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 by试玉白环
试玉白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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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并肩疾行,衣袍飘扬。
眼前的溪水干枯,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大坑。,赢试急忙勒住缰绳,黑马扬蹄,溅起尘土。
两人驾着马立在坑边,向下看去,瞬间面露难色。
只见坑中的泥土微湿,表面露着白森森的骨头。
白敬翻身下马,赢试立在马上环顾四周。邙山四周寂静,林间唯有鸟鸣。
“进山吧。”他调转马头。
白敬翻了翻泥土,闻言也上马离开。一白一黑两匹骏马疾驰在林中小道上。
“王都大旱,祈雨大典在即,你记得早些回去。”白敬从墓碑前转身。他语气轻和,小心观察着赢试的脸色。
赢试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墓碑上。
“我知道了。”
白马踏地的声音渐渐消失,山林之间,只剩赢试一人。
他立在崭新的碑前,自顾自说到:“班师回朝时,我从南疆过路,那里和王都不一样。”
说完,赢试轻轻闭上眼睛。
王军出征时,南疆伏旱千里,皇州百姓流离失所,饿骨铺满出征路。他安慰自己,边疆年年打仗,受苦的总是百姓。这一仗打胜了,百姓就安康了。
直到王军班师回朝,他骑着马路过南疆,再次看见了那些人,他们安静的躺在地上,眉目舒坦。人们易子而食,而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大军的马蹄声中。
大军扬起烟尘,毫不留情的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
身后的百姓追赶着他们的马匹,却被将士们训斥。
妇人怀中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而她身后的人们虎视眈眈。
天不降雨泽润万物,浮尸沃野千里至王都。孩童们唱着,到最后老人们唱,妇人们也跟着唱。
他们唱:王都两千里,君不见民苦。
她们唱:紫薇紫薇叹奈何?尔不听天命!
“紫薇紫薇叹奈何,尔不听天命”赢试轻声默念着这句话。
这座新坟立在老树下,他着白色铠甲,腰间悬挂着佩剑。
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姜环真没想到,她偷偷出城,本想去军营那边打探打探。却发现了赢试的踪迹,所以一路跟着过来,因为不熟悉路,还摔了两跤。
刚找到赢试,就被他的马发现了。一张马脸突然探进草丛,姜环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想都没有就叫了出来。
急忙从草丛里跳出来,此刻的她有些狼狈,衣摆沾了些泥,鞋子也掉了一只。
“殿下。”
赢试持剑过来,见是王姬殿下,立马放下手里的剑朝她跪下。
姜环只听扑通一声,赢试伏在地上。
“你……你起来。”姜环真是有些别扭。
得到她的允许,赢试才缓缓起身。
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姜环才开口:“赢试?”
听见姜环唤他,赢试抬起头看过去,姜环穿的是一身黛蓝长袍,虽然此刻有些狼狈。不过好在姜环容貌秀丽,反倒添了几分凌乱美。
赢试认出来了,那日在大街上与他眼神相交的正是姜环。
“你一个人来这干什么呢?”姜环跟了一路,腿都跑断,好奇他身后的究竟是什么。
姜环越过他探着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墓碑上赫然刻着“丰京姬沅墓”五个大字。
心猛的被泼上一盆冷水。
奉京姬沅,姜环昨天才问过春月。胤州与丰京交好,赢试与姬沅一起入都。
此刻,姬沅的墓就在眼前。姜环听春月娓娓道来的那股好奇劲儿被冲的一干二净。
她瞬间就明白了赢试脸上那股浓厚的低落感是怎么回事。
碑是新的,墓也是新的。
昨日才听说过的人,今日便是一座坟墓在眼前。
姜环看着墓边的小字,奉京姬氏嫡长子姬沅,年十七,卒。她记得姬沅是三月前出征南疆的将士,所以他是死在南疆的战场上吗?
是赢试将他带回王都的吗?
两人都没有动,姜环轻轻将手抚上碑头,突然发声问:“那匹无人骑的马,是姬沅吗?”
