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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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改了我的志愿?”
爸爸只能放下杯子:“是,我们改了,专家说,你的成绩报省外就是浪费分数,报省内可以上矿业大学,离家还不远,公交都没几站。”
他失望地直喘气,再次狠狠拍了拍自己才强忍着难过问:“为什么没跟我说?”
“说了你听吗?”
荀自强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一心要去汇江,我们真的觉得你鬼迷心窍,上了大学,什么样的女孩遇不到啊,何必去汇江念?离得这么远。”
他张开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听点话吧,行吗?为了一个女孩真不至于。再说,之前去接你那次,我就看出来了,余照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母也当个宝。你们俩就算是这几年真的在一起,你说能有结果吗?谁家父母能同意孩子远嫁这么远?你们早晚也不行啊。”
悲戚来临之时,盛寻只是瞪大一点眼眶,眼神发直。
“你高一的时候才三百多分,这么努力考到了五百多分,别辜负你的努力,我跟你妈都看在眼里,我们都心疼,你报的那几个学校纯粹是浪费分数。”
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哆嗦着拽住爸爸的睡裤裤脚,鼻子发酸,小声哀求。
“把我密码改成什么了?你告诉我。”
看他这样爸爸也不忍心,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但他只是摇头,加大了点音量:“你把我密码....”
“告诉我改成什么了....我不想改志愿。”
荀自强狠狠心将他的手扒开:“你就别想了,你只要知道爸妈不会害你。”
他颓然地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脊背颤抖,不停地恳求,不停地恳求。
“你们把新密码告诉我,求你们了...”
太绝望以至于他根本吸不进空气,胸口被勒紧,让他缺氧得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父母一起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眼神里都是不解与怜悯,他越看心越凉。
他再次俯下身去,嚎啕大哭。
“你们别这样对我,我盼了三年了,我不知道...我...去不了汇江我会疯的,我求求你们。”
即使茶几磕到了腰也毫无反应,想去拽谢淑梅的衣角。
“妈。”
但这次,即使是嗓子都哭哑了,父母也并未松口,一味地让他别哭了,哀求的尽头是涌上来的怒意,他站起身来,无视腰上一阵酸疼。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以为我能回去了,可你们说都不说就改我的志愿。”
表情脆弱又可怜:“今天看我高兴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心里还在骂我蠢啊!我那么相信你们!我还觉得你们这次真好,这么好说话,原来是等着...在这等着我,我要是没发现,你们就瞒天过海了是吗?”
他胸闷得无法站直,驼着背问:“我的新密码是什么?”
“荀钰,我也说了,我们给你报的就是你最好的选择。”爸爸板着脸,看样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笑出两滴热泪来,不管不顾地用胳膊抹掉,一言不发转过身。
回到卧室,满室寂静,盛寻呆呆坐在床边好一阵,草莓担心用前爪撑着他的锁骨,去闻他的眼泪。
他低头看深棕猫眼,没有说话。
卧室门被敲响的时候,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未闻,但很快,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收拾好的行李上,选择拉开一点卧室门,沉默着跟妈妈面对面,等待她的下文。
“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们替你保管到开学。”
“你们...”他笑出来,手死死捏着门把手,用身体堵住门缝不让妈妈往里看,“你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是为你好。”
“你们的为我好让我压力很大,我不快乐,我当初就是被你们和余照骗回来的,你们都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哄几句就会听的傻子。”
“我们没想骗你。”谢淑梅头疼,“如果不是后来出了火灾的事儿,我们也不会限制你去。”
“那为什么我哥就能去外地念大学呢?”
“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哥清醒,你哥不会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他会优先保护自己。可你不行,你谈个恋爱命都豁得出去,我跟你爸宁可看着你就在我们身边,跟普通女孩谈谈恋爱结婚,也不想看你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么远的地方。”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咱们说不通,对吧?”
