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不是骗别人的钱吗?”
她抽抽鼻子:“叔叔说,就算出了事儿,也是他们的罪,跟我没关系。”
“薛冉冉!”
姜远愤怒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信姜思归啊!那可是....”
“他是你爸!”
薛冉冉抬起头,与他对视时,眼睛里满是涉世未深的女孩所有的憧憬,那是一种坚信不疑,坚信自己在为爱付出的眼神。
“他是你爸,我帮他就是帮你....”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啊?”
姜远的声音拔高,很是崩溃:“我爸从小就把我抛弃了!他没养过我!他把我跟我妈害惨了你知不知道?他绝对不是好人,你怎么能信他呢?”
“薛冉冉,我真诚的,诚心的跟你说,我爸绝不是好人,你别再参与这种事儿,不然以后,你骨头渣子都得被他拿出去卖钱。别靠近这样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薛冉冉泣下沾襟,瞪咖啡店的大门。
“今天走在你前面的就是你喜欢的女生吗?”
“别岔开话题,你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跟姜思归有瓜葛。”
“你爸还想让我拉你入伙呢。”
“不可能。”姜远深吸气拉开门,转回头时,神色是难掩的落寞,“薛冉冉,别靠近我爸,也别靠近我,我们都很晦气。”
蛋糕被吃掉大半,剩余部分无力支撑,瘫在底盘上,露出夹层里的菠萝粒,他进去时姜思归正捏着包装往店主撑开的垃圾袋里扔,难掩嫌恶。
姜远咬牙,拎起他的脖领将他拽到柱子上摁着,粗喘气。
原来姜思归比他矮这么多,即使是被他怼着脖子的此刻,那张老练世俗的脸也依旧带着圆滑笑容,示意惊慌失措的店主不要有大反应。
触及姜思归的皮肤,手指下油腻腻的,让姜远嫌弃地将他的衬衣衣领拉高,隔着布料死死捏住。
“你怎么盯上的薛冉冉?”
“你...呕...松点手...要吐了。”
他夸张地拍姜远手背,直到能喘匀气,才重新笑起来。
“姜远,什么话?什么叫盯上?我每次去图书城找你都能看到那个女孩,对你一往情深的,多好啊,哈哈。”
“你这是在害她,这是诈骗。”
“诈骗?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能叫诈骗?”姜思归狠狠将他的手拍下去,直揉脖子,走到桌边将自己剩的咖啡一股脑倒进喉咙里,仰头漱漱口,才觉得好一些。
“你也看到了吧?小远,谁都没什么损失。”
他伸手示意刚才薛冉冉坐过的那桌,耸肩膀:“多好啊,大家皆大欢喜。”
“万一哪次没搞好,薛冉冉受欺负怎么办?”
“不可能的,我们这不都看着呢吗?”
姜思归吊儿郎当地坐回凳子上:“再说,你以为我们随便什么人都见吗?没钱早就pass了。我们也不止薛冉冉这一个女孩,老板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就提供什么类型的,精准击中喜好。今天这个,就喜欢年纪小清纯的。”
“哈。”姜远无言可对。
在姜思归的细细描述之下,他终于知道了这些人是怎么运作的。
首先第一个就是聊天环节,在社交软件上搜索本地的年纪偏大用户,广撒网聊天筛选,将“有潜力”的人挑出来,开始攻心,套出他喜欢的类型,再在合作的女孩里找到符合的,开始套用女孩预设好的条件跟对方聊天。
大叔们以为屏幕对面妙语连珠的是漂亮小美女,殊不知全都是满脸油腻的糙汉。
“男人嘛,不就喜欢那点东西,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姜思归点了一根烟,烟雾后眯起的眼神仿佛自己是创世神,运筹帷幄。
聊天费时间,但也最安全,能抽成30%。
接下来就到了约见面的环节,一般都会约在“女孩家附近”,女孩不愿意去吃高档饭店,只是笑着挽起手撒娇。
“请我喝杯咖啡吧。”
然后“顺势”沿着商业街闲逛,找到这家咖啡店,咖啡店抽成场地费,占每一单成交的45%。就算一天一场,一个月也能提高几万的营业额。
女孩不需要聊天,有人替她们钓好对方,只需要在约定时间赶过来说说话,喝喝咖啡,钱就进账了,占20%。
“你也不怕遇见狠茬?就是不付钱你又能怎么样?”姜远问。
姜思归仰头吐出一口烟来:“你还没到这个年纪,你不懂男人,到了这四五十的年纪,谁还看不出来这是被骗了吗?”