昨日王军入城,队尾那匹由赢试牵着的空马以及百姓们的疑问,姜环听见了。只是现在才明白,那匹马为什么没有人骑。
因为它的主人早已死在了南疆。
赢试没料到她会猜出姬沅,喉咙苦涩,强撑着点头。
“你来王都时……多大了?”她冷不丁的问。
赢试沉默了会儿,低声回答:“六岁。”
“那么小,自己一个人来?”比春月说的年龄还小一岁。
大夏侯爵嫡子入都,一如背井离乡,甚至可能成为家族弃子,所以入都从来都不是荣耀。
在现代,六岁的孩子依然嗷嗷待哺,离不开家人。而在这里六岁的孩子就要背负整个家族的使命离家千里。
“你来这里多久了?”
姜环问了太多无关紧要的问题,此时此刻,她无法再去询问赢试自己心里真正想问的问题。她的脑海中有姜姬零碎的记忆。
她与赢试是有过片面之交的,大多是幼年时,与母亲去军营里探望公子雍的回忆。
赢试抬起头去看她,目光难凝。 “十一年。”
十一年啊,这么久。放在现代人身上也不免思念家乡。
姜环三言两语,却都戳中赢试心里最脆弱的地方。王姬也是自幼来都,可是这里是她的母族,是她的半个家。
而赢试,六岁乘着马车,三千里走了五天四夜。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王都。从家里娇生惯养的幼子到王军里南征北战的少年将军,十一年磨砺了他的脸庞,他渐渐长成了父母亲眼中的模样。
他在王都待了十一年,如今连胤州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就连父亲母亲的模样,也早已在他的记忆里模糊。
十一年啊,太长久了。久到他早已不认识回胤州的路了。
如果姜环没记错,嫡子入都的年龄大多在七岁。赢试那时还太小,稀里糊涂的来了这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孤身一人在王都,随着王军出征,有多少能活着回家?
如今,他也快到了要回家的年纪。
姜环转过身,走到赢试面前。手搭上他肩头的铠甲上,轻拍了拍。安慰道: “赢试,你会回家的,很快很快。”
“殿下。”赢试不知该说什么,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她心里确实很担忧,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时代的差距,这里和现代不一样,他们这个年纪在现代连入伍的年纪都没到,在这里却早已历经无数次征战。
姜环继续道:“你们跟随王军出征,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让故乡的家人担忧。”
赢试回道:“听闻前夜重阳殿遇刺,王姬身处王宫,也要保护好自己。”
也要保护好自己,姜环的瞳孔骤然亮起一抹诧异。这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勾起她的回忆,那时她刚穿越过来。面对陌生的环境,何其寂寞。
那道陌生的声音总在不经意间与她对话,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有这么一个看不见的人陪在她身边。直到祭天阁那晚后,那道声音就此消失,她有些落寞。
王军游街时,她看到了赢试,第一眼被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吸引。她默默跟过去,也因此她听到了赢试与一旁战友的对话。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很熟悉。
那是多少个夜间,与她灯下闲聊的那个人的声音。
“赢试,你的声音,我听了很熟悉。”姜环的声音哽咽,缓缓上前,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
她站在赢试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身,赢试身体一僵,没想到姜环会如此。
“殿下,您……。”他不解道。
赢试刚来王都时,大王姬带着她去军营探望公子雍,赢试远远见过她几面,后来就淡淡忘却了。
姜环轻抚着他的背,低声道:“很快就要回家了。”
赢试泄气般垂下头,藏在内心最迷茫的问题,被她轻而易举看穿。
他想念故土了。
“殿下也是,很会就会归家。”两人相互安慰着。
就是这个声音,和之前经常与她对话的声音一样。
只是赢试的声音略显稚嫩,那个声音较为年长。
但姜环认定赢试就是那个声音。
“殿下,您还是……”赢试肢体略显僵硬,笨拙的拉开她。
姜环被拉离了他的怀中,赢试这才发现她的眼角微红,似乎已经流过泪。姜环低下头抹了把眼角的泪水,随便找了个理由躲避赢试看过来的目光。
“天色不早了。”
“臣送您回去吧。”他接话。
暮色中,赢试拉过那匹黑马,将它牵到姜环面前。自己则蹲下去,示意姜环踩着他上马。
姜环不会骑马,磨蹭了半天才坐稳。赢试顺手捡起树枝,裹上了干草,充当火把。
夜幕里,他举着火把,牵着马走在林间小道上。姜环握紧缰绳,此刻她能看到远处军营的亮光,路边潭中波光粼粼…………
“赢试,你们的仗打完了吗?”
