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鸢了然,犹豫了一瞬便去了隔壁,那小孩瑟瑟发抖的窝在床榻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裹着被子极度不安。
地上溅的到处都是水,孟禾鸢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轻轻的抚摸着他,半响,大约是平静了下来,小孩畏畏缩缩的伸出了头,那张脸脏污与干净混合在一起,难以想象,颜韶筠这般一个喜欢干净的公?子竟很有耐心的没有发脾气。
孟禾鸢又喂了一块饴糖轻松说:“去洗干净好不好,洗干净了就舒服了。”
小孩静静的看着她,孟禾鸢心有灵犀的抱着他去了浴桶,浴桶里泡着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小木鸭,滑稽的飘在水上,颜韶筠此地无银解释了一句:“怀安放进去的。”
孟禾鸢淡淡一笑?,拿着皂角给小孩擦洗身子,小孩全程安静又乖巧,洗干净后巴掌大的脸圆润可爱,拿着小鸭子紧紧的攥在手中不放开。
她帮着清理干净小孩便没有多?留了,临走前小孩不舍的扯了下她的衣袖,孟禾鸢摸了摸他的脸颊转身离开了。
颜韶筠掩唇咳了咳:“今日谢谢你了。”
“我不是为你。”孟禾鸢蹙眉道,殊不知她现在轻斥、冷淡、讥讽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俱是娇滴滴的宛如小猫儿一般。
她说完便回屋阖上了门,颜韶筠不适与人?同睡,便打发怀安去看着他,自己去了怀安的屋子。
翌日,他醒时?日头早已高高挂起,这些日子连夜赶路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昨夜好不容易睡的极深,眼下脖颈处有些酸涩不已,拾掇一番后,打开了屋门,怀安已经?带着那小孩在用饭了。
颜韶筠视线一瞥,一陌生男子上了楼冲着孟禾鸢住的那间屋子而去,在即将推门的时?候手被攥住了,男子惊愕的对上了颜韶筠黑沉如水的面颊,手腕感受到了一阵痛意:“你、你有病吧。”
“你走错地方了,滚。”,他不耐道。
男子骂骂咧咧:“这是我的房间,我今早上刚开的,你做梦呢吧。”
颜韶筠一怔,他转身推门而入,发觉屋内确实少了熟悉的东西和人?,复而又去了孟景洲的屋子,发觉也是空无一人?,这才晓得他们?已经?走了。
跑的够快啊,颜韶筠咬了咬腮帮,眼睛眯了起来,他垂眸看着下面同怀安吃包子的小孩,微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现在走也走不得。
官道上,一行马车拐入通往濁州的官道,孟禾鸢眯着眼睛哂日光,再有半个月左右,便能见到爹爹了。
孟景洲挠了挠头:“我们?今日便走是不是有些急了。”他怕穆凤兰没有休息好,又动了胎气。
穆凤兰努努嘴:“我可不想再辽州待了,想着便不大气顺。”
孟禾鸢却出神的想着,她偷偷的离开也不知颜韶筠会气成什么?模样,那小孩的事还得几日,不安顿好颜韶筠走不得,恰好趁着这个时?候摆脱他的纠缠。
而颜韶筠确实眉头皱的跟什么?似的,怀安抱着小孩跟着他进了知州府,今儿个已经?是第三日了,颜韶筠坐不大住了,对知州府的办事效率极为不满。
元大人?扶正?官帽小跑着出来迎接他:“颜侍郎,见谅见谅。”
“人?到底找着了没有。”他开门见山的问。
元大人?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侍郎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找了,这孩子的母亲被拐前不过是村子里的一个妇人?,去年父亲和祖母遇上匪难给去了,现在也找不着其他亲人?了。”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颜韶筠把孩子塞给他。
颜韶筠没说话,元大人?却觉得这腰弯的千斤重。
半响,他轻笑?了一声,“那成吧。”,说完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元大人?懵然抬头,这、这边没事了?
