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 by试玉白环
试玉白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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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皆死战不退,一轮接一轮的防守与进攻,战场上很快尸横遍野。
步兵与骑兵相互冲撞,弩箭在空中相交。
因为双方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步了。
王军一旦退步,便是一个王朝的消亡。
胤州军一旦退步,等待他们的将是千古骂名。
从朝阳到黄昏,从夜幕到黎明。丰道的河水里全是将士的尸体,王军与胤州军一轮接一轮的肉博。
最后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胤州军以伤亡四万人的代价斩首王军六万人。
大夏自立国以来最精锐的部队在此战中,全部消亡殆尽。
王军全军覆没,被俘虏的王军中,有数十人咬舌自尽。
当王军战败的消息传回代郡时,胤州军已经兵临城下。代郡几乎是不战而降,祁雍携带祁绕提前逃回王城,代郡献上裴夷开城献降。
胤州大军顺利进驻代郡。
王城危在旦夕。
王军的战败令王城人心惶惶,祁雍自以为掌握了人心,可人毕竟不是傻子。代郡的气焰再是嚣张,可当王军战败的消息传到代郡时,谁都无地自容。
他们高昂的意气向是被水浇灭了般。
在生与死面前,能选择从容赴死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只是想吃饱肚子的百姓,他们只想努力活下去。
他自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可当王军全军覆没时,祁雍才发现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是天生的将领,痴迷于权衡遏制,却适得其反。
代郡投降,嬴试决定抓紧时间兵临王城,不给祁雍喘息的机会。
大夏三年七月,胤州军向王城出兵。
此时王城只有守军两千人,城内兵力空虚。之前被祁雍打压的商贾们趁机大量出逃,他们带走了城内的粮草,导致王城内粮草空虚。
得知胤州军正日渐/逼/近,王城内已是一片狼藉。婢女下人们乱作一团,祁雍一个人坐在立政殿里。
他看着荒凉的立政殿,眼中满是凄凉。
胤州军大军停在城外,将邙山大营团团围住。嬴试清楚的记得哪里有条山路,哪里有秘道。再次回到王城,竟然是以这种形式。
他看着王都紧闭的大门,三年前他就是从这里狼狈出逃,带着满身的血与泪离开。而三年后他以令一种方式,再次回到了这里。
邙山里有姬沅的墓。
姜环来的时候,邙山河道的水已经消失。她命人在河道上寻找秋月的尸体,最终只找到一具白骨。
祁雍此时困兽犹斗,他带领着剩余的两千守军死守王城,苟延残喘了数十日。七月中旬,卞梁再次突破魏括的包围奔向王城。
姜环当即派兵去支援魏括,而北方的局势逐渐稳定,霜州见王都大势已去,犹有放弃抵抗之意。
而王城的守将除了亲自披挂上阵的祁雍和祁绕,还有从牢里放出的申野。当他再次上王军将领的铠甲时,督军的嬴试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还活着。
嬴试下命不要伤他,可子辛认为这样对胤州军百害而无一利。
当初从白卓反攻,在代郡火速出兵,一路打到这里。靠的就是胤州军昼夜不停高昂的气焰,如今功成名就在即,怎可就这样放缓步子。
王城久攻不下只会让胤州军的气焰被消磨,逐渐失去耐心。
嬴试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穷追猛打是他比祁雍还会用的战术。可申野于他有恩,王宫大宴上,若不是他为自己出手,怕是嬴试早就死了。
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子辛见劝不动他,便没有再争执,默默离开了。
王城正门的守将是白政,他与申野打得有来有回。王城下的沟壕已经填满了尸体,护城河上飘荡着将士的兵器与铠甲。
姜环看出了嬴试的顾虑,她派人到城里打探一番后才知道,申野的幼妹嫁给了祁绕,姜环很快便明白了。八成是因为他的妹妹在祁绕手里,而他们申氏兄妹又在王都手里。
如此一来,用申祈玉拴住申野,用申氏兄妹栓住霜州侯,这步棋早早就布好了。就是为了让嬴试不忍对自己曾经的兄弟下手,以此为王城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祁雍对杀人诛心这一方面造诣不浅。
他杀了嬴试的大哥,害的嬴试狼狈出逃。
现在想想,就连当初发出的通牒,都是欲诛嬴试的心。让他在自己的家乡前被拒之门外,历经生死后却被家族拒之门外,如果是真的。
那么祁雍真是可怕。
可他低估了嬴试兄弟的感情,他们愿意扛着王都的压力接纳自己的兄弟。就像他们在挑拨离间中突然能演一场戏给敌人看,最后引诱敌人上钩。
七月中旬,魏括与姬骁带兵攻打王城正门,白政带兵攻打王城的南门。
嬴试与姜环在前督军,午时战报传来。
负责攻打王城正门的白政不幸中箭身亡,尸体跌落护城河底。
嬴试的身躯陡然一颤,他显而易见的红了眼眶。
“正门的守将是谁?”