姜环问。
这个问题,赢试说不清。好像已经打完了,又好像一场仗也没打。
因为打没打完,南疆的百姓都已经饿死了很多。
“赢试,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的。”
如今,她知道,赢试或许是她回家的唯一线索与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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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赢试从怀里拿出那只绣鞋,小心翼翼递至姜环面前。他道:“夜色寒凉,殿下还是穿上吧。”
姜环接过那只半路丢失的鞋,她问:“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身边的人转过头看她。
“我还会去找你的。”姜环提醒他,又问了一遍。“你听到没有?”
“军营不是王姬该来的地方。”赢试只做简单回应。
“那……我就去宣阳侯府,你总该去看看你姐姐吧。”
宣阳侯府……赢试想着,他也许久没有去看过姐姐了。
“王姬保重。”
凄凉的夜里,月光洒满了长街,赢试牵着那匹马施施而行,他吸了一口凉气,马儿啼声清脆。
“你说,殿下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乍然一问,马儿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不明白,王姬殿下为什么会突然来寻他,对他如此关照。
赢试拉着缰绳,与马儿并排走出王城后。才翻身上马,在夜幕里疾驰而去。
南宫内。
姜环顺着洞口偷摸着进了院子,眼下五月,院中的枫树正红出半边天,春月有时会拾些落叶入药。
“殿下。”春月从耳房出来,她端着热汤唤住姜环。好奇她这么晚还要去哪?
姜环停住步子,她指了指那颗枫树,“我捡些叶子。”
“殿下想要枫叶,奴婢为殿下摘些。”春月放下了热汤,撸起袖子准备上前。
见她真要上树去摘枫叶,姜环急忙喝止。“树太高了,你别去。”说完,她弯下身子在地上胡乱抓了把,然后把手伸到春月面前,手中的几片枫叶形态各异。
她急忙解释道:“几片就够了,捡这些掉落的叶子更方便点。”
说完,还不忘看春月的脸色,春月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那颗高大的枫木。见姜环神色如此急切,她放下袖子继而端起了热水。
笑着道:“殿下快来休息吧,水要凉了。”
随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外面刮起一阵夜风,枫木的叶子刷刷摇曳,地上的枫叶被卷起。
昏黄的烛火下,姜环披着外袍趴在桌上,将一片洗净晾干的枫叶夹进书页里。她继而又翻了几页,将剩下的枫叶一一放了进去。
“殿下在做什么。”春月伏下身轻声问。
姜环自然而然回答:“我家乡学生……不对书生的一种习俗。”
她转过身,将前面夹着的枫叶翻给春月看:“我家乡有一些读书人会在读书时将枫叶夹进书里,这样即便过了很久,这些叶子也不会腐败。”
春月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习俗,她没有去过越州,不熟悉越州的习俗。疑惑问道:“真的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姜环估摸着她是把这个“家乡”当成了姜姬的父族越州。
“那是自然,春月你来夹一个。”姜环挑了一个黄晕的枫叶,她递到春月面前,示意她试试。
春月不太了解,显然有些拒绝。但她抵不过姜环一遍又一遍的催促,最终将那片枫叶夹在了另一本书里。脸上还挂着不太自然的神色。
“不信,你等十年后,只要这书不坏,枫叶也不会坏。”姜环看她不太相信,便要和她打赌。“不信十年后,我陪你再揭开这书看看。”
十年……对于春月来说不过须臾之间,但对姜环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她看着姜环真挚的脸庞,会心一笑。
