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已成舟—— by陆路鹿
陆路鹿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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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校长一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劝她上恋爱综艺节目后,几十个男生天天各种帮她出主意,誓要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课代表突然来找她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
赵慕予点开第二条语音确认:“收获了一个巨帅的远房表哥!芳龄二十八,貌美如花,贤惠好嫁,别人看了都说顶呱呱!”
“……”
体育生的用词就是讲究。
第三条语音是自动播放:“唐老鸭不是一直道德绑架你上那个恋综吗。正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我表哥借你一用,助您顺利渡过此劫!”
赵慕予刚才的猜想得到印证。
看来在经过一轮“找体校的同学假扮她的男友”、“冒着双双被开除的风险亲自假扮她的男朋友”等歪主意后,他们终于把“魔爪”伸向了自己家人。
赵慕予习以为常。
她一边拎起茶几上的冰袋,打算扔到厨房垃圾桶里,一边用拇指按住屏幕,把手机举到嘴边,回复消息。
可一转身,不期然又看见江舟池。
刚才他就说要走了,结果这会儿还站在玄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却没什么温度,明亮灯光也驱不散他周遭的低气压。
空气里无端笼罩着一股压迫感。
赵慕予有点莫名其妙。
她中断了回复,拿手机的手顺势垂在身侧,冲江舟池奇怪道:“看我干什么,门在你背后。”
江舟池的视线跟随她的动作落下,下颌轻抬,指了指她的手机,答非所问,提醒她:“你的学生还在等你的回复。”
“……”
原来是听见了刚才的语音。
但也用不着用这种眼神看她吧。
赵慕予不知道江舟池又哪根筋不对了,以牙还牙道:“我也在等你走呢,你别犯病啊。”
可江舟池还是犯了。
他重新抬高视线,喜怒难辨地盯着赵慕予看了几秒,什么话也没说,腿一迈,就要走进来。
见状,赵慕予赶紧制止:“——停!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她率先投降,像应付毛病一大堆的领导似的,按照他的要求,回复了微信消息,内容是一句“谢谢,我介意”,然后交差了事:“好了吧,这下可以走了吧。”
江舟池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向前,停留在原地,又问:“这次没帽子吗。”
“……”
以为她是什么帽子批发商吗?
赵慕予都快怀疑江舟池是不是压根儿没打算走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刚才不就这样上来的吗,现在要帽子干什么。”
“刚才不要脸。”江舟池的自我认识十分清晰,“现在要了。”
“……”
居然无法反驳。
不过,他这张脸,光戴一顶帽子根本没多大用处,照样能认出来。
于是赵慕予走到沙发旁,从包里摸出一顶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帽子,顺带把口罩也拿上。
随身携带这些玩意儿是她大二被迫养成的习惯。
那一年,江舟池曾毫无伪装地突然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她生怕他哪天又发疯,再次给她上演这种自杀式袭击,所以习惯性地在每个包里都放了一顶帽子和口罩。
只不过就像每家每户常备的地震应急包,她一直觉得这样做主要是图个心理安慰,很少能真正派上用场。
谁知道这个月短短两周时间,她已经被打了两次脸。
把帽子和口罩一并放在玄关柜上后,赵慕予明明白白地算清这笔账:“帽子都是全新的,加上上次那顶,一共138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她不想欠江舟池什么,也不希望江舟池欠她。
江舟池倒不介意,只针对付款方式,尾音上扬,“嗯”了一声:“微信不是拉黑我了吗。”
“……”
赵慕予显然已经忘了这事儿。
现在被提醒,她也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意思,而是打开收款码,递了过去:“扫吧。”
江舟池了然挑眉,没再多说什么,安心在她的黑名单里待着。
扫码支付完,他拿起玄关柜上的帽子,随意扣在头上,低声说了句“走了”,便推开了门。
可就在门即将重新关上之际,门缝里透出一声急切的——
“等等!”
