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烈枪 刑侦/逐光 刑侦—— by北斗二娘
北斗二娘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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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离开后没几分钟,护士推着聂晓光出来了。
聂忠华扑过去叫了几声:“晓光,晓光,我是哥,哥哥回来了,你听到没有?”
这个时候的聂晓光什么都听不到。
护士将人送到病房,给他插好管子,做好医生安排的一切,目光在顾己和聂忠华他们身上看了看,一时不知道该给谁交代。
还是顾己开口:“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我说吧。”
顾己跟着护士出去了,林一月的眼睛又被眼泪糊住了,但她知道,不管出于什么身份,此时此刻她都不应该待在这个房子里。
所以她缓缓退到门口,目光在聂晓光身上停留了一瞬,带上门出去了。
顾己正好走过来。
林一月抬头看到她,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就那么任由它掉着,哭着朝顾己笑了笑:“阿己,算命的没说过我情路坎坷啊,他说我这辈子都是有惊无险,还说我会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
唯独没说她喜欢的人会离开这么早。
顾己心疼地看着她。
林一月又说:“我真的好喜欢聂晓光的啊……”
顾己无言地看着她。
“我们只见了那么几次,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聂晓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他讲义气,他善良,他的眼睛那么干净……阿己,我从来没觉得聂晓光是坏人。”
“你的眼光很好。”顾己走上去,用指腹去擦她的眼泪,“聂晓光就是你喜欢的那个聂晓光。”
“可是他快死了。”林一月悲伤得难以自持,“我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吃过饭,我甚至都没有认真说过我喜欢他,阿己,好人……好人怎么总是不长命呢?”
阿己如何回答她呢,有时候阿己自己都想不明白。
两个小时后,聂晓光醒了。
睁开眼看到聂忠华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眼尾轻轻翘了翘。
这是笑了。
聂忠华无声地看着他,兄弟俩仿佛都想起了他们在老家的那天晚上。
那晚聂晓光坦白了自己的打算,聂忠华当然是一万个不同意,他们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但他唯独不想聂晓光来走这条路。
“可是哥,有些路必须有人走。”他当时看着聂忠华,脸上还带着跟人打架的伤,“你弟像个英雄,是不是?”
“屁的英雄。”聂忠华当时冷着脸,“我不同意。”
“如果我们身份对调,我说不同意,你会答应我吗?”聂晓光笑着,“哥,答案多明显啊,你别仗着自己是我哥就可以随意干预我的人生啊。”
聂忠华沉默了良久,最后他说,“我当初真不该让你考警校。”
聂晓光嘿地一笑,甚至有点得意地看着他:“哥,如果不是我自己喜欢,就是天王老子让我去考我都不会去,我不是你,为了郑爸爸可以放弃自己原来的梦想,我可以心怀感恩,我可以用无数种方法回报他,但我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从很早开始我就想考警校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无关。”
直到这个时候聂忠华才意识到,其实这个弟弟比他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的路从来就没有走歪过。
从父母去世,再到郑爸爸牺牲,他们兄弟俩就很少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聊天了,往往都是他精疲力尽地学习如何做好一个缉毒警,聂晓光不断在学校闯祸,他的老师和照顾他的那对夫妻打电话跟他苦口婆心地交谈。
聂晓光学习不差,但就是爱闯祸,越到后面甚至越无法无天,后来聂忠华每接一次电话,电话那头都劝他一定来看看。
有一次聂忠华刚执行完任务,身上的伤都来不及处理就接到聂晓光逼着同学跳河的电话,他一路疾驰,顶着被处分的风险去找他。
到学校的时候聂晓光正被老师和家长团团围着,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聂忠华心里忽然一疼,他在那一刻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孤立无援。
他在冲锋陷阵,他的弟弟被人团团围着质问和谩骂,那一刻也不是没恨过,却不知道该恨谁,郑爸爸没教过他恨什么。
聂忠华挤开人群走进去,带着满身的伤握住弟弟的手腕问:“聂晓光,你跟我说,你逼他没有,你欺负他没有?”