他掸掸烟灰,微笑起来:“明知道被骗,小美女就在旁边,还能不顾面子撕扯起来?想不想再聊天了?男人的面子摆在那,我不是说了嘛,没钱的早就在开始聊天阶段就....”
他一挥手,如同赶走苍蝇。
“那你呢,你在这整个局里扮演什么角色?”
“策划啊,我得看着。”他抬下巴示意桌子,“一般都不会有大问题,有问题我就出面制止了,我们也有保护措施,你看今天刚刚拉扯起来,薛冉冉的爸妈不是立刻给她打电话了吗?”
“她爸妈的电话是假的?”
“是啊。”姜思归笑得露出牙齿,“所以我说这小孩很有天赋,演得跟真的似的。”
“她那是被吓到了。”姜远不愿意相信,替薛冉冉辩解。
“不管怎么说,说说话而已,就能挣最少500块,谁不愿意哪?谁跟钱过不去?”
他将烟头抵在托盘上熄灭。
“我挣得最少,只有5%,但我跟你保证,只要你加入进来,我给你抽成10%,怎么样?爸是真心的想带你挣钱。”
“那我也跟你说一句,我绝对不会加入你们,图书城的工作我会尽快辞了,以后你们也别再带着薛冉冉诈骗。”
临走时,他瞄到桌旁边,他的生日蛋糕破破烂烂地斜躺在垃圾袋里,如同他的破烂人生一样,都是一样的无可救药,于是没什么表情移开眼睛。
恶狠狠开口:“姜思归,别再遇见。”
余照揉揉鼻子,不知所措地关掉免提,放在耳边,还是盛寻率先打破了沉默。
“圆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嗯,那就行,叔叔阿姨呢?”
“也挺好的。”
他的声音变得很空泛:“你照顾好自己,我前段时间看天气,汇江都零下三十五度了,出门要多穿点。”
“嗯。”
“你别感冒了,你身体不好,感冒吃药也不顶用,就得去挂水,太遭罪。”
“我知道。”
余照伸手戳戳自己的厚棉裤,异常的沉默,不知道该跟盛寻说什么。
“你这个手机号我能留着吗?”
余照眨眨眼:“我说让你打完电话删了你会删吗?”
那边一声轻笑,耍赖一样黏糊糊:“不会,绝对不删。”
她脸颊升温,绯红一片:“那你还问我干嘛?姜远真的有病,我如果知道他是给你打电话,我跳起来捶他脑袋。”
“你们俩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啦?”
“你声音好怪啊,感觉你那边很空旷。”
盛寻尾音绵软:“我在浴室里,刚才听到手机响,本来不想去拿的,幸亏去了,错过你的电话,我会气死。”
“草莓...出去,你别掉浴缸里...哎!草莓!”
他好像手忙脚乱的,余照有心想问草莓是谁,又惊觉这升起的好奇心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抿抿嘴不说话。
“圆圆,你记得车座子吗?”
“嗯。”
“草莓是车座子的孩子,再有几个月就两岁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草莓从来都不喵喵叫,但它会发出呼噜声,喜欢在我头顶睡觉,我有时候半夜醒了还以为我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草莓,来跟妈...咳...打个招呼。”
假装没听见他含糊不清的那句妈妈,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呼噜声,像是橘猫正挨着手机美滋滋蹭脑袋,余照忍不住微笑。
“草莓。”
“嘎~”
一声绝不是人类发出的,小鸭子一样的沙哑叫声,两边都安静了,盛寻喃喃着凑近听筒:“圆圆,你刚才听到了吗?草莓叫了一声....”
“嗯。”
“但是....猫怎么会是这个嗓音....”
“你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天天背着你练高音呢吧?”
“第一次听见它的叫声,怎么会是公鸭嗓啊....”听声音盛寻也挺崩溃的,“之前大家怎么逗它都不出声,原来它真的只是不愿意理人....”