“是。”妈妈冷下脸,再次重复,“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你在这等着。”
他将卧室门关上,大步走到背包前,仅犹豫片刻,就拉开拉链将身份证握在了手里,妈妈眼看着目的达到,转身就要下楼。
“妈。”他注视妈妈的眼睛,“以前我做过一个梦。”
谢淑梅的眼神里都是不解,却仍耐心听着。
“梦里,我没能回家,你们知道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只有我的坟墓,后来你们在我家里,说起我来,抱着我的孩子哭,那时候我想,我在梦里想,原来有妈妈是这种感觉啊。”
他死死咬着牙,继续忍着绝望讲。
“如果我妈能早点来找我多好,哭得这么伤心,她一定会很在乎我,很爱我,她会对我好的,后来我醒了,我曾经还庆幸,原来我妈和梦里一样爱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行眼泪从他的眼尾脆弱地窜出来:“不能打着爱的旗号来控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这辈子也不会觉得幸福。”
他关了卧室门,用袖子蹭一把脸,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去汇江。
快步走到书桌前,将抽屉里的文件袋掏出来,确认好银行卡和房产证都在里面,顺带着将白天新收的红包一起塞进去。
【银行卡密码还是你们给我设置的,里面有四十万,我知道这三年你们给我花的不止四十万,但我暂时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以后挣钱的话我再还。】
【河西路的房子我跟租户说好了,下个季度开始,钱打给你们的账户,这房子是你们买的,随你们处置,正好身份证在你们手里,需要办过户的话,就让我哥替我去。】
【至于志愿,不改就不改吧,我想开了,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我有比上大学更想做的事儿。】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再次读一遍,将纸条也塞进文件袋里。
凌晨两点,手机屏幕亮起来。
黄矛:【我到你家楼下了。】
他将草莓抱起来塞进猫包,不放心地小声叮嘱:“别出声,知道吗?”
行李箱太笨重没法带,他只选择了背上背包,将手机揣进兜里,拎起猫包环视,该还的都还了,只有手上的草莓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于是他没什么留恋地关上卧室门,跟门口睡眼惺忪的荀铮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你这是?”盛寻立刻示意他噤声。
“我去黄矛家住几天。”
“哦....”
看来哥哥还什么都不清楚,他吞口水,害怕被看出端倪。
“干嘛这么晚去啊?”
“我...我临时决定去,爸妈把我志愿改了,我跟他们吵架。”
“啊??”荀铮挠挠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一脸的这事儿难办,蹲在走廊里,“干嘛这样啊?太狠了,改你志愿干嘛啊?”
盛寻握紧兜里的手机,着急讲:“哥,不说了,我先走了。”
他哥懵懵地直起身来:“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
全程蹑手蹑脚,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他轻轻关上家门,听到它咔哒一声门锁合上的轻响,立刻飞奔下楼,一步不停地找到正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矮身钻进去。
长舒一口气。
看他这样,黄矛笑着骂了一句:“你小子想一出是一出。”
直到驶离自家小区,他才安下心来,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你靠边停吧,咱们俩换位置。”
黄矛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怎么了?你停路边吧,我来开,你去哪儿?我把你送回家我再走。”
“不用换了。”黄矛咧嘴一笑,“我跟你一起走。”
盛寻呆住了,喃喃说:“我要去汇江。”
“我知道啊。”黄矛在打方向盘的空隙用手背蹭了下鼻子上的汗,“我在这地方就认识你,你都走了我还在这干嘛?再说汇江离清河那么近,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真的啊?那你...你东西收没收拾好啊?”
“嗨,我就一点衣服。”黄矛不在意地讲,“塞吧塞吧一个大包都装不满,扔后备箱了。”
盛寻沉默着打开手机地图软件,将媒体音量放大,柔和的女声这样提示着。
“现在出发,全程2189公里,途径....祝您旅途愉快。”
“2189公里?”黄矛夸张地叫,“这么远?”
盛寻伸手按下一点车窗,夜里的风好温柔,也很新鲜,带着一点点的湿意轻柔扑在他的脸上,一整天经历过大喜大悲,他现在有点麻木,有点迟钝。
脚边的猫包动了动。
他后知后觉忘了把草莓放出来,看到它团成一团睡在自己腿上,又想起来了难题,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带上草莓,它的猫粮还有猫砂什么也没带。
夜色深浓,两个人都精神不济,商量一下决定养精蓄锐明早再出发,找个停车场放车,黄矛去找个宾馆住。
黄矛将车熄了火,看到将座椅放平,盖着外套准备好入睡的盛寻,有点犹豫。
“你在车里睡能行吗?”
