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已成舟—— by陆路鹿
陆路鹿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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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最后一天?,气温创下了今夏的最高温。
一出高铁站,赵慕予立刻找了块阴凉地躲着,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车,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慕慕!”
她抬头循声望去,在马路对面发现了赵母的身影,赶紧拖着行李箱跑过去:“我不是让你别来接我吗,今天?外面这?么热。”
“热就不出门了啊,那还怎么过日子。”赵母从驾驶座下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车里吹吹空调啊。”
赵慕予没听。
和赵母一起把?行李放进了后备厢,她才绕到副驾驶座,坐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爸呢。”
“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呢。你不是说要吃他做的口水鸡干锅鸭腿烩三鲜吗,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吃完午饭就钻进厨房里忙活了。那阵仗大得呀,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咱们家女婿今天?要上门呢。”t?
赵慕予:“……”
她假装没听懂赵母这?番话里暗藏的催婚之意,扭头看窗外的建筑。
赵母知道?她不爱听这?些话,也没再絮叨,反正接下来多?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又问:“不是说上周就要回来吗,怎么晚了一周。”
可这?个话题没比上个好到哪里去。
赵慕予摸了摸鼻子:“就学校临时又加了一点工作。”
好在赵母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哦”了一下:“那这?次能在桐市待多?久?”
“我能待多?久完全取决于您能看我看顺眼多?久啊。”赵慕予把?这?道?题交给赵母来做,“不过按照以往经验来看的话,两?周时间顶天?了。”
“……又贫嘴。”赵母横了赵慕予一眼,“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我好安排。”
赵慕予也没问赵母要安排什么,这?次好好回答了:“学生八月二十八号就返校了,我估计二十号左右就回去了吧。”
赵母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了。
母女俩回到家的时候,赵爸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
一见到赵慕予,他赶紧放下菜盘,跑到玄关迎接:“哎哟,我的乖女儿?回来啦。饿坏了吧,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他推着赵慕予往卫生间走,直到走出赵母的视野范围,才悄悄和她比划道?:“待会?儿?和老爸好好喝一杯啊!”
赵慕予已经和赵爸形成了默契,心领神?会?地回了个“ok”。
和大多?数有女儿?的家庭一样,赵家也是爸爸溺爱,妈妈严厉,所以赵慕予从小到大都和赵爸一个战线。
饭桌上,父女俩从工作聊到生活,赵母在旁边除了时不时提醒两?句“别光顾着说话,吃点菜”,一句话也插不上。
所以,等到她发现赵慕予喝的不是雪碧,而?是白葡萄酒的时候,一瓶酒已经快见底了,气得她揪着赵爸的耳朵,骂他成天?教?坏女儿?。
赵爸一边躲,一边叫唤着“哎呀头好晕,我先回屋躺会?儿?”逃进了卧室。
赵母追着打。
收拾完大的,她又重新回到客厅,准备收拾小的。
谁知小的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赵慕予的酒量还不错。
虽然半瓶酒下肚,脑袋有点晕,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知道?她妈教?训完她爸,就要来找她算账了,于是利用她爸拿性命为她争取到的黄金逃命时间,赶紧溜下了楼。
本来只想吹吹风,谁知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出了小区。
不同于云城的热闹繁华,桐市是一座十八线的小城市,晚上九点街上就已经很冷清了,到了十点,更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小区外面的店铺也全都关了门,只剩下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还开?着。
赵慕予打算进去买支雪糕消消暑。
结果刚走到门口,她就看见了放在冰柜旁的那块人?形立牌,身形高挺地站在夜色里,不知什么时候代?言了她最钟爱的雪糕品牌。
赵慕予顿时没了吃雪糕的心情,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将人?形立牌瞪出两?个洞来。
只不过立牌上留给她发泄的空间不多?。
因为除了一张脸,整块牌子已经被粉丝们五花八门的应援留言占据得满满当?当?,找不出一点儿?多?余的空白。
赵慕予却看得突然计上心来。
她重新迈开?脚步,走了过去,拿起旁边的签名笔,在所有人?都特意避开?的那张脸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三个字——王、八、蛋。