出租下了立交桥,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余照在减速带的颠簸下垂眼睛。
“盛寻,还有半年高考了,你保持好心态。”
“好,我会的。”
“高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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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爸,你不行,看我给我妈表演一个猫生绝技。 草莓:嘎!(自信) 盛寻:........
黄矛:【我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嫉妒死我了!】
黄矛:【你怎么不回复,你发大财了盛寻,你是不是命里带钱?】
盛寻桌面上铺满了上节课的卷子和书,层层叠叠压在一起,他看不见似的,搬过桌角的一摞,把自己用脑过度后闷痛的太阳穴贴在书面上,才缓缓张开眼睛。
盛寻:【刚下课,怎么了?】
黄矛:【你买的那个凶宅,要拆迁了。】
他眼眶瞪大一些,强打起精神。
盛寻:【说怎么给钱了吗?】
黄矛:【我看公告说二选一,要么按照你现在的面积直接一平赔3万,要么给你一套原面积另加个50平米的房子,具体地点还没定但肯定在市内,额外给十万安置费。绝了啊,第二个。】
盛寻:【我选第一个,我现在需要钱。】
黄矛:【总是做出乎我意料的选择。】
拆迁方的办事效率很高,黄矛替他签完了合同,第二个月拆迁款就汇进了卡里。
黄矛:【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两百!八十万!零!八千块!!!】
盛寻得空第一时间给黄矛汇过去八千,一是感谢他为自己的事儿奔波,二是为了拜托他再帮自己瞧瞧车,直言不要贵的,实用耐脏就行。
黄矛:【大哥,你现在是高中生,买车是不是太早?】
盛寻:【我可能会有用,买完了放在你那里,你先开着,我用的时候再说。】
盛寻揉揉僵硬的脸颊,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正拿眼镜布擦拭眼镜,眼睛因为畏光眯成一条缝。
“先不讲上次的卷子啊,这节课把我手里的新卷子做了,下节课两张一起讲。”
闻言他放开已经找到的文件袋,在前桌同学传过来卷子时沉默着翻到侧边装订线,熟练写上“荀钰”。
最开始那一年,他总会在签名时下意识写盛寻,大家叫他的新名字,他也总是如同网络延迟一样隔几秒才有反应,现在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这节课间,班级里的气氛不再死气沉沉,他茫然地瞄了两眼,是大家互相在校服上签名字。
“荀钰,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字?”
前座女生手里捏着自己的校服,这也算是一种青春时代的留念吧,以后打开衣柜翻到曾经的校服,缀满同学的名字,是独属于自己的青春记忆,每个名字都是故事。
于是他拿起自己的笔,小声问:“签哪儿?”
无视了女生指出的“心脏”附近,他将校服翻到背面,在白色布料的最角落,印上工整认真的荀钰两个字,找补般自言自语。
“我签这吧。”
“我也要。”
“荀钰,也给我签一个。”
“荀钰,接着。”
于是他没什么表情地都接过来,同样翻到背后,找空地小小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人连人的,跟签售会一样,就连一直关系不和的陈雪都将自己的校服递过来。
他抬头瞧一眼,在她的校服上也落了笔,中国人就是这样的,有很多的可以暂时泯恩仇的时刻,比如此时。
前座女生好奇:“你不用我们签吗?”