看到他的那一刹聂晓光目光震动,他在惊诧中缓缓摇头:“我没有。”
聂忠华问:“那事实是什么?”
“他跳河,我去救他。”聂晓光说。
聂忠华盯着他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愧疚,但唯独没有心虚。
“好。”
他点了点头,看向学校老师和家长,“我是聂晓光的哥哥,我是个警察,这件事的真相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聂晓光真做了,我亲手送他进监狱,如果他没做,我也希望大家给我弟弟道歉。”
他的话唬住了学校老师和学生家长,但只有聂晓光感受到了他强撑的着的身体因为受伤在轻轻发抖。
众人散开后,聂忠华轻轻叹息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湿哒哒的聂晓光身上:“去换件衣服。”
衣服一脱,他肩膀和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全部露了出来。
聂晓光呆在原地,半分都难以动弹。

聂晓光忽然红了眼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哥,我错了!”
聂忠华没有扶他起来,他满脸都是疲惫和疼痛:“聂晓光,你错哪儿了?”
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我不该为了让你来看我搞出这么多事。”
他像是极力解释,“但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去救他!”
聂忠华终于反应过来了,无论是他在学业上的努力还是生活上的捣乱,不过都是想见到他的手段。
他才十几岁,他只有一个哥哥了。
那次过后,聂忠华想办法将他接到了市区的住宿学校,每周都去看他一次,但他缉毒警的身份对聂晓光来说并不安全,兄弟俩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
“哥。”聂晓光无声地开口。
聂忠华跪在地上抓着他的手;“晓光,哥在这儿,哥就在旁边。”
“见郑爸爸。”他用尽力气开口:“我……想看他。”
聂忠华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他胡乱地用手去擦眼泪,下巴上的血痂被抹开,又擦了一脸的血,一如当年他去学校的那一天。
“好。”聂忠华哽咽着,“哥带你去。”
“哥。”聂晓光用力,反手抓住他的手,呼吸急促地说,“我总……总让你……难过……让你生气吧。”
“胡说八道。”聂忠华抹了把眼泪,“你让我骄傲。”
聂晓光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很累了,却还是说:“顾己姐……来……来了吗?”
“她在外面。”聂忠华说,“你想她和我们一起去看郑爸爸,是不是?”
聂晓光眨了眨眼睛。
这个动作后他的目光忽然呆滞了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没有力气。
他索性闭上眼睛,用食指在聂忠华手心里不断轻点着。
他们兄弟俩的摩斯密码都是郑前进教的,这方面他学的没有弟弟快,晓光只需要三个月就可以熟练掌握的摩斯密码,他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大概他们兄弟俩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同时使用这个东西会是在这种场合。
聂晓光在哥哥手心敲下了林一月三个字。
“不要耽误她。”他轻点着,“幸好,她没有陷太深。”
他怎么不明白呢,怎么会看不懂她的眼神呢,又怎么会不懂她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背后所有的期待和幻想呢,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那样好的女孩子,理应遇到更好的,至少,理应是个不用跟危险打交道的人。
“我也没有陷太深。”他点,“哥,就把她……把她当做我最普通的朋友一样看待吧,但是……”
聂忠华想让他不要再说了,但他知道,他们现在,说一句少一句。
“钱包里的照片,还有……还有和郑爸爸的全家福,放在我的骨灰盒里,好不好?”
聂忠华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别耽误……”聂晓光睁开眼睛,缓慢开口,“哥,别耽误人家女孩子。”
顾己和林一月站在病房外,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郎志强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时间,就连外头的天气都像今天一样灰蒙蒙的。
聂忠华红肿着眼睛出来,跟她说聂晓光想去烈士陵园看望郑前进的时候,顾己仿佛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上气来,她靠着墙,在那个瞬间想到了殊途同归这几个字。
她也真想问问老天爷,怎么好人就是活不长久呢,凭什么呢!
