事?啊,一定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想起进县衙时?碰到的几支巡逻队伍,俞县丞不解,问了出来。
谢亦云给他讲了自己的推测和担心。
俞县丞骤然色变:“苏亮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光天化日?之下他可能不敢。”
谢亦云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但趁着夜黑,闯入县衙,杀了我,除掉心头大患,再推到别人头上,他未必不会这么做。”
如今平阳县的情势已经?很明朗,以她的神仙名声,苏亮绝不可能从她手中夺去权柄。
这么多年,苏亮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一旦失去,肯定不甘心。
杀了她,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虽然不确定苏亮会这么干,但自己的命,谢亦云是?看得?很金贵的,要做万全的防备。
何况苏亮的热爱值达到了负值的满格,做出再歹毒的事?,她都不觉得?意外。
俞县丞听到谢亦云这样说,心中大惊,“不行?!县太?爷,你马上走,先避一避。”
看谢亦云不以为意,他急得?面色发白,“县太?爷,你不知道?苏亮在平阳县的势力有多大,他要真有杀县太?爷的心,就凭我们几十?号人,根本挡不住。”
“他有六七个庄子,庄民数百,家里有百来个护院,还有奴仆下人无数。”
“而且平阳县众多地痞与他有勾结,他来攻县衙,必定做万无一失的准备,至少聚集三四百人,我们不是?对手。”
俞县丞急切劝道?:“县太?爷,你今晚先避开,我保证,只?要两天,我一定把苏亮的势力铲除。”
这边,俞县丞还在劝说谢亦云,那边,苏亮已经?集齐人马,只?等半夜,人都已入睡,就要杀向县衙。
更远处,王大虎正朝县城赶来。
第36章
王大虎下午到田里看了庄稼, 喜滋滋地回家去,在小道上转弯处,一个?人急急忙忙走过来, 和他撞在一起。
“哎呦。”那人不如王大虎壮实,口中惊叫着,身子歪斜, 就要?往地上倒去。
王大虎伸手拉住他。
人拉住了, 那人身上却掉下一物, 落在地上“哐当”一响。
包裹着的黑色麻布散开来, 里面?是一柄剑。乌黑剑鞘脱出一小截, 雪亮的剑身被阳光映照,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王大虎心中一凛, 抬头看向那人。
是村子里的人, 杨铁柱。
这人和王大虎年纪差不多大, 小时候两人常在一块儿淘气, 打鸟摸鱼,爬树钻林子。
后?来杨铁柱的娘在他八岁时生病过世, 老?爹整日喝得醉醺醺, 他没了人管, 渐渐学会偷摸哄骗。
到他二十来岁时, 索性家里农活也不干了,常日往村子外跑, 经常一个?月村子里都见不着他的人影。
听人说,他在给县里的大户苏老?爷办事。
杨铁柱见到掉落在地上的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连忙一大步抢到王大虎面?前,遮住他的视线。
弯腰捡起剑, 把剑鞘向里一推,露出的剑身套入,再拿黑布一裹,抱在怀里,用衣裳掩住。
“铁柱?”王大虎上下打量着他。
“大虎,嘿嘿……”杨铁柱干笑几声。
王大虎看着他的神态,心中狐疑。
两人小时候一起玩耍,也曾多次配合调皮捣蛋,对方一个?眼神动作就能领会意思。而今虽然生疏不少,可印在脑海里的记忆还在。
杨铁柱这样子,王大虎立刻看出来,他分明就是做了坏事,或是准备去做坏事。
只听说这位儿时的伙伴傍上了苏老?爷,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王大虎还为?他高?兴,现在看来,只怕他为?苏老?爷办的事见不得人。
王大虎比杨铁柱高?,伸手一搭,勾着他的肩:“铁柱,这急急慌慌的,干啥去?”一拳捶在他胸口,“你藏什?么,我?早看见了。”
“不干什?么。”杨铁柱急着要?走,“大虎,我?们下次再聊,我?要?赶紧去城里。”
带着剑,又遮遮掩掩的,赶去城里能做什?么好事?
念着儿时的情谊,王大虎好心相?劝。
“铁柱,现在村子里挖了井,庄稼不缺水,以后?都不怕干旱,县太爷又做了曲辕犁,翻起地来又快又轻松,你回家来,安安心心种地不好吗?”
“跟着苏老?爷讨生活,总不如在家种地踏实。万一哪天伤着,或是做下的事被发?现,你该怎么办?”
