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 by试玉白环
试玉白环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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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念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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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主朝朝暮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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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留下最后一滴泪,弯下腰将额头靠在赢试的脸颊上。
“阿记,咱们这样,岂不是和王都撕破脸了。”副将问那少年。
赢记反驳他道:“你忘了大哥走前怎么说的?”
“王都对皇州灾情置之不理,又命我们胤州讨伐辛州,如此下来置百姓于不顾,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多少流民死在路上。王都现在扣押了大哥,便是要拿捏我们的命脉,三哥逃回来便是给胤州留一个主心骨。”他转身离开城头,副将连忙跟上。
“如果我们弃三哥于不顾,便是中了王都的下怀,大哥在他们手里,三哥也被我们摒弃,胤州还有谁能主事?”
副将劝道:“可是你也是赢家的儿子。”
“我是赢家的儿子。”赢记加快步子下楼:“正因如此,我才要为赢氏着想。”
他幼时便知自己只是赢氏的养子,可父亲母亲待他宛如亲子,大哥与长姐也将他视为亲弟,现在胤州陷入此番境地,群龙无首。他绝不可能让三哥死在城下,他也绝不会把三哥交出去。
“尔等不许再提此事。”他厉声道。
那日的大雨下了小半天,赢试与姜环被送到侯府上时,雨已经停了。
两人都昏迷不醒,赢记没有声张,毕竟母亲也卧病在床。他唤来了大夫为两人把脉,赢试身上的伤口都被一一清洗,大夫说并无大碍。赢记也就放心了。
倒是姜环的伤势不容乐观,她的伤口已经发炎,本就体弱加上淋了雨。大夫开了不少药。赢记亲自叮嘱下人,定要好生照料。
做完一切,他命人将城前的尸体处理干净,目前还不能光明正大与王都撕破脸皮。
赢试在第二天中午醒来,那时赢记在府里忙的焦头烂额。得到三哥已经醒了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到赢试的院子外。
赢试醒来的那一刻,坐在床上看了四周很久,不再是军营的帐篷,火堆被八仙桌取而代之。他看着这间多少年没有回来的屋子,思绪被拉回很多年前。
大哥会带着小弟从窗外路过,姐姐则会推着二哥来唤他,府里的佣人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父亲会在院子里打拳,只有母亲和他一样从不早起。
周围的一切拉起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年少时曾在屏风后捉迷藏,曾与长姐一起从侧门溜出去。
“回家了。”赢试笑着说,眼眶却不禁湿了。
“三哥!”
门边的人见他醒了,直接飞扑而来。赢试只见一道白影袭来,速度之快,他始料未及。
“痛痛……痛。”
赢记连忙起身。“三哥,你没事吧。”
赢试摸摸头,“没事。”
“阿环呢?”他问。
“那个女子?她还在昏迷。”
听到这里,赢试立刻问:“她怎么样?她伤的严重吗?”
他神色焦急,赢记也不敢瞒他,道:“有点严重,不过我已经找最好的大夫去了,你放心,一起都是我亲自打点的。”
赢试摸了摸她的脑袋,继而去捏他的脸。好不真实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脸颊被他捏的红了一块,赢记一把拍过他的手。反抗道:“三哥,痛啊。”
“没事吧。”反应过来的赢试又去看他的脸。
“没事。”
赢记摸着自己的脸,好奇问:“三哥,那个姑娘是谁啊?”
赢试回:“越州侯之女,王姬殿下。”
“王姬殿下?”赢记满脸的不可思议,“三哥,你把王姬殿下拐回了胤州?”
他一惊一乍,把赢试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憋了好半天,赢试才咽了口气,回:“她放我出城的,因为我受了伤,我不能弃她。”
赢记点头,颇为赞成。
“所以……王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赢试没有回答,赢记也没有追问。
赢试养好伤后在侯府转了一圈,然后的日子他便时时去看望母亲和姜环。
赢母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赢试没有过多去探望。他更多时间是守在姜环的床前。
听赢记说那天他昏倒后,是姜环抱着他,在雨中说了很多话。她怒斥守城的将士不该这样对赢试,她把赢试那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一一发泄出。
是她在雨中,在王都的追兵面前紧紧抱着他不松手。
那时的赢记刚里到城头上,还在侯府照顾母亲的他听到赢试回来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城墙上,命令手下开门。
赢试听完嘴角微微上扬,他握紧姜环的手说,“她一贯如此,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子。”
床上昏迷的姜环自然听不到,他继续说:“我去王都,最幸运的便是遇见了她。”
一旁的赢记就默默看着自家三哥把手搭王姬殿下的手上,然后深情款款的说。我去王都,最幸运的便是遇见了她~
这气氛不对啊,赢记咳了声,强行打断道:“三哥,你同王姬殿下……什么关系?”
