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烈枪 刑侦/逐光 刑侦—— by北斗二娘
北斗二娘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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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是个声音粗犷的男声:“命都是你给的,谈什么打扰不打扰,不过我太久不干活了,手生的很,你别嫌弃就好。”
顾己只是哼笑一声:“听说你水稻种的不错。”
对面沉默了两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得,我先问你,有机会见一面吗?”
“看情况吧。”顾己的视线隐约能看到屋子里宋晏辞的身影:“有机会的话介绍我先生给你认识。”
对面又是沉默,声音里有几分可惜:“介绍我认识,那就是我不认识了……”
“缘分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顾己踢了踢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帮我查一查,最近有什么人急需肾源,尤其是大人物的人脉,有两个人给你做参考。”
对面也陡然认真了起来:“你说。”
“钦城崔家的程媛,和海城的蔡全志。”
“蔡全志?”男人说:“听说他死了,怎么,这案子你在查?”
“嗯,我离开部队了。”顾己顿了顿:“见面再细说吧。”
这一次对面的沉默较之前面两次都要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行,等我消息吧,咱们是怎么联系?还是你联系我?”
顾己把自己的电话给他说过去,也不担心他有没有记住:“这个号码,有线索联系我。”
男人哼了一声:“那你可休想,想知道线索,就自己来找我,我请你吃我亲自种的水稻。”
“也行。”顾己答应的干脆:“备好饭菜,我希望越快越好。”
对方这次都没回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412章 真不可理喻
顾己再回到屋里的时候,程媛终于缓回来一口气,在她踏进屋里的时候冲过去就要一把拽住顾己的胳膊。
顾己完全是条件反射,猛地向后一退,完好的那条胳膊已经在瞬间禁锢住了程媛的胳膊。
胳膊上传来剧痛,程媛痛呼出声,顾己猛地意识到什么,手上动作放轻,一把将人推到曹雪那边去了。
曹雪接住踉跄的程媛,一时之间又是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又是沉着脸不悦地质问顾己:“你干什么!想杀人吗!”
“监控在那。”
顾己甩了甩胳膊,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警察也是人,有自卫的权利,监控应该拍的清清楚楚,是她突然朝我冲过来,而且,我弄伤她了吗?”
曹雪检查了一圈,最后却哑口无言。
“那咱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顾己看了眼宋晏辞,见他朝自己耸了耸肩,也知道刚才她出去的时间里程媛和曹雪应该把时间用来胡搅蛮缠放狠话了。
宋晏辞把那几张笔录给她递了过去。
“从我们一开始的调查中,孙佳树这种阶层的孩子,是不可能和崔宁薇认识的。”顾己说:“但机缘巧合,孙佳树的舍友是姜世涛和张丛文,再加上我们的调查,崔宁薇很喜欢姜世涛。”
提到姜世涛这个名字的时候,程媛眼里闪过浓烈的厌恶,显然,她并不喜欢那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崔宁薇的笔录里交代,去年2月8日她和姜世涛正式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在一起,12月25日,也就是圣诞节的时候姜世涛提出他们一起玩个游戏……”
程媛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男女朋友四个字,就已经代表姜家那个混账东西跟崔宁薇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已经都做过了,甚至可能超出了她的想象。
“你也说了。”程媛暗自调整了好几下呼吸:“我女儿所有的行为,是受姜世涛的唆使和诱导,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可能是被胁迫的?”
“那倒不是。”顾己说:“崔宁薇的笔录里明确表示自己是自愿的。”
程媛想开口,却被曹雪压了下去,她问:“这位警官,我们怎么能确定你们有没有胁迫或者引导宁薇说出你们想要的答案呢?”
宋晏辞突然开口:“你们可以提出这个异议,我们也可以上交询问现场的监控录像,相关调查人员自然会给你们答案。”
曹雪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他,咬咬牙咽下了这口气。
她试探着问:“姜世涛让崔宁薇做了什么?”