王大虎语气诚恳,杨铁柱也知道他的好意,于是说了一句真话。
“大虎,我?今天去城里干一件事,过了今晚,我?得了赏钱,下半辈子都不用发?愁,我?就听你的,辞了在苏老?爷那里的差事,回家来安安心心过日子。”
王大虎皱起眉。
听这话音,铁柱今晚要?干的事非同小可,办好后?得的赏钱多得很,可供他下半辈子的开销。
这么高?的赏钱,还要?趁着夜里办,而且拿着剑,王大虎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只怕不是杀人,就是放火。
“铁柱,你别去做坏事。”
“现今的县太爷不比从前的,那是神仙下凡,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你要?是犯事,肯定会被县太爷抓住,就要?蹲到大牢里去,还想什?么赏钱。”
“县太爷?”杨铁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他要?抓住我?,也得要?有那命。”
这话说得极小声,也说得极含混,像是含在嘴里露出来的一点,可声音就在王大虎耳边,他连蒙带猜,听明白了这句话。
心中霍然一跳,王大虎差点面?上变了颜色,连忙控制住,再仔细观察杨铁柱,却见他嘴角绷紧,无端透漏出一股狠意。
不等王大虎再说,杨铁柱挣脱他的臂膀,飞快地跑了,那样子,生怕再被缠住。
王大虎本还想着试探几句,看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这时也只能望着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最后?一跺脚,也飞快地跑起来。
跑到家里,进屋翻箱倒柜,提着两壶酒出门。
他七十多岁的老?娘坐在屋檐下择菜。
老?太太年纪虽大,精神头却还很好,眼睛也好使,瞧见儿子提着酒出去,赶忙喊:“老?大,你拿酒干啥去?”
“娘,酒借给我?用用。”
“不行不行,那是你幺弟后?天成?亲要?用的。”老?太太急道,“你快放下。”
话音还没落地,王大虎已?经出门走出了十来步,也不知听到他老?娘的话没有,并不回头,往村西头而去。
天色已?黑,县城里一处偏僻地段,一座宅院中,数十支火把举起,照在前院空阔的场地上。
四?百来人立着,身穿轻便的短打,黑色或灰色,佩戴刀剑。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各个?面?色狰狞,凶神恶煞。
苏亮站在他们面?前:“出门前戴好面?巾,蒙住脸,别让人认出来。”
众人答应,苏亮指着左边站在一起的十几个?人,声音狠厉:“你们负责堵住县衙大门,不准放出一个?人。”
他们是假托土匪行事,如果?有人闯出县衙,搬来救兵,恐怕就会节外生枝,被揭穿身份。
最好是速战速决,等人发?觉时,他们早已?完事,离开县衙,分散到各处,让人连他们的一根汗毛都找不到。
苏亮又对其他人道:“把人都杀干净,不留一个?活口。”
嘱咐一番,最后?又许下种种承诺,保证他们干好今晚这事,以后?衣食无忧,等着过富贵日子,只把这些人激得兴奋不已?。
仿佛富贵就在眼前,探手可得。
在他们看来,谢知县今天回来,那些衙役大多数要?回家休息,县衙里只会留下几个?值守,且谢知县的护卫也不多,只有三十来个?,他们这边有四?百多人,以十对一,绝对万无一失。
况且谢知县绝对想不到,苏老?爷会对他下杀手,根本不会做防范。
说不定他们杀进去时,那些人还在梦里,等不及醒来反抗,就被他们一刀一个?,了结了性命。
越想他们越是觉得,这事容易得很,简直就是捡来的富贵。
“苏老?爷,你放心,这事保管给你办得漂亮。”一个?汉子叫道。
汉子身材粗壮,鹰眼勾鼻,长相?十分凶恶,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
众人跟着叫:“苏老?爷放心。”
一时气氛很是热烈,众人脸上轻松,信心十足。
杨铁柱在人群里,被这气氛感染,眼中满是激动,心里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样的富贵得来太容易,今晚过后?,他是不是再干一段时间,兴许还能遇到这样的机会呢?
虽然这次的赏钱就足够他养老?,可是银子永远都不嫌多。
苏亮又激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在宅子里休整,等人定时分再出发?,自己转身进屋。
屋子里有三个?人坐着,一个?文士,是苏亮最看重的谋士,上次去县衙见谢亦云就带着他,另两人都是武者装扮。
“苏老?爷,你不能这么干。”
其中一个?武者看见他,连忙几大步过来,在门口迎上他,跟着他往屋里走,神色焦急。
“苏太守特意遣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对付谢知县。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向苏太守交代?”
“我?自会向堂兄说明,不会连累你。”苏亮摆手,“吴参军不用再说,谢知县我?是一定要?杀的。”
事情本来不必到这一步,他只是要?权,并不想大动干戈地动用武力。
要?怪只能怪谢知县自己,偏要?挖什?么坎儿井,又做什?么曲辕犁,如今在百姓中的声望太大,让他没了法子控制。
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又怎能放弃?