“是祁雍和申野。”
嬴试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姜环心里凉凉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嬴试。
白政的死像是一根导火索,据姜环回忆那是嬴试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怒。
胤州军不再畏首畏尾,赢试下命全面攻城。
数万胤州军如虎狼般扑上王城,城内仅存的守备军很快耗尽。
大夏三年,八月一日,胤州军攻破王都。
祁雍于立政殿内被擒。
一切如他的梦境一样,他将死在立政殿。
他还是输了。
姜环再次进入王宫后没有先去南宫,而是去找骊姬的下落,之前她托嬴记帮忙寻找骊姬,可识途鸟并未找到。
在王宫里一番寻找,最终得知骊姬被祁雍囚禁在牢中,可等姜环去寻找时,关押骊姬的那间牢房已是空无一人。
骊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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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胃里一阵翻滚,扶着墙干呕。
胤州军攻破王宫之日,祁雍没有选择逃离。他独自一人在立政殿里等待着胤州军。
王宫里一片狼藉,宫人们裹挟着金银珠宝逃窜。祁雍依旧衣冠整洁,嬴试到的时候他坐在台阶上。
脚边躺着小哑奴的尸体。
而他手里握着滴血的剑。
胤州军将他围起来,祁雍笑了,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些人依旧犹如看待蝼蚁般,即便他大势已去。
他握着剑连杀数人,杀的满身鲜血也不肯停手。
三年前,嬴试也是这番模样。
三年后,祁雍亦是如此。
他竭力保留自己身为祁氏君王的尊严,他不肯倒下,一次又一次站起身。
直到嬴试出现,他以新的身份出现在祁雍面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嬴试没有动手,而是静静的看着祁雍厮杀。他身着玄色衣袍,受伤的手臂已经痊愈。立政殿的墙上盘踞着栖梧两凤,嬴试抬头看着那被祁氏奉为祖先的凤凰。
而阶下的祁雍困兽犹斗。
胤州军的圈子不断缩小,祁雍抹了把脸上的血,陡然笑出声。
“你以为是你嬴了我?”他脚步虚晃,扑直嬴试身前,还未近身就被胤州军拦下。
嬴试漠然的看着他,道:“大夏供奉天神百年,成也天神,败也天神。”
祁雍大声笑道:“今日我死,不是你嬴宣灵胜了我,而是孤败给了命中注定。”
他指着墙上的凤凰,一字一句道:“大夏命中注定要亡,不是因为孤坐上这王位才导致大夏覆灭的,无论是谁,都难违天意。孤杀你兄长,不过都是为了大夏。你我是一样的人,都在竭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罢了。”
“孤是天命紫薇星,孤天生就该是王。可你兄长也偏偏有紫薇星命格,他会覆灭大夏,取代孤,所以孤杀了他。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
“可是孤尽力了,终究是天意难违,命中注定要做亡国之君。”
祁雍疯狂的笑着,他竟流出了泪水。
“这百年神明供奉的,让我祁氏犹如鹰犬,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
在大夏这个视天神为一切的国家里,王犹如鹰犬般若,众生都是蝼蚁,时刻听从神的旨意。祁雍是个矛盾的人,他恰巧出生在了祁氏王族,年少时对天神膜拜不已。可当天命落在自己身上时,面对命中注定的败局,他没有选择束手就擒。
而是用实际行动去反抗,哪怕知道命中注定的结局,他依旧去反抗。
他信奉天神,却不愿接受它给的结局。
所以到死他都对的起祁氏先祖,祁雍真的尽力了。
祁雍猛的逼/近嬴试,他一把抽出嬴试腰间的剑,横架脖间。
嬴试脸色顿了顿。
祁雍恢复了高傲的模样,他还是那个他,傲慢多疑。那个弱冠之龄手握十万大军的王都公子,那个南征北战而无一败的王军统帅。
他站的笔直,持剑道:“嬴宣灵,王城已破,千载以后,留给我的不过是骂名一片。如今大夏已亡,就算你是天命紫薇星,日后你嬴氏一族也会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