林一月怔怔地看着聂忠华问:“聂警官,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聂忠华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去洗把脸。”顾己抓住她,“漂漂亮亮的进去。”
林一月又一怔,眼泪哗地涌出来,转身去洗脸了。
进到病房的时候她素面朝天,一如她和聂晓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聂晓光以为进来的是顾己,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林一月,他目光轻颤,最后轻轻一笑,无声地叫了一声,“林警官。”
林一月跪在床边,她想抓聂晓光的手又放弃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让它出来:“你疼不疼?聂晓光,你疼不疼?”
“疼。”聂晓光笑了笑,“但我忍得住。”
林一月的手背揩过眼睛。
“没机会……请……你吃饭了。”他眼里闪过遗憾,“你别生气啊。”
林一月摇着头:“不会的,我不会生气的,你要做很多事,聂晓光,你不要说话了,我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小舅舅就说她聪明。
“林一月。”聂晓光断断续续地说,“你要……要好好活着啊,我们……我们是朋友吧?”
“是。”林一月点着头,“聂晓光,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聂晓光真想问,那你以后会来看我么,可转念想想又何必呢,他死了就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对活着的人来说都是难过。
“那你……一定听……听我的,好好活着,高兴点。”聂晓光说完这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我累了。”
“好,好,聂晓光,我答应你,我以后过得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林一月胡乱地擦着眼泪,她终于抓住了聂晓光的手:“聂晓光,你……你想不想见阿己,我叫她进来。”
聂晓光眨了眨眼睛。
林一月站起来,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聂晓光。
此时聂晓光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没入他的鬓角。
顾己进来,走到聂晓光的病床前,她看这个素未谋面却有着牵绊的孩子笑了笑:“晓光,你好,我是顾己。”
聂晓光朝她笑,目光里带着特殊的亲近,他缓缓开口:“顾己姐,我其实……其实真想做你这样的人。”
哥跟他说菜鸟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都要随着她的英勇飞出去了。
顾己问他:“为什么?”
“强大。”聂晓光说,“想跟你一样,抓……抓那些王八蛋,让他们听到我的……我的名字就害怕。”
“你已经是英雄了。”顾己摸了摸他的脑袋,“晓光,做我这样的人并不好。”
聂晓光眼里带着疑惑:“为什么?”
顾己的大拇指指腹一直轻轻划着他的额头,她眼眶含泪:“做我这样的人,会看着很多队友和朋友离开我身边,你当然可以做个英雄儿郎,可是作为弟弟,无论是我还是你哥哥,我们都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聂晓光看她的眼神更加亲近了,他笑了笑:“像你一样的人多一些,你们就不会那么孤单了,不好吗?”
“好啊。”
顾己用姐姐的语气跟他说话,“我们巴不得这样的人多一点,可是我们也很自私,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很亲近的弟弟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了,我希望我是保护你们的人,而不是让你们……”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一时间哽咽地看着聂晓光,“晓光,没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让你作出孤身犯险的决定,我很抱歉。
天真地认为人各有命,我很抱歉。

“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啊……”
聂晓光的笑容里带了几分孩子气,“姐,有人……有人一生碌碌无为……有人一生轰轰烈烈,我只活那么几个瞬间,值了,我值了是不是?”
他的胳膊动了动,像是想抓顾己。
顾己看出他的意思,她半跪在地上往前凑了凑。
“有个叫裴遇的人……”
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是仇兴国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徐宏图很恨他,那个……那个叫时晖的男人也想拉拢他……但他太神秘了,我根本接触不到他。”
顾己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个事情。
她握住他的手:“嗯,你说,我听着。”
“时晖好像……好像想毁了仇兴国……那个人很可怕,但我……我想跟你说的是裴遇,裴遇不怕时晖,他好像谁都不怕。”
他边说边缓,试图通过降低音调让自己说的话连贯起来:“裴遇他……他好像一直在帮着警察,他身边有个叫路东的男人,那个人也一直在暗中……暗中保护顾爷爷,但我不是很确定……”
顾己眉头一皱。
聂晓光又拽了拽顾己,似乎想要她离自己更近一点。
顾己几乎将耳朵都贴了过去。
她听到聂晓光说:“我听到过路东给裴遇打电话,他说了你的名字,姐,他称呼你顾警官,时间太短了,他们很谨慎,我……我只能确定,裴遇一定认识你。”
他说完这话又缓了很久。
就在顾己退回去的时候他又说,“十月初八是裴遇的生日,路东想解决徐宏图,当做给裴遇的生日礼物,路东不像个坏人,所以……所以我不想让他涉险,我偷偷……偷偷行动……”
顾己心里倏然一紧,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阿确那噶背着手说;“我的生日是农历十月初八,到时候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阿己,你会送我什么礼物?”
