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予动作一顿,没说话了。
这种感觉奇妙又不真实。
十几分钟前,他还是千万人眼中闪闪发光遥不可及的大明星,此刻却站在荒废破败的小巷里,郑重其事地为她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庆祝上映三十周年。
听起来比童话故事还要荒诞不经。
可赵慕予本应该离开的脚步更加迈不开了。
她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叫了一声:“江舟池。”
“嗯。”
“你是不是快过气了。”
这一次,江舟池没有那么快回她了。
他凝着赵慕予埋下的脸,眉轻挑,不说话的几秒里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而后嗓音带笑:“嗯?”
赵慕予抬起了头。
她重新望着江舟池,声音也比上一刻的轻飘飘气足,表情很是不解:“别的明星忙起来好几天才能睡一两个小时,你一天到晚到底哪儿来这么多的时间,还有闲情弄这些玩意儿。”
言语间满是嫌他不务正业的意味。
然而落在江舟池的耳朵里,另一些字眼成为重点。
他慢慢熄了眼里的烛火,却没有隐去唇角弧度,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对娱乐圈的事不感兴趣。”
话一出,连风都静止了。
赵慕予眉头一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碰到了不该碰的开关。
短暂的停顿仿佛是在给她喘气的机会。
等到下一次开口,江舟池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失去烛火映照的眸色微微转深,慢条斯理问她:“别的明星是谁。”
赵慕予:“……”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不过,这语气怎么搞得她像是移情别恋结果被偶像当场抓包的花心粉丝似的。
她整句话想表达的重点不是在后半句吗?
赵慕予后退了半步,当江舟池是在转移话题,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自己的猜想:“还是你想吃蛋糕了,公司不让,所以钻这种空子。”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因为江舟池有“前科”。
刚拍戏那会儿,他为了不耽误学业,只会在寒暑假接工作,所以每次别人认真疯玩的时候,他都在认真拍戏。
又是一年寒假。
她和尤霓霓约好了一起去滑雪,地点正好就在江舟池拍戏所在的城市。
一下飞机,她就开启了逛吃模式。
一天的吃喝玩乐全被总结在了晚上发的朋友圈里。
谁知刚被尤霓霓秒赞,她就接到了江舟池的电话,说他想吃核桃烤肉了。
彼时她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又正忙着安排第二天的行程,没工夫搭理他,随口回了一句:“想吃就去吃啊,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也许是听筒问题,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太对劲,低声道:“公司不准。”
她一听,动了恻隐之心,放下行程安排,好好回答他:“难道和我一起吃,公司就准了?”
“可以说是你吃的。”
“…………”
最后,她还是背着尤霓霓,偷偷溜出酒店,陪江舟池吃了一顿毕生难忘的核桃烤肉。
当时恨不得烤的是江舟池的肉的心情,赵慕予至今都还记得,时隔多年和他算账道:“到时候被发现了就又赖我是吧。”
她条理清晰,却没有意识到,这种非要找出其他理由证明他今晚不是专程为了她而来的行为,叫欲盖弥彰。
江舟池也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敷衍地承认了她的猜想,而后继续上一个话题:“所以,别的明星是谁。”
赵慕予:“……”
又犯病了。
过去的无数经验教会赵慕予,这种时候不能和江舟池硬碰硬,她也不想再鬼打墙似的绕不过这一题,于是打算回一个“谁也不是”应付过去。
可说话之前,小巷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江舟池无动于衷。
赵慕予以为他不知道响的是他的手机,提醒他:“有人给你打电话。”
江舟池:“听见了。”
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赵慕予:“……”
小巷空寂,衬得不知疲倦一轮又一轮播放的铃声格外吵闹。
赵慕予被吵得忽然福至心灵,换了一个治江舟池的法子,和他打商量道:“等你接了电话我就告诉你答案。”
闻言,江舟池盯着赵慕予看了几秒,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扯唇一笑,没有为难她,很好说话地同意了这个谈判条件。
他拿出揣在兜里的右手,去拿手机。
就在这一秒,赵慕予拔腿就跑。
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没气势。
江舟池动作未停,瞥着那道没出息的背影,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接通了电话。
是章宇打来的。
他的声音很是郁闷:“老板,热搜已经爆了。”
刚才路演的时候,他不在场内,也就不知道提问的人是赵慕予,否则这会儿会更加郁闷,开了个头后,继续道:“现在的网友太强了,嗑你和观众的cp也就算了,居然还说……”
逃跑的姑娘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江舟池收回视线,接上章宇的支支吾吾:“说什么。”
“呃……”
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虎狼之词。
章宇实在不好转述,只能用自己的语言总结了一下:“就说你的眼神充满故事感,非得把你和那个连脸都没露的观众捆绑在一起。需要我和公关部的同事说一下,联系平台撤热搜吗?”