在梦里,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砍下了脑袋,而他祁雍是绝不会这般被人羞辱,他的死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他绝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我之间的战争,绝不简单,我们都是傀儡罢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下一个天下共主。”他将剑一横,“而我,誓与大夏共生死。”
剑光闪过,鲜血落地。
那柄剑上的“宣灵”二字染上了血。
嬴试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他看着祁雍的尸体心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立政殿内狼藉一片,王宫也是如此。
他在王城待的时间远远比在胤州要久的多,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他知道每一条小路。如今他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这里,将战争与死亡带回他的第二个故土。
大夏末君三年,末君祁雍于立政殿内自刎殉国。
嬴试一把火焚了立政殿,并在立政殿后方重建一座新的大殿,作为帝王的寝殿。
独木难支的大夏在嬴试的铁蹄下轰然坍塌,白色凤凰陨落,黑色苍龙腾空而起。
苍旗滚滚,立国大瀛。
那一刻,姜环知道,嬴试就是灵王。
嬴试终结了长达三百多年的大夏,南北方战事相继平定,嬴氏一族正式成为新的王族。
嬴试登基后,竭力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减轻赋税。登基十七日后,册立越州侯之女姜氏为后。
并论功行赏分封追随胤州的各路将领与世族。
姜环没有再回南宫,她厚葬了秋月,并下令寻找骊姬的下落。
立国之初,嬴试忙的焦头烂额。他一边急于寻找兄长的尸体,一边处理祁雍留下的烂摊子。
申野没有死,他与申祈玉被嬴试送回了霜州。霜州不久归降大瀛。
立政殿后方新的大殿拔地而起,为了更好的照顾姜环,嬴试没有让她去住王后的椒房殿,而是直接将她带进这座新建的大殿中
一切本是如此进行,直到姜环看到寝殿上的匾额。
宣玉殿。
嬴试亲自提字,宣玉殿。
沉浮许久的记忆渐渐复苏,那个声音告诉她,宣玉殿是她回家的地方。
她曾找遍王宫的每一处角落,都空手而归。
如今宣玉殿就出现在她眼前,姜环心里一阵咯噔,宣玉殿是她与嬴试的寝殿。
夜晚就寝时,姜环侧躺在他身侧,自从宣玉殿出现后,她便一直睡不安稳。
嬴试半夜时常起身亲自安抚她,姜环常常在梦中惊醒,她抱头痛哭问嬴试。
“你就是灵王,你认识我对吗?你就是那个声音,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对吗?”
她走火入魔般,抓着嬴试衣领,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而嬴试的回应是一片茫然,然后继续安抚她。
他不明白姜环怎么了,明明已经苦尽甘来。阿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姜环哭累了就继续睡,嬴试依旧日复一日处理政务。相较于祁雍,他则更适合朝堂。
八月下旬,嬴试变得异常沉默,姜环询问子辛后才得知北方战场虽然平定,但游万安重伤而死。姜环听完后也明白了嬴试这些天为何闷闷不乐,先是白政,后是游万安…………
他却从没向姜环说什么。
大夏境内四方皆臣服,唯有西部沙州迟迟未动。王城被攻破当日,卞梁带着祁绕逃向沙州。卞梁在沙州一带名望颇高,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嬴试知道战争已经将这片土地摧残的不堪入目,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兵戈相向。他派姚子靖与魏括前去劝降。
希望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
嬴试没有沉闷几天,很快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政事。他下朝后总喜欢先来找姜环,两人一道在宣玉殿里闲聊,回想着当年在王宫里的事。
姜环在院子里种了几颗柏树,她命人在院子里修了个秋千。嬴试虽没见过,但也知道她喜欢坐在秋千上。
姜环抓着秋千的绳道:“嬴试,你记得吗?当时你把南宫的洞堵上了,后来我一个人在胤州侯府时也去找过洞,结果你竟然也给堵上了。”
嬴试自然记得这件事,他笑了笑,在姜环面前跪下道:“阿环,你知道吗?”