“姜世涛,张丛文以及他们的另一位室友秦俊兴,他们长期以来都在霸凌自己的舍友孙佳树,姜世涛让崔宁薇做的,就是制造各种巧合,让孙佳树喜欢上崔宁薇。”
听完这话,程媛的脸色反而松了下来。
她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若是这个什么树的家里人非要找个说法,我们崔家可以赔偿他们一笔钱,我相信,这笔钱可以让他们在钦城过的很好,当然,他们最好离开钦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顾己和宋晏辞的眼眸都因为这话冷了起来。
“不过是玩闹?”
顾己冷然地看着她:“对姜世涛和崔宁薇来说,这的确是个有趣游戏,可是对那个叫孙佳树的孩子来说,这是一辈子都难以从心中拂去的阴影。”
曹雪觉得好笑:“警官,你这话说的未免有点过了吧?”
“过?”顾己猛地看向她,眼睛里炯炯的光让曹雪有点心虚。
“崔宁薇以一个善良明媚的形象闯进那个孩子的生活里,他们用了阴谋诡计,瞅准了那个孩子内心的善良,让他不得不一步步进入他们的游戏里,笔录上写的清清楚楚,崔宁薇一开始是以一个被偷了包和手机的受害者身份进入孙佳树视野中的,孙佳树自己的生活本来就紧巴巴,但是那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来帮助崔宁薇。”
“小恩小惠!谁稀罕!”程媛口不择言。
“是啊,对你们来说是小恩小惠,可是对那个孩子来说,他也没想过什么回报,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时扶别人一把,可是崔宁薇呢?她开始不断地出现在那个孩子的视野中,用她精湛的演技不断在那个善良的孩子心里生根落地,她和姜世涛为他织造了一个光明的梦境,在他以为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再一击即溃……”
“那又如何?”曹雪反问,却是对着宋晏辞的:“宋师兄,从道德的角度来说这样做的确不好,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并不犯法。”
“她陪着姜世涛胡闹,甚至沉浸在那个欺辱别人的游戏中无法自拔,但在那个孩子心里,始终觉得她身上起码有一丝良善和初见时的明媚,所以他的书里,始终藏着崔宁薇一开始不施粉黛朝着他笑的照片。”
曹雪轻轻一笑:“所以警官,你们在道德绑架我们吗?”
程媛也是冷笑:“还是想骗钱,你们要多少,我们有,但你们必须跟我的女儿道歉!”
顾己扫了她们一眼继续道:“孙佳树的姐姐葬身于大海中,所以他对海没有多少喜欢,可崔宁薇喜欢,孙佳树来涠洲岛,有她一份。”
程媛脸色一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顾己朝她逼近两步:“孙佳树发现了姜世涛吸毒,他担心崔宁薇被姜世涛带坏,所以他无数次想拯救崔宁薇,想让她离姜世涛这些人远一点,甚至……”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己停了下来,她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如果不是因为崔宁薇,孙佳树或许不会遭此一劫,他可能会被打,会被骂,尊严被人踩在脚下,但他不会失去他的肢体,不会躺在病**毫无声息。”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但程媛和曹雪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克制的愤怒。
听了这么多,曹雪心里也有了点底气,她往前一站:“这位警官……”
话音刚出就被宋晏辞很不悦地打断。
他说:“曹女士,请你称呼她为顾警官,或者顾队长,我想你能站在这里耳朵应该也没问题,应该听得清她刚才的自我介绍,如果你耳朵有问题,那你们可以换个长耳朵的人过来,要不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个治耳朵不错的医院。”
曹雪一张脸涨得通红:“师兄,你!”