“我就不用了。”
他在班里独来独往惯了,疏离做派却并没有遭到同学的讨厌,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冷淡是无差别对待。
前座女生转回身去高兴地跟朋友发短信分享。
【刚才荀钰在我的校服上给我签名啦!】
【哦,你那个后座高冷男啊。】
【他不高冷,就是纯粹的冷淡,不爱跟人讲话哦,其实很好说话的,每次我们值日他都主动换桶装水,从来没让女生搬过,平时跟他借点什么也都会借,主要是!他自己有抽纸!他不会像别的男生一样上厕所就来偷你的纸,这真的是巨大优点好吗?】
【我在走廊里见过他几次,他哥不是培优班的吗?我上次听人说,他们俩可好区分了,你打个招呼会向你笑还反过来跟你搭话的就是哥哥,看起来像哑巴的就是弟弟。】
【唉....高一刚来的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闷呢,那时候还挺正常的,这两年总是安安静静的,自己待着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他是很多心事的类型。】
【你们班女生守着这样的类型居然没人下手追吗?再不追可就毕业了。】
【他有喜欢的人哦,三年都没换过签名和头像,据说是喜欢的女生给他设置的。而且我们发现,班里同学加他好友一般不会拒绝,只要你在他的好友列表里装死,就不会被删掉。但只要跟他透露一点喜欢的想法,哪怕你不提喜欢,只是言语暧昧,都会被连夜删除,所以我们加了他的好友都是不闲聊的。】
【什么签名?我好好奇。】
【回到爱人的身边去吧,就这一句。】
【你高考结束以后要不要试试?万一呢?】
【不不不,我们班女生都达成了共识,表白会给他造成困扰。这样多好啊,以后回忆起来高中时代,我还可以翻开我的好友列表,跟别人说,这是我们班著名帅哥,就坐在我后面,嘿嘿,因为坐他前面,我晚上回家就是再累也撑着洗头,怕把头皮屑甩在他桌子上。】
【好吧,我真的搞不懂你们。】
【因为你没在我们班,你在的话就会明白了,那样客气又疏远的人,像是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里,而且他细研究的话很励志来着,入学的时候我们班倒数第一,上次小考他考了我们班第13名哎。】
新的习惯覆盖了旧的习惯。
那年的警察局办事窗口,妈妈声音舒缓温和,对他讲:“钰,宝物的意思,爸爸妈妈的宝物。”
他小声叫了下隔着过道同学的名字,将校服抛回去。
爸妈确实做到了如视珍宝,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在极力富养他。
上个周末他在午睡时梦到余照,梦醒之际连忙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希望能再次睡着,可就算晚饭都不吃一直躺着,她也没再回来。
永不复来的梦境如同断掉的前缘,谁也无法控制,那晚他颓丧准备下楼时,发现晚饭就在他的卧室门口放着,是爸妈的拳拳爱子之心。
他们对他的教育方式他都能理解。
舍不得孩子受伤,舍不得孩子离开家,他们想让他衣食无忧,给他规划好平坦的路,一生顺遂。
如果他的追求是丰衣足食走到结尾,那么顺从安排就会得到很完美的一生,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他所求的并不是这样的日子,他更想要的,是待在余照的身边。
做卷子的时候根本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
笔痕逐渐变淡直至徒留一道划痕,他将卷子微微推远一点,埋头找自己的笔袋换芯,上课时的教室安静得几乎称得上诡异,明明容纳着三四十人,却不闻呼吸声,只有无数笔尖滑过纸张的窸窣。
拧好笔,他抬起眼来,黑板上一行醒目大字。
距离高考还有9天,这个对他来说很难熬的漫长疲惫梦境终于要结束了。
荀铮的青春故事也是同样的无疾而终,阮思月的妈妈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她去别的城市生活,相隔千里,那些属于爱情的萌芽最终还是淹没在了时间与距离里,不再开花。
余照说,现实是很可怕的怪物,他现在深以为然。
电视剧里,阻碍感情的都是不可抗力,比如天灾人祸生离死别,比如误解争吵矛盾难消,至少在对感情做个总结时,还能归结出个原因来。
但很多时候,感情淡了就是淡了,根本不讲道理,于是把这些激情褪去总结为“被现实打败”。
高考使人忘记今夕何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其中。
考试这天,他跟荀铮被分到了不同的考点,由妈妈陪他,他坐在副驾检查自己带的证件,先是跟妈妈确认都带全了,才摁下车窗看旁边爸爸车里的荀铮。
他哥越过爸爸伸头,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灿烂微笑,有神明亮的柳叶眼弯弯,荀自强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好考,儿子。”
英语,高考的最后一科,学校用广播放听力。
他英语是弱项,尤其是男播音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几乎是糊成一团,让他有点烦躁地捏紧了笔,提前划出来的关键词好像哪个也没有听见,只能局促地先随便选一个,继续竖起耳朵听下一个小题。
此刻真的需要拜拜英语之神余照,他在心里没头没脑地想。
回到家第一时间紧张地凑到哥哥附近,焦心问:“七选五哪两个选项不是答案啊?”