“我没身份证,再说我还带着猫呢。”
“你做到这个程度不后悔吗?”
“再浪费四年我才是真的后悔。”他抱紧了怀里的草莓,胖猫没心没肺地抻抻懒腰,在他外套下伸出一颗圆润的猫脑袋,摊成猫饼。
“记得提醒我,我怕我忘了,明天早晨找家宠物店,我得给草莓买猫粮和猫砂。”
草莓的饭碗还有猫砂都被安排在后座的脚下,盛寻偶尔回头看,草莓不是在后座打滚就是四仰八叉睡着了,没有一点不适应。
“这么小的猫,拉屎为什么那么臭?熏人。”
“我已经习惯了,它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把它从小小一团养到现在,我的鼻子可以自动过滤掉怪味儿。”
家里人的电话在上午陆陆续续打过来,听说他开车回汇江,妈妈立刻就怒了:“你的驾照考下来后,碰过几次车?你怎么敢开车上高速?你不要命了?”
爸爸质问:“留在茶几上的文件袋是什么意思?你把钱都还给我们,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路途遥远,只要是经过设施齐全些的服务区,两个人都会下车休整,黄矛嚼着面,表情有些复杂地问。
“盛寻,去了汇江,你打算干点儿什么?真的不准备上学了吗?”
“嗯。”他情绪平淡,“我的初步计划是在汇江理工大学附近,盘个店面开网吧。”
“那得多少钱呀?至少准备100万吧。”
盛寻点点头:“我的拆迁款还有220万,里面100万是给圆圆的,一分也不能动,剩下的部分我可以都用来开网吧。”
“嗯..在大学附近开网吧,确实是个好想法,那你没身份证怎么办?”
“跟我哥说了,让他试试帮我偷出来,实在不行就回家补办一张。”盛寻补充,“而且汇江理工的对面还有一所学校,是汇江大学,如果靠着这两所学校,不愁没有人来。”
说完了自己的事儿,他抬眼:“你呢?”
“我?重操旧业干中介,饿不死就行呗。”黄矛说完,伸手摸自己的钱包,“差点忘了,这是你前几天托我买的车票。”
晚十点,距离汇江还有1103公里。
手机屏幕照亮了他昏暗车厢里的侧脸,盛寻瞄一眼在副驾上睡着的黄矛,选择无视来电。
但电话那边很有毅力,十分钟后,他没有选择继续前行,而是缓缓驶进服务区,停在了车位上。
草莓不安分,他干脆给它系上背带抱下车透透气,橘猫立刻在他脚边缩着,好奇地到处侦查,发亮的眼睛像是两盏小灯笼。
他倚在车门外,好想抽根烟。
“爸。”
“刚才在开车,没法接...放心吧,我车速不快。”
“我知道,我理解你们,我也不想偷偷走,但我提前跟你们说,你们会不会把我锁在家里?”
荀自强声音疲惫:“你为了一个女孩,跟我们断绝关系?”
服务区橙黄路灯亮着,他仰头去看时,眼睛里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来。
“爸,妈。矛盾的源头从来就不是余照,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现在咱们的矛盾不是说,我在爱情和家里人之间选择了爱情。而是我,是我自己和你们的抗争,我不想走你们规划好了的路,在家里憋四年,我知道你们为我考虑,我明白。”
“你们改了我的志愿,我不会去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汇江。”
“相比漂亮的学历,我有更想得到的。如果你们不能支持我,我也能理解,但是别拦着我。”
荀自强痛心疾首:“你疯了?你三年努力换来的成绩都不要了?”
“我没疯啊。”草莓挠他的裤脚,他了然地弯腰把草莓抱起来,“我想开了,体验过就够了,现在我只要去汇江,这就是我的执念。”
爸爸气得语无伦次骂他,骂他不懂得体谅他们,骂他自作主张不可理喻,他都无所谓地听着。
挂了电话,他举起草莓小声问:“吹够风了吗?继续走啊。”
高速上车不多,草莓在后座乖乖地趴着,两只前爪交叉,圆圆的小脑袋像颗小板栗,看到黄矛醒了也跟着有样学样地打哈欠。
天边的橘色太阳冒出头,黄矛咂咂嘴:“等会儿换我开吧。”
“行,下个服务区你洗把脸,咱们就换,还得加点油。”
“还有多远?”