“那好,十年之后,奴婢陪着王姬殿下看看,这枫叶到底是不是完整如初。”
见她回应,姜环眸子一亮,回着好。
宫内各处道上,侍卫打着火把来回巡逻,子辛推开祭天阁的窗,远处点点猩红快速移动。他侧过身子靠着窗,目光徐徐投向南宫。
赢试率着一队侍卫穿过石门,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身上的铠甲被火光照的明锃锃亮。
他的神色如常,此刻带着侍卫停在南宫前。见南宫的灯火已灭,赢试靠近这些侍卫,轻声嘱咐道:“今夜大家都要小心,刺客还未抓到,陛下吩咐务必保障殿下的安全。”
他语气轻缓,又叮嘱了其他侍卫几句。
一旁的侍卫爽朗回他:“赢小将军你放心,咱们务必保障殿下的安全。”
旁人立刻朝着他嘘声,低声喝止他:“你小声点,没见南宫熄了烛火,王姬殿下已经休息了。”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握住自己的嘴巴,他体格壮实,此刻被人说教了,不禁脸红脖赤,连忙瞪着眼睛点头。
赢试也轻笑着看他,其余众人中的骚动立刻变得寂静。大把侍卫举着火把围在南宫外,赢试又亲自举着火把绕着南宫转了一圈,在后院的角落处找到一个被杂草掩盖住的洞。
侍卫见他立在洞前许久不动,不知他在想什么。
洞口不大,约摸着能过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赢试想起白天姜环孤身一人,那时她身边没有婢女,后来送她回去,她也没提要找自己的婢女。
赢试猜着,她大约是从这个洞偷偷溜出去的。就连她的婢女都不知道南宫还有这个洞。
“叫个人,把这个洞给堵了。”
这个洞虽说只有身材娇小的人可通过,但也不免会成为隐患。如今宫中刺客还未捉拿,这个洞更不能留了。
赢试又顺着宫墙转了转,路过那颗越过墙头的枫木时,他停下脚步,风声吹过枫叶沙沙作响,月光穿过枫枝满地斑驳。
他透着交错的枝叶看那轮圆月,月光似白沙蒙在他的脸上。一阵风起,卷下零星的落叶。赢试伸手接过一片火红的枫叶。他捏着枫叶的柄转了转。
嘴唇蠕动着:“相思枫叶丹,一帘风月闲。”
一抹白影越上墙头,青瓦掉落,发出碎裂的声音。赢试猛的看去,看清那白猫后,他压着语调唤:“彤,回去,回祭天阁。不要打扰王姬休息。”
白猫在墙头盯着他,然后顺着墙头离开。
见它向祭天阁的方向奔去,赢试才松口气。
“赢试,重阳殿刺客再现,祁雍殿下命我等快速赶去。”白敬从祭天阁方向过来。
赢试揣着火把立刻转身奔向重阳殿,月光下,数十道火把急匆匆向重阳殿聚集。
重阳殿外,卫队把守着正门。殿内幽暗昏沉,下人将烛火点上。殿内两侧跪着数个瑟瑟发抖的婢女,侍卫们鱼贯而入,将整座殿内包围起来。
侧殿内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名身着铠甲的高大男子从侧殿里拖出一个婢女。他一手搭在腰间的配剑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婢女的胳膊,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拖了过来,整个过程中男子神色未变,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婢女不断嘶哑着发声。
“扑通”一声,男子猛的将婢女向前丢去。
婢女被一股劲往前摔,直直撞在台阶上,背脊瞬间发麻,她忍着痛感吸了一口冷气。
台上,祁禹一只手伏额,目光终于抬起投向台下婢女身上。
他没有开口,赢试和白敬灭了火把入殿。见那婢女缓缓起身,然后快速伏拜。
“陛下明鉴,奴婢是无辜的,奴婢真的与刺客毫无关系。”婢女虽慌张急促,却字字利落,为自己辩解道:“奴婢只是听闻重阳殿有动静,担心骊夫人的安危,才会奔走在宫内。”
又听“哐当”一声,一把铮亮的匕首被扔了出来。
“那此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偏房?”那男子指着匕首冷声问:“刺客刺伤骊夫人逃走后,你从哪里过来?”
