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魔—— by以鸿
以鸿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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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芬虽然知道翠芬说得有道理,但仍是忍不住担心,索性不睡了,起床开始打扫庭院。才扫了没两下,衣服上啪的落下一大滩稀粪,深绿色。素芬下意识抬起头,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只扰人的贼乌鸦,停在枝头上,绿豆大的眼睛挑衅地看着自己,嘴里呱呱地叫着,在宁静的清晨格外响亮。
呱呱呱,哈哈哈,蠢女人,怕了吧?
素芬倒是没什么,她向来脾气好,心地又善良,善待小动物,屋子里的翠芬再度被吵醒,起床气爆发,丢了个枕头砸出来,落在庭院的地上,“姐,弄死那只臭乌鸦!”
乌鸦根本不把威胁放在心上,扇动翅膀大摇大摆落在枕头上,像是在耀武扬威。
素芬觉得这乌鸦还挺通人性的,不但不讨厌,居然有几分可爱,连烦恼都驱散了几分,笑着说,“叫了这么久,你饿不饿,渴不渴?你等我一下,我取点吃的来。”
乌鸦:……
这妞傻的吧?
素芬转头去厨房舀了一勺水,抓了把黄小米,摆在枕头前。乌鸦自以为看透了她的招数,谨慎地闻了闻味道——奇怪,也没下毒,货真价实的黄小米,闻上去还挺香甜的。说实话,它还真有点饿了,忍不住便啄了一口。
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素芬试探着伸手去摸贼乌鸦漆黑发亮的羽毛,贼乌鸦立刻警觉,回头啄了一口,素芬疼得缩回手,还道歉,“别怕,我就是想摸摸你。你长得真好看,真黑呐。”
乌鸦:……
它不确定这傻妞是不是在夸自己。
这时傻妞想起什t?么,又说,“对了,我看你的粑粑有点稀,怕是拉肚子了吧,记得少吃点。”
乌鸦:……
特么的这傻妞太烦人了!贼乌鸦气恼地一翅膀扇飞水杯,一爪踢翻装着黄小米的杯子,然后飞起来,毫不客气地在素芬衣服上又拉了一泡鸟屎,然后潇洒离去——中途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傻妞居然还不生气,只是傻乎乎地张嘴看着自己。
贼乌鸦想,她衣服上那泡鸟屎看上去是有点过于稀了,估计是因为自己被那姓岳的小子气得肝火失调脾胃不顺。说起来,今天怎么好像没瞧见那姓岳的家伙?
正想到岳明,就听到有人提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巷子里不远处,两个醉汉跌跌撞撞地经过,其中一个醉汉抬头,看见路边的宅子咦了一声道,“对了,彪哥,这不就是那破道士住的地方?”
另一个醉汉正是彪哥,满身酒气醉醺醺的,闻言抬头看了宅子一眼,目露凶光。
身旁的铁牛大着舌头说,“听说这破道士还真有些能耐,连凶宅里的鬼都给他收伏了。”
彪哥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凶宅,什么能耐,这房子破破烂烂,白送给自己住都不会要。那破道士估计也就是会一些忽悠人的江湖戏法,骗住了周围这群没见识的土包子而已。
想起破道士,彪哥觉得自己的右手又开始隐隐约约发痛。要不是那次破道士多事要救素芬两姐妹,自己的手掌也不会被子弹击穿,还得罪了徐少将,连带着大佬也对自己不喜,在帮中地位一落千丈。以前自己走到哪,那是前呼后拥,威风得很;现在小弟们一个个都爬到了自己头上,只留下身边这个憨傻的铁牛,根本不顶用。
想到如今的落魄,彪哥越发气愤,钵大的拳头用力砸在围墙上,砰然作响。这时院子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很快门被打开,一个俏丽的大姑娘打开门望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惊喜期待的笑意。
“是你吗,岳大哥——”
对方看见他,笑意立刻转为惊惧,飞快收回身子关上了门。
彪哥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大姑娘正是素芬,在这里养了段时间,水色倒是更好了。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皮肤也白皙了不少,比先前更好看了,而且她还有个更如花似玉的妹妹。
想到这两姐妹,彪哥只觉得喝下去的酒都涌到了小腹,熊熊燃烧,不由舔了舔嘴唇,朝着铁牛道,“喂,想不想睡女人?”