盛寻瞄一眼自己的手机:“还有430公里。”
换了司机,黄矛塞进车载播放器里一张光盘,在满是DJ的节奏里边开车边摇摆。
“这就是土嗨的魅力!提神醒脑。”
快速略过的绿色指示牌上,直行的标志旁,是赫然醒目的“汇江 10km”。
车缓缓排进收费站的队伍里,盛寻看眼前的城市内景,胸腔里最后一丝郁闷的气也呼出去。
“前方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有幸陪伴,祝您平安。”
他将手机从支架上拆下来,揣进兜里,默默想,接下来他的人生,不管是一分钟,还是一秒钟,他都要自己做决定。
缠着余照,永远也不要再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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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不,你不想。

2012年6月28日,天气晴朗。
余照慢悠悠下车,被人群裹挟着走向五层购物广场,大多数人都经由旋转门进入,而她却推开一个没有标识的白色铁门,面色如常往里走。
【员工通道,请勿入内。】
经过静谧走廊,再往下走两层台阶,就能到达她兼职一年的超市后台,这时有人笑嘻嘻赶上来,余照一瞧,正是跟自己一起经过新员工培训的韩滔,男生跟她同届,脸被外面的柔风蒸红,甩甩刚染的新头发。
“余照,你今天也是这个时间的班啊?”
“是啊,我最近都是这个排班。”
余照摸索到自己的员工牌,捻开深蓝带子往头上套,听对方美滋滋:“哎我这个头发是不是真染得不错?昨天你问了,下班之后还有个男生拦路问我,这是什么颜色。”
她目光幽幽看向对方的冷棕色发丝,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顺势客套问问颜色,于是点头:“挺成功的。”
两人一左一右进各自的更衣室,再出来时韩滔还在外面等她。
余照习以为常,十分佩服韩滔那股来自于灵魂的热情劲儿,他跟谁凑到一起都能聊上半天,绝不让话掉在地上。
前后在打卡机器上刷工牌,韩滔极力邀请她跟自己“做邻居”。
超市一共36个收银窗口,除大件货物处理窗口外,其余窗口并不特定收银员,大家可以随意找喜欢的窗口登录工号。
收银台全部两两斜对,拼成一张大操作台,可同时面向左右两边的客人。
只是非节假日时,排班的收银员不多,大家都是选择一人一张大操作台,即如果有人在4号台,那么下一个人会默认去6号台。
韩滔说的“做邻居”是指你去4号我就去3号,能面对面聊天,这很影响效率,余照正想着怎么拒绝,经理就招手。
“哎那个男生,来来来。”
韩滔被叫过去帮助客人提包到停车场,余照连忙补上12号的空位,与11号阿姨相视一笑,这时间段只安排了8个收银员,36个窗口全部开放这种盛况只会出现在春节买年货的时候。
余照熟练盯着褐色屏幕输入工号,随后抻抻自己的超市员工装——一件不太符合她码数、略宽大的红半袖,前胸印着明黄的超市logo,后背是微笑服务四个大字。
弯腰抻抻牛仔裤和运动鞋带希望自己能舒坦些,工牌打在膝盖上声音清脆,她顺势检查桌下面挂着的大中小型塑料袋齐全与否,再直起腰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客套微笑。
“您好,需要袋子吗?”
“有会员卡吗?”
重复指令,重复指令,不断地重复指令。
手机在牛仔裤兜里震动一下,她察觉到是微信消息,却并未拿出来看,收银台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摄像头,不允许玩手机,最多在没客人结算时拿出来看看时间。
“你们这卖不卖礼品卡?”