她心里忽然之间轰的一声,一条被旁置在角落里的线,一条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线被连了起来。
她送了,她在他生日还没到的时候就送了。
顾己终于想起来了……
她送了阿确那噶一件卓玛阿妈亲自做的藏服,那件藏服上的图案就是忍冬纹。
甚至于当时还是她告诉阿确那个忍冬纹的含义是什么。
“我爷爷说了,忍冬花凌冬不凋,忍耐苦难,就像我阿爸和那些叔叔一样,都有坚……啊,坚韧的品质。”
“反正你也不用懂,你就记着这是我顾己送你的生日礼物,是对你的祝福就行了。”
“你喜欢吗,你不喜欢就还给我,我拿去送仁增好了。”
这只是她成长中的一个小插曲,可兜兜转转,十几年后成为了她确定对方身份的证据。
他们开始调查东兴的时候,她就该想起来的啊。
那时候聂忠华就说了,那个神秘的第三势力每次交易的时候现场都会留下忍冬纹的图案,她早就该想到的啊……
“你……”聂晓光又说:“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我会的,晓光,我们都会的。”顾己说。
该说的都说完了,聂晓光松了口气,他目光乞求地看着顾己:“姐,我哥……以后逢年过节,你问一声我哥吧……他……他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了。”
顾己的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因为这句话淌出来了。
“我们都是他的家人。”她像是承诺,“晓光,我答应你,不会让他孤孤单单的,我会保护你哥哥,我会让他有个家,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会对他好。”
“好。”
聂晓光勾了勾小拇指,“你……你可得说到做到啊。”
顾己勾住他的指头:“晓光,我从不食言,也不会食言。”
聂晓光似乎完成了什么大事似的,整个人忽然又没了大半生机。
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等我走了……林……林警官,也拜托你了。”
顾己的眼泪掉在地上,她点着头:“好,我会照顾她,会让她好好吃饭,让她不要那么难过,我会力所能及,做到我能做的一切。”
聂晓光先是笑,最后又歉疚地看着她,无声地说了一句:“姐,对不起啊。”
实在对不起你,因为你是我眼里的英雄,所以我在意的人,我只能放心地交给你。
凌晨五点的时候,聂忠华带着聂晓光去了郑前进所在的烈士陵园。
他们尊重聂晓光的意愿,除了聂忠华和顾己,谁都没有跟过去。
聂晓光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们面临的情况很严峻,各方势力蓄势待发,时晖随时出手,爆炸的事情还没有定论,顾己全都抛之脑后了。
她走过那些长辈的墓碑,最后停在顾海潮的墓碑前,像是一杆旗一样站了很久,直到聂忠华推着聂晓光上来。
聂晓光很想告诉哥哥,郎叔叔下葬的时候他其实也来了,他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郑爸爸和叔叔们,但他现在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郑爸爸和那几个叔叔的影子,除了郑爸爸,他已经有点忘了其他几位叔叔的长相了,但这一刻他们好像都站在路上朝他笑,他脑海中关于他们的长相又清晰了起来。
到郑前进墓前的时候,他残留的力气似乎全部用在了这一刻,他睁开眼,在晨风中极尽所能地举起胳膊像墓碑上的人敬礼,可是动作只到一半,他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聂忠华探身往前,抬着他的胳膊起来,让他敬完了这个礼。
聂晓光就像是小时候做完了所有家庭作业的调皮小学生一样自豪,他在熹微的晨光中对着郑前进模糊的照片说:“郑爸,儿子没给你丢人吧。”
墓碑上的照片满脸的笑,像是在回答。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散了,他总觉得郑前进就站在他身边。
聂晓光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天郑前进走到他和哥哥跟前,他朝着他们伸出手:“小崽,手给我,郑爸带你们回家。”
是小崽的聂晓光在十几年前朝他伸出手。
是英雄的聂晓光如今也朝他伸出手。
郑爸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当年那两个小崽子已经长大了。
看到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抓人的时候,聂忠华忽然眼前一黑,这一刻他只感觉到窒息的悲伤。
老天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多少人啊……
“郑爸……”聂晓光感觉眼前的郑前进越来越清晰,他的手不断往过去递:“咱俩回家了,我哥咋办啊?”