“我见你第一眼,便倾慕不已。”
姜环满脸惊讶,“真的吗?”
嬴试竟然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嬴试宠溺又无奈的笑着,他拉起姜环的手,道:“那时,我从未想过能得王姬青睐,更是从未想过,日后能娶你为妻。”
“那现在呢?”
“现在也是我毕生之幸。”
她们讲述着从王都到胤州,从胤州再到越州的趣兴,述说着彼此的所见所闻。
嬴试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他说:“阿环,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便有几个孩子,只有你生下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只有你的孩子才能继承我的王位。”
姜环一时不知所措,佯装生气的样子,回:“那是自然,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宰了你。”
说完,她还揪着嬴试的领子威胁一番。
二人都笑的不亦乐乎。
一切渐渐步入正轨,嬴记在胤州迎娶了左氏的女儿,游氏与白氏一族得到嬴试的厚待。嬴试将姬沅的墓迁回他的故土奉京,姬骁以奉京侯的身份护送姬沅的尸骨。
姜琼过继到越州侯姜伯言名下,改名姜启明,受封越州侯世子。
打探多时,姜环终于得到了骊姬的下落。
王城被攻破时,卞梁带走的不止是祁绕,还有骊姬。
当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起时,姜环疑惑不解。
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
卞梁与骊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去找嬴试,求他保骊姬一命。嬴试自然是大骇,不敢受她的哀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嬴试得知骊姬曾于姜环有恩,如果没有骊姬,怕是姜环早已给祁禹殉葬了。
九月初,姜环的身子越来越重。她久居宣玉殿养胎,不曾见人。一日忽然想起子辛的那顶莲炉。
当初她想让子辛帮忙算算嬴试的命格,以此来找出谁是灵王,如今嬴试已经登基,但她还是想算一算。子辛在祭天阁里找到自己的莲炉后,答应了姜环的请求。出于好奇,姜环则请求他也帮自己算一算。
看看这炉子能不能算出她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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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辛再次回到这里时,感慨万千。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二十年,见过威王,后君,末君。为君王占过无数卜,传达过无数次神的旨意。
如今大夏已归于史书,种种过往皆化为尘土。
他看着那座用于占卜的莲炉,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荒诞的笑容。
神啊,大夏信奉的天神。
我尊崇您的旨意传达给夏君,可是大夏却变得民不聊生,您不顾百姓的死活。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可以主宰大夏君王的生死,断了大夏的气运。
婢女送来了王与王后的生辰八字,子辛看着姜环的生辰八字,心里叹了口气。他年少时便跟着大王姬,曾为年幼的姜环占过卜。
如今,既然姜环请求。
那再为她占一次又何妨。
彤从窗外越进,子辛看着它脏兮兮的样子。问:“这些年躲哪里去了?”
他当年匆匆逃离王宫,并没有带走它。时隔三年,彤再次出现。子辛看着它,如看挚友般露出释如重负的笑容。
祭天阁四面敞亮,暖风吹拂白绸。子辛随意坐下,褪去了往日的一丝不苟。彤钻进他怀里,子辛没有推开,而是顺着它的毛。
“彤,大夏亡了,嬴试会是个好君王,百姓不会再流离失所了。嬴氏一族将是我们真正的王。”
彤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
子辛继续说着:“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们,嬴试比祁雍更适合做一个君王,大夏对神信奉太深,百姓注定要受苦。”
祁氏自出现以来,便与神有着脱不掉的关系,他们自诩为神的后裔,受神庇佑。祁氏先祖以这种名头凌驾于其他氏族之上,最终因驱逐北上胡族的功绩而被奉为天下共主。
建立起的大夏依附于神权之下,从而不得不借助于神的威严进行统治。这是大夏王权的象征,也是大夏的致命缺点。
听命于神,尊崇神的旨意。
当对神的信奉过于痴迷,大夏的君王逐渐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职责。他们盲目崇拜神的各种旨意,不计后果,不顾百姓死活…………
以至于大夏逐渐陷入水生火热的地步,他们也视而不见。
祁氏是命中注定的天命所归,将天神凌驾于黎民百姓之上,祁氏一族逐渐迷失他们的初衷,迂腐不堪。
祁氏逐渐成为天神的鹰犬,而在神的眼中,人不过是蝼蚁罢了。这样的神如何让人再信奉下去?这样的君王如何配治理国家?