“卖。”余照伸手示意后门处巡视的经理,看对方挎着腰包颠颠跑过来,自己往后退半步,朝顾客微笑解释,“礼品卡需要我们经理来操作。”
无所事事的两分钟,她小小吐一口气,揉揉脖子,突兀察觉到视线,纳闷地往零食货架的方向瞧,却什么也没看见。
刚开始,她不太能适应,困在小小收银台里,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眼睛,扎得她汗毛直立。
时间一久,她早已与环境融为一体,仿佛灵魂被暂时封在某处,只剩下机械化的身体,与红光闪烁的扫码手柄、不断弹进弹出的零钱匣子没有区别,都是冰冷机器。
“您好,需要袋子吗?”
超市出口只出不进,谁也不能例外。
于是下了班想要去水果区逛逛的余照需要先换完自己的衣物,再由顾客通道重新进入超市,听说今天有特价奶油草莓,她迫不及待来瞧瞧特价到底有多特。
细长的手指端起保鲜膜覆盖的草莓,看到价钱时小小吸一口气,自己兼职四个小时只赚56块,实在不舍得花大半买12颗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草莓。
那一颗是...
她掏手机算价钱的手定在原地。
【王梓:余照,有个事儿得问问你,盛寻爸妈给我爸打电话,说想要你的手机号,好像盛寻又跑了还是怎么的,我爸问你愿不愿意跟他们联系,不愿意的话就回复说我也没有。】
她挠挠下巴,绕着草莓和车厘子的柜台瞧一圈,拿起又放下,什么都没买。
【余照:你给吧。】
坐回程的公交需要过天桥,余照心里急躁,踏在台阶上的脚步不免重了许多,激起灰尘,行至一半,荀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显然一直在守候消息。
她干脆在天桥中央停住脚步,看车流不息。
“他疯了?”阳光温柔澄净,余照揉揉眉间,再开口时语气苦涩,“他没联系我,我只能试试。”
“不客气。”
她肩膀耷拉下来,埋头往天桥另一边走,奇怪的是,她身后传来一阵铃声响,余照愕然捏着手机回头,看手忙脚乱掏兜的黑影。
她这边挂断,那边的铃声也同时消停。
那人在六月的末尾打扮怪异,活像电视剧里的变态杀人犯,浑身纯黑,鸭舌帽和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唯有帽子下漏出来的发茬给他染上颜色,不至于变成行走的黑白色块。
余照吸一口气在胸腔存着,二话不说转身下天桥,忽视追上来的盛寻,极力希望自己保持镇定,先安抚躁动不安的胃。
“我要..鲜肉玉米的馄饨。”
“我要一样的。”
店主开口:“18。”
“我们不认识,自己付自己的。”
面前的女孩冷硬说完,店主笑呵呵瞧着并肩的两人,改口:“9块。”
余照眼神冷肃,双臂在胸前交叠,视线追随着盛寻摘口罩,摘帽子,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仿佛口罩帽子是贴身衣物似的,扭捏又局促。
将被压瘪的冷棕头发揉揉,随后老老实实两手交握,磕在木桌上,抬眼与余照对视,也许一秒都不到,他就抿着嘴甜甜蜜蜜笑起来,眼睛越来越亮,满是依恋。
余照浓密睫毛震颤,垂下杏仁眼,敛去复杂的神情。
“我想想。”盛寻上半身前倾,“2010年的2月,2011年的6月,还有现在,2012年6月,咱们这三年...真挺难熬的。”
看余照不说话,他又努嘴:“你还跟我说三年很快呢,骗我,你想不想我?”
“回家去吧。”
盛寻的笑脸僵硬片刻,舔舔下唇含住,缓慢点头:“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但是这次真的不行。”
“那你随便吧。”
余照恹恹地将自己那碗馄饨端过来一点,避开盛寻递过来的塑料勺,自己拿新的捏在手里,舀一口鲜汤,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圆圆,我认真想过,就算是我回家待四年,毕业呢?毕业的时候我家里人肯定又希望我留在家工作,难道咱们要一直这样吗?”
“我不想,真的,我熬得很难受。”他眼里的泪光一闪而过,“别赶我走...”
“我说了你随便!”余照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愿意干嘛就干嘛吧,我又不是你妈,盛寻,我没义务时刻来纠正你的人生路线,关我什么事儿?”