顾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说道:“程女士,崔宁薇自己承认,孙佳树曾经因为她的要求去医院做过体检,体检的时候,查的最详细的,是他的肾。”

第413章 没资格被喷
听到顾己这话的时候,程媛脸色一敛,那股女强人的架势在她身上倒还真实了几分。
“程女士,你知道孙佳树到底经历了什么吗?”宋晏辞忽然走到程媛跟前问。
程媛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宋晏辞步步紧逼:“他被人诓骗到涠洲岛,先是被人霸凌欺辱,他以为这是自己遭受这些痛苦的倒数时间了,因为姜世涛他们快要毕业了,他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些了。”
“但是因为崔宁薇带他做的那个体检,有人盯上了他的肾……”
程媛的脸色又变了两下。
宋晏辞依旧盯着她:“程女士,后来忽然出现了一些人,他们残忍地割走了孙佳树的肾,如果不是他强大的求生欲,他早就死在那个林子里了,而你……你的女儿崔宁薇,在孙佳树来涠洲岛这件事上,她的功劳非常大。”
“你……”程媛眼角跳了两下:“宋晏辞,那也证明不了是我的女儿杀了他!”
“从始至终,我们没说过是崔宁薇杀了孙佳树。”宋晏辞冷冷看着她:“程女士,你这么心虚干什么?”
“宋晏辞,你别欺人太甚!”程媛一把撑住桌子,终于有了倚仗物,她怒瞪着宋晏辞:“你到底想要我崔家如何!”
“他能如何?”
顾己觉得可笑,她语气嘲讽:“我们只是按照正常程序传唤崔宁薇配合调查,可是从钦城跑到海城来质问我们的是你们,程女士,你倒打一耙总要动动脑子,不要张口就颠倒黑白。”
“你!”程媛伸手指着她:“你血口喷人!”
顾己摇头冷笑:“程女士,恕我直言,你没有这个资格。”
“你!”
就连曹雪这会儿都紧皱着眉头:“警……顾警官,你别太欺负人了!”
顾己冷冷看着她:“两位,无论从气性还是心胸,你们是该大的不大,该小的不小。”
程媛这会儿气的头脑发闷,一时间有点喘不上气来,但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点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顾己和宋晏辞眸光一敛,两人快步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是孙佳树的父亲。
从那个叫蒙舒的医生跟他说一定保证他的孩子能平安醒来的时候,他那颗已经被生活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忽然又有了希望。
失去一根胳膊就失去吧,孩子还活着,他还有力气,他一定能在死之前给他的孩子留下些什么。
他们给佳树做了手术后,又把他们安顿到了他们从未踏足过的酒店,那个酒店走廊里的垫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跟妻子走在上面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那样好的生活,他们怎么有这个资格呢,他们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呢。
可是仁增说:“叔叔阿姨,你们踏踏实实地走,安安心心的住,有爷爷在,我阿姐和姐夫在,没人敢再欺负佳树了,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他们在那个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坐立不安,最终他偷偷跑出来,他已经说了很多声的谢谢了,可是感觉怎么说也说不够,他想来谢谢仁增说的阿姐和姐夫,他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话,佳树早就死了。
可是当他上了岛,一路找到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姜世涛父亲对身边人说:“那混账也真是!还不如直接将那孙佳树弄死算了,现在给我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反正你想办法,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无罪!孙家这一家子,真是我们姜家的克星!死一个孙佳悦不行,现在又来了个孙佳树!真是一家子克星!”
那一刻,这个男人身体里似乎积蓄满了这些年的愤怒和委屈,他们一家人只是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是两条人命啊,为什么在有些人嘴里,他们连这世上的一条猫狗都不如呢?
他不为自己怒,更不为自己气,而是身为一个父亲,他无法容忍,这世上有人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不是猫狗,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孩子!
那一刻他丢下了拐杖,踉踉跄跄地冲着姜正齐冲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活了这半生,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力气庞大过,就算他死了也无所谓,他杀了人坐了牢也无所谓,他要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姜正齐日子过得再好,身体却不行,酒囊饭袋一个,可孙佳树父亲过的是苦日子,就算身有残疾,手上力气却也不差。
顾己和宋晏辞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骑在姜正齐身上,双臂胡乱挥舞着,又是拳头又是抓挠的,姜正齐脸上已经满是伤痕了。
顾己再看一旁的李少军,江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李少军身边将人拽着,让他想帮姜正齐也帮不了。
“让他打吧。”宋晏辞和顾己也停了下来,宋晏辞说:“这么多年前的委屈和愤怒,打几巴掌能怎么的。”
李少军焦急万分却挣不开江克的力道,只得冲着宋晏辞喊了一句:“宋警官,你们这是犯法的!”