铁牛老老实实地说了声想,以为彪哥又要带他去窑子里找姑娘,苦着脸道,“彪哥,我没钱了,咱们会被赶出来的。”
彪哥嘿嘿一笑,笑容诡谲,“谁说要收钱,先奸后杀不就不要钱了吗?”
铁牛一愣,顺着彪哥视线看向宅子,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恐道,“你是说她们?不行不行,这样不好吧,而且那小道士在徐少将面前露过脸的——”
“露过脸又怎样?徐少将每天不知要见多少个人,恐怕早就不记得这破道士了。”
“再说,到时咱们再栽赃给破道士……”
彪哥摩挲着下巴,脸上表情阴森,看得铁牛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牢房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一盏老旧的灯泡亮着昏黄的光。从送来的饭菜判断应该已是第三天中午。
何月明看着盘子里的饭菜居然有些好笑。三菜一汤,还有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果然如二根叔所说,这牢房里的伙食还挺好的,简直比得上外面的酒楼了。
牢房里那群当兵的早醒了,看见饭菜不由两眼发光。本来从军打仗吃的都简陋,往往米都是馊的,油星又少见。偶然见到这么一顿大餐,个个如同饿死鬼般狂吃不已。
这时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胖男人突然直勾勾看着碗中的饭菜,猛地丢出去,站起来大叫道,“不能吃不能吃!”
他一边说一边又去抢其他人手中的盘子,士兵馋得急了,一急之下顺手将胖子推了个踉跄。
“一边去,别打扰老子吃饭!”
“呜呜呜,不能吃啊!”
胖子毫无形象地哇哇大哭,短短粗粗的手指捡起地上的鸡腿,瞪大眼睛看着众人说,“我们就是这只鸡,这条鱼,这块骨头!”
“他们要把我们喂肥了,然后拉去吃掉!”
“他们要吃掉我们了!”
正在大快朵颐的士兵们因着这句话顿时愕然了一瞬,这时一旁的刀疤脸不以为然地骂了句神经病,伸手去抢胖子手中的鸡腿,胖子死活不肯给,嘴里嚷嚷着不能吃,刀疤脸不耐烦地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胖子被砸得一声痛呼,踉跄摔倒在地,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混着鼻血一起流下来,看上去又恶心,又说不出的可怜。
刀疤脸飞起一脚踢在他圆滚滚的屁股上,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爬远点,影响老子胃口。”
胖男人虽然疯了,但仍然本能地对恶人感到害怕,嘴里呜呜地哭着躲开了。周围的人都沉默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维护疯子。
“就是个神经病,别理他。吃人?怎么可能!”
刀疤脸大咧咧地在士兵旁边盘腿坐下。这三天,他已经很快跟这群人打成了一伙。根据刀疤脸的判断,牢房外的人之所以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有两大可能:
一个是将他们送去开矿山。众所周知,开矿山需要壮劳力,没点身体本钱吃不消;
还有个可能就是将他们喂得膘肥体壮,有个好卖相,拉去国外卖猪猡。
总之不管是哪个可能,只要能离开这里,必然有逃脱的机会,所以刀疤脸在地牢里尽可能地招揽精壮的人手,到时一起抱团逃走,而瘦弱的何月明张世杰等人被归为拖后腿的一类,根本不屑搭理。
何月明从胖子身上收回目光,隐隐约约觉得他说得居然好像很有几分道理。低头尝了一口盘中的饭菜,味道居然还不赖,但丛山深嫌弃得紧,“什么垃圾玩意儿,喂狗都不吃。”
丛山深开始想念外面小吃街上的红糖糍粑,他怀疑那里面加了所谓的罂粟,一天不吃就难受,追着何月明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啊?我要吃红糖粑粑。”
虽然这地牢里面深不可测,危机重重,但丛山深自信自己要是想走的话,绝对拦不住。
何月明安抚道,“再等等,很快就能查出真相了。你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只要报了仇,我就主动放弃。”
虽然红糖糍粑诱惑力大,但比起能够自由控制的身体来还是得排后,丛山深便忍了下来,想了想,又虚情假意道,“到时我会想念你的。”
何月明对他所谓的情意嗤之以鼻,但不敢流露出来,免得这小气的家伙被拆穿又要炸毛。她用筷子刨了两口饭菜,放下盘子。旁边的张世杰早已干完自己手里的饭菜,正垂涎欲滴地偷瞥她碗中的鸡腿。何月明留意到他的举动,主动将饭菜递过去。
“你吃吧。”
张世杰茫然啊了一声。
何月明又解释道,“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
张世杰又惊又喜,受宠若惊,推让了两句,到底拗不过何月明,心花怒放地三两口啃完鸡腿,然后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何月明,“你真好。”
他认定何月明是个好人,故意将鸡腿让给自己吃,又说,“我们结拜为兄弟吧,以后我帮你跑腿。”
何月明没想到随手的举动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兄弟回来,有些好笑,说,“等咱们能出去以后再说。”
听到出去这个词,张世杰沉默了一瞬。他到底还小,才刚刚满十六岁,见过的世面有限,刚才胖子说的话到底有些吓到了他,小声地问何月明,“你觉得我们真的会被吃掉吗?”