“我心悦殿下。”他直白毫不避讳道。
赢记:不愧是三哥,虽然从小就不爱吭声,但到了王都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爱慕殿下就直接把人带回胤州,就差下个聘礼了。
王都那边,祁雍发现大牢里的姜环不见后,连夜派兵寻找,最后才发现人可能是跑了,卞梁去审问南宫的人时,发现王姬殿下的那个贴身宫女也不见了。
看来是早有预谋,祁雍气的猛砸案牍,姚子靖不敢吭声。
他突然想起后宫还有个骊姬,“把骊姬叫过来。”
半晌后,骊姬从重阳殿赶来,祁雍见她就满脸戾气。
“姜姬人呢?”
骊姬微愣,随后想起两人曾一起偷摸着溜进祭天阁的事,缓了缓才确定祁雍应该不知道。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知道。”
简直是火上浇油,祁雍怒气更盛:“你比姜姬胆子还大,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几个脑袋?”
骊姬总觉得大宴之后,祁雍脑子就不对劲,疯疯癫癫的。现在想无缘无故给自己扣罪名,她可不认。
祁雍那些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王上莫不是气昏头了,王姬殿下被谁关在哪,我可不知道。”骊姬讽刺他。
祁雍,你是狗吗?乱咬人。
“姜姬被我关在哪,只有你和卞梁知道。”祁雍质问她:“是谁走露了风声?”
“自然不是妾身。”骊姬面不改色骗他。
“骊姬你骗我干什么?”祁雍冷笑诈她。
此刻,骊姬的内心在自我催眠:我只是把姜姬被关在牢里的消息告诉了子辛,所以应该是子辛放走了她,子辛放走了她和我没关系吧?又不是我放走了她,所以和我无关,对,和我无关,祁雍这是强加罪名。
“骗你?”得出与自己无关的结论后,骊姬被他气到了,“我太闲了?姜姬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抓不到别来我身上撒气。”
“你不是新挑了六洲骑吗?这么?堂堂六洲骑连一个柔弱女子都找不到?也真是废物,找不到你还来问我?我一介深宫妇人怎么可能知道?我连王宫的门都没出过…………”
她喋喋不休在祁雍面前辩解反驳着。
一旁的卞梁:还扯上我了?
祁雍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间耳朵都起茧子了。
好一副伶牙俐齿的嘴,真应该缝上。
“还有你。”骊姬来到卞梁身前,“你身为六洲骑,连一个女子都找不到?你怎么进六洲骑的?就这点本事?”
骊姬越说越激动,卞梁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在骊姬控诉中,坐上的祁雍生无可恋的离开了大殿。
临走时还小声的吐槽:“真应该把骊姬的嘴缝住。”
独留卞梁一人承受骊姬的怒火。
鬼知道哪晚卞梁经历了什么,姚子靖只知道他接下来几天都没说话,连宫内守职都没去。
姚子靖还安慰他,“被女人骂了一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卞梁少见没反驳他,表示赞同。
最后撂下一句:“骊姬夫人很漂亮。”
姚子靖还傻乎乎的回:“对啊,看在骊姬夫人那么漂亮,被她骂两句就算了。”
但他没搞清楚卞梁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祁雍离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哑奴给他撑起伞,他走在前面深深叹了口气。似是十分疲惫,夜里起风后,哑奴的伞有些不稳,祁雍就放慢了脚步。
这哑奴是他幼时捡回来的,一直与他同住在宫外。直到祁雍登基,哑奴才搬进王宫,一直在他身边伺候。
哑奴生的清秀,身量不高。祁雍走一步她便要快速抬腿去跟一步,祁雍慢下步子后哑奴也跟着慢了下来。
那伞在头上摇摇晃晃,祁雍突然停下脚步,哑奴低下头不敢看他。
手上的伞被一把夺过,祁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举着伞。
深宫狂风里,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伴走在管道上。祁雍自顾自问:“以后不必出来了,你待在寝宫里便可。”
哑奴说不出话,只得乖乖点头。
她刚进宫不久,温顺又听话。一直待在祁雍寝宫里不曾出来,因此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祁雍不想让她出现,她便乖乖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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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雍喜欢话少温顺的姑娘~

胤州这边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其他各个大州也都关闭了城门,相互封闭。王都的通缉令已经昭告天下,赢试只能待在胤州。他每日都会去看望母亲,而赢母不是睡着了就是不认识他。
赢记亲眼看着赢试跪在母亲床边,唤着母亲。
而床上的赢母只是胡乱喊着赢诀的名字。她翻起身去抓赢试的手,问:“诀儿,你这么才回来?”