“别老拿法律吓唬我。”
宋晏辞嗤声笑着:“你看清楚了,我们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害人两个孩子的罪魁祸首的父亲,不仅教导不好自己的孩子,还包庇纵容,一个是被人欺负到无路可走的可怜父亲,别说他出这一口气,他就是出三口五口的也是人之常情,你想告就告,孙家的律师我请,要赔多少钱,我赔,冰冷冷的法律总归也要有点人情。”
李少军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宋晏辞这是脸都不要了。
宋晏辞就像是看穿了李少军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李律师,脸这个东西,对不要脸的人就要更不要脸,巧了,比你更不要脸的我也见过。”
李少军怒瞪着他,胸膛气的剧烈起伏,但奇怪的是,在震怒过后,他却忽然将目光移向了宋晏辞身边的顾己。
顾己对上那双眼睛,眉心轻拧。
从李少军跟着姜正齐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时候顾己就在观察这个人了,后来从宋晏辞和郑沛的说法中,顾己也了解到这人心机深沉没有下限,但此刻这个眼神……
顾己从他眼里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挑衅感。
不是针对宋晏辞,而是针对和李少军素不相识的她的。
好像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一样。
因为那双眼睛里,有她最厌恶的东西。
和巴格迪一样,令人恶心的挑衅和阴暗。

第414章 留一张王牌
就在孙佳树的父亲将积蓄在心中的愤怒和屈辱全都化作手上力气打在姜正齐身上的时候,顾怀山正坐在距离顾家老宅不远的清心茶馆包房里。
他脚边还放着一只手缝的猫包,那是周慧如给小飞龙亲手缝制的,如今那只吃的肥头肥脑的小猫儿正趴在里面打着呼噜睡觉。
顾怀山两手交叠于桌面上,脸上是少见的肃重和隐隐的期待。
他提前来了半个小时,等了二十分钟的时候眸光忽然亮了起来。
他听到了有人踏上楼梯时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似乎都是相同的间隔。
再过了十秒钟的时间,包房所在的房间门被人敲响。
顾怀山挺直上半身,清了清嗓子:“请进。”
包房的门被推开,顾怀山抬头,看到一抹修长消瘦的身影立在门口。
对方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两人遥遥相对,裴遇的眼眶先行湿润了起来,他喉头发疼发苦,颤抖着声线叫了一声:“顾爷爷。”
这些天来,顾怀山脑子里时不时地就会浮现起他解救自己那日说的那三个字。
“我姓孟。”
可顾怀山记忆里,孟国强从来没有孩子。
如今这个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眼眶湿润,身形却坚硬挺拔,他对着自己叫出那声顾爷爷的时候,顾怀山忽然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一道小小的身影重叠起来。
二十多年前,也是有这样一个孩子,见到他的时候会先停下脚步和手上的动作,礼貌而又难以克制亲热地叫他一声顾爷爷。
顾怀山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裴遇将门关上,快步上前将他扶住了。
顾怀山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腕,双手轻微颤抖着,又抬起头看他,目光一一描摹过他的脸上的每一处,最后落在他手腕的力道倏然收紧:“孩子,你说,你姓孟?”
“是,姓孟。”
顾怀山手上的力道再次收紧:“那你……你叫什么?”
“淮之,孟淮之。”裴遇音调里带着微微的哽咽。
顾怀山脸色惊变,他震惊地看着裴遇:“淮之?你说你叫淮之?”
裴遇扯出笑意:“是,淮之,孟淮之,孟国强是我的父亲。”
两行热泪从顾怀山脸上淌下来,他又晃了两下,裴遇扶着他坐了下来。
“我父亲说,我的名字是您起的。”裴遇也坐了下来,却并未抽回还被顾怀山握着的手:“没想到您还记得。”
顾怀山热泪还在脸上,却忽然一拍桌子大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怪不得他们都说国强才是狐狸,他真是把所有人都瞒进去了啊!他连儿子都藏着不让兄弟们知道!这小子!这小子瞒的可真紧!”