“奴……奴婢从偏房来。”婢女如实回答道。
“你作何解释?”男子语气不善,右手缓缓覆上剑柄。
殿内寂静,烛火跳跃,人影晃动。
“魏括。”
台上的君王不耐烦出声,祁禹眉目深邃,神情中透着些许不怒自威。他的模样俊朗,尽管此时稍显疲惫,可冥冥之中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自上而下。
魏括不禁松开握着剑柄的手,往退了退。“是,陛下。”
祁禹扫视殿内,叹声道:“其余人都退下。”
又道:“魏括白敬留下,赢试留守殿外。”
“是。”
赢试抬起头,对上祁禹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种恐惧不安在周身蔓延。
殿内,祁禹幽幽出声,“你抬起脸。”
奴婢闻言一愣,随即将头抬起。烛光中可以看清这婢女生的俏丽,脸上的泪更显得她梨花带雨。
祁禹看了后没说什么。
殿外退出的婢女转头看了一眼,便快速离开向陪殿行去。
魏括与白敬两人分别立在婢女两侧,只听祁禹继续问:“你叫什么?”
“奴……奴婢云莲。”
“云莲。”祁禹盯着她的脸,唤了声。
白敬喉咙涌动,因为他的位置正好能清清楚楚看清这婢女的模样。他揣摩着,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祁禹又问了些问题,皆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半分不提刺客与那把匕首的事。
陛下,不会……看上这婢女了吧?
想到这里,白敬与魏括目光相对,二人似乎都想到了这一点。
婢女抹干眼泪,正要叩谢陛下圣明时。
殿外传出一道温润的女声,来者身量窈窕衣着华丽。赢试刚要拦下她,但在看清她的脸后不由一惊。女子目光灵动,好奇打量着赢试。
“放她进来。”殿内传出祁禹的声音。
赢试退了下来。
那女子反而朝赢试莞尔一笑,才缓缓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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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枫叶丹,一帘风月闲:出自南唐李煜《长相思·一重山》

他不认识这女子,但是殿内的白敬却认识。
女子姿色出众,乃是三个月前入宫的骊姬夫人。骊姬性子洒脱俏皮,又八面玲珑。很快博得了祁禹的宠爱,但也仅仅是宠爱。
骊姬平日里安分守己,有圣宠却不跋扈,白敬对她颇为赞赏。
伴随着女子缓缓而来的步伐,祁禹的目光终于从云莲的脸上移到骊姬身上。众人皆是转过头看,骊姬的面色素白,她缓缓朝祁禹弓腰。
云莲也在这一刻看清了她的脸,心里顿然生出了凉意。
骊姬起身后,提着衣摆迈上台阶,在祁禹身旁跪坐下来。她自然而然的挽上祁禹的手臂,撒娇道:“劳烦陛下,三更半夜还要亲自审讯。”
她语气天真无辜,娇丽的面容由于受到惊吓,反倒显得她娇弱可怜。
祁禹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微摇头。“无碍吧?”
骊姬见他的神色放松,立刻笑着朝他举起自己受伤的手臂。手腕上的伤已经被包裹起来,伤口不大,只是一道细小的划伤。
“只是划伤而已,用不了几日就会痊愈。”她说完,又劝道:”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切末要再劳累。”
骊姬劝着祁禹,眼神不忘环顾台下,魏括眉头紧锁。从他看清骊姬的模样时,他就明白了陛下为何会对这婢女如此异常了。
这婢女的模样,三分似骊姬夫人。
只是这婢女看起来格外倔强,不似骊姬心如玲珑。
祁禹被骊姬哄着离开了重阳殿,骊姬要求自己审讯这婢女,祁禹也答应了。
他离开后,骊姬折返回台上,她的目光不似方才那般温和。侧身看向那婢女,冷笑一声。
“此等贱奴,拖出去绞死吧。”
此话一出,白敬与魏括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二人立在原地未动,不曾想到骊姬夫人会这般果断,魏括虽也觉得这婢女定然与刺客有联系,只是没想到骊姬夫人会直接处决,不加以询问。
骊姬见云莲面色惨白,颇为得意地笑道,“劳烦二位了。”
她路过云莲时,神色毫不留情的展露着厌恶。
云莲看懂了那意思,她在说,就凭你?
一个与我有三分相似的婢女,也想借机留在陛下身边?