“捆绑”有时也不全然是坏事。
江舟池拎着没人认领的蛋糕,沿着赵慕予的逃跑路线不急不缓地走下去,淡声道:“不用。”
“啊?哦……”章宇一阵纳闷,又转念一想,这对电影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热度,便没再说什么,而是换了另一个更棘手的话题。
他请示道:“那……你和舒芷的绯闻要处理吗?这次比上次的空穴来风严重一点,有网友扒出了她和你的同款,现在已经到热搜第二了。”
大学毕业后,赵慕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运动过了。
等回到家,她才发现自己还捏着那一盒薄荷糖,忘了还回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急着逃走,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江舟池的性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正想着,她的微信“叮”地响了一声。
一看,果然是江债主来找她要债了,言简意赅两个字:【答案。】
赵慕予:“……”
隔着手机屏幕不比面对面,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无视,打算等缓一缓再回复。
于是她退出了和江舟池的聊天框,又正好看见一个三人小群被顶到了消息栏最上方。
群里有她、许可和丁晓晓。
一开始建群是工作需要,后来,在丁晓晓的活跃发言下,工作群摇身一变,成了闲聊群。
今晚的闲聊局发起者依然是丁晓晓。
她和许可聊今晚的路演,聊暑假去哪儿玩,最后聊到江舟池和舒芷的绯闻,火冒三丈:【我儿子又养活这些死狗仔了,没拍到和舒芷的同框照,就开始看图编故事了![怒][怒][怒]】
后面跟了一个链接。
是一位知名狗仔的微博。
@不是狗仔v:【最近有网友给哥投稿,扒出来舒芷的耳环是江舟池送的,可以算是小锤了一下俩人的恋情吧。[图片][图片]】
第一张图是网友上周在东京偶遇江舟池逛吉卜力商店的照片。
第二张图是舒芷在十几分钟前发的微博,内容是纪念《侧耳倾听》上映三十周年,配了一张自拍照,俏皮的托脸姿势,露出特意搭配的猫男爵的耳坠。
和江舟池在吉卜力商店买的一模一样。
赵慕予表情一僵。
莫名的,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
梦里,她被江舟池t?发现了夹在书里的欠条。
梦外,难堪和酸涩裹挟而来,将还在怦怦跳动的心脏浸泡其中,彻底平静了下来。
原来她以为的精心准备,也不过是别人剩下的。
在屏幕自动熄灭之前,赵慕予关掉了链接页面,而后重新打开和江舟池的聊天框,点进他的头像,没有一丝犹豫,选择了“加入黑名单”。
这一晚,赵慕予失眠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醒了,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丁晓晓在凌晨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她点开看了看。
丁晓晓:【赵老师!!睡了吗!!】
丁晓晓:【*/(*&……*&%*&……)】
丁晓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睡醒了一定要去看微博……算了,我还是直接给你截图吧!】
丁晓晓:【[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丁晓晓:【呜呜呜真不愧是我儿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一看是和江舟池有关,赵慕予瞬间失去兴趣。
她既没点开图片看,连带着丁晓晓的消息也没回,关上手机,又躺了一会儿,却毫无睡意,索性起了床,楼下买早餐。
谁知一推开门,看见门口地上放了一个蛋糕。
和蛋糕盒里的猫男爵蜡烛对视了几秒后,赵慕予无视并跨过它,按下了电梯。
隔壁1702的大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探出来一个鸟窝头,悄声道:“噗呲噗呲——”
“怎么,大清早练习吐丝呢。”赵慕予见怪不怪。
丛涵:“……”
他忍住回嘴的冲动,拿出有求于人该有的态度,非常卑微地问道:“我家黑老大好不容易睡着,太大声会吵醒它。你现在有空吗?”