郑前进看着他笑,他说了当年送他去乡下的那句话:“晓光啊,你在这里努力,哥哥在那里努力,咱们一家人,总会走到一块的。”

“哥还有事儿要做呢。”
聂忠华牵住他的手,“晓光,你等着哥,等哥忙完了人间的事就来找你,行不行?哥这次再也不食言了,哥改改脾气,再也不骂你了,下次……下次……”
“哥,哥,哥!”聂晓光连续叫了几声,“你答应我的啊,忙完了才行,完了才能来!你不许骗人了!”
聂忠华抓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好,哥答应你,忙完了才来,哥不骗你。”
聂晓光忽然笑了起来。
伴随着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的时候,聂晓光的眼神忽然清明起来,他的身体里像是被注入了力量,他脸色红润地看向顾己和聂忠华,挣扎着想要起来。
顾己和聂忠华的心同时落到了谷底,两个人红着眼眶,含着眼泪,一左一右将人扶了起来。
聂晓光站起来,用尽力气让自己站的笔直,这一次,他靠着自己的力气举起胳膊,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笑声带着少年的潇洒和狷狂;“郑爸说了,腿要直!背要挺!不怕死!不怕疼!人活一世,没在怕的!”
他觉得这一生似乎都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过,他在所有先辈和至亲的包围中还喘着气啊,他没给他们丢人啊!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儿看到却记得非常清楚的一句话。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且……敬我生命之山!亘古长青!”
陵园里回**着他的声音,他像是散去了所有生机一样瘫坐了回去。
“姐。”他喃喃自语,“我哥……我哥就承蒙你照顾了啊……”
这是聂晓光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聂晓光彻底失去生机的时候,墓园里突然响起了鸣枪声。
顾己和聂忠华含泪向下望去,看到陵园下方的一小撮人影。
枪声一共响了三次。
聂忠华蹲下身,整理好弟弟的遗容,轻声说:“晓光,你听啊,这是你的荣耀啊。”
他们推着聂晓光下去的时候,宋晏辞等人整齐地排成一列。
宋晏辞,齐飞,林一月,岑虎,陈敬和郑沛,甚至包括周列和刚刚赶回来的戚铭也在其中。
他们收起手里的枪,对着轮椅上的聂晓光敬了一礼。
林一月眼睛红肿,这一刻却没有再哭,她只是目光深深的落在聂晓光的脸上,仿佛要将那张脸刻进脑海中。
真遗憾啊。
她唇角翘了起来,心里却悲哀地想,他们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宋晏辞走了上去,看着已经有点站不住脚的聂忠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事情还没有结束……”聂忠华声音沙哑又悲痛:“按照晓光的意思,是先进殡仪馆,暂时不火化,等事情了了再处理。”
“我来安排。”宋晏辞说,“老郑帮你。”
聂忠华没有拒绝:“好,拜托你和老郑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郑沛也走了上来,如今安慰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他也和宋晏辞一样拍了拍聂忠华的肩膀,“你节哀。”
“我不想瞒你们。”
聂忠华在这一刻退下了所有伪装,“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走了我比谁都难过,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难过,我就知道,我得把害他的人绳之以法,他不能白白牺牲啊。”
众人无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忽然扯起几分笑,“我倒不下去,你们不要为我担心,也……”
他像是带着恳求:“你们不要对我特殊照顾,我怕我受不了,行么?”