赢试一愣,告诉母亲:“我是赢试。”
“诀儿,你妹妹呢?”赢母依旧把他认成了赢诀,她抓着赢试的手,自顾自说:“诀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出事了,母亲怎么办?”
说完,赢母便哭了。她前半辈子靠着母家无忧无虑,后半辈子被老侯爷照顾的无微不至。直到老侯爷突然撒手人寰,赢母不会打理侯府,里里外外的担子都压在赢诀身上。
赢谦是他的心头肉,赢诀则是赢府的顶梁柱。
孩子们接二连三的离开,已经让赢母备受打击,赢试不敢告诉母亲大哥被王都扣押下来。
赢记处理了那些追兵,王都没有证据证明赢试一定在胤州城内,先前攻打辛州派去的王军也多多少少对胤州军有了解,王都暂时不打算对胤州下手。
赢母那边派人日夜照料,一晚赢母厢房里的丫鬟深夜叩响了赢记的房门,大夫丫鬟倾巢而出围在厢房外。
最后大夫从厢房里出来后,只对赢记说:“老夫人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娘。”赢记望着母亲枯黄的面容,哀求道。
大夫摇摇头,叹气道:“老夫无能为力,就这几个月了,你们好好陪着老夫人吧。”
“大夫!”赢记摸干眼角的泪看着大夫离去。
自那以后,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考虑到母亲体弱,众人没有去打扰她。
直到王都的消息传到胤州,胤州侯畏罪自杀,宣阳侯夫人自刎谢罪。
胤州上下全民皆泣,老弱妇孺无一不哀。
赢记得知消息时,手中还拿到幼时姐姐送他的陶娃娃。他在最平静的晌午得到最令人奔溃的消息,陶娃娃落地的时候,他只觉得大脑一阵发麻,耳鸣声不断,整个天空与大地在不断翻转。
随即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着床边的赢试。
他撑膝抱头,什么话也没说。兄弟之间无声的沉默是最后的默契,最后赢记看着赢试抬起的脸,几滴晶莹的泪从他透亮的眼睛滑落。
“都是因为我。”他说。
“三哥,不是的。”赢记也不好受,但依然努力安慰赢试。
“三哥,祁雍是打仗的帅才,却不是治国的君王。”他说:“三哥,大哥不会希望你责怪自己的。”
他努力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咽进眼眶里。
“我不相信大哥是畏罪自杀,我更不相信阿姐是自刎谢罪。”
“对,这其中一定有阴谋。”赢记虽没去过王都,可他少时读遍古籍,大夏已是强弩之末,侯爵坐拥强兵环绕王都。
若放任不管,大夏很快就要亡了。
“祁雍一即位,便拿辛州开刀,还调胤州军前去。给辛州扣上谋反的罪名,不论别人信不信,只要有罪名便可,可他竟然还要对胤州动手,这便是碰到硬石头了,胤州世代忠烈,仅仅因为祭天阁的荒诞预言就对胤州侯下手,真是蠢到家了。”
路上的段姒骑着马,对着身旁的行光道。
行光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沃野,不禁感叹:“大夏境内还有如此鲜活之地。”
段姒也闻声看去。
“快到胤州了。”
行光不解的问:“小姐,咱们为什么要去胤州啊?”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见?”段姒翻了个白眼,“相信我,王都这么做,一定是要把胤州往死路上逼,胤州这么富饶的地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小姐的意思是?”