黑老大是丛涵养的一只脾气很大的田园奶牛猫。
赵慕予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没空。”
“……那你就等着给一只无辜的小耶耶收尸吧!”
话音一落,刚准备进电梯的赵慕予又退了出来,转头看丛涵:“什么意思。”
丛涵重新卑微:“是这样的,我朋友最近把他家才两个月大的萨摩耶寄养在我家,黑老大特别喜欢欺负它,必须有人盯着才行,但我现在得去救李寂那小子,他被自己锁阳台上了。你要是有空……”
没等丛涵把话说完,赵慕予便径直朝1702走去。
丛涵一看,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脸都快笑烂了,换好鞋赶紧出了门。
得亏他足够了解赵慕予,知道她一向对人类没爱心,却对小动物很有爱心,所以,无论他的理由有多烂,只要和小动物有关,她都不会拒绝。
只不过他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这一招居然还这么管用。
赵慕予尚未察觉自己中了计。
一进客厅,她就看见了挡在路中央,四脚朝天睡大觉的黑老大。
而小熊玩偶似的萨摩耶幼犬正躲在靠阳台的角落里,摇着尾巴,吭哧吭哧地享用午餐,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但赵慕予没有深想,只被可爱到,走了过去,近距离观看它进食。
不料刚蹲下,就被旁边电视柜上的相框抢走了注意力。
一开始,是因为被相框玻璃反射的光晃了眼。
后来,是因为看清了相框里的照片。
主角是四个穿校服的少年。
脚边趴着一只土狗的是李寂,笑得像李寂脚边土狗的是丛涵,被丛涵勾着脖子,没表情地看着镜头的是陈淮望。
还有一个,落了一身的斑驳树影,只留给镜头半张侧脸,不知道在看镜头外的谁的——
赵慕予直接略过了。
回过神后,她伸手将相框反扣在柜子上,眼不见心不烦,却听见小萨摩耶突然“嗷汪”了一声,兴奋地扑向她的右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她好奇地跟着望过去。
在和当年相似的阳光里,一张和照片高度重合的侧脸猝不及防进入她的视野。
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就蹲在她旁边,和她一样逗狗,自然得旁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他俩是狗友。
赵慕予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管住了嘴巴,没有骂人。
但没管住身体。
也许是蹲得太久,在收回视线之前,她一个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慌乱之中,她乱挥的右手条件反射地到处薅东西来拯救平衡。
最后,薅到了“狗友”的衣袖。
本就宽松的领口被她这么一扯,干净利落的左肩肩线更是进一步暴露在空气中,被阳光一照,白得犹如一面反光板。
在过度曝光的画面里,清晰的只有他颈侧青色的血管,淡色的鼻尖痣。
和一双情绪平平的黑眸。
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脸。
他刚洗过澡,黑发潮湿,凌乱地垂在额前,有些挡眼睛,可他不在意,就像身上那件皱皱巴巴的短袖上印着的“无所吊谓”那样,有一种自由的散漫。
看她的眼神也没什么波动。
如同一只趴在巷口晒太阳的猫,高贵地打量着管不住手胡乱蹂.躏它的人类,想看看对方还能做出什么更挑战道德底线的事。
赵慕予:“……”
其实她是有点崩溃的。
不过,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很快,赵慕予调整好了心态,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拎起江舟池的衣领,像擦桌子似的擦了一把他的脸,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你脸没洗干净。”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流氓行为转换成了帮江舟池擦脸的大善举。
当事人理应变得尴尬。
可他还是那副无所吊谓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看着赵慕予。
她说得一本正经。
然而夏日阳光炙热而强烈,笼着她,将她的瞳仁照成了透澈的琥珀色,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也柔和发光,于是浑身是刺的榴莲顿时变成了水蜜桃,软得能掐出水来,攻击力全无。
赵慕予还在装淡定。