不是他多想,而是这间牢房实在诡异,一直看守着他们的狱卒更诡异,诡异地甚至不像活人。刚才牢里胖子挨打时这么大的骚动,他都没转过头来看一眼,始终是身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何月明愣了下,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下面前这个小兵嘎子,突然耳朵一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张伯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目光平平扫过牢房里的众人,然后对狱卒说,“把人带出来。”
然后不再多话,转身走出去。
狱卒站起来,拿钥匙打开牢房门,语气平板地说了两个字,“出来。”
牢房里的众人又惊又疑。从被抓来之后,他们在暗不见天日的地下约莫已经关了几个月,从来没有机会离开牢笼。如今,对方终于愿意将他们放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大家迟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何月明眸光微闪,第一个迈腿走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跟着走了出来。毕竟,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出去,都比窝在这地底下发烂发臭的好。
刀t?疤脸跟新拉拢的狱友们刻意走在最后,互相使了个眼色,示意待会只要有机会去到外面,就制造暴乱趁机逃走。
看守囚犯的人手不多,只有狱卒和几个下人,但不知怎么却莫名让人感到畏惧,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是因为狱卒手撕活人的画面太过震撼,连刀疤脸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狱卒的带领下,队伍沉默着向前移动。
何月明仔细观察着周围地形,他们现在所在的是一处长而幽深的狭窄通道,而且地势低矮一路往下,呈环形状往下深深延伸,中途每隔十米便有一个灯泡亮着,勉强可以照明。
走着走着,丛山深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何月明心中一动,正想问他发现了什么,这时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丛山深说,“你也闻到了?”
何月明点点头。越往下走,那香味便越发浓厚。一开始先是花香,到后来像是蜜糖泼洒在了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甜。其他人也渐渐闻到了这股诱人的气味,神情又惊又疑。
大概绕了八圈后,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不同于通道的狭窄逼仄,尽头里面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带,大约有西洋学校里的五个篮球场大小,场地里开满矮矮的桃花,挤挤蔟簇绽放在枝头,馥郁的香气便是从这片花海中散出。里面没有灯,整个地方却泛着幽幽的粉色暖光。顺着光源的方向抬头往上看,令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场地的上方,平空悬浮着一只格外巨大的形似飞蛾的生物,足足占了整个空间的大半。飞蛾头部是鲜血一般的红色,两对布满密麻绒毛的羽翅向着左右延展开来,幽幽的冷光正是翅膀上的荧粉所发出。而蛾头上的两只眼睛则是全然的黑,黑得如同骷髅空洞洞的眼眶一般。
一时间,场中无比安静,众人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抬着头看着顶上的这个庞然大物,表情惊悚,像是在做噩梦一般。
丛山深在何月明脑海里出声,“这玩意儿我好像在哪见过……”
“你见过?”
何月明立刻追问,“这什么东西?吃人吗?”