顾怀山怎么会忘记呢,犹记得当年,他还在东州工作,这几个小子过年的时候全都跟着海潮来找他,他们在东州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酒过三巡,话题扯到那几个小子的终身大事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孩子身上,国强手里还拿着酒,踉跄跄地走到他跟前,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拉着他的手说:“我自小就没了父母,您就是我的爹,爹,你给我想想,我要是生个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他不依不饶,顾怀山也认真为他想了,思来想去才说:“就叫淮之吧,孟淮之,淮字,寓顶天立地之意,正气刚强,淮之二字,又取持之以恒,目光敏锐之意,可还满意?”
孟国强满意的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又不满意了,又扯着他的袖子:“干爹,这是个男孩名啊,万一我生个闺女呢,你给我闺女也取一个啊,你别偏心啊!”
可那时候顾怀山也喝的有点多了,脑子实在转不动了,最后到底没想出个寓意好的女孩名字。
自那次以后,那几个小子越来越忙,基本没有再聚到一块儿过,国强也没再问过他闺女的名字。
“你……你……”顾怀山欲言又止,盯着他又看了好几遍才问:“你……你有没有去过西宁?”
“去过一段时间。”裴遇笑着说:“我的藏语名字叫阿确那噶。”
顾怀山又是震惊,他确定了,确定了记忆里那道小而瘦长的身影就是眼前这个孩子。
“这小子……这小子……”他心里激动而又复杂:“这臭小子!他是谁都敢瞒着啊他!”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突发疾病,生下我没两天就走了,我身体也不好,足足在医院待了半年,活不活得下来也不一定。”
裴遇这时候才抽回手,拿起茶壶给顾怀山倒茶:“后来我父亲告诉我,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再加上……”
顾怀山忽然问:“你今年几岁?几月生的?”
“31岁,农历十月初八生的。”
“农历十月初八……那就是大概十一月生的了……”
顾怀山想起来了,他出生的那段时间,西北出了个缉毒大案,接连牺牲了几位缉毒警,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些缉毒警的家人都受到了毒贩的疯狂报复。
“是了……”
顾怀山说:“那时候最是敏*感的时候,他向来是最最谨慎的,你的情况又不好,他不告诉大家也情有可原……可后来……”
“过了最好的时机。”裴遇亲手奉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都不好,很多次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直到现在……”
顾怀山脸色一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你还行如此危险之事!”
“顾爷爷,我没办法。”
裴遇笑着说:“不管我是缉毒警的后代,还是孟国强的后代,这都是我的责任,父辈的血把路都染红了,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顾爷爷,事情总得有人做,是不是?”
“那你……那你……”顾怀山心里满是对他的心疼,却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一拳头捶在自己腿上:“你父亲……你父亲真是算计的好辛苦,他当初送你到西宁又是为什么?”