江舟池已经调开视线,对着角落虚无的空气嗤出一丝笑,站起了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乐的。
又或者是懒得和她计较。
赵慕予没有细究,捶了捶蹲发麻的大腿,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谁知刚要起身,她的面前突然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腕上还未消退的淤青转移了赵慕予的注意力。
她有一瞬的失神,过了一会儿,听见江舟池的声音从头顶压下,凛冽的嗓音被阳光晒得松散,淡声道:“手洗干净了。”
言外之意,她不用纠结这么久,脏不了她的手。
可她哪里是纠结,而是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他虚伪的好心,手撑着电视机柜,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江舟池也不介意,坦然地收回被嫌弃的右手,插进兜里。
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赵慕予的面前,像堵墙似的,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正往前走的赵慕予毫无防备,差点一头撞上短袖上的“吊”字,很想问问他又在犯什么浑。
但她握拳压下了沸腾的情绪,抬头道:“右边脖子还缺一个签名是吗?”
这是在委婉地叫他滚呢。
委婉得江舟池似乎没听出来这层意思,当她是真的想签名,还很替她着想,低头反问:“脖子够你签吗?”
赵慕予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就见江舟池单手拽住后领口,拉起衣服就要兜头脱掉,看样子是打算把整个身体都拿给她当签名板。
赵慕予脸上虚假的和气霎时荡然无存。
她赶紧按住江舟池的手,把他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给他套上,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有病吧!”
江舟池低眸看她,语气懒淡,“嗯”了一声,回答得很顺口,仿佛不是被骂而是被夸。
赵慕予:“……”
换做之前,她兴许还愿意在江舟池的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可昨晚过后,她只会觉得自己和一个情绪稳定的疯子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赵慕予冷静下来,但理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在“从沙发上绕行”和“从江舟池的尸体上踏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用肩膀狠狠撞开他。
江舟池预料到了,却没设防,被赵慕予用力一撞,后背直接狠狠摔在墙上。
眼底的执拗也被撞碎了,像风吹散堆积的乌云,渐渐透出光亮。
他背抵着墙,在赵慕予快要大步走出这块狭小角落的时候,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问她:“昨晚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赵慕予被迫定在原地。
她没想到江舟池会提起昨晚,而且还是以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气笑了,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不耐烦道:“不想回。”
江舟池没有松手,反而轻轻一用力,将赵慕予拉回到自己的跟前,把她所有的情绪收进眼底,追根究底:“为什么不想。”
声音几乎是擦着赵慕予的头顶响起。
她有些恼了,抬头瞪了江舟池一眼,却见他神情认真,没有玩笑之色,像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她一时拿捏不准,先移开了视线,语气还是一样不耐烦:“你烦不烦啊,不想就是不想,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一张侧脸满是愠气。
她不说,江舟池只能猜t?,猜她是因为生气了,为了他想要的原因。
他垂下眼,看她被他圈在掌心的手腕,声线低而轻缓,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清不楚的话就像是在打谜语。
可赵慕予听懂了。