短暂的沉默后,跟他关系最好的岑虎转过身擦了眼泪,他笑嘻嘻地走上来揽住聂忠华,“我才不对你特殊照顾呢,我想死你了,我得好好使唤你!咱俩必须合作,不然我根本成不了事!”
齐飞也走了上来,“可得指着你呢,把那些王八蛋都收拾了兄弟再陪你难过,到时候你想不醉不归还是破口大骂,兄弟都陪着你。”
宋晏辞看了眼顾己,见她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才移开目光。
他转过身叫了一声:“林一月,你过来。”
林一月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叫到她的名字,她在茫然中红着眼睛走到宋晏辞身边:“老大,你叫我啊?”
“嗯。”宋晏辞看向聂忠华,“我的人她都熟,就……就让她也帮帮你吧。”
聂忠华目光一怔,很快说了声:“好。”
林一月低头,目光怔然地看着仿佛只是睡过去了的聂晓光,忽然想起来的路上老大跟她说的话。
“其实也不必把生死看的那么撕心裂肺。”
她忍不住,哽咽着说:“可是老大,我忍不住。”
“有人说,生死不过是你在查案的时候他在上课,你回家的时候他在和朋友一起玩,你出门的时候他回了家。”
宋晏辞说:“林一月,就当他还活着,只是你们这一生都不会遇到了。”
林一月只是点头,她谁都没有告诉,聂晓光是喜欢她的,他的离开对她而言,是她来到这世上顺风顺水的几十年里最大的一块伤。
但仿佛,阿己和老大都看出了她试图掩盖的东西,他们都在极尽所能的让他们好好告个别。
郑沛带着聂忠华和林一月去安置聂晓光的遗体,顾己在满身的疲惫中看向戚铭和岑虎:“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老大,我们把蒋志成控制住了。”戚铭说,“岑虎给我传来线索,江原基和他那个老丈人准备跑路,他们好像跟蒋志成那边闹掰了,再加上海城那边也发来了最后的证据,江原基的确就是杀害蔡全志的凶手,我一合计,就把人都控制了。”
岑虎抹了把脸,也是疲惫不堪:“顾队,冯立群刚换了肾还在恢复期,所以我把人安排在医院了,叫了两拨人轮流看守,至于江原基,人已经在局里的审讯室了,闫局说不用我们专门去审,省厅那边的人也到了,他们会负责审讯。”
“徐宏图呢?”顾己转过去问宋晏辞:“他现在什么情况?”
“他伤的不轻,暂时不能接受审讯。”
宋晏辞说,“但程媛和曹俊茂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沈警官会亲自审讯,林木那边刚传来的消息,许灵月和范平他们看样子也要开始行动了,他在亲自盯着许灵月。”
顾己抬头看了看朗朗青天,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是时候去见时晖了。”
周列走了上来说;“我已经查到他的窝了。”
“我准备去仇兴国那边。”宋晏辞说,“也是时候会会这个人了。”
提到仇兴国,顾己想起聂晓光告诉他的那些话。
她看了看时间:“去见时晖之前,我有机会能见到孟淮之么?”
“跟孟淮之约好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宋晏辞说,“我爸那边会派江克去,他在的话我也放心。”
“那就先见孟淮之。”
顾己闭了闭眼睛,转身往外走:“宋晏辞,一定要保证好身边人的安全,时晖很有可能会对我们身边的人下手。”
“这一点就交给我。”宋明辉拄着拐杖从树影处走了出来,他目光凛冽地看着这些孩子说,“我这块老姜也想看看,他能猖狂到哪儿去,孩子们,别忘了,老姜报仇,专打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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