荀铮若有所思将鞋缓慢放回鞋柜:“咱们的选项顺序不同吧?”
瞧盛寻一脸的忐忑模样,荀铮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沙发上坐着:“考都考完了,别想了,出成绩之前咱们出去好好玩玩。”
高考结束的实感是第二天早晨才有的。
近两年他更像是一个会自己吃饭睡觉的学习机器,感受很封闭,闹钟已经关掉,全世界安静的考后清晨到来,草莓咚的一下跳到他的脚边,然后一个泰山压顶扑到他的胸膛上。
盛寻一个激灵弹起来。
那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奋斗许久的高考结束了,他终于,终于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只需要再忍一忍,等成绩出来。
荀铮兴奋地在游泳馆邀请他一起下水时,盛寻只是畏惧地摇摇头,轻声解释:“我恐水。”
“没事儿,我就在你身边,给你买个游泳圈,下来游两圈吧,凉快。”
“我靠近水深的地方就想吐。”
“好吧。”哥哥没再强求,拉下自己的护目镜游远了,透明水花扑腾,盛寻坐在休息的凳子上,抱着毛巾发呆。
再忍几天就好了。
“荀钰!”
荀铮兴奋地握着他的肩膀前后摇晃:“你考了551分!你超过了一本线10分!!”
实际上哥哥自己的分数比他高了一百还要多,全省排名是三位数,那才是真正的考得不错,查完分数,家里顿时喜气洋洋,哥哥的成绩是意料之中的优秀,大家更多的是对盛寻这个“笨鸟”表示喜悦。
盛寻呼出一口气,越来越近了,只要报完志愿,他就可以提前去汇江。
“两个孩子都熬过来了。”姥姥欣慰地拍盛寻的手背,“你们俩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我准备学法。”荀铮路过时来了一句,闻言大家都是一致地点头,看向了盛寻,他抿抿嘴,轻轻开口。
“我想报软件工程。”
姥爷诚恳地建议:“这专业多辛苦啊,程序员就是跟熬夜打交道,那长时间熬夜身体都垮了,换个商科不好吗?哥哥以后当律师,寻寻回来帮帮你爸妈。”
盛寻的目光从父母的脸上流转一遍,谢淑梅曾经因为他直言大学要去汇江,对他不理不睬好一阵,后来还是爸爸和荀铮总在中间调和关系,谢淑梅才想开了恢复如初。
荀自强笑容有点勉强,直接岔开话题。
“你们别担心,我和淑梅专门找了专家给两个孩子研究志愿的事儿,放心吧,绝对不会浪费分数,一定都能报好学校。”
盛寻揣着四个厚厚的红包心情沉重地上楼,将红包扔进抽屉里,抱起草莓无意识地抚摸两下,随即下定决心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便签纸跑下楼,将手背过身去,面向餐桌旁的爸妈深吸一口气。
桌子上,摊着一本厚厚的报考指南,两个人正在跟对面的报考专家电话沟通,一边研究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靠近他的那一页,每一行的大学名字都是首都开头,他立刻明白了是荀铮的,于是看向了父母还在写的另外一张。
“爸,妈,我的志愿我自己填完了。”
他将捏得微微变形的便签纸递上去,谢淑梅一路往下看,叹了口气,荀自强倒是笑呵呵的回应他。
“行,我们看看。”
他像是脚底钉了钉子,感觉爸爸这个回复模棱两可,于是重复:“我准备就这样报。”
荀自强拿过便签纸,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贴在自己的眼前。
“这么报....行,你上去吧,先这么报。”
“真的?”他喜出望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真的。”
盛寻露出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舒了一大口气,冲上去给爸妈一个拥抱。
“谢谢,爸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太开心了,谢谢你们愿意让我这样报。”
“行了,别这么腻。”爸爸笑着推开他,“但是我看你这第一志愿是汇江理工....”