她为这突如其来的解释沉默了一阵,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我想的哪样。”
“不管你想成了哪样,都不是。”
低低淡淡的嗓音听起来还是那般漫不经意,却没人会觉得这话是他的一时兴起,而非真心。
赵慕予另一只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将一颗心浸泡了一整晚的茶水仿佛在此刻褪去了涩意。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他骗。
偏偏她还是不长记性地动摇了。
发现这种迹象后,赵慕予赶紧把江舟池说的话从脑海里删除,当没有听过,重新抬头看他,漠不关心道:“哦。”
一副水泥封心的铜墙铁壁模样。
殊不知自己眼睛里的怒意少了不少。
江舟池眼底略过一丝好笑,说完想说的,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便放开了她。
赵慕予却没再急着离开。
她站着没动,看了看空气,又看了看江舟池,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江舟池依然倚着墙,停留在原地,半挑着眉,迎上赵慕予的视线,似乎料到了她无动于衷地“哦”完以后还会再来一个回马枪。
这种被人猜透的感觉很不好。
赵慕予一下子丧失了说话的欲望,扭过头,动了动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朝客厅走去,怀疑自己刚才撞的不是江舟池,而是一堵铜墙。
她把这笔账记在了丛涵的头上。
江舟池每次来云城,没工作的时候会住丛涵家,这一点赵慕予是知道的,但她以为他昨晚就离开了,没想到还多留了一晚。
丛涵隐瞒不报倒在她的意料之中。
走到客厅中央,赵慕予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和丛涵算账。
就在这时,睡大觉的黑老大被自己一声巨大的呼噜声吓醒了。
它猛地从地上弹起,警觉地环顾四周,没发现危险,只发现了角落的小萨摩耶,眼睛登时亮得像镭射灯,以迅雷之势朝它狂奔而去,而后甩出舌头,狂舔它的脸。
赵慕予:“……”
原来丛涵所谓的“欺负”是这个。
不过,这哪里是欺负,分明就是跨种族的性骚扰。
赵慕予顿时有了教训丛涵的办法。
在黑老大和小狗你追我赶之际,她稍稍抬高脚去拦黑老大,趁它飞跨起来,准确无误地扼住它的喉咙,而后拎着它,头也不回地走出1702。
江舟池旁观了这一场行云流水的“绑架”,没有阻止。
在赵慕予走后,他低下头,睨着趴在他拖鞋上喘气的小萨摩耶,颠了颠它,朋友聊天似的,悠悠道:“她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但丛涵能。
他掐准时间,从楼梯间里钻出来,一进屋就对江舟池叭叭道:“怎么样怎么样,赵慕予今天给你好脸色看了吗?我看她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是你送她的礼物吧!”
江舟池还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完丛涵的话,他才抬起头,在对方兴奋的、鼓励他畅所欲言的视线下,回道:“是你的猫。”
丛涵:“…………我操!”
他的语气恨不得把赵慕予碎尸万段,又在对上江舟池平静无波的黑眸后,变成了欣赏:“真不愧是咱们的赵女侠,太他吗酷了!我家黑老大就是欠收拾!”
末了,关心道:“对了,你几点的飞机?东西收好了吗?是不是该走了?”
丛涵绝对不是在赶人,毕竟整个房子都是江舟池的,他住在这儿不过是一个迷惑赵慕予的幌子。
他只是急着去救他的猫。
然而江舟池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急迫,弯腰捞起地上的小狗后,慢悠悠回了他两个字:“不急。”
“……”
丛涵赶紧重新想办法,却又听江舟池说:“你的猫不是还没找回来吗。”
“?!”
这是……要帮他讨回公道?
品出这层意味的丛涵立马换上笑脸,摆出最标准的指引姿势,为江舟池带路:“爸爸这边请!”
清晨的走廊安静而冷清。
放在1701门口的蛋糕盒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舟池收起视线,在丛涵还在狂按门铃之际,拉开半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丛涵:“……”
赵慕予知道丛涵肯定会过来找猫,图省事,特意没关门。
听见开门声,她也没回头看,一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一边开出自己的还猫条件:“要么写保证书,保证再也不和江舟池狼狈为奸。要么从今天起,和你家黑老大猫人永隔,选一个吧。”
“没第三个选项吗?”