怀安同怀中的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问:“爷,这孩子……”
颜韶筠漫不经?心道:“留着吧,你去外头给他买些衣服和吃食,我们?今日便启程。”
怀安诧异的很,这是要带在身边啊,随后麻溜的跑了出去。
徒留颜韶筠和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孩抬着头茫然的看着他,原本圆润的脸颊瘦的尖尖的,显得眼愈发的大,颜韶筠拨弄着他的鼻头:“叫父亲。”
小孩听?懂了,神色却更茫然,他年岁有五岁了,但瞧着却是三岁的模样,显然那群人?贩子盘亘在辽州已久,老神棍不过是借着名?头选人?踩点?,老妇是主要行动的,也是主要驯服他们?的人?。
孕中妇人?生养后大多?被卖了出去,孩子留下或者买卖,教?他们?偷窃、干活儿,动辄打骂,好在人?都已经?落网了。
这小孩乖的离谱,甚至有些麻木,颜韶筠见他不应也不强求,只是低声说:“你娘跑了,我们?去把她抓回来。”
小孩听?懂了娘,眼眸亮了亮,复而又灰暗了下去。
半月后,濁州,孟逸寒驾着马早早的候在城门口,身旁是共行的将士,远远的,官道上行来一行马车,濁州四周有高山围绕,气候干燥,且白日的时?间长,孟景洲常说在这儿能享受充足的日光。
孟家?人?终于团聚到了一处,永定侯府是此处新腾出来修葺的新宅,进了城,孟禾鸢便知道此处为何不一样了,临近边疆线,成为随处可见胡商,身着奇形异服的、手脚缠着铃铛的、高鼻深目的,吐露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但气的是大多?百姓皆认识孟逸寒,见了他无一不热情打招呼。
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又充满朝气的地方。
这处的永定侯府自然比不得京城,也就个四进四出的宅子,庭院内甚至没有温润的花草、精巧的摆件,但孟禾鸢却觉得这处很好,府上的仆从不多?,其中还有胡人?面孔。
孟逸寒笑?得和蔼:“我听?闻胡人?皆擅长杂技,戏法,阿鸢若是找不着乐子了,便叫他们?陪你打发打发时?间。”
孟禾鸢高兴的找不着北,欢脱的跑来跑去,像是回到了还未及笄的时?候,言氏和孟逸寒好久都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府上管事的姓何,是个精明?利索的男子,“二姑娘,您的屋子在这儿。”
这宅子虽简朴,却地段极好,恰好与如意茶楼隔着一条街,何管事嘘嘘叨:“这如意茶楼每个地方的都不一样,主打一个入乡随俗,对了,濁州百姓常喝奶茶,姑娘若是感兴趣,老奴便从茶馆处买一壶来,您尝个新鲜。”
孟禾鸢诧异后点?了点?头,何管事成功的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摸索着袖中的紫翡扳指,若有所思。
晚些时?候,她的庭院收拾了出来,何管事也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进了院子:“姑娘,老奴买来了,您看看您喜欢哪种。”
他端出两个壶来,“这是咸的,这是甜的。”他笑?眯眯的看着孟禾鸢。
孟禾鸢捧着甜滋滋的茶碗靠在庭院内光秃秃的树前慢慢的品鉴。
颜韶筠因?带着孩子慢了孟禾鸢几日,小孩子身子弱,还在路上泛起了暑热,照顾孩子无能的颜韶筠寻了冰凉的河水来用帕子浸湿敷在额头、手心降温。
经?过这一遭,小孩倒是更黏他了,怀安挠挠头:“爷,咱总不能老小孩小孩叫着吧,连个名?字都没有,您看你都把人?收养了,您就给取个呗。”
颜韶筠漫不经?心翻着书卷,瘦弱的小孩窝在他身旁背对着怀安,盖着他的外衣,睡得喷香。
“再说罢。”,他淡淡道。
孟禾鸢纠结了好几日最终还是试探着踏入了如意茶楼,见识到了大齐第一茶楼的厉害,濁州的茶楼充斥了当?地的风俗,楼内呈回字形,天南地北的胡商大声说笑?着,周遭的繁华衬得她单薄脆弱。
一小二凑了上来:“姑娘您里边儿请。”
孟禾鸢揪着裙裾,嗓音艰涩,把扳指拿了出来,“你可识得此物?”
小二看见这扳指后面色一变,又拿起来细细的看着,扳指里侧确实是独有的珣字,当?即变了客套化的神情,认真道:“姑娘,且等会儿,小的这便告诉宋先生去。”
孟禾鸢忐忑的坐在楼下,没多?久小二引着她去了最楼上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头茶香袅袅,坐着一白发老翁,想比便是小二口中的宋先生了。
宋先生剥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会管账吗?”