江舟池口罩戴了一半,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
赵慕予一只手握着门把,另一只手伸出门外,把显示着收款金额的手机举到江舟池的跟前,问道:“手滑吗,干嘛给我这么多。”
说好的138,后面却多出两个0,变成了13800。
江舟池轻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便收回视线,勾起口罩挂绳,戴好另一边,只剩下一双锋利的眼睛露在外面。
好在神色是温淡的。
他压低帽檐,又反手将赵慕予的手推进门内,回道:“预付之后的帽子钱。”
声音闷在口罩里,有些含糊不清。
赵慕予却清晰地把这话转换成了一道(13800÷69-2)的数学题。
迅速心算出答案后。
赵慕予:“……?”
什么意思t??
还要赖她198次啊?!

可是,在她把钱退回去之前,大门已经被江舟池关上了。
“嘭”的一声,不算太响,但还是震得赵慕予一懵。回过神后,她赶紧重新开门追出去。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关上门的电梯已经往下走了。
江舟池回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副驾驶座的章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见老板回来了,章宇打了个哈欠,没注意到他右手的伤,示意完司机大哥出发去机场,又羡慕道:“老板,你最近精力怎么这么好啊。”
明明在东京的行程那么满,可他还是挤出了时间去那什么吉卜力商店买了一堆东西。
这也就算了。
今天从东京回来,终于得了半天空闲,他也不休息,而是又来到云城,仿佛这十几天的连轴转不存在似的。
章宇真心佩服,并合理推测:“你是打算接提神醒脑类的产品代言了吗?咖啡还是能量饮料?”
江舟池倚身靠进车椅,摘下帽子和口罩,搭在腿上,很配合地回道:“六个核桃怎么样。”
“啊、啊——?”章宇受宠若惊,既高兴,又不敢太高兴,心想这么大的事儿问他一个小助理多不合适啊,这不是抢了商务经纪的工作吗。
透过后视镜,江舟池看见章宇欲扬又止的嘴角,不咸不淡地补上一句:“正好给你补补脑。”
“…………”
原来没有要接代言。
听懂这层意思后,章宇混乱的嘴角恢复稳定,言归正传,好奇道:“那你今天来找丛涵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车子已经驶出地下室。
窗外暮色四合,后座光线时暖时冷,橙黄色的路灯和屏幕的冷光交替亮起。
江舟池拿起一旁的手机。
有人催他收钱了。
他松开缠弄口罩挂绳的手指,打开微信,继续扮演“中国活雷锋”的角色,听见章宇的问题后,没有纠正,轻描淡写说了句:“来续命。”
“哦哦。”
那确实挺急……
续命?!
这两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在章宇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赶紧转过身子,扒着车椅看江舟池,支支吾吾道:“那个……老板,你最近应该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江舟池没抬眼,一边打字,一边一丝不紊地反问章宇:“你是指哪件。”
章宇:“……”
原来不仅有事瞒着他,而且还不止一件!
章宇时常因为江舟池过于直接的坦率而感到迷茫。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问起,最后冷静下来,在最近众多疑点中,精挑细选出一个困扰他三年之久的问题,问道:“你和丛涵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江舟池:“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章宇:“……?”
他隐藏多年的炸裂想法就这么轻易被看出来了?
章宇有点伤自尊。
其实当助理的这三年来,他不光怀疑过江舟池的性取向,还怀疑过那些隔三差五爆出的绯闻就是为了掩盖这件事的烟雾弹,甚至私下找秦总求证过,最后被罚写了五千字的检讨。
不过,也不能怪他多想吧。
谁让他老板飞云城的次数比飞桐市还频繁啊。
有时候是在云城小住几天,但更多时候是像今天这样,在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的忙碌行程里,硬是抽空千里迢迢飞过来,只待上一两个小时就又回去工作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没道理做到这种地步吧。
毕竟他老板可是出了名的敬业,拍摄时肩伤复发也会坚持到结束被工作人员发现才承认,又怎么可能会冒着耽误工作的风险,就为了看一眼两周前才见过的兄弟呢。
章宇的疑虑并未消失,但又没胆子再追问。
他只能采取迂回战术,握拳为江舟池加油打气道:“老板,你放心,要是你真谈了恋爱,全公司上下绝对祝福你,就算你给我们找一个男老板娘,我们也绝对可以接受!”