“胤州会反?”行光大惊。
“我可没说,不过咱们是辛州的逃犯,王都肯定不能去。”说完,她垂下头叹气:“胤州侯竟然死了,一定是被逼死的,或者屈打成招。”
“我爹说了,王都最擅长这一招。”
行光也赞同:“胤州侯是个好人。”
“行光,你姓什么?”段姒问他,两人同行了这么久,段姒只知道他是自己父亲派来护送自己出逃的将士,名唤行光。
“我没有姓。”行光回答。
“有名无姓?”段姒思索了一会儿,“以后有了,段行光。”
说完,她架马朝着胤州飞奔而去。
独留身后行光看着她的背影,
“段行光?”段行光笑了,继而策马奔驰而去。
消息传到胤州没几天,赢府的大门被赢记下命关闭。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姜环再次清醒时,脑子里仿佛灌了水。赢试一身白衣守在她身旁。
赢母离去的过于突然,以至于死前还在唤着大儿子的名字。她连大夫说的几个月都没挺到,仅仅几天胤州城内噩耗不到。
“阿环。”他的声音了无生气,那双眼睛仿佛死水般平静。
“赢……试。”姜环只觉得喉咙被火烧透了,她声音嘶哑,抬眼见他一身缟素失魂落魄的样子。
姜环咽了咽嗓子,赢试立即起身去拿水,姜环就着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她没有说话。赢试就又转身去取茶壶。
还未转身,一阵器物破碎的声音伴着姜环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他立刻转身去看,“阿环!”
却见到姜环不知何时撑在床边,嘴里还不停的咳血。她试图用手去握住嘴角流出的血,可徒劳无功。肺里像要炸了般,逼的她不断咳嗽。
姜环茫然的看着嘴角流下的血,又伸出手去擦拭嘴角。那些落在衣服和被褥上的血,鲜艳异常。姜环试了几次也止不住,反倒越咳越多。
她咳的眼角憋出泪水,晶莹剔透的泪花在眼眶里翻转,直到对上赢试蒙着一层水的眼睛。姜环试图用小臂去擦拭嘴角,可血如流水般被她不断咳出。
最终连同落下的还有几滴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茫然的看着赢试,真的好痛。
“赢试。”
真的好痛。
“阿环。”
赢试哽咽一声,憋着眼泪看她,也在试图安慰自己。
姜环用小臂抹去了眼泪,自顾自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语气平淡,却不知对赢试是何等打击。
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开,让赢试饱受折磨,如今姜环是他唯一的光。
现在……连这点光也要湮灭了吗?
姜环昏睡过后,大夫来为她把脉,赢试守在一旁看着烛火下姜环清瘦的脸庞。
大夫转过身叹道口气:“小将军,这位姑娘体质偏寒,怕不是咱们胤州人吧。”
“不是,阿环是越州人。”
“哦,那便去越州吧。越州人体质与咱们胤州不同,胤州的药草和大夫怕是治不好这伤。”大夫语重心长的说:“这伤也不会立刻要人命,只是拖久了容易成疾,待到以后会折寿。”
“那……一定要去越州吗?”赢记焦急的问。
“也可以把越州的大夫请来,老夫听闻越州侯身边有位岐黄神医,若是有他来,定能治好这位姑娘。”
“越州,可是这越州离胤州几千里远,纵使快马加鞭赶到越州,我们口说无凭,越州侯也不会信我们的话。”赢记的担心不无道理。
王都没有透露出一丝王姬殿下消失的消息,平白无故去越州城下,越州侯若是不借,只能是白跑一趟,这一来一回还要半个月时间。
再者也不能大张旗鼓去越州。
“我去。”
赢记傻眼了,看着他三哥:“三哥,你去?你去,越州侯也不一定开门。”
他道: “我送阿环回去。”
为了姜环的生死,他愿意冒着被抓的风险护送她回家。
“三哥,别开玩笑了,现在外面都是你的通缉令。”
“可我不能看着阿姜死。”他扬声道:“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的父亲,兄长,阿姐,母亲……”
“我绝不会让阿姜死在我面前。”
那一刻,赢记微颤。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三哥变了。
他的周身被一股寒气包围,面色是冷的,话里没有温度。
他看着三哥的脸,却觉得陌生。
第二日清晨,薄雾笼罩山野时。姜环迷糊中觉得自己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她眉头微皱,赢试自觉放慢了步子。