丛山深没回答她,继续苦思冥想,到底在哪里见过呢,看上去还挺眼熟的,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巨蛾头部下方缓缓裂开,伸出个东西来。细看像是卷起来的钟表发条,正一圈圈向下舒展开,变成一根中空的吸管,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有如西洋护士手里拿着的针头——只不过比针头大了数千倍。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骇出声。
“怪,怪物!”
“要被吃掉了!我没说错吧,要被吃掉了!”
人群里的胖子癫狂大叫道,面色惨白,其他人像是猛然被从梦中叫醒,面对这诡异的怪物,一个个吓得双腿发软,抖如筛糠,屁滚尿流地转身就逃。场中混乱无比,而站在外圈的狱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没有任何反应。
纵使狱卒身怀大力,可一时之间怕也拦不下这么多人吧?
何月明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见跑在最前面的人猛然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透明墙,当场撞得头破血流。其他人也遇到了这个问题,明明面前看不到什么阻隔,可用手去摸,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挡在前面,根本出不去。
这匪夷所思的场景越发让人魂飞魄散,众人疯狂地捶着看不见的“墙”,大叫道,“放我们出去!”
“求你了,放了我们吧!”
“救命,救命!”
第三十一章
何月明被恐慌的人群裹挟其中,抬头看那巨蛾。意外的是,巨蛾并没有对任何人出手,而是将又尖又直的口器插入矮矮的桃花林中,琥珀色的花蜜顺着吸管被汲取,一时之间,场中香甜的气味越发浓郁,何月明手腕上的纹身开始发痒,是嗜好甜食的丛山深在蠢蠢欲动,情不自禁地想要吃上几口。
花蜜被吸食得很快。顷刻之间,先前还生气勃勃的花海瞬间枯萎,花朵凋零,树叶腐朽,桃花林一片死气沉沉。与此同时,巨蛾的腹部迅速鼓胀起来,尤其是腹部的尾端,格外鼓鼓囊囊,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大,大到触目惊心的程度,足足是先前的三倍有余,并且散发出荧荧的绿光。
“哟,这是在吃人之前先来点饮料?”
丛山深戏谑的声音响起,何月明反应过来。她收回目光,见到不远处的斜坡上施施然走来两个人,毫不意外正是冒牌货何老爷和三姨太。两人置身这晦暗吊诡的洞穴中,神态悠然,仿佛是来野外踏青一般,嘴里正交谈着什么。何月明低下头,尽力试着倾听谈话的内容,然而身边尖叫的人群实在太嘈杂,什么也听不到。
何老爷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善人,不少人认出他来,疯狂地求救。然而何老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难以描述,居然像是有几分期待。何月明尽量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到只言片语。
“这次的人数还不错……质量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能撑过来。”
撑过来?
撑过来什么?
何月明心头浮起不祥之兆。周围的人群也意识到求助何老爷根本没用,甚至何老爷应该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们疯狂地尖叫着,哭泣着,用力地用拳头砸着面前这堵透明的墙壁,用脚踢着,砸得鲜血直流。此时蓝光越来越亮,几乎到了刺目的程度。众人心中的惊骇也越来越强,不知道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
何月明急躁地催问丛山深,“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你想起来没?”
丛山深慢吞吞道,“哎呀你不要催我,我刚才明明想到点什么,被你一催就全都忘了。”
何月明被他惫懒的语气气得磨牙,不再纠结答案,转而问道,“那你能杀掉它吗?”
丛山深愣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朋友,活着不好吗?”
何月明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停顿,质疑道,“你是不是打不过?”
丛山深立刻炸毛,嚷嚷道,“打不过?开什么玩笑!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这只小虫子!要怪就怪你的身体不给力!”