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晚风从天?边捎来掌声,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赵慕予放下笔,退回原位,自豪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可欣赏着,欣赏着,婆娑的风声里冷不丁掺进一记哼笑。
不太明显,但还是被她敏锐的双耳捕捉到。
赵慕予的得意一下凝固在脸上,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老小区设施陈旧,附近好几盏路灯年久失修,形同虚设地立在路边,只照得亮自己?脚下。
于是立牌背后是一片巨大的阴影。
不请自来的男人?就站在这?片阴影里,一身黑,似乎想要融进黑夜,可那张肤色冷白的脸过于出众,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明明和人?形立牌长得一模一样,偏偏气质截然不同,仿佛从温顺的犬变成了一头危险的狼。
如果眉眼间被夜色磨蚀的锋利感再清晰一点,几乎就和十一年前那个在收银台旁回头冷睨她的少年别无二致了。
赵慕予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
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再重新睁大眼睛看了看。
男人?依然存在于她的视野里,倚墙而?立,眼皮半垂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消失。
不是幻觉。
是活的“王八蛋”。
赵慕予有一瞬间的恍惚,又很快恢复正常。
最近一个月,江舟池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高得出奇,以至于她已经对他的神?出鬼没免疫了,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冷漠道?:“你来干什么。”
江舟池没说话,目光也平静,自上而?下,缓缓滑落到赵慕予的颈侧。
随意扎起的长发被风吹乱,露出她柔软纤细的脖子,皮肤白皙,干净得找不到半点其他颜色,反倒令人?生出几分想要弄脏它的破坏欲。
赵慕予还在等江舟池的回答。
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地方后,她暗骂了句“不要脸”,一脸警惕,立马抬起手去遮好不容易才淡去痕迹的脖子。
可就在她的手掌距离上次伤处只差几公分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搭在她的腕间。
江舟池扣住赵慕予的手腕,将她从光下拽进自己?的这?片暗影里。
在她故作镇定?的慌乱里,他俯低身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气息呼在她的发间,又缓又烫,嗓音沉哑道?:“来干王八蛋该干的事。”

赵慕予人还懵着。
被江舟池不由分说地带到光线昏沉的立牌背面后, 她连挣脱都来不及,就又听见他说——来干王八蛋该干的事。
这句话给出的范围很广。
广到赵慕予条件反射地把江舟池曾经对她做过的王八蛋事全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
直到涌现出的画面越来越不堪入目,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压根儿不是重点?, 于是赶紧打?住。
然而?耳根早已红透。
江舟池靠在赵慕予的肩上,看不见, 可贴在她耳畔的嘴唇清楚感受到了她耳廓微微发烫的皮肤。
他轻笑着, 转过头, 呼出的气息轻而?匀长,仿佛含住了她的耳垂,难得征询一次她的意愿,嗓音低淡道:“就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
虽然赵慕予消化信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但大脑读取记忆的速度一点?儿没受影响, 立刻根据这句话?调出了对应的回忆画面。
这下她的头更晕了,忍不住闭上眼来对抗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好在她还没有晕到忘记自己还有一张嘴巴可以说话?的地步, 稍微缓过来, 便怒骂道:“开始你个头!不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就赶紧放开我!”
酒精损坏了赵慕予的情绪控制系统。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江舟池的面前?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过真实情绪了。
然而?江舟池置若罔闻,甚至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 两指指骨夹住了她柔软圆润的耳垂,无声地轻轻摩挲。
本来赵慕予的思考能?力已经在逐步恢复了。
结果还不到一分钟, 就又被这个过火的动作直接干宕机了。
可她的双手还被江舟池钳着, 一时挣脱不开。
情急之?下, 赵慕予只能?张开嘴巴,仰起头,一口?咬在了江舟池离她最近的肩膀上, 用力程度甚至超过了十年前?。
殊不知疼痛只会更加刺激神经。
江舟池唇角依旧散漫,眼底的平静却碎成一片片暗色的瘾, 没让怀里?的人看见。
也没退让分毫。
在赵慕予加重齿间力道之?际,江舟池往后一靠,背脊抵着墙,手臂松松环过她的腰,借力给她,如同纵容一只新生的吸血鬼,微微弓着身,任由她吸个够。
赵慕予沉浸在自己的报复行为?里?,没有察觉这点?变化。
本来她是打?算等江舟池喊疼再放过他,谁知她咬得腮帮子都酸了,也没听见江舟池发出半句声响,果断松开嘴。
她不再做无用功,一边喘气,一边怒瞪江舟池的肩膀,无语道:“你是不是没痛觉啊。”
还挺会倒打?一耙。
江舟池扯出一丝笑,嗓音懒散,从赵慕予的头顶落下,又像片羽毛似的擦过她的耳际,语气轻缓,纠正她:“是你咬错地方了。”
降低的语速不同于平时的t?冷淡,莫名让赵慕予想起了上次在器材室撞见他时拍的那一场戏。
当?时他也像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台词。
她甚至仿佛听见了那句没说出口?的烫耳的“宝贝”。
赵慕予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喝酒误事的危害性,见鬼似的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却忽然发现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股重量消失了。
她一愣,抬头一看。
恰逢远处有车驶来。
直射而?来的两束车灯驱散了昏沉的夜色,也照亮了江舟池的脸。
他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子,眼皮耷下闲散的弧度,神色怡然地看着她。
赵慕予:“……”
也不知道她刚才可疑的摇头晃脑行为?被看见多少?。
赵慕予正了正色,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不服气地问道:“我哪儿咬错地方了。”
话?音一落,她垂在身侧的手被拎了起来。
江舟池勾着她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他的唇间,告诉她正确的撒气位置:“这里?做过的王八蛋事比肩膀多多了。要咬应该咬它才对。”
赵慕予:“……”
也许是距离太近。
也许是江舟池的动作太具有引导性。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轻启的薄唇上。
其实,除了那颗鼻尖痣,他的手,喉结,锁骨,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但凡是他身上的部位,都成为?过大众幻想或创作的对象。
其中嘴唇被提及的频率名列前?茅。
赵慕予还记得有一年情人节,某著名时尚杂志在微博上组织了一个名为?“你心目中最会接吻的男明星”的投票活动。
上榜的男明星全都有出圈的吻戏作品。
唯独他一人,出道至今,连一场吻戏都没有拍过,却被轻轻松松投到第一,甚至票数遥遥领先。
当?时她只当?是广大网友把对他没拍吻戏的遗憾寄托在了那一次的投票上,今天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有事实依据。
借着还没有驶远的车灯,赵慕予将江舟池的嘴唇看得清清楚楚。
光是唇形就很吸引人,轮廓立体,弧度漂亮,更别提甩掉绝大多数人的天然唇色了,玫瑰调,质地像果冻。
看起来确实很好亲的样?子。
至于吻技……
赵慕予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等到她惊觉自己又在想象一些什?么脏东西后,猛地清醒了过来,做贼心虚地后退了半步,远离令她胡思乱想的源头。
与此同时,她没忘记用强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慌张,不屑道:“你当?我傻吗。我只是喝了一点?酒,又不是脑子坏掉了。少?诓我玩这种和男朋友才玩的游戏。”
后半句话?故意提到男朋友,再一次提醒江舟池,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空气忽然冷清了一瞬。
江舟池眼底笑色不见减淡,只不过转瞬便被眼睫覆盖。
他垂眸低叹了声:“是吗。”
听起来好像对于她脑子没坏掉这件事很是遗憾的样?子,又像是遗憾这种游戏只能?存在于一段男女朋友关?系里?。
还没等赵慕予分辨出来这一声叹息具体针对哪一种情况,搭在她腕间的手指倏地收紧。
江舟池把还在不断往后挪步的她重新拉回身前?,欺身靠近,漆黑眸子里?无风也无月,只萦着几分迷茫的雾气,低声问:“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慕予没听明白。
江舟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像认主的流浪狗,浸透了可怜和执拗,说:“我就想和别人的女朋友玩这种游戏。”
嘲讽专用的称呼又冒了出来。
对于江舟池这种不显山露水的疯子来说,罔顾道德伦理、勾引别人女朋友的人设放在他的身上一点?儿也不违和。因为?他最擅长把自己当?做诱饵,捕食别人的怜悯。
赵慕予深知这一点?。
可一颗没用的心还是受不住蛊惑,动摇了。
她把这一切归咎到酒精上。
找回理智后,赵慕予唰地扭头移走视线,没兴趣陪江舟池演这种背德的戏码,口?是心非道:“少?在这儿和我演戏,我才不吃这一套。”
她现在只想快掉摆脱江舟池的束缚,可咬也咬了,骂也骂了,他依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于是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像上次在云城小巷里?和他周旋那样?,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你放开我的话?,我可以勉强告诉你该怎么办。”
同一个拙劣的伎俩用两次,倒像是真把他当?成了一个记打?不记疼的傻子。
演戏被拆穿,江舟池也就没再继续装下去?。
顷刻间,他便将眉眼间的脆弱敛得一丝不剩,而?后直起身,头靠着墙,居高临下地看赵慕予,声线轻淡地回道:“你这是在提醒我和你算一算上次玩我的账吗。”
赵慕予:“……”
恶人还真会先告状啊。
好在她也会翻旧账,甚至比江舟池翻得那本旧账还要久远一点?:“你要这样?说的话?,那你之?前?给我塞烟的事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你好好算一算啊。”
江舟池倒是很大方,配合道:“算吧,正好现在有空。”
赵慕予:“……”
她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被算账的人,一时语塞,瞪着江舟池,被他的无赖磨得又想骂人了,挥起还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想甩出一句“我没空”。
身后不远处的街沿上却没预兆地传来一道结结巴巴的,不太确定的女声,不可置信道:“江江江江……江舟池学长?”
赵慕予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认出了这道声音。
是住在她家楼上的小姑娘乔楚。
下一秒,江舟池的领口?一紧。
他缓缓垂眸。
刚才还迫不及待要甩开他的一双手这会儿又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
只见她费力地将他从墙上拽起来,再拉到她的前?面挡着,而?她变成了靠墙的那一个,缩着手脚躲在他的怀里?。
动作一气呵成。
显然,他成了她打?掩护的盾牌。
看来是认识的人。
江舟池眉尾一挑,终于放开了赵慕予,但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欣赏着她难得的惊慌失措。
赵慕予:“……”
她百忙之?中还得抽空对付江舟池,知道他又在看戏了,但她现在没时间解释。
见江舟池还背对着乔楚,她生怕被瞧出破绽,二话?不说,又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手动转了过去?。
江舟池也没反抗,任由她摆布。
完整的一张脸就此映入乔楚的眼帘。
哪怕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她依然可以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惊讶得手里?的塑料袋都掉在了地上,空出的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天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竟然真的是你!”
她想靠近,又怕打?扰江舟池,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强行把自己固定在原地,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之?情。
“我我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八年前?在电视上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因为?你,我学会了专注做更好的自己,因为?你,成绩一直吊车尾的我还考上了三中,大学也选择了编导专业,下学期就可以去?电视台实习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上节目,但我的梦想还是有朝一日可以策划出一个属于你的节目。我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能?要一个你的签名吗?”
出道的十年时间里?,尽管江舟池私下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也见过不少?粉丝。
像乔楚这样?当?面讲述心路历程的不在少?数,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可有的人还没习惯。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江舟池听见后,微微侧过头,低眸往后看了看。
悬殊的身型差能?让他将赵慕予挡得严严实实,压根儿看不出来身后还有一个人。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赵慕予可以无所顾忌。
她本人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躲了起来,却不怎么安分,不光从他的手臂后探出半个脑袋,又是偷看又是偷听,听到最后,干脆整个人靠在他的背上。
不规律的呼吸一下轻一下重地拂过他的后背,像是在努力憋笑。
不过,赵慕予不是在嘲笑乔楚。
她当?然知道,签名只不过是乔楚用来记住这个奇妙夜晚的一个载体而?已,但这样?一段温情的告白,最后用“要签名”作为?结束语,实在有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笑果。
好在乔楚的眼睛里?只容得下江舟池一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一时头热发出了签名的请求后,她又认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很怕给江舟池造成负担,摆着手,着急忙慌地打?了个补丁:“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能?见到你t?我已经很开心了。如果……”
刚结束了表白的小作文,乔楚又开始了孜孜不倦的解释。
这下躲在后面的“幕后操盘手”着急了,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在江舟池的后背上写字。
江舟池一笔一划辨认了出来。
写的是——方便。
江舟池很少?见到赵慕予这样?偏心一个人。
他神色轻敛,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息,而?后适时打?断乔楚的解释,嗓音温淡道:“有笔吗。”
“笔……笔……”乔楚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江舟池的脸看,沉迷其中,脑子根本没在思考,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
过了几秒。
乔楚的双眼突地瞪大,听明白这是同意给她签名的意思后,硬生生吞下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疯狂点?头:“有有有!有笔!”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跑去?人形立牌旁拿笔,结果一不小心瞄到立牌上的“新留言”,顿时脸色大变,忘了江舟池还在场,破口?大骂道:“谁在板子上写的‘王八蛋’啊!太缺德了吧!真没素质!”
赵慕予:“……”
江舟池神色自如。
他的后背却“咚”地闷响了一声。
实时跟进剧情的姑娘没了助人为?乐的心情,脑袋重重地抵在他的背上,大概是郁闷极了。
江舟池垂着眼,平直的唇角缓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心里?像是有一束狗尾巴草在晃来晃去?,晃得他很想看看赵慕予此刻哭丧着脸的表情。
可这时乔楚已经从上头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
她偷瞄了一眼江舟池。
见他低着头,乔楚还以为?他被“王八蛋”这个词伤到了,悔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补救道:“你千万别误会!我敢打?包票,我们小区里?每个人都特别喜欢你,不可能?写这种东西!这肯定是哪个熊孩子的恶作剧,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
发自肺腑的一番安慰。
可惜,对江舟池没什?么用。
闻言,他敛起心绪,一脸淡然,无所谓道:“讨厌我也行。”
一听这话?,乔楚先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我不配当?粉丝”的羞愧。
她居然忘了江舟池是一个从来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更不会在乎别人对他是喜欢还是讨厌。
这也是大部分人喜欢他的原因。
没人说话?的空气一时间安静得不像话?。
赵慕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江舟池表现得太过冷漠,浇灭了乔楚的热情,立马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他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江舟池接收到了这份警告。
他的神色依旧寡淡,但开口?打?破了沉默,扫了一眼乔楚手里?的笔,问道:“签在哪儿。”
“啊?”乔楚茫然了三秒,而?后双眼聚焦,“哦哦哦!”
被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完成,马上在手机壳背后的卡包里?掏啊掏,掏出好几张自制的照片小卡,看了又看,实在选不出来。
于是她把选择权交给江舟池,把小卡连同拔下笔盖的签名笔一起递过去?,回道:“不用全签,你随便选一张就行!”
话?音一落,江舟池的后背又变成了一块写字板。
赵慕予似乎爱上了这种无声操控他的方式,再次在他的背上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大字——全签了。
有种慷他人之?慨的豪爽。
江舟池扯唇一笑,也没说什?么,接过小卡,低头一张张签了起来,随意问了乔楚一句:“看过《鬣狗》吗。”
乔楚很有粉丝自觉,已经默默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和江舟池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算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她整个人依然被不真实感和幸福的泡泡包围,心想全网应该都找不到比她还幸运的人了。
不仅有偶像的签名,甚至还可以和偶像聊天。
听见江舟池提问的那一瞬间,乔楚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后,她连忙回道:“看过看过!当?年为?了看这部电影,我还特意飞去?了香港呢,两天连刷五遍!”
《鬣狗》是江舟池参演的一部港台犯罪动作片。
由于题材血腥暴力,限制了年龄观看,所以当?时这部片子只在非大陆地区上映了。
电影里?,大佬云集,就连配角也都手握好几座奖杯。
江舟池是唯一一个内地演员,在其中饰演了一个从小被福利院院长虐待的孤儿。在九岁亲手杀死院长的那一晚,他被带回了一个黑bang组织,代号“DON”,成为?了鬣狗一般冷血残暴的顶级杀手。
虽然乔楚不知道江舟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部电影,但她把这当?成了是对她的考验。
回答完毕,她又透露更多细节,证明自己没说谎:“我还记得DON因为?小时候每天晚上都会被院长用美工刀在身上刻一个字,所以长大后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了,尤其是后背。”
赵慕予:“……?”
在身上刻字?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她刚才对江舟池做的事?
赵慕予没看过这部电影,但听了乔楚的描述,下意识拿开了还杵在江舟池背上的那根食指,低头盯着它看了看,怀疑江舟池这是在借电影剧情点?她。
压在背脊上那股微乎其微的重量消失了。
一尾似笑非笑的零星情绪潜入江舟池平静的眼底。
他动作未停,也没抬头,继续问乔楚:“那你觉得碰了他后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啊?这个……”乔楚犹豫了,没能?再对答如流。
这是一个她未曾思考过的问题,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仔细回忆了一遍剧情,确定电影里?没有出现过对这个剧情的细节刻画。
是电影的问题吗?
是她的问题!
乔楚恨自己不带脑子看电影,那种不配当?粉丝的心情又冒了出来,最后只能?给出一个很笼统的回答:“应该会……死得很惨吧?”
小卡已经签到最后一张。
江舟池整理了一下。
动作间,清冷月光被垂下的漆黑碎发分割得细碎。
斑驳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就像电影里?溅起的血迹,语气也像DON,仿佛终于遇上了一个有趣的目标,懒洋洋道:“会被暴露身份。”
赵慕予:“…………???”

同一句话, 落进不同的人耳朵里,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乔楚听见这个?回答,第?一反应是结合电影剧情, 展开?了一段沉浸式的阅读理解。
赵慕予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江舟池, 居然要被他用这么恶毒的话威胁。
她?都藏了这么久, 要是现在被暴露存在, 那她?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和乔楚打招呼呢,至少不会显得可疑,好像她?和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才故意躲起?来。
赵慕予猜不透江舟池的想法,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用两只?手死死地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服, 以防他一言不合从她?的前面突然撤走。
消失的力度就这样重新攀上江舟池的后?背,着急摆脱他的那份抗拒也?转变成了依赖。
尽管并非自?愿, 但也?足以让人想要延长这一刻。
江舟池面容平静, 重新提笔,签完了手里剩下的小卡,又问乔楚:“还有别的要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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