侯府侧门备着的马车前站着一个丫鬟,马车后方站在七八个将士。马车里铺了层厚厚的被褥和毯子,赢试抱着姜环轻手轻脚将她放进被褥里。
替她盖好被褥后,年幼的丫鬟跪在一旁伺候。赢试出去后车夫放下帘子。
他跨上领头的马匹,赢记在府前相送。
“三哥,此去越州,王姬殿下不一定能与你回来。”
越州侯不会同意女儿与王都的通缉犯待在一起的。所以赢记的担忧赢试是理解的。
马上的赢试看向他,语重心长的说:“无妨,只要她平安就好。”
只要她能活着,即便自己再也不能见她。
只要她活着就好。
“三哥保重。”
“我不在的日子,赢府就交给你了。”他如今的玄色大氅里还穿着缟衣,额上还覆着缟素。“我离开时,你们也好应对王都,若是有什么变数,你尽管应对,不必记挂我。”
“三哥放心,胤州大门始终待你归来。”
“保重。”
赢试驾着马扬蹄离去,车队很快消失在府前,从胤州城的偏门离去,一路向西南方出发。
车夫年轻时去过越州,因此挑了个人迹罕至的小道。专门避开各大管道交叉口,此去胤州他只带了七八名便衣将士,车夫和她的女儿。
这些荒废的小道人少路远,姜环躺在厚厚的被褥上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同。旁边的小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躺下的姐姐。
她用手去探了探姜环的额头,然后又去试了试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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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试的车队规模不大,前方皆有两名士兵探路,故而整个行程没有耽搁。
晚上休息时,车夫抱着小女儿坐在火堆旁,赢试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柴。
小姑娘大着胆子挪到赢试身边,她歪歪头左右打量。
好奇的问:“你就是侯爷的弟弟?”
她指的是赢诀,想来这小姑娘还不知道赢诀已经死了的消息。
赢试也从没见过她,不温不热回问:“你怎么知道?”
“你和侯爷长得好像。”小姑娘还用手比划:“侯爷也像你这样,出去打猎时,一个人静静坐在火堆旁,什么话也不说。”
小姑娘见生了篝火就是出去打猎,想来没少出来。
“是吗?”赢试从来不知道这些,继续询问:“大哥什么也不说吗?”
“自然不是,我去找他,他就会和我说。”小姑娘还指了指,“就像现在这样,你也同我说话了。”
赢试无奈的笑了。
小姑娘却突然出声,“对,就是这样。侯爷也会这样笑。”
小姑娘比划间,赢试微愣。
他笼了笼大氅,淡笑问道:“那大哥有提起过我吗?”
“不知道哎,”小姑娘思索着:“每次都是我爹带着我去驾车,我爹不在了,我才敢去和侯爷搭话,不过侯爷每次都不觉得烦。”
说完,她朝赢试露出一个笑容。
车夫佝偻着腰,取水而来。小姑娘见到她爹后立刻收起了那副伶牙俐齿。车夫微盯了会女儿,立刻把小姑娘打发走了。
“郭叔,她没闹。”
郭叔朝赢试摆摆手,“我还不知道这小丫头,养了这么多年。”
“阿试啊,郭叔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郭叔就着石头坐下。“王都的事老夫也听说了,你母亲其实一直念着你。”
郭叔是锦州人,年轻时走遍大夏,后来妻子女儿丧于瘟疫。只有郭叔挺了过去,最后被老胤州侯收留,日常负责驱车驾马。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心不盲。继续道:“侯爷走前就答应了老夫人要带你回来,无论怎么说,也算是没有食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一时离州也不是办法。”
“郭叔,您的意思是?”赢试心里似有预感。
“赢试啊,老夫是锦州人,锦州乃占卜算卦盛行之地,家家户户无论老少皆有两手。”
这一点赢试明白,宫中的大祭司与其他祭司大多出自锦州,如子辛。
“老夫年轻时虽不学无术,可对于占卜看相还是略懂皮毛。年轻时我被老侯爷带到胤州,便看出来这是块风水宝地,果不其然,如今天下大旱,只有胤州能果腹。”郭叔淡笑道:“说出来怕你不信,虽然我不知道王都给侯爷定的罪名到底是什么,但是多多少少与王位有关。”
他转头看向赢试,问:“我说的对吗?”