“谢谢。”
“?!”
微信聊天结束。
江舟池熄了手机屏,掀起眼看了看一脸震惊的章宇,继续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我接受不了。”
“……”
章宇差点被这断句吓得心脏骤停,心想这样都没上套,看来真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下他安心了,转过身子重新坐好,过了片刻又问:“那你下周五来云城路演,要给丛涵哥还有李寂哥留几张票吗?”
这话说完,后座迟迟没传来回答。
章宇疑狐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光线明灭间,万物投下的影子在江舟池的身上来来去去。
他撑着脸,望着车窗外模糊成一条长长光带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留给其他人。”
七月中下旬。
持续了两周的阅卷以及登记成绩的工作终于结束,云城大学的老师们也即将迎来自己的暑假。
放假前,学校照例组织了一次全校聚餐。
地点就在云城大学对面的海底捞。
店被包了场,从傍晚六点吃到九点,也没有结束的迹象,还剩最后一个万众期待的抽奖环节。
工作人员正在台上调试设备。
台下是闲聊时间。
社交完一圈的丁晓晓来到赵慕予的身边,盛情邀请道:“赵老师,我儿子的《虾侦探》破三十亿啦!明天我请大家吃饭,你也一定要来哦!”
赵慕予照例婉拒了。
可丁晓晓这次走心了。
她满脸失落地“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赵慕予旁边的空座上:“赵老师,之前我送你我儿子的代言你不要,那天早上我帮你领的早餐你也偷偷给了许老师,现在连我请客吃饭你都拒绝。你……你该不是讨厌我吧?”
“当然不是。”赵慕予倒是很快否认了。
丁晓晓松了口气。
赵慕予又补充了一句:“是讨厌你儿子。”
丁晓晓:“…………”
那还不如讨厌她呢!
丁晓晓既震惊又受伤,追问原因:“为什么啊?你是不是在网上看了什么洗脑包?可千万别信啊!哪怕你只是稍微了解一下我儿子,就算不会喜欢上他,也绝对不会讨厌他的!”
——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所以才讨厌他。
这句大实话赵慕予没有讲。
她不自找麻烦了,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我开玩笑的。”
“哦……”丁晓晓信了,又没完全信,“那后天晚上,我儿子来云城路演,类似电影见面会的那种,你和我一起参加吧,我买票请你去!”
“……嗯?”赵慕予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
除了宣传作品,江舟池很少参加线下的活动,路演是观众为数不多可以见他本人的机会,因此每次的票都又贵又难抢。
但赵慕予不会稀罕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许可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及时站出来帮赵慕予解围:“晓晓,你要是再纠缠下去,赵老师可就真讨厌你儿子了啊。”
这话很有分量。
丁晓晓一听,立马闭上嘴巴,战略性放弃了强扭赵慕予这颗瓜。
可关于江舟池的话题并没有就此终止。
同办公室的童静又向赵慕予打听道:“对了,赵老师,我那天看见你资料上填的高中是桐市三中,那你岂不是江舟池的学妹?他出道之前在学校应该就很名了吧,你以前见过他吗?”
此话一出,丁晓晓抬起的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隔壁桌其他学院的老师也不约而同投来吃瓜视线,就像看自己在娱乐圈唯一的人脉。
赵慕予四面楚歌。
她倒没有很慌,只不过说没见过太假,只能模糊道:“应该见过。”
“哇,那你比晓晓还厉害,连十六七岁的江舟池都见过!”童静的热情没有被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浇灭,反而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怎么样,他本人是不是特帅!还有还有,他和他那校花初恋女友又是怎么回事?”