每次都是这套说词,何月明无奈地撇撇嘴,目光重新落回那只巨蛾上,问,“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丛山深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难得正经地思考了一下,“我可以试试。只是如果一击不能得手的话,咱就暴露了。以后你想实施的复仇大计可就更加雪上加霜。”
何月明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注视着面前一张张惶恐无措的人脸,哭泣的,尖叫的,崩溃的,稚气的……没有过多犹豫,“先救人再说。”
丛山深嗤笑了一声,从何月明的纹身上开始缓缓游动,透明的藤丝正准备伸出,这时上空的蓝光已然亮到了极致,巨蛾的尾部猛地轰然炸开!从那里面溅射出了无数道白浆。颜色并非纯粹的洁白,而是带着微微的乳黄,又黏又浓稠,千丝万缕,暴泄而下,有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底下的人群瞬间被裹挟其中,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湿淋淋黏答答,何月明也未能幸免。那浓稠的白浆发出浓烈的腥味,几乎要将她熏晕过去。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唯恐一张嘴这白浆就会涌进来。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抬手费劲抹掉眼皮上黏糊糊的液体,何月明惊奇地发现这白浆里面竟然布满了一颗颗圆润晶亮的半透明绯色珠子,挤挤挨挨地排列着,简直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一眼都会魂飞魄散的程度。
丛山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向来勇于尝试——主要是用舌头尝试。在接连吸食了几颗珠子后,这家伙终于想起什么,欢天喜地大叫道,“我想起来了!这是蛾子酱!极品蛾子酱!”
何月明:“?”
什么极品蛾子酱?这玩意儿又腥又臭,闻着都让人想呕吐好吗?
丛山深一边大吃一边解释,“这种蛾子酱来自于桃夭蛾身上,就是桃夭蛾的蛾卵。色如红玉,汁水饱满,鲜而不腥,咸而不腻,微微回甜,可谓美食中的极品。”
“不过说起来,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桃夭蛾,这是培育了多久啊。保不齐吃了什么激素,催熟催大的。”
何月明抓住关键,“这巨蛾叫桃夭蛾?”
“嗯,这种蛾喜食某种桃花花蜜。喏,就是你看见的这种,所以产出的蛾卵带有淡淡的桃花香气,食之让人心旷神怡,陶然忘忧。”
丛山深宛如一个美食家般侃侃而谈,透明的藤线贪婪地吸食着白浆里的蛾卵。何月明皱起眉,看向不远处那一片矮矮的已经凋谢的桃花林,完全无法将两种的味道联系到一起。一种明明香甜扑鼻,另一种则腥不可闻。
所以呢,t?现在是要干嘛?这看着恐怖的巨蛾原来是个吃素的,那假的何老爷和三姨太囚禁这么一大批人在地底下,到底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做成人肉沙拉吧?搭配在一起吃可能口感更上一层楼?
丛山深深以为然,“有可能,你看他们的样子像不像正在等着上菜?”
站在透明屏障外的何老爷与三姨太此刻正急切地盯着里面的人群,满脸都是兴奋与期待。何月明心中一紧,只觉即将发生更糟糕的事——果不其然,就在此时,周围的众人身体开始激烈抽搐,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姿势,有如被丢上岸的鱼不停挣扎。嘴巴张得老大想要喘息,却被黏浆源源不断的涌入。更骇人的是,何月明亲眼看见一粒绯红色的珠子从那人后脖子处的皮肤缓缓渗入,那人抽搐得越发激烈,有如羊癫疯发作一般直翻白眼。
何月明心中一惊,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发毛。丛山深提醒她,“虽然有我在,这些鬼玩意儿进不了你身体,但你好歹做戏做全套,跟着抽抽呗,免得被瞧出破绽。”
他说得好有道理,何月明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跟着装出激烈抽搐的样子,同时问,“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该不会是打算寄生吧?”
特意在巨蛾排卵时将众人带过来,再联想到先前那个神秘女人的话,何月明很难不往这方面想。丛山深夸了一句聪明,说,“你听说过冬虫夏草吧?”
何月明摇摇头,表示并不了解。丛山深又问,“那你猜冬虫夏草是虫是草?”
“听名字冬天是虫,夏天是草?”
何月明猜测道。
丛山深嘚瑟地笑了一声。在两人交谈时他已经用透明的藤线吸收掉了不断涌过来的蛾卵,吃得滋滋有味,同时又利用浓稠的白浆作为掩护。一时之间,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此处的异常。
“冬虫夏草其实是一种真菌。夏天的时候,蝙蝠蛾将虫卵产在地上,孵化变成幼虫后钻进泥土里。这时泥土里的真菌孢子趁机入侵到幼虫体内,吃光幼虫的内脏,吸收它的营养,这时幼虫就会僵死,虫体变成了充溢菌丝的躯壳,埋藏在泥土里,这就是冬虫。”
“等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菌丝开始生长,从死去幼虫的头部长出一根根紫红的小草,这就是夏草。”
经过丛山深这一番卖弄,何月明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虫卵就跟冬虫夏草差不多,不过是寄生在人体内,以人体为营养,最后孵化出来?”