“郭叔,您怎么猜到的?”
“不,不是猜。”郭叔纠正道:“是算出来的。”
赢试挑眉,继续问:“算?”
“不错,我来侯府三十多年了,当年小侯爷出生时,我闲着无聊算了一卜。结果天象大吉,紫薇东升。”郭叔往他面前凑,神秘兮兮道:“这可是王族才有的紫薇星命格,可是小侯爷竟然有。”
“所以祭天阁的预言是对的?”赢试面色沉重。
郭叔借机套话:“祭天阁预言了什么?”
赢试狐疑的盯着他:“大夏要亡了。”
这两个预言一出,郭叔就将它们联系到了一块,最后得出来结论。
“祭天阁也预言出了这个紫薇星,而且算出来了是侯爷,侯爷将来可能对大夏不利,所以雍君杀了侯爷?”
赢试点头肯定,又觉得荒诞可笑。
“赢试,你不要觉得可笑。”郭叔严肃起来。“我知道侯爷的死让你很自责,现在的你身上还扣有罪名,若不洗脱,一辈子也无法安稳度日。”
“王都扣杀我大哥,逼我出京好名正言顺为我扣上罪名。我若乖乖就范,胤州只能是待宰羔羊。我在王都不过是一枚遏制胤州的棋子。”赢试的话不冷不淡,“这一切都是祁雍为巩固大夏的手段罢了。”
“我见过皇州的白骨,王都因天意不愿救济,祁雍又因为预言杀我兄长,若真是天神的旨意,怎可不眷顾众生?”
火堆噼里啪啦作响,赢试站起身,玄色大氅笼着他,那声音年轻而稳重。他道:“天若如此,何必奉神?”
“自威王开始,大夏征战不断,礼节已废。祁禹祁雍兄弟二人不注重大典祭祀,先时留下来的规矩早已荒废,侯爵们不再听信王都,王都也无法再让侯爵们信服。”
赢试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如此下去,大夏该亡。”
“你能有此觉悟,老夫话便没白说。”郭叔取出火里的烤鸡,撕开皮肉,白蒸蒸的雾气往外冒。“当下还是尽快洗脱你的罪名吧。”
“洗脱?”赢试看着渐黑的远方,问:“如何洗脱?”
“你护送这位姑娘离开,一来可以为胤州减轻压力,二来可以顺道看看西南侯爵们的态度。百姓们压根不在乎谁做王,也压根不关心天神的旨意是什么,百姓在乎的是谁给予他们土地,谁能让他们吃饱活下去。”郭叔把烤鸡分好,朝着赢试递了一块。
赢试没要,他转头又递给了自己的小女儿。然后继续说:“你们还年少,别嫌我老头子话多。当今天下格局就是如此,既然有预言大夏要亡,那么大夏就一定会亡。像雍君这样不顾一切巩固权势,只会弄巧成拙,大夏只会亡的更快。”
“其实你都明白,各州侯爵们也都明白,都在静观其变。他们怕的是什么?他们怕的是万一真的有天神,他们谁起兵灭了大夏,谁便是与神为敌。”
所以只有身负紫薇星命格的赢诀不怕,他是最适合推翻大夏的人,因为他是神亲定的人。
但是祁雍提前察觉了这一点,毫不留情的杀了赢诀,为大夏消除了这个威胁。只要大夏一日不亡,他便一日是王,任何有异心的侯爵胆敢起兵皆是谋反,一旦谋反失败,下场可想而知。
因此,侯爵们只在暗地里蠢蠢欲动,谁也不愿意做那个领头羊。
失败了,遗臭万年,全族陪葬。
成功了,流芳百世,九族得道。
目前没有人敢先出头,有实力的皇州与辛州因为天灾人祸被端,胤州没有主心骨,胤州军不久前才从辛州战场上撤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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