“我太孤单了。”裴遇苦笑着:“我父亲没办法,他说带我去见见我的朋友们,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谁都不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任何人都不能。”
“可你在西宁的时候身体很好,你没有任何问题,他怎么还要瞒着大家!”饶是顾怀山,这时候都有点想不明白了。
“顾爷爷。”裴遇笑中带泪:“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我父亲就在给大家准备一个退路,他想给他的挚友们留下一张王牌,而我就是那个王牌。”
顾怀山震惊地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见他伤心,裴遇低头,看到地上的猫。
小飞龙已经醒来了,仿佛还认得他这个主人,正隔着猫包一个劲地喵喵喵。
“那时候阿己想养一只猫,我答应送她的。”裴遇给顾怀山续茶:“我说要送给她的,后来也没做到。”
“工作上的事情,若不是与我的安全有关,阿己从不多说。”
顾怀山打开猫包,向来跟他亲近的小飞龙却已经沿着裴遇的裤脚爬到了他怀里,咕噜咕噜发着声,拿着脑袋蹭裴遇的肚子和胳膊。
顾怀山扯了扯嘴角:“上次她从东兴带了这只猫来,说是有人送她的礼物,又几次装着不着痕迹的样子跟我聊起西宁的旧事,那日晚上见到你,我回去后想了许久,才恍然明白过来,这猫,其实是你送的。”
“当初没养成,她还哭了一鼻子,只是那时候她心里不装事,没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说起西宁往事,裴遇眉眼都温柔了起来。
“阿己的奶奶和妈妈一走,她父亲比我还要忙,我就给自己定下规矩,我走到哪儿都得把她带到身边,那段日子上头正打算调我去另一个地方,实在不好给她再养只猫,你别看她在你们跟前忘得快,跟我可是足足气了半月。”
见裴遇只是笑,顾怀山心里又是一痛,只得忍着难过继续说:“后来我的调令又搁置下来了,她也没再提过要养猫的事了。”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气的不是猫,而是担心您还会调走,西宁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她的家,可您一旦走,她不可能不跟着您。”
“她喜欢这只猫。”顾怀山指了指裴遇怀里已经正舔着脚的飞龙:“可如今,她也不是那个畅快肆意的小丫头了,连喜欢的东西,都不敢表现的太亲近。”
裴遇眼角闪过一抹凉意,又很快压下去,他捻起茶杯,尽数饮下杯里的茶:“如今有宋晏辞站在她身边了,她可以喘口气了。”
顾怀山眼里再次闪过惊诧,却也带着愧疚:“你知道她和晏辞的事情了?”
“我观察过宋晏辞很久,那是个顶顶好的人,他有聪敏才智,也有格局魄力,脾气秉性也好,他的家里人也都尽数是好人,爷爷,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适合阿己了,阿己需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家,这一点,宋晏辞能给她。”
而他……
他和顾己一样,身上背着父辈血流成河的仇恨和责任,这就注定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像宋晏辞一样阳光明媚地活着,即便顾己对他有意,又即便曾经那些说笑的誓言和父辈谈笑间的娃娃亲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作数,他们也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在寒冷之地潜行了那么久的阿己,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阿己,就该有个如太阳一样的人陪伴在她身边,予她光明和温暖,也能予她一个家。
裴遇终究要走的,来人间也不过短暂一程。
孟淮之可以抱憾终生,又何必让顾己一生愧疚?
“宋晏辞足够站在她身边。”他又说:“爷爷,你心里也这样想,是不是?”
顾怀山苦涩难当,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世上只有一个顾己,也只有一个宋晏辞,更只有一个孟淮之。”
裴遇说:“我们都不是应该沉溺在感情中的人,我们是缉毒警的后代,有些人能遇上是运气,这样的运气落在阿己身上,我其实特别高兴。”
顾怀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脸色凝重下来:“淮之,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太久没见家里人,我心里藏了许多话。”裴遇笑了笑:“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想说出来,您别笑话我。”
顾怀山却只是凝望着他,那双苍老凌厉的眼睛盯着裴遇,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
裴遇向来讨厌这样的目光,可他清清楚楚地从顾怀山眼里看到了心疼,他心里满是慰贴和满足,无论是唇角还是眼里都带着真实的笑意。
他们谁都没说话,又仿佛把所有想说的都说了。
过了良久,顾怀山一声叹息落下:“淮之,你告诉爷爷,我能做什么?”
裴遇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出来。
东西放在顾怀山眼前的时候,他眼神震动,目光含泪地看着眼前那块红布。
那红布原本应该是蓝色的,如今呈红色,不过是被鲜血浸染成的。
而那上面干涸的血迹,也该有很多年头了。
裴遇抬起胳膊,准备打开红布。
手刚碰到红布,却被顾怀山压住手腕。
顾怀山的手颤抖着,热泪再次从这个老人的脸上淌了下来。
他颤抖着抚摸过那块被血浸透了的红布,虽裴遇没开口,可他知道,他知道这蓝色布料上的血是谁的。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顾海潮警服上的,是他的孩子心口位置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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