“正解。”
丛山深肯定了她的猜测,又说,“所以这种桃夭蛾又有个别名,叫做——”
他故意顿了一顿,笑着说出四个字,“僵傀虫。”
此时周围剧烈抽搐的人数已大幅减少,所有人都栽在地上,泡在黏浆里,像是一具具尸体。不,他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何月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旁边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脸,何月明从他瘦小单薄的躯体上认出是小兵张世杰。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一根鸡腿感激滴零地谢谢自己。
何月明心中唏嘘,可此时的她自身难保,只能兢兢业业地也扮演着一具尸体,一动不敢动。
三姨太挥挥手,撤去透明的屏障,上前几步,停在黏浆的范围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不知这次有几个能转换成功?”
不知有几个能转换成功?
何月明思索着她的话,心里想看来这僵傀虫也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而且听上去似乎成功率还挺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呢?联想到丛山深提起过的这两人身上的腥味,何月明心中一动,问丛山深,“这两个冒牌货本体会不会也是桃夭蛾?”
所以才想要大量繁衍自己的同族。
丛山深正想回答,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嗝。要命的是,这个嗝实打实地出了声,虽然轻微,在安静的洞穴里却有些明显。假何老爷立刻留意到了,目光转了过来。何月明大惊,竭力将脸埋在地上,身体僵硬不动,唯恐被看出破绽,连呼吸都屏得严严实实。
假的何老爷大步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何月明心跳激烈如擂鼓,心想被发现了该怎么办,是先发制人出手,还是乘其不备抓住对方当人质,找到机会逃出去?相比起她的担忧来,丛山深却显得老神在在,对自己闯出的祸丝毫不以为然,调笑道,“怕什么,这种小角色我一口一个。”
也许对他来说,确实是小角色,可是此处不止一个人,而且头上还顶着一个巨大的妖蛾子呢!
何月明万分紧张,心中盘算着对策,耳朵里听着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丛山深透明的藤丝从浓浆底下悄无声息地延伸过去。
这时,旁边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先前死在何月明身边不远处的小兵张世杰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
假何老爷目光原本落在何月明身上,这一刻下意识转了过去,只见张世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朝他这个方向,慢慢睁开了眼睛。
张世杰的眼睛发生了变化,没有一丝眼白,眼眶里面是纯然的黑。也没有一丝神采,呆滞而茫然,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何老爷惊喜地噫了一声,“这次这个倒挺快。”
三姨太也喜出望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回头若是发育得也好,便送去给红主掌掌眼。 ”
听上去这人像是凌驾于三姨太与何老爷之上的角色,莫非就是自己要找的神秘女人?何月明心里默默想着。她感觉到何老爷眼神不时扫过来,大气都不敢出,继续装尸体。三姨太也注意到何老爷的眼神,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但是何月明脸朝下埋在黏液里,看不清面目。
“认识?”
三姨太问。
何老爷说,“这个人好像还没断气。”
三姨太笑起来,“命还挺大的,说不定又是个好苗子。”
她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这时周围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又有七八个人从地面的黏液里陆陆续续爬了出来,眼睛与张世杰如出一辙:没有一丝眼白,瞳孔里面黑黑的,看着让人莫名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们缓慢地摇晃着,如同行尸走肉。黏浆在他们身上快速干涸,变成一层层白色的丝,有如白布缠在身上。
何老爷与三姨太面露满意,这次的转换成果还算可以。何老爷再度将视线投到何月明身上,何月明不敢轻举妄动,屏住气息。她本来考虑过要不要装成僵傀的样子,混入这七八个人的队伍当中,又怕自己不熟悉反而露出破绽,弄巧成拙,索性本分地继续扮演尸体。可是,一分一秒过去,何老爷依然没有要走的样子,何月明憋气憋得难受,感觉肺部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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