她使点劲用塑料勺子割开大颗馄饨,看内里馅料滑落到汤里,干脆舀起面皮往嘴里送,不解气地重复:“烦死了。”
盛寻被她流露出来的暴躁惊住,歪头瞧她怫然不悦的脸,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轻轻掖到耳后,温声哄。
“不说这个,吃饭的时候不生气。”
余照倔强地将他掖好那缕头发暴躁揪回来。
第二天她依旧是9:00-13:00的排班。
离老远就瞧见盛寻正在员工通道的门前用脚步丈量地砖,抬头看到她,灿烂笑脸比六月末的天还和煦。
“圆圆,给。”他献宝似的在书包里掏出保鲜盒,透明塑料盒里,红彤彤草莓排列整齐,“我都认真洗过的。”
余照无视他,径直拉开铁门,身后传来韩滔的大呼小叫。
“余照!等等我....嗯?诶?你是不是前天拉着我问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余照一边撑着门,一边看发色相同的两人,区别是韩滔还做了锡纸烫,盛寻则是剪出头发层次,抓了抓,露出大片光洁额头,细碎刘海斜着搭在眉骨上,眉眼清俊,随意率性。
【盛寻:你刚才是说我丑吗?可我明明听到你夸他头发颜色好看了,我有点伤心。】
联想到还有三天报考志愿就会截止,她就在心里叹一口气。
余照将手机揣进兜里,前两天察觉到的若有若无视线找到了出处,这大胆贼人拿着一瓶水和一袋面包,公然走到她的收银台前。
余照在生硬的微笑里咬牙:“您好,需要袋子吗?”
“我不要,谢谢。”盛寻喜眉笑眼瞧她,自然地往下接,“我也没有会员卡,我能办一张吗?”
余照看向显示器,快速流利:“办会员卡是吗?会员卡需要去后面服务中心,我们这里只能办礼品卡,用完即废不能再往里存,买300面值320,买600面值650,您这3.5怎么结?现金还是刷卡?”
“我,我现金。”
余照白净的手指捏住紫色纸币的另一端:“收您5块..找您1.5,拿好。”
正常的顾客经过收银台后,只会在塑料椅上暂时休整,就会携购物车经由出口走出超市。
盛寻将矿泉水摆在腿边,撕开面包的外包装咬一口,再美滋滋瞧余照一眼,长途跋涉许久,终于走到了有余照的明天,近在咫尺,使他被幸福感淹没,根本不想逃出来。
她如记忆那般纤细漂亮,鼻梁直挺,杏仁眼却柔和,睫毛微翘,橘色口红使她的嘴唇肉嘟嘟,毛茸茸的丸子头有些微碎发,并不凌乱,平添一丝可爱,皮肤白净,打眼一瞧就觉得她浑身香气。
余照双臂撑住收银台,俯身去看地上顾客直接舍弃的购物筐,捞起来往自己身后空地放,免得挡住结账的路。
她低头时脖颈曲线流畅,后颈一小块突出的骨头也好可爱啊。
突然,超市出口的感应门警铃大作,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购物车刚推出一半的夫妇不知所以,在刺耳滴滴声中进退两难。
盛寻注意到余照的眉头蹙起来,嚼面包的动作慢慢停了。
“怎么回事儿?!我们可没偷东西啊,这警报怎么还响?!”
经理礼貌地请他们俩退回几步:“两位别急,方便给我看一下购物清单吗?咱们有可能是落下什么没结账.....”
“不可能,我们在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的!就她那里结的。”
“别急别急,这样,咱们先核对一遍。”没等接过半条手臂长的单据,经理就在一堆毛绒袜子里眼尖发现了没解开的钉扣,“嗨!误会,是这个扣没解,两位稍等啊。”
他就近去18号收银台,先将钉扣消磁,拔出来扔进塑料筐,将抱怨余照耽误了时间的顾客温和送出去,才缓慢走到余照所在的6号收银台。
收银员也有全职工,而兼职工一批批如流水般,别提名字,有的甚至来不及记住对方的脸就消失了,各式各样的错误他都见识过。
眼前的兼职工在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队伍里,已经是难得的认真细致,因此经理只是带着点玩闹的神色,笑着问:“咋整的?下次注意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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