低缓沉稳的嗓音和丛涵的咋咋呼呼截然不同。
赵慕予还在滑手机的手指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镇定道:“第三个选项是,这段时间姓江的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话声没再响起。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疾不徐,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人绷紧的神经上。
赵慕予莫名有种危险在逼近的错觉。
下一秒。
没拿稳的手机从手里滑落,直直地砸向她的脸。
赵慕予一惊,没时间反应,只顾得上紧皱着眉,迎接接下来的正面暴击。
预期的疼痛却迟迟未降临。
她一阵疑狐,眼睛试探性地睁开。
一只近在咫尺的大手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手背棱骨微微凸起,几乎挨着她的鼻尖,稳稳地接住了本应该砸在她脸上的手机。
逃过一劫的赵慕予忘记了动弹,唯有睫毛轻颤。
轻柔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扫过江舟池的指骨,仿佛困住了一只蝴蝶,连带着一颗心也跟着痒。
他懒垂着眼,某个瞬间,眸底的晦暗被一丝兴味撞散,轻瞥着掌心里正面朝上的手机屏幕,回道:“不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下次你应该就不止点赞问我们做.爱的床在哪里的微博了。”
一般人羞于启齿的两个字,被他说得自然又大方,可嗓音天生冷淡,像放了一把火烧冰山。
赵慕予回过神,心想他又在说什么屁话。
她什么时候点赞过这么饥渴的微博了?
赵慕予果断拿回手机,推开江舟池的手,坐起来认真检查。
在江舟池来之前,她刚好在刷微博。
不过,她才不是背地里偷偷上网搜他,而是在丁晓晓锲而不舍的提醒下,终于去微博逛了逛。
昨晚霸占热搜榜首的#江舟池舒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江舟池理想型#。
一点进去,就能看见那条重新洗牌热搜榜的热门微博。
@素质不祥遇强则强:【纯路人,但还是想说一句,江舟池和舒芷有什么好嗑的,要嗑就去嗑他和路演上提问那女生!眼神明显不一样好吧!别说什么他看电线杆都拉丝,我怎么没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其他女明星呢。我赌对方绝对是他的理想型!不是的话,我倒立吃屎!】
平平无奇的内容,热门就热门在,某人在大半夜评论了它——
@江舟池v:不用吃了。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条回复彻底炸翻了微博。
全网一致认为他这是在澄清绯闻,于是粉丝们开始大面积辟谣。
不过也有人乱中坚定不移地嗑路演cp:【都这样了,怎么还有人怀疑我儿锤爆倒贴狗的决心!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我儿和儿媳妇doi的床在哪里!】
而这条微博右下侧的点赞键红彤彤地亮起。
赵慕予:“……”
她取消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赞,没觉得丢脸,反倒嫌江舟池小题大做:“怎么,你没手滑过?”
“没有。”
“……”
他要是手滑,早就上热搜了。
赵慕予无话可说,干脆不说了,打算离江舟池远一点,在地板上盲找拖鞋的脚却碰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低头一看。
原来除了两个讨厌的人类,一起找上门来的还有可爱的小萨摩耶。
只见它乖乖地靠在江舟池的脚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赵慕予的心瞬间融化,蹲在地上,伸手呼噜它的脸。
这时丛涵踱步到了客厅。
他没在厨房发现黑老大的尸体,确定它还活着,心情大好,和绑架主犯闲聊道:“赵慕予,你冰箱里哪儿来的蛋糕啊。”
“捡的。”
“……”
丛涵无语至极,看了眼江舟池。
江舟池却是一脸无所谓,很有兴致地旁观赵慕予逗狗。
可赵慕予逗着逗着,又想起黑老大刚才的所作所为,抬头问丛涵:“小狗要在你家寄养多久?”
“……”
这个问题还真把丛涵问倒了。
他假借挠头的动作,疯狂冲江舟池使眼色。
江舟池倒是没有无视。
但也没有怎么帮他,在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后,好像第一次听“寄养”这个词似的,眉头微蹙,看向他,反问道:“怎么你和我说的是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