荀自强翻开厚厚的报考指南,查找页数再次翻开,去年汇江理工的最低录取分数是559,盛寻的成绩低了8分,报考有风险。
看父母都没再多说,盛寻一步三个台阶地冲回卧室,原地转两圈就开始做计划。
填报志愿的系统从6月25号开放到7月1号,学校都是用家长的手机号注册的,上线以后要先把初始密码改掉。
如果明天就填完的话,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就可以出发去汇江了,他原地一蹦扑进床里高兴地打滚,草莓神经兮兮在旁边伸爪子梆梆敲他他都感觉不到一样。
对,要收拾行李。
拉开衣柜,汇江的夏季很短,薄衣服穿不了多久随便拽两件塞在背包,厚衣服仔仔细细地叠放在行李箱,他左瞧右瞧确定自己该带的重要东西都带了,目光挪到草莓身上。
“你咋办?”将小胖猫抱到床上,他趴过去问,“跟我走就握左手,在家里等我就握右手,来吧。”
他摊开手掌,草莓面目狰狞一口咬了上来。
“嘶...你别咬我啊,左手还是右手?”
草莓断不配合,他也不恼,抱着它原地翻滚,开心又亲昵地凑上去,闻它柔软的皮毛:“好开心啊,我能去找圆圆了,你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
这三年来,从来没有哪个夜晚是这么漫长的,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急别急,不差这一个早晨。
报名的第一天,网页很是卡顿。
一家四口聚在哥哥的电脑前,花了一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填完了荀铮的,到他这里,一回生二回熟,盛寻将确认保存按键点完,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想手舞足蹈。
爸爸拿起他的便签纸:“这没用了吧?”
“嗯。”
他接过来团成一团,顺手扔进了荀铮的垃圾桶里,被兴奋冲昏头脑,没有注意到妈妈看废纸团的犹豫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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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黄矛分享完成绩的喜悦,他开始卧室大扫除,将不常用的东西收纳起来,防止他不在家的时候草莓翻出来乱咬。
收拾完卧室天已擦黑。
房间角落里打包好的行李箱和书包都在等待着他明天出发,这次他不会先斩后奏,虽然他的车票都托黄矛买好了。
荀铮跟同学报了暑假旅行团,明天早晨五点就出发。
收拾行李才发现自己最想穿的衣服还没洗,妈妈吃过晚饭气急败坏地给他用洗衣机甩衣服晾干。
看妈妈心情不佳,盛寻决定明早再说,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父母这次肯定不会拦着他。
对了,电脑还没装进行李箱里,他在衣柜外蹲着摸索一阵,将几个月没碰的笔记本掏出来,无聊也是无聊,干脆开机瞧瞧。
满脑子都是明天可以去汇江的幸福感,晕乎乎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胡乱点什么,随手打开了网页。
网页搜索栏的下方,排列着汇江理工大学历年分数线的字样。
还是那时候姜远跟他说圆圆的学校后,他兴起搜的,后来的半年里,比以往更拼命也是因为,汇江理工大学是一个对他来说需要超常发挥才能到达的学校。
鬼使神差,他点进了高考志愿填报系统,熟练输入账号和已经改过的登录密码。
【您输入的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他的眉头蹙起来,认真确认一遍键盘大小写,按了回车。
【您输入的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怎么会不正确呢?他无意识拽拽下唇,自己的名字缩写加上生日和特殊字符啊。
【您输入的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他一声轻哼,点找回密码,惊愕在电脑前,如遭雷击,就连草莓闹着要爬到他的腿上他都没理,他的密保问题变了。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改了他的密码,改了他的密保问题,甚至是,改了他的志愿。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
盛寻脸色青白,恍惚往外走,没有看脚下,直至差点被草莓绊倒,拖鞋掉在原地,他怔愣着低头,缓慢回去穿上拖鞋,胸腔里有什么碎成一片片,心寒无比,碎得他想流泪。
一楼,爸爸正看着电视节目,给自己悠然地倒了杯茶,妈妈在阳台甩着哥哥刚洗完的衣服,挂在晾衣架上,转身看到他时,逃避地移开了眼睛。
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于是他痛苦地拍拍心口,安慰自己没什么是不能交流的,没什么是不能好好谈的。
电视被关掉了,只剩下客厅里对峙的三个人,他仍抱有最后一丝希冀,声音轻轻的,仿佛音量太大就把这件事儿落实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