身为大祭司的子辛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他看到神那荒旦的旨意被祁氏君王奉为圣意时,他自嘲的笑了。
子辛手里握着姜环的生辰八字,他看了又看,最终红了眼眶。仰头长叹道:“彤,如今一切步入正轨,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家人死了,他曾侍奉的君王也死了,他爱的人这一生与他无缘。
他自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迷茫感充斥的大脑。
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彤忽然从他怀着跳出,等子辛起身时,彤已经不见了踪影。
“彤。”
子辛唤了一声。
得不到回应后,他便收了手。从搁架上取出兽骨对着手上的生辰八字开始占卜。
宣玉殿里内,雾香缭绕。姜环从榻上起身,见满屋缭绕,眉头一皱。
吩咐道:“把香灭了,殿内还是清明些好。”
侍奉的丫鬟当即去灭了香。
姜环披上外跑,如今临近秋日,天气转寒。好不容易等到暖和些的日子,她决定出来走走。
虽然身子重,但姜环觉得总躺着也不是办法。
春月过来替她披上袍子,道:“段行光的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段姒?”
春月点头,“陛下本想追封段行光为辛州侯,但是段氏一族不愿,段行光出身卑微,因为跟了段姒才有了姓,可终究不是段氏一族的人。”
姜环抬起手,垂眉思索,缓声道: “那便封段姒为辛州侯。”
春月手上的动作停了,女子为侯?
“有何不可?段姒是老辛州侯唯一的女儿,如今又是段行光的遗孀,她继承辛州侯的爵位有何不可?”
“可女子封侯未有先例,群臣怕是不会同意。”
“春月,你知道吗?即便段姒不封侯,百年后依旧会有其他女子封侯,今日段姒封侯,那么从此便有了先例。没有哪一条规定女子不能封侯?”
“这世道对女子成见太深,认为我们的职责便是生儿育女。千千万万的女子因此荒废了自己,他们凭什么?总要有人做这个先例,为后人探路。”
姜环抚着自己的肚子,怜爱道:“段姒非一般女子,我愿为她担保。”
嬴试回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他脱掉玄色冕服,将头往里探。
问:“阿环呢?”
服侍他的婢女低着头没回话,嬴试感觉到什么,挥手示意她退下。小婢女缓缓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年轻的帝王。
“阿环?”
嬴试绕到屏后,床上的被褥凌乱。嬴试继续往里走,继续唤道:“阿环,你在哪?”
他转到前殿,眼前倏的一黑。
一双冰凉的小手从后方捂上他的眼睛,嬴试笑了。他微微朝后弯下腰,姜环踮起的脚尖逐渐放平。
“猜猜我要干什么?”姜环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嬴试干脆直接将脑袋向后倾,靠在她肩膀上。假装思考的样子。
“给我个惊喜?”
“这么聪明?”姜环松开手。
明晃晃剑身映入眼帘,嬴试看着台上供奉的剑。
姜环大摇大摆走到台前,“我最大的祝福。”她指了指这把剑的剑身,示意嬴试来看。
这把剑是当初姜环送他的配剑,跟随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也是祁雍用来自刎的剑,嬴试将它放在宣玉殿前殿后从未碰过。
嬴试上前一步,先看了看姜环再去看剑身。
剑上原本刻着“宣灵”二字,此时“宣灵”旁多出两个崭新的字。
“永生。”
宣灵永生。
嬴试微微愣住,问:“为什么只有我?”