“嗯?”赵慕予一脸“还有这事儿”的表情,反问道,“他的初恋是校花?”
童静:“?”
现在是谁给谁科普。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
许可好笑道:“行了,你就别为难咱们鱼老师七秒的记忆了。她连早上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哪儿还想得起来十几年前道听途说的八卦啊。”
赵慕予忘性大,也从不关心八卦,这是大一英语组所有老师的共识。
童静想起这一事实,便收起好奇心,认同道:“也是。就算赵老师以前见过江舟池,肯定也只是隔着人山人海远远看了一眼,哪儿有机会了解那么多内幕啊。”
“——抽奖开始啦!”
这时不知谁吆喝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前面的舞台。
赵慕予的眼睛也跟着看了过去。
思绪却因为那句“十六七岁的江舟池”,飘到了十一年前的冬天。
那年寒假。
赵慕予在房间狂赶作业,被失去耐心的赵母吼去买盐。
她一路冲下楼,跑进超市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少年,后来结账又遇t?上了。
对方排在她的前面,买的都是一些日用品。
赵慕予百无聊赖地看着收银员给他一件一件扫码。
谁知扫到一半,未结商品里又多出一盒计生用品——冈本003,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收银台前的置物架里拿了出来。
赵慕予目光一顿,往上抬了抬。
刚才她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没比她大多少的少年很高,即使没站直也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笼着困倦的五官极具攻击性,浑身都透着不耐烦。
大概是起床气。
但看着那盒冈本,以及他那身明显因为匆忙出门而没来得及穿外套的单薄穿着,赵慕予总觉得这种不耐烦更像是偷尝禁果途中被踢下床买套的欲求不满。
她不禁摇头“啧”了一声,语气里全是对这个世风日下的社会的失望。
声音很轻。
可003少年还是听见了。
下一秒,他转过头,半垂的眼眸漆黑冷倦,平静又直白地盯着她。
赵慕予呼吸一窒,闪躲不及的视线心虚地往下溜了溜,不设防地落在了他那颗鼻尖痣上。

在赵慕予被冻傻之前,另一个收银台及时恢复了收银。
她马上移过去,把手里的一包盐结了账,而后比来时还要快地冲出超市,摆脱了身后那道就算不看也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谁知没过几天,她又和003少年狭路相逢了。
这一次是在她家。
白天,她在肯德基借尤霓霓抄了一天的寒假作业,晚上拖着被汉堡薯条撑满的身体,回到家。
一拉开半掩的门,就看见他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赵慕予以为自己走错了。
可还没等她退出去确认门牌号,她妈又从厨房走了出来,用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慈爱,对他说道:“小江,真不用收拾,快回去吧。这段时间我和你叔叔忙生意,连你和你爸爸什么时候搬回来都不知道,也没能给你们接风。仔细算算,你们离开桐市也有十年了吧……”
中年妇女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赵慕予倒是习惯了。
但缺乏耐心的003少年不一定。
也许是初印象太过差劲,赵慕予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冷着一张脸,像看烦人的苍蝇一样看赵母。
可他没有,甚至没表现出一丁点儿不耐烦,反而一边听赵母的唠叨,一边把收拾好的碗筷放进厨房,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懂事的善良的别人家的孩子,和超市那晚生人勿近的冷漠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他的那颗鼻尖痣太过独一无二,赵慕予都快以为现在这个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了。
就在这时,赵母的余光瞥见了她,慈爱一收,回头问她:“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话音一落,餐桌旁的少年也朝她看来。
对视的瞬间,超市的记忆立马开始攻击赵慕予。
今天再看,她依然觉得他长了一张很会早恋也很会闯祸的脸。
不过,或许是灯光太温暖,又或许是屋子里暖气够足,他身上的凛冽感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烈,看她的眼神也清淡如水,只一眼便收回。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