他不可能将?平阳县拱手让人,只能杀了谢知县。
这是谢知县自己逼的他。
吴参军急得跺脚:“苏老?爷,你做下这么大的事,苏太守怪罪下来,我?怎么逃得脱?”
“你别急。”苏亮安抚他。
“堂兄知道时,木已?成?舟,谢知县死都死了,堂兄掩盖都来不及,怎可能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引起人注意?我?和堂兄说说,让他不要?为?此事罚你就是。”
可是,要?是这事被人发?现了呢?
杀害朝廷命官,不但苏老?爷讨不着好,连苏太守恐怕都要?受牵连。
吴参军还想再说,苏亮却不再理他,走过去和另外两人说起话来。他在几人旁边团团转,始终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李县尉,今晚要?劳烦你,把去县衙的路清理出来。”苏亮对着另一名武者拱手。
“好说。”李县尉一口应承,“我?已?经安排好,那条路今晚禁止闲杂人等通行。我?这就再过去看看,保证你等会儿一路畅通无阻。”
说着告辞出门,苏亮连连道谢,把他送到门口。
吴参军跟在苏亮的身后?,眼见着他送走李县尉,觑着这个?空挡,正要?再劝说苏亮听太守的话,不要?鲁莽行事,那个?文士过来,笑着看他一眼。
“吴参军不用再浪费口舌,如今箭在弦上,引而待发?,吴参军纵是舌灿莲花,也不可能中途停止。”
“正是。”苏亮颔首,“吴老?弟与其说些没用的,不如替我?们想想,怎么把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说着转向文士,“你看这事可还有纰漏?”
文士皱眉思索,慢慢道:“都蒙着面?,也交代了,身上除了刀剑,不许带其他物什?,按说就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逃了出来,也辨认不出我?们的身份,牵扯不到我?们。”
突然想起来,眼中射出一抹精光。
“苏老?爷,虽说谢知县那边没有防备,两边又人数悬殊,我?们应该赢得轻松,不该有伤亡,但谢家护卫出自世家,不可小瞧,要?是他们拼死反抗,杀死了我?们的人,那尸首……?”
苏亮马上反应过来:“能带回来就带回来,要?是不能,就把尸身的脸划乱,让人认不出来。”
吴参军在一旁听着,只觉遍体生寒。
第37章
戌时, 晚上八点多钟,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夜幕下的平阳县一片宁静, 杀机潜伏在其中,人们一无所觉。
县衙里,虽然护卫和衙役们严防死守, 层层戒备, 但他们听从谢亦云的吩咐, 表面上还是做出和平时一个样, 连灯都没有多点几盏, 只有几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县衙里设置的每日晚上的几个值守点,除开这几处, 以及县衙的书房, 其他地方都笼罩在黑暗里。
在书房里, 谢亦云和俞县丞对坐在桌旁, 江护卫站在谢亦云的身后。
俞县丞急出满头的汗,颇有些气急败坏。
说了一大通, 谢亦云还是不肯出县衙躲避, 他不由得语气生?硬。
“县太爷可知,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县太爷可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说着激动起来,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拂衣袖,愤然?道, “怎的这样固执,不知审时度势, 莫不是看多了书上的迂腐之言,要学着那一腔孤勇?”
明明可以避开的危险,偏要迎头而上,造成?毫无意义的伤亡,他一向都觉得,那不叫英勇,那叫愚蠢,不值得仿效。
若是事关大节大义,自当死而不退,可现在不是那样的情况啊,为什么就不肯先避开再?图以后呢?
他怀疑,谢知县是看了一些书上鼓吹的死忠、死节之类的言语,不愿在小人面前退却?。
“县太爷,死战不退,那也要看情况。”俞县丞语气讥讽,“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于是愚弄民众,不分场合,一味地鼓吹所谓的节义,那都是他们的私心使然?。”
“县太爷你书读得多,可也不能?书上的什么话都信,那里面很多都是狗屁话。”
谢亦云:“……”
想不到在俞县丞的眼里,她竟然?是一个读书读傻脑袋的书呆子?。而且俞县丞真是气狠了,连“狗屁话”这样的不文雅之词都说出了口?。
不过俞县丞说的这番话,倒叫她刮目相看。
一个纯正的古人,居然?能?跳出他所处时代的局限性,认识到封建阶级对民众的教育,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
眼光这样毒辣,不愧是她看中的良才。
“俞县丞先前说过,两?天之内,能?够彻底铲除苏亮的势力,可是真的?”谢亦云仰面望着他,试图引开话题。
俞县丞却?以为她有转变心意的意思,脸色和缓不少,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