骊姬冷笑着迈出重阳殿,想借着与她相似的容貌与她分一杯羹,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先前去通风报信的婢女跟在骊姬身旁。
“夫人,冤枉啊,奴婢真的冤枉。”待骊姬走远后,云莲才慌张起身,想要追上她。依然不断为自己喊冤,可无论她与刺客有没有关系,在骊姬眼中,她的罪已是板上钉钉。
赢试望着骊姬离开的背影,又被殿内的惨叫声吸引。只见魏括和白敬拖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婢女出来,赢试为两人举着火把照路。
“大人,救救我,我真的是无辜的,骊姬夫人就是看不惯奴婢……”她过于吵闹,魏括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赢试看着这婢女疯疯癫癫的样子,不清楚骊姬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将陛下哄走,然后直接处决这个婢女。
直觉告诉他,骊姬夫人绝不是一般女子。
几人将云莲交与侍卫后,便各自离开,继续巡查。
“白敬,方才那女子是骊姬夫人?”赢试出征前只听闻陛下宠爱一女子,并未亲眼见到。
“对,骊姬夫人出自辛州。陛下很是宠爱,地位堪比王姬殿下。”白敬感叹道:“本以为陛下无心情爱,直到骊姬出现。”
赢试从见到骊姬的那一刻起就有些郁闷,白敬见他神色凝重,询问他怎么了?
“白敬,你见过王姬殿下吗?”他试探着问。
白敬摇头,“我从未见过王姬殿下,先前王姬殿□□弱多病,一直待在南宫中修养,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也极少露面。”
原来白敬没有见过殿下,赢试心里想着,难怪他不觉得疑惑。
他木纳到:“我……见过王姬殿下。”
白敬听闻他见过王姬,立马来了兴趣。搭着他的肩小声问:“你小子,偷偷去翻南宫的院墙了?”
“自然没有。”赢试反驳。
“那你钻狗洞看到的?”白敬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两人平日里形影不离,他若是见到王姬,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回都那日,我牵着姬沅的马从街上走过,看见了一个穿蓝袍子的姑娘。后来,又遇到了出城迷路的王姬,才得知那日在街上的姑娘就是王姬殿下。”
他只简单复述了大致过程,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闭口不谈。
赢试能感觉到气氛变得骤然压抑。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开口说些缓和的话,但白敬比他先开口,他拍着赢试的肩旁。安慰道:“咱们别想那么多了。”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都没再提。
默默避开关于姬沅的话。
这一夜,姜环睡的格外舒服。清早就被春月拉起,她迷迷糊糊坐在妆镜前,春月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一根木簪垂在身后。期间姜环左摇右晃,睡意缠身。
“殿下,抬起胳膊。”春月为姜环裹上束腰大带,又用带钩固定住。
她服侍姜环穿完衣服后,又取出繁琐复杂的玉佩套在腰间。姜环用小手摸了摸冰凉的玉佩,用指尖摩挲着。心道:这能卖多少钱?
颈肩有凉物划过,春月不知何时又拿过一串璎珞戴在她身上。
姜环迷离着眼,带着睡意抱怨道:“春月,好重啊。”
“殿下忍忍,外面还有袍子。”
姜环看着不远处放着的袍子,问:“今天为什么穿这么繁琐?”
春月忙碌着回:“殿下忘了,大典在即,没人能懈怠。”
她话说完,姜环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是要参加大典,姜环的睡意顿时被搅散,只觉眼前一阵清明。她望着今日穿的衣裳,宽袍大袖,衣服的材料也比平日里更加厚实。
袖袍衣摆处用赤,青,白,黑,土五色细线绣着密密麻麻的百鸟,就连腰间的玉佩也是各种各样的百鸟。
待到春月将那件外袍给姜环披上后,姜环才看清这件衣服的全貌。
外袍背后的衣摆上用赤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浴火凤凰,两侧各有一只凌空黑凤。
“春月,这是祭祀的礼服吗?”
“殿下这还是第一次穿,可真好看。”春月点头夸赞。又打量着其余地方,“有些地方还需要再改改。”
“春月,为什么上面会有黑色的凤凰啊?”姜环疑惑了很久。有浴火重生的红色凤凰,可为何还会有黑色的凤凰。
这个问题一出,春月的表情也愣住了,很快又恢复自然,她拉过姜环的手,神情严肃道:“殿下,奴婢小时候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
“在大夏还未建立时,这片土地是上古的神明管辖,后来神族发生了内战,导致整个神族灭亡,只留下少数后人。其中有两位神明来到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用土造人,赋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这些人后来慢慢繁衍,形成了八大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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