赵慕予也转回视线,一本正经地回答赵母:“站在这儿欣赏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你这孩子,又瞎说。”赵母给了赵慕予后背一巴掌,“我倒希望小江是我儿子呢,本来他只是过来借梯子,结果看我的手被碎玻璃划伤,主动帮我收拾。哪像你,成天当甩手掌柜,什么家务都不做。”
赵慕予觉得赵母骂得很是在理。
为了弥补她的母亲,她提议道:“那等我爸明天回来,你俩商量一下领养的事吧。”
赵母:“……”
见赵慕予真没认出来眼前的少年,赵母不和她打岔了,认真和她介绍:“这是以前住咱们对门的小江哥哥,江舟池啊,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最喜欢和他一起玩了,当时他搬走,你还难过了好久,天天哭着要和小江哥哥打电话呢。”
赵慕予被赵母这番生动的描述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江哥哥?她还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幸好完全不记得了。
赵慕予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换上拖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然而刚踏上客厅,她的眼前黑了一瞬,鼻尖随之掠过一道干净清冽的陌生气息。
她一惊,一连后退好几步。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走出厨房,打开了客厅里的冰箱,把桌上的剩菜放进去,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全程没看她一眼。
仿佛刚才差点和她迎面相撞的事故只是一个意外。
可赵慕予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她握着拳头定在原地,冥思苦想应该如何撕碎他伪善的面具,又听赵母说:“小江,你刚回来,对周围还不太熟,明天就和慕慕一起上学吧。反正你俩学校只隔了一堵墙,让她多照顾照顾你。”
赵慕予一听,拳头更硬了。
大人总是热衷当好人,还老爱把孩子拖下水,而她不能拒绝,否则又会被以“不懂事”定罪。
好在江舟池一看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才没闲情和她演和谐邻里的戏码哄大人开心呢。
于是赵慕予把拒绝的权利交给他,主动向他搭话,问道:“你应该不需要我照顾吧。”
江舟池已经被赵母送到了门口。
闻言,他转头看向她,“嗯”了一声,又在她为甩掉他这个麻烦感到庆幸时,体贴地补上一句:“如果太麻烦你的话。”
赵慕予:“……?”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回答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他是怕她嫌麻烦所以才拒绝她的照顾,而不是因为不需要。
果然,话音一落,她的后背又挨了一巴掌,被赵母训道:“我还想着你要照顾小江,下学期给你多一点零花钱……”
“明天早上六点五十,门口见,别迟到!”赵慕予果断改口。
定好见面时间后,她一头冲进房间,不想被江舟池看见她向金钱低头的窝囊样,因此也错过了江舟池轻勾的唇角。
第二天。
赵慕予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分钟出门。
一推开门,江舟池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听见声音,他侧头看了一眼。
赵慕予立马整个定住。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低矮又逼仄,江舟池懒懒倚墙而立,身材高瘦,千篇一律又厚重的冬季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臃肿,反倒和他的少年意气相得益彰,就像校园偶像剧里的主角。
美中不足的是,昨晚有所收敛的锋利感又重新浸在他的眉眼间。
赵慕予知道他肯定是等不耐烦了,赶紧说:“我可没迟到,是你太早了。”
心虚的语气似乎是怕他生气。
江舟池直起靠墙的身子,刚睡醒的嗓音褪去之前的冰凉,松懒道:“迟到了也没事。”
赵慕予:“?”
她还以为他私下说话会出口成脏,没想到这么文明,甚至……还很有人性?
赵慕予当即决定和他和平相处,却又听他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我对即将收养我的家庭成员很有耐心。”
“…………”
有个屁的人性!
没有大人在场,他就连装都懒得装了,居然把昨晚的玩笑话记到现在!