如果可以长生,他愿意与她一起长生。
“因为是你的剑。”姜环答:“以后会是天下第一剑。我送你的剑,将会是天下第一剑。”
姜环想了很久才发现的可怕事实,她穿进的这本书取材于现实中的残缺历史。一切都与历史上简短的几句话对上了。
这本小说就是灵王的一生。
眼前这个六岁孤身一人,离乡三千里。十七岁鲜衣怒马,单骑救主。十八岁孑然一身,胤州承爵。二十二岁铁甲黑袍,马踏王都的人就是灵王。
嬴试,你的原型是历史上的灵王。
而我,则成了灵王的王后越姜。
如果她不是穿书,而是穿越时空,那么至少她回去后,还能在历史遗迹中寻找他的身影。
“阿环,你祝我永生,那么我以大瀛相赠,往后大瀛和我都归你。”
姜环听了他的话,脸忽然就红了。
怎么搞的这么正经!
“我才不要,我不会治国,而且治国太累了。”姜环吐槽,承乾殿里堆满的书简与奏折几乎快把嬴试淹了,那感觉颇像高三时在题海里埋头刷题。
然后辛辛苦苦批好的折子,还要被一堆臣子批斗。
姜环才不会自找苦吃。放着清福不享,她现在正在母凭子贵的时候。
嬴试将剑合上,与她提起了段姒封侯的事。姜环挽着他的胳膊,道:“段姒封侯,你觉得呢?”
“我依你。”嬴试知道她有意力挺段姒。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有能力封侯吗?”两人一并迈出前殿。姜环愿意力挺女子封侯,但绝不是一意孤行,无能无德之辈,岂能担此大任。
她做的决定不单单是为了开这个先例给后世女子看,更是为了当下百姓。
“当初就是她带着段行光来胤州投奔,她的眼界非同一般。”
…………
嬴试登基后,将胤州城改名为大邺城,皇州城改名为不夜城,霜州城改为临息城。原先的锦州划入辛州,沙州在魏括与姚子靖的数万大军下被迫投降。
卞梁为了不祸及沙州百姓,主动开城献降,将祁绕以人质的形式交于魏括。被他带到沙州的骊姬成为了他的夫人。
当魏括的大军兵临城下时,卞梁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沙州百姓,只有投降才能保住沙州百姓。
但他也知道自己杀了白敬,不顾皇州百姓死活。只要投降了就一定会死。
他与嬴试,魏括,白氏一族的仇恨只深不浅。
更何况此次来的是魏括。
投降的前一晚骊姬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卞梁满眼眷恋的将手抚上她的腹部,骊姬知道他为祁雍所做的那些事。他们都是祁雍的玩物傀儡,如今祁雍死了,他们却要承担最后的怒火。
骊姬被祁雍关在牢里时,卞梁总在路过时有意无意的扔下药膏。他从不过多停留,也从不说一句话。
当王城被攻破时,骊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卞梁突然出现,他砍断锁链,一言不发的拉着她离开。然后一路将她带到遥远的沙州。
骊姬就这样逃离了被囚禁的日子。
她最后嫁给了卞梁,有了新的名字“骊婉”。
她不再是王宫里受人拿捏的骊姬,而是骊婉。卞脸爱她,爱的深入骨髓,却缄默不语。
当她得知卞梁决定投降后,骊婉就明白,一旦投降卞梁就会死。
骊婉握着卞梁的手说,“我不会让你死了。”
投降当日,骊婉出现在魏括身前,要求与卞梁一道去王都。
她要见大瀛王后,只要见王后,就一定能救卞梁。
因为姜环曾欠她一个人情,准确来说是欠她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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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环等了多日,都未曾等到祭天阁的消息。
她身子越来越沉,也就没再想着这件事。在宣玉殿安心等子辛的消息便可。
一早嬴试就收到了魏括的来信,沙州投降。他押着卞梁回都,另外将骊姬一同带回。
魏括看着骊姬与卞梁在一起,心里五味杂陈。骊姬这般性子,竟也会为了谁而低头。
姜环在寝殿里编着手绳,这是跟随她多年的手艺。今日看着春月用剩下的丝线,她想着用红绳给嬴试编个手绳。
她编了一会便觉得累。
“宣玉殿是我回家的地方?平安过完一生就可以走了?”
姜环越想越不对劲,那她岂不是要等到寿终正寝之后才能离开。要真是这样她还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做个太后享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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