孟禾鸢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会。”
“你这女娃娃倒是胆子大,可知这是何处?”宋先生语气不怎么?好的说。
孟禾鸢此时?也镇定下来了:“自是知道的。”
“你这柔柔弱弱的模样,能行吗?士农工商,商人?自来地位便不高,我瞧你应该也是勋贵人?家?出来的,劝你一句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罢。”宋先生话语分外充斥着看不起。
孟禾鸢蹙眉:“没人?规定女子不能从商,为何要把自己束在框架中,先生,若你如此瞧不起我,那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这女娃倒还有几分气性,若你能待满一旬,我便松口,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莫要意气用事。”宋先生悠悠道。
孟禾鸢轻咬下唇,半响:“好。”
日头落山后,她往府中去,朱门前,站着一大一小身影,倾斜的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长,大的那个牵着小的,像极了不远千里来寻妻的场景。
孟禾鸢脚步一顿,颜韶筠察觉得回过了头,小孩也跟着回头,他努力着、思索一番喉中涌起近似呜咽的声音,语调含糊,很轻的:“娘亲。”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
第49章
颜韶筠微眯了眼神,孟禾鸢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窒息般的压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性子恶劣,完全不是外?人口中温润谦和的模样,也很不好说话,孟禾鸢从最初的顺从到现在的受不了。
因着?孩子在,她面色没有?太冷,淡淡问:“颜大人这是何意,是想逼我不成。”
用孩子这?招,手段有?些低劣了,这?孩子非她亲生,同?她没有?任何关系,颜韶筠凭什么觉得她会买账。
颜韶筠却低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先前我记得你说过你无法生养,这?孩子没了别的亲人?,若我不管也活不下去。”
“所以,无法生养已经不是绊脚石了。”素来宽广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清亮,濁州燥热,小孩的脸颊红扑扑的,小手攥着?颜韶筠的袍裾,期冀而仰慕的看着?她。
孟禾鸢无言以对,随后脱口而出:“谁又想到你不是想拿这?孩子强行绑住我。”,他知道自己的软脾性,若是像那晚一般,她岂不又落在他手里了。
“他还没名?字。”颜韶筠突然说,孟禾鸢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不若你来帮他取个?”他抬头好整以暇的说。
“若我取,那得跟我姓孟才是。”孟禾鸢随口说,熟料颜韶筠却唇角勾了起来:“并非不可。”
孟禾鸢一怔,便见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头上的小圆髻松松垮垮的,一瞧显而易见是谁的手笔。
她矮下身重新把发髻解开,素手灵巧的给?他整齐的绾在了头顶,用小布巾覆住。
颜韶筠咳了咳:“怀安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孟禾鸢默了默,最终道:“进来罢。”,她终归无法置一个小孩不顾。
“不必了,今日太晚,改日罢。”颜韶筠却一反常态的单手抱起了小孩,拒绝了她的松口,另一手抬起把她脸侧落下的一缕发丝别了起来,“记得把起名?字的事放在心上。”
随后便转身抱着?孩子离开了,那背影颇有?种形单影只的萧瑟之感?,衬得孟禾鸢倒像是抛夫弃子的妇人?。
翌日,颜韶筠施施然来孟逸寒手下任职时孟逸寒的面色堪称黑到极致,这?厮人?面兽心,孟逸寒对着?任职圣旨直叹气?,想了想:“军中颜大人?这?等文弱身板恐吃不消,军政文书大约也看不懂,这?样罢我便给?你派三个去处,马场养马、兵器营清洗兵器、后勤厨子。”
孟逸寒说完还又补了句:“职官紧缺,颜大人?见谅。”,面上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明晃晃的穿小鞋。
被穿小鞋的颜大人?并无任何的不悦,披着?温润谦和的皮子拱手:“多谢世伯,晚辈便去兵器营罢。”
“虽说只是清洗兵器,但刀枪弓箭沉重,小心折了你的胳膊。”
“是,晚辈从小习武,虽说只是强身健体,但清洗兵器不在话下。”颜韶筠轻飘飘的噎了回去。
孟逸寒一伸手,面无表情:“那便上值去罢。”
堂堂侍郎大人?,颜府嫡长孙沦落到军营清洗武器,孟景洲很上道的把消息散了开来,不少?兵吏慕名?而来,带着?讥讽的、不以为然的架子时不时路过窃窃私语。
颜韶筠没在意,挽起袖子擦着?一柄长剑。
而孟禾鸢则把自己要去如意茶楼的消息告知了言氏和穆凤兰,二人?俱是很支持,听到她说起那位贺兰公子,眸中诧异之色不掩。
“听起来那贺兰公子竟与太后不合,太后恐怕也未曾可知自己想捏在手中的蚂蚁是只蛰人?的马蜂。”穆凤兰挑眉道。
孟禾鸢浑不在意:“我只是承了贺兰公子的情,他答应过我不把我牵入他们二人?的明争暗斗里,这?算是一个历练的机会罢,找些事做。”
言氏表示分外?支持。
茶楼内,宋先生对她的到来照旧是一脸冷淡,“瞧你昨日振振有?词的模样,想来是自信极了,这?样罢,你把大齐所有?的如意茶楼在哪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何特色,需要迎合什么样的风味,有?多少?种茶,你现在说一下。”
孟禾鸢猛一下就被问住了,红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确实不知道如意茶楼在哪些地方?开着?,起码这?方?面就了解的完全不够。
“我今日会弄清楚的。”她低眉顺眼的说。
“那你又会几种泡茶的技法,对茶叶了解多少?,如何才能在一个新的时节推出更好的茶。”宋先生丝毫不留情面的说,孟禾鸢却一句也答不出来。
宋先生冷嗤一声:“就这??家主真是越发随意了,什么人?都?往这?边带。”,他话中的家主大约就是贺兰珣,孟禾鸢莫名?的感?受到一丝耻意,脸烧的通红,是她想当然了,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冲动的便来了。
宋先生说完便呵斥看热闹的众人?:“瞧什么瞧,还干不干活儿了。”
众人?一哄而散,宋先生也上了楼,没再理?她了,一名?娘子凑了过来安慰她:“你也别在意,宋先生脾气?古怪,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其实是为你好的。”
脸上的潮热迟迟散不去,孟禾鸢心神不属的点了点头,“多谢。”
午间,茶楼涌入了大批的兵吏,闹哄哄的一片热闹,茶楼本?是文人?雅士会来的地方?,但在濁州反倒是干体力活儿的、兵吏居多。
孟禾鸢随茶娘辩茶时听到楼间走过几个兵吏说话声肆意嚣张。
“听说今日来了个什么劳什子京城的大人?,连笑都?不会笑,不懂规矩,忒端,依我瞧就是个小白脸,指定犯了什么错儿,或者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发配到此?处。”
“就是,孟侯瞧着?同?他也不甚热络,一句话不说给?人?打到兵器营,不过那小白脸上的倒是忒俊,霍,你是不知道,今日还仗着?自己好看,锦绣姐还多给?他打了一勺菜。”
为首的兵吏愤愤然的啐了一声:“他娘的,来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找个日子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孟禾鸢捧着?茶叶一顿,怔怔的发呆,心里头五味杂陈,旁边带着?袖套、绑着?布髻的女子挥了挥手:“阿鸢姑娘,怎么了?”
孟禾鸢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教她辨茶的女子叫瑛娘,人?很是和善,她第一眼就瞅孟禾鸢长的忒俊俏,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主动帮孟禾鸢辨茶。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里头有?这?么多门道,虽说她在闺中时学过泡茶,但也只是一点皮毛,陶冶一下情操,比不得现在,瑛娘递给?她几片干茶叶:“你闻闻,这?是陈香。”
孟禾鸢蹙了蹙眉,瑛娘笑道:“是与寻常的香味不一样的。”
晚些时候,她去寻了瑛娘:“瑛娘姐,这?儿可有?碧涧明月?”
瑛娘略一思索:“这?是顶好的茶了,我去给?你找找,兴许是没有?的,你也知道有?的地方?的客人?喝不惯的茶楼便不常备。”
孟禾鸢道了谢,在一旁等了一刻钟,瑛娘小跑着?出来:“有?的有?的,还有?一小罐。”她顺手往孟禾鸢手中一塞,孟禾鸢淡淡一笑便掏了银子出来,瑛娘摆手:“拿些去罢,不必搞这?些。”
“不成的,若是叫宋先生知道了又该唠叨了。”孟禾鸢抿唇把银子往瑛娘手里头一塞,转身娉婷袅袅的出了茶楼。
她犹记在西府时第一次上颜韶筠的马车便是喝的碧涧明月,回了府,她叫来春缇支着?炉铫煮了一壶茶,茶香袅袅间,淡淡清香直入肺腑,雾气?氤氲了眼眸,微挑的眉眼耷拉着?不知在想什么。
春缇:“侯爷晓得您煮了茶,肯定很高兴。”
孟禾鸢无端有?些心虚,胡乱嗯了一声,茶煮好后,她同?春缇说:“我去一趟校场,你不必跟着?我。”
随即独自出了门,她拿着?临牌畅通无阻,校场内热气?熏天,到处都?是赤膊的壮汉在打木桩或者肉搏,孟禾鸢面红耳赤,顿时后悔踏入了此?地。
同?样,这?样一抹明亮的、姣美绝俗的身影出现,给?哪些仿佛旱地里爬出来的愣头青们看直眼了,一双双眼睛的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军中的汉子尤其是边疆,毫无礼仪规矩可言,也不知什么是孔孟之道,只知军令如山。
孟禾鸢一袭雪青色香云纱褙子,轻走间香风扑鼻,右手处提着?一个食盒像是谁家的小娘子一般。
她四?处一瞥,盯准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那男子身上的衣裳还算完整,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过来了过来了,快,她是不是来找我的?”
“做你的梦,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磕碜样儿,肯定是来找我的。”
孟禾鸢停在了一位坐营官身边:“这?位大哥可知兵器营如何走?”
韩坐营还在飘飘然,猝不及防的被打入了现实,黢黑的脸垮了下来,合着?,还是来找那个小白脸的。
私心有?些不满,随手胡乱一指,“那儿,直走下去。”,他语气?也不大好,眉宇间皆是不耐。
孟禾鸢道了谢,沿着?他说的地方?去了,别的官吏推了韩坐营一把:“你作弄人?家姑娘做什么,那儿是去兵器营的吗?”
韩坐营格外?不爽:“又不是出不去了,自个儿找不着?路自然便顺着?返回来了。”
孟禾鸢走了有?一刻钟,额上沁了不少?汗,却越走越偏,到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后悔来这?一遭了,本?着?虎落平阳,她当初落魄时颜韶筠也算是伸手雪中送炭了,虽然做的事不大地道,但有?来有?往,她行了这?一遭也算彻底不欠他了。
忽的不知哪处传来汪汪声,雄浑深厚,孟禾鸢脚步一顿,没走了,心头砰砰跳间她当即决定往回走,却在回头一瞬间,同?一条同?体发黑、煞气?缭绕的黑犬对上了视线。
她瞳孔骤然一缩,慢慢的退着?身子往后走,那黑犬呲着?牙从喉咙深处呜咽出恐吓的声音,缓缓的要朝她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声暴喝传了过来,那黑犬顿时偃息旗鼓,耷拉下耳朵摇着?尾巴,发声之人?大步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道高大的布衣青年。
官吏擦了把汗:“见、见过孟姑娘,您别怕这?是军犬,此?处是军犬养育之地,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颜韶筠胸腔久震不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方?才他又遇到韩放那莽夫过来挑衅,他恰好说漏了嘴,他便意识到了不对,逼问了韩放一顿才找了过来。
孟禾鸢心有?余悸道,但也不准备就这?么过去了:“方?才我问一位将军路,是他说这?儿是通往兵器营的,我便来了。”
官吏暗道不妙,这?群臭莽夫,险些把将军家的二姑娘给?害了,若是叫小将军知道了,不得劈了这?校场,随即他连连致歉:“属下管教不力,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属下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他们。”
孟禾鸢淡淡道:“此?事我便不告诉父亲了,若有?下次,我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是是是。”官吏连连躬身。
孟禾鸢一抬眸便对上了颜韶筠似笑非笑的眼神,懵然过后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方?才好像说漏嘴了,直接了当便说了要去兵器营,叫他听了了囫囵,这?下好了,丢人?丢大发了。
颜韶筠轻瞥她,侧目对官吏说:“劳烦了,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上前虚虚的扶了孟禾鸢的肩膀,离开了此?地。
太近了,孟禾鸢悄悄离得他远了些,颜韶筠轻笑了声:“孟姑娘来兵器营做什么。”
“你管我。”她别过头轻咬下唇,嘟囔了句。
姑娘家面皮薄,分明是来寻他的,还这?样一副被揭开真相羞耻的模样,这?样的认知叫他有?些兴奋,但他遏制住了,语气?仍旧淡淡的问:“寻我来做什么?”
二人?走到了一处溪边,孟禾鸢瞧着?波光粼粼的小溪:“没什么,看你的笑话罢了。”她还在不自然的别扭,颜韶筠注意到了她胳膊间垮的小壶,很突兀,这?样一个又土、还大的水壶明显不是孟禾鸢自己随身携带的,且她素日并没有?携带水壶的习惯。
只能是给?他的了,颜韶筠伸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顺势摘了下来,轻轻问:“给?我的?”
孟禾鸢这?下没有?反驳,只是说:“颜大人?当初的雪中送炭我还记着?,如今虎落平阳,我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
“喝完这?壶茶,颜大人?还是走罢。”先前的铺垫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大人?,你分明长在京中,天潢贵胄,百人?簇拥,千人?恭维,何必到这?荒芜的地方?来窝在一个小小的兵器营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她平心静气?的同?他商议,“没有?意义的,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意义,你真的觉得每日受那些兵吏讥讽、白眼,做着?这?些本?该不属于你的事会高兴吗?”
颜韶筠静静的瞧着?她,他原本?是极为喜欢雪青色的,衣袍上也是大片大片锦绣花纹,华丽矜贵,清雅端方?,如今为了区区一个擦洗兵器的活儿,离开了本?能叱咤风云的地方?,衣衫也换成了简单的素袍,还收养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子。
孟禾鸢不懂他,若说是为了自己,她更是不信的,二人?间的情感?何至于他做到这?种地步,她不信。
颜韶筠低头打开那水壶仰头灌了一口,上好的碧涧明月滑过他的喉头,吃肉文海棠废文在7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淡淡清香弥漫开来,入口顺滑,还带着?微微的甘甜,丝毫没有?涩味,虽说只是普通的羊皮水壶,但也没有?影响到它。
“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心里有?你。”颜韶筠低声问。
孟禾鸢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表现了出来,她同?颜韶桉三载夫妻尚且如此?,遑论?她与他的开始是如此?的不堪。
“孟姑娘说着?不许我管你的事,你瞧瞧自己,倒是管上瘾了一般。”,颜韶筠表情一敛,戏谑的同?她说。
自己好言相劝颜韶筠还有?心思同?她说笑,孟禾鸢气?得快晕过去了,她轻斥了句:“言尽于此?,以后不会再多言了。”,说完她便匆匆离开。
真是有?病,她就多这?一趟来的,还险些走错了地方?,孟禾鸢懊恼不已,她计较着?二人?虽没了感?情,但以前他帮过她的情分还在,孟禾鸢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她是不想看着?颜韶筠就这?么没了傲骨。
孟禾鸢突然意识到,他总归在自己的心中并非是全无份量,这?份情感?无关情爱,只是瞧着?一人?在好处待久了,而自己习惯了仰望,蓦然一日看见他不在那个位置了,也难免心头不适。
人?走后,颜韶筠挂着?的谦和笑意垮了下来,面上隐隐浮现出厌倦之色,他拐道去了那养犬之地,借着?乱七八糟的狗吠声,一暗卫立在他身前:“官家说,叫您切记藏拙,莫要暴露了,您这?段时间不该见孟姑娘的。”
颜韶筠淡声:“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他此?次来濁州本?意是为了孟禾鸢,谁曾想官家塞给?了他一道密旨,军营内部?藏了敌国的奸细,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颜韶筠不得不藏匿锋芒,憋屈的在兵器营每日擦刀擦剑。
不过获得了意外?的惊喜,他有?些没想到阿鸢会亲自来同?他说那些话,叫他生出了些妄想。
孟禾鸢一路神思不属的回了茶楼,茶楼内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同?宋先生说话,宋先生冷硬的面容罕见的松了下来,甚至隐隐露出些笑意。
身影在孟禾鸢走近后转过了身,斯文儒雅的面容上笑意未散,对上孟禾鸢诧异的视线一点都?不惊讶,“孟姑娘,又见面了。”
“贺兰公子?你不是……”
“临时改变了计划,过些日子还是要走的。”贺兰珣风尘仆仆,在京城时见他是翩翩佳公子,现在带着?一顶斗笠,颇有?种江湖侠客的潇洒。
“那这?些日子便要在茶楼了?”孟禾鸢出于好奇的问。
“是,不过你能来是在我的意料之内。”他神情温柔,眼眸微微弯起,闪烁潋滟的视线直勾勾的瞧着?她,孟禾鸢笑笑,垂下头,侧颜在余霞的映照下渡了一层金边:“贺兰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宋先生哼了一声:“家主倒是大方?,苦了我们这?些下头的人?。”
贺兰珣哂笑:“先生莫要计较了,能者居之,阿鸢同?寻常女子不一样还望先生多多指教。”,他颇有?些讨好宋先生之意,亲昵的叫着?阿鸢,宋先生听在耳朵里闪过一丝狐疑,摸着?胡子在二人?间转了转,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