赵慕予马上收起还没来得及释放的友善,冷哼了一声,扭头下楼,始终比江舟池快几步。
直到出了小区,她才和他说话:“左边的早餐店包子好吃,右边的油条好吃,对面那家的饺子别吃,老板爱抠脚。另外一道小区门出去也能坐公交,12路56路都行,都在小关里站下车……”
为了零花钱,她尽职尽责,事无巨细地介绍着周遭情况,只是声音像ai语音,毫无感情。
江舟池不太在意,被赵慕予甩出一段距离也没去追,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后面。
可快到公交站的时候,赵慕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他严肃警告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不同于刚才的照本宣科,这句警告终于注入了灵魂,也充分体现了她有多想和他撇清关系。
江舟池听完,撇唇一笑,眼底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说了个:“行。”
赵慕予:“……”
怎么听起来不太行呢。
赵慕予总觉得哪儿不对,可这时一辆56路,一辆12路陆续驶进站。
她没时间再深究,和江舟池扔下一句“你坐后面那辆吧”便先刷卡上了车。
早高峰之前的公交车上空位很多,她随便选了个座。
刚坐下,车门正好关上。
最后一个乘客投完币,朝后排走去。
越是靠近车厢中央的光源,他鼻尖的那颗痣越是清晰。
赵慕予双眼缓缓睁大,差点以为自己上错了车,一路盯着江舟池走过来。
可江舟池看也不看她。
在他径直越过她身边之t?际,赵慕予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奇怪道:“我不是让你坐后面那辆吗?”
这句质问叫停了江舟池的脚步。
可他没低头,只半垂下眼睫,眉眼又冷了下来,睥睨又冷漠,睨着赵慕予,反问她:“我认识你吗。”
赵慕予一噎。
明明他是照着她的要求和她装不认识,可这话如同一块冻了一宿的面包,又硬又冷,噎得她松开了捏在手里的书包带。
江舟池未做停留,继续朝后走。
赵慕予愣在座位上,还没整理好心情,左肩忽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两下。
她没有犹豫,抬起右手就是一个肘击。
下一秒,耳边响起丛涵的惨叫。
他捂着遭受暴击的肚子,吃痛道:“我靠,赵慕予你还是不是女的啊,怎么从小到大下手都这么狠!”
赵慕予转回了身子,面无表情看了眼丛涵:“你从小到大也都这么不堪一击,还是不是男的。”
丛涵:“……”
李寂刷完卡过来,对丛涵落井下石道:“和你说了多少遍,少去招惹咱们的赵女侠,你偏不信,又被揍了吧。”
丛涵继续不信。
他一屁股坐在赵慕予的后面,一边往后看,一边往前凑,八卦道:“刚才和你说话那人是谁啊,怎么比我那逆子还拽。”
“逆子”指的是陈淮望。
男生总是热衷于当对方的爹。
赵慕予目视前方,不打算搭理丛涵,但又想起他也曾是她的童年玩伴,说不定认识江舟池,于是改变主意,回道:“他叫江舟池,你……”
“有印象吗”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丛涵和李寂就丢下了她,你推我挤地冲向后排。
没一会儿,俩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传进赵慕予耳朵。
丛涵率先开口,兴奋道:“我去,江舟池,还真是你啊!什么时候回的桐市,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啊!
李寂则是更关注细节:“诶你这校服……和咱们一个学校啊,该不会还是一个班吧?”
这话触发了丛涵好为人父的开关。他当即决定道:“很好!现在就剩陈淮望一个叛徒了!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让他问候你!”
他俩倒是说得热闹,唯独不见江舟池的声音。
赵慕予有些奇怪,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后车厢很空。
江舟池坐在倒数第二排。
座椅空间狭窄,而他生得人高腿长,放不下的一条腿干脆支在过道上,闲靠在椅背上,听着丛涵的叽叽喳喳,眼睛却一直在看她。
漫不经心的,没什么情绪。
却看得赵慕予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如同被狼当成猎物盯上了一般危险。
哪怕十一年后再回想